——————————。


    大赦天下的聖旨趕到刑部刑場時,喬尚書的人頭剛剛落地。悲催的是喬尚書原本不是頭斬,隻因不願聽刀起骨斷的聲音,不願見噴濺的血,特向監斬官要了這第一刀,成為大赦前最後一個被斬的罪囚,氣運之晦一時無人出其右。


    在一片麻布孝白中,喬家門前冷落鞍馬稀,即便姻親也少有過府吊唁,再不見文臣第一家鴻儒往來高朋滿座的喧笑,也就沒人關注喬家有多少子弟進京奔喪。


    指斥君不賢臣不德天下將大亂的各種流言鋪天蓋地。


    令延慶帝覺得慶幸的是,暫住在聚春和客棧的新封武安侯、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葉超生,在許老夫人的堅持下於火災前搬回許家,從而逃過大劫。不幸的是,葉超生高燒導致昏迷,延慶帝派出太醫院院使、院判為葉超生診治。


    令延慶帝歡欣鼓舞的是,從信王府暗渠流出的消息,世子簡少華已不能人道。延慶帝大笑不止,笑得老淚縱橫,親愛的三哥,老天都不幫你,我才是真命天子,這天下你奪不去,你的兒子也奪不去!


    除此,令延慶帝憤恨又忐忑的是,失蹤數日的沈家五小姐已回到鎮北侯府,暗渠消息正是那位新任的禁衛軍統領暗中將沈五救出皇宮。可憐信王府培養了二十年的暗探七號,隻因一掌劈昏了沈雪,就這樣折戟沉沙。


    暫居華清宮裏的延慶帝,一雙渾濁的老眼閃著陰鬱的冷光,傳詔智王府、信王府、勇王府,沐浴焚香齋戒,為受到大火驚嚇病臥不起的太後祈福,並諭三府王妃、世子妃進宮侍疾。


    住進曲江苑的慕容遙聽著手下人傳來的信息,慕容遲未死,沈雪現身,鄭伯豪率領禦林軍在大街小巷日夜巡查。雞飛狗跳不斷緝捕飛賊流寇。慕容遙緊握雙手,這樣的緝捕讓他損失不少人馬,不得不下令蟄伏,而野狼營在海鯊的安排下潛藏得更隱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除了不離“葉超生”左右的陸虎,跟在戴銀色麵具的海鯊身後的空鵬,及議和使團成員,再不見一名野狼營士兵。慕容遙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桃花眼裏光芒閃閃爍爍,深陷昏迷的慕容遲,何去何從,豈是身為屬下的野狼三人組所能左右的,大戲已經拉開帷幕,且有好戲可看呢。


    南城的火災沒有燒到自身。升鬥小民不會覺得痛,發生在許家的事情很是滿足了人們嘴皮子上的痛快。


    大火前,杜紅薇的屍體被魏三送至城外的義莊。杜家聽說杜紅薇與貴女交情頗深,七嘴八舌一番討論後決定將杜紅薇葬到杜家祖墳,素來溫軟寡言的許嘉騰這一次爆發出罕見的激烈。堅決不應杜家的要求,甚至橫劍在頸,滿門白身的杜家麵對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許嘉騰,害怕擔上逼死朝廷命官的罪責,不得不吐唾沫息鼓收兵。


    沒有停靈,沒有殯禮,一口鬆木棺。杜紅薇葬在許家墳園。


    許老夫人和許太太連個象征性的露麵也沒有,兩位許小姐很快從被北晉四皇子拋棄的怨艾裏爬出來,一意要闖葉超生居住的西院。


    挺著大肚子的湯氏從兩位許小姐的斥罵中得知謀事敗露,自思自想必遭許家女人驅逐而無處可去,隻有攀附心軟的許嘉騰才有可能獲得一線生機,遂眼淚汪汪時時跟在許嘉騰後麵。又懼許嘉騰生厭,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一係列突發事件,鎮北侯府外馳內張加緊各方布置,沈雪一身青袍男裝,帶著魏氏兄弟來往於侯府與桃花山莊之間。而喬昭儀的暴病身死使得簡鳳儀無暇他顧。


    因此,在杜紅薇墳前添土的人,隻有許嘉騰和湯氏。


    許嘉騰添完最後一抷土,用短刀劃開了湯氏的脖頸,平靜地看著湯氏流血而亡,然後向京兆府投案自首,坐進京兆府的牢房還不到一個時辰,因一紙大赦天下的聖諭,許嘉騰丟了官職保全了命。


    出獄的許嘉騰並未在許家停留太久,自顧打點行裝來到許家墳園,在杜紅薇的墳塋旁結廬而居。得信趕來的許老夫人和許太太哭求許嘉騰回家,許嘉騰不為所動。許老夫人怒其不爭怒之極,請了許家家法。許嘉騰不吭聲,不低頭,不肯離開茅廬。


    一邊是暴怒強勢的婆母,一邊是傷重奄奄的兒子,痛哭流涕的許太太在熱心村民的勸說下報了官,京兆府的醫士給許嘉騰治傷時,看到許嘉騰的身體陳年舊傷累累疊疊。


    明鏡高懸的大堂上,許太太涕淚交流,哭訴二十年來許老夫人不滿許嘉騰資質平平,動輒家法相加,可憐許嘉騰頭曾破過,臂曾斷過,鞭撻不計其數,當年的新婚妻子便是驚嚇於許老夫人暴打許嘉騰而小產身亡,樁樁件件,心有戚戚,然而一個孝字壓得她這個做兒媳的不敢為兒子辯解一句。


    京兆府府尹新上任未久,正為南城大火忙得頭昏腦漲,聞訊立刻將許老夫人拘拿到堂,有許家下人的證詞,當堂判許嘉騰破家自立,顧慮到許老夫人是新封武安侯的繼祖母,把刑杖二十改成罰銀百兩,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回到許家的許老夫人揮著鞭子將下人們抽得滿院子抱頭鼠竄。


    許老夫人賣掉東城的許家祖宅買的這處位於西城富民區的宅院,早先時候還是個比較大的院落,後來花園沒了,客院沒了,時到今日,就剩下正院和東西兩個小院。得知許閣老獨女許多多的獨子進京,許老夫人想起許閣老陪給許多多的大筆嫁妝,立刻吩咐許太太母女三人騰出西院留給葉超生居住。如此,許家的女人祖孫三代同住在正院。


    是夜,熟睡的許老夫人凍得醒過來,看到滿目煙火騰騰,嚇出一身冷汗,一陣寒涼後許老夫人發現自己沒穿衣裳,不由得又驚又怕,大喊值夜的丫環,卻無人應答。鮮紅的火舌卷過來,許老夫人哆哆嗦嗦摸向衣櫃。摸了個空,心中更驚,更怕,梁柱窗牖劈啪燃燒。眨眼間就要坍塌,要命,還是要麵子,許老夫人再顧不得尋找衣裳,嚎叫著衝向屋門,衝出屋外,恰恰一大桶涼水潑來,許老夫人站立不住,滾下台階,摔了個五體投地。


    等許老夫人穩住心神。但見得下人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呆呆地拎著水桶,水桶滿的不知潑水滅火,水桶空的不知續水。驚天動地的尖叫過後,許老夫人這才注意到。院子裏,許太太和兩位許小姐,全身上下不著寸縷,就那麽把一身細皮白肉生生暴露在粗鄙的下人麵前,那男仆已瞧得口水流來眼也直!


    許老夫人張了張嘴,待破口大罵,猛地記起自己也是一絲不掛地逃出屋。頓時羞臊得渾身發抖,上手就扒身旁仆婦的外衣。


    鑼鼓敲得緊,腳步聲奔近,臨街的許家院子大門被一腳踢開,隨之衝進來一大群人,人人手裏拎著水桶。不由分說潑向起火的房屋,正是一隊巡夜的京衛指揮使司兵卒。


    隻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長安城發生重大火災便發生五起,如今的長安城,上下談火色變。火情一起。吃官飯的誰也不敢掉以輕心,一個個趕火場比趕飯局都來得迅速。畢竟趕不上飯局隻是丟一回口福,趕不上火場丟的可能就是頭上的烏紗帽,甚至丟了腦袋。


    第二天,滿長安的人都知道許家的女人被數不清的人看光。再一天,滿長安的人瘋傳許家兩位小姐灌醉了葉家侍衛新買的兩個看門小廝,脫光衣服要爬武安侯葉超生的床,不料天黑爬錯了,爬到了葉家侍衛的床上。


    陸虎站在許家西院門口,臉色鐵青地瞪著兩股顫抖的小廝,隻想仰天咆哮,沈五小姐,俺陸虎的清白全被你毀了!


    許太太望著歇斯底裏的許老夫人,望著名聲毀到泥裏再也撿不起來的女兒,終於想起了被許家逼得上吊告陰狀的兒媳,喏喏喊著兒子的名字,一根褲帶把自己掛到了房梁上。


    許老夫人再次被拘到京兆府大堂。許閣老的原配嫡妻張氏,其甥拿著多年尋得的人證物證,告許老夫人收買刺客刺殺重孕的張氏,導致張氏早產,嫡子許安先天不足,告許老夫人在許安的營養補湯裏下微量砒霜,使許安日久中毒而亡。


    許老夫人瘋狂呼喊,人證是假冒的,物證是偽造的,張家在栽贓。


    府尹撚著下巴上的幾根山羊胡,歎息幾聲,許老夫人真是老了,一番聲嘶力竭的斥罵,並不太難讓人讀出另一種意思,不定謀害暗殺是真的,隻不過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太久,真的人證物證早就不存於世。


    府尹想起最近發生在許家的鬧事,想起許、葉、張、曹四家之間的關係,心中百念飛轉,啪地一拍驚堂木,宣判:眾口一詞,眾證相印,許家大曹氏殺人罪名成立,收押入獄。


    許老夫人癱成一團泥,由著女獄卒拖行,便是夜夜做惡夢,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在花甲之間坐牢,餘生盡付。


    自認失了清白的陸虎咬牙切齒,把半瘋不顛的兩位許小姐關進東院,下令嚴守東院,決不允許兩位許小姐出院門半步。竊竊不安的許家仆婦在咄咄強勢的陸虎麵前,唯唯聽命,等待表少爺病愈。


    而許嘉騰在許家墳園住了下來,靠租耕五畝土地為生。他在工部為吏數年,精於農事水利,人又溫文謙和,很快成為村民敬重並喜歡的人。每天,許嘉騰都會在杜紅薇的墓前坐一會兒,撫一撫石碑,微笑著說道,我們將相守一輩子,再也無人能將我們分開。


    (多謝江南西貝親的粉紅票!)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不奉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兔子有蘑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兔子有蘑菇並收藏庶不奉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