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史彥重新管家之後,漸漸又發現了婁氏悄悄更改的家裏的一些規矩,也不漏聲色地糾正了過來,並沒有與其他人知道。


    這日,史彥忙完了家事,正在房內逗弄女兒,忽見雨晴帶了幾個媳婦走來,笑道:“奶奶,前兒奶奶吩咐我,找幾個女人服侍姐兒,不知道這幾個,可中不中奶奶的意?”


    史彥將這幾個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們倒都還幹淨利落,長得也模樣周正,因笑問道:“你們都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一個肌膚白淨的女人走上來笑道:“回大奶奶,我家裏姓孔,今年二十八歲了。原在廚房裏幫廚,略略的會幾樣小菜。”


    一個細眉細眼的女人笑道:“回大奶奶,我家裏姓曹,今年三十二歲了,原在繡房裏幫著做繡活,略略的會幾樣針線。”


    一個身材小巧的女人笑道:“回大奶奶,我家裏姓嚴,今年二十九歲了,原在園子裏管花草。”


    史彥笑道:“是了,原來在園子裏,倒見過你幾次。”又轉身問另一個:“你呢?”


    這個女人眉眼之間透著一絲精明,見史彥問她,忙福了一福,笑道:“回大奶奶,我家裏姓華,今年三十一歲了。同曹嫂子一樣,原來是繡房裏的。”


    雨晴笑道:“奶奶,這幾個都是府裏的老人了,隻因不做眼見的活兒,所以奶奶不熟悉。但對府中的規矩、禮儀,都是極熟悉的。”


    史彥笑道:“既然如此,你們都留下吧,幫著郝嫂子照管好了姐兒,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四個女人施了一禮,笑道:“謝奶奶。奶奶這樣大恩,我們若不盡心服侍小姐,天也不容我們。”


    雨晴又笑道:“奶奶,我想著還要兩個小丫頭,陪著姐兒玩,可好不好?”


    史彥笑道:“她才幾個月,會玩什麽?”


    雨晴笑道:“奶奶沒留意?小孩子都喜歡小孩子,從小兒和姐兒一起玩的,將來和姐兒也更貼心一些。”


    史彥想了一想,道:“既如此說,你大約已選好人了?”


    雨晴抿嘴一笑,掀開簾子笑道:“你們兩個,進來吧。”


    兩個才五六歲的小丫頭,怯生生地走了進來。兩個小丫頭長得一模一樣,梳著一樣的雙丫髻,穿著一樣的秋香色衣裙,寶藍色繡蝴蝶緞子鞋,一樣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挺挺的懸膽鼻,薄薄的小嘴。


    雨晴丟個眼神與這兩個小丫頭,小丫頭忙跪下來,脆生生地道:“給大奶奶請安。”


    史彥歡喜的趕忙一把拉起,笑道:“哎喲喲,這是哪裏來的這對兒小姐妹花?你看看這小模樣,這樣討人喜愛。”


    雨晴笑道:“奶奶忘了?專門管跟著太太、奶奶出門子的趙嫂子,前幾年生了一對兒雙胞胎,來回奶奶的時候,奶奶還特意賞了一對兒玉佩。就是奶奶麵前這兩個女孩子了。因為奶奶賞了玉佩,如今一個叫玉兒,一個叫佩兒。”


    史彥笑道:“這兩個名字雖好,但既然進來了,要另起兩個才好。”


    雨晴忙笑道:“若能得奶奶賜名,那倒是她們的福氣。”


    史彥想了一想,道:“姐姐叫紅綃,妹妹叫綠綺。如何?但不知你們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


    其中一個脆生生應道:“回大奶奶,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雨晴笑道:“奶奶,姐姐是雙眼皮,妹妹是單眼皮。”


    史彥仔細看了一下,笑道:“果然是這樣。”因叫雲夢,道:“你和雨晴,還有楚枝,安排房子,讓她們住下。”


    幾個人一起又拜謝了,方告辭出去。


    因新增了這幾個人手,賈敏被照顧的更加精心,哭鬧的時候,也明顯少了。史彥心中方才舒了一口氣。


    這一日,因是尚書令史鋥的生日,史彥早早備了禮物,帶了兒女,與丈夫賈代善,一起去到史府,為父親拜壽。


    隻因史玄與妻子魯氏都在原籍為母親守孝,史鋥也是杖期夫,史家也沒有請任何賓朋,隻有史彥一家人,也就沒分堂客與官客,隻在後園小花廳內,預備了一桌酒席。


    宴席擺上之後,就顯得有些冷落落的。史彥因又想起母親,不由得心頭傷感。賈代善深知妻子心思,故而忙以別事岔開,與嶽父說上一些朝內的事。


    賈代善道:“如今聖上繼位已有十幾年了,政事開明,百姓安居樂業,堪稱太平盛世。”


    史鋥笑道:“便是太平盛世,我們做官的也要小心謹慎,不敢有任何疏忽。我聽說最近賢婿與幾個好友時常相聚,談至深夜方回,這事可不太好。”


    賈代善悄悄瞥了妻子一眼。


    史彥忙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你和父親如今都是做官的人,有什麽事情,自然會引人注意。”


    賈代善忙道:“我哪裏是疑心你?隻是不知這樣有何不妥?還請嶽父大人明示。”


    史鋥笑道:“從古至今的君王,都最忌諱兩個字——朋黨,若是被人誤以為你在結朋黨,隻怕大有幹係。”


    賈代善心頭有點不服,又不敢反駁嶽父,因敷衍道:“嶽父大人所言,小婿記下就是了。”


    史鋥道:“你可是心內不服?可是想著便是做了官,難道就交不得朋友了?”


    賈代善被嶽父看穿了心思,隻得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小婿初入官場,官場上的事,有許多不懂之處,還請嶽父大人海涵。”


    史鋥道:“便是與朋友相交,也要早去早回,這樣才顯得光明正大,免得別人生疑。更不可吃酒過多,免得酒後失言;亦不可專與某幾個人相交,與同僚們,都要相處得來,才更為妥當。”


    賈代善忙一拱手,笑道:“嶽父大人所言極是,是小婿孟浪了。以後謹依嶽父大人教導。”


    史鋥道:“你年輕人,不知道官場中的厲害。好時便好,若是不好時,一件極小的事,也可能被人做出文章來;一句不相幹的話,也可能被人扭曲了意思,招來禍殃。”


    賈代善道:“小婿都記下了。還有一件事問嶽父大人,太子已於去年不幸薨逝,如今聖上隻有兩個兒子,卻都不是嫡子,一個年齡稍長,但母親地位稍顯卑微;一個年齡略小,但母親地位尊貴,將來不知哪一個能做的了一國之君?”


    史鋥笑道:“你這句話問的好,倒顯出你有些前瞻。年長的康王,雖說母親隻是妃子,他倒精明睿智,心思縝密;略小的祿王,母親如今是皇貴妃,地位尊貴,極為得寵,但這祿王卻性子有些浮躁,不太沉著。究竟誰能做的了未來的國君,尚在難解之中啊!”


    賈代善心中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正要再次發問,史鋥又笑道:“賢婿與兩位王爺的門下,都要多走動一下,隻是心腹之事,不可輕易與祿王的門下亂說。”


    聽了這話,賈代善心中頓時豁然開朗,忙站起身,一揖到地,笑道:“多謝嶽父大人指點。”


    重新歸坐之後,賈代善又笑道:“聽說嘉嬪娘娘在宮中頗得聖寵,甄家怕是又要高升了。”


    史鋥笑道:“也未必會高升,隻要負責的差事,無人能替代,才是重要。”


    賈代善忙笑道:“可是的,好好的,聖上怎麽忽然派了甄家到蘇州去?”


    史鋥微微一笑,道:“賢婿忘了?蘇州有什麽人了?”


    賈代善心中一動,忙道:“難道聖上是讓甄伯父去監視……”


    史鋥忙擺擺手,笑道:“知道了就好,不可說,不可說!”


    史鋥又道:“親家公難道平日裏不和你閑談?”


    賈代善笑道:“我父親隻會訓我,總是訓的我一頭霧水,摸不著東南西北。以後凡事還請嶽父大人多多提點。”


    史鋥撚須一笑,道:“貴府中家教甚嚴,你又是家中長子,難免要對你苛責一些。uu看書 wwuanhu 這也是讓你明白身上的職責。”


    賈代善正要說話,忽見賈政跑了來,拉著史彥道:“母親快去看看,哥哥將杪姐姐氣哭了。”


    原來,因為幾個大人說話,幾個孩子都跑到後麵玩耍去了。


    史彥忙笑道:“這赦兒真不讓人省心,我去看看。”說著,站起身來,留下翁婿二人繼續閑談。


    史彥來到後園,隻見史杪坐在一張石凳上,正在用手帕拭淚,忙笑道:“杪兒,怎麽了?”


    史杪看到姑媽,趕忙站起來,笑道:“姑媽請坐,我不相幹,是沙子進了眼睛。”


    史彥拉了侄女兒又在石凳子上坐下,笑道:“赦兒呢?”


    史杪忙道:“他剛剛還在這裏,這會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史彥憐惜地撫摸了一下侄女兒的秀發,笑道:“杪兒大了,越發懂事了。”


    史杪羞澀地一笑,道:“姑媽如何不吃酒了?”


    史彥道:“你祖父與你姑父說些閑話,我聽得無趣,就來走走。”


    史杪笑道:“姑媽,我倒有幾篇文章不大懂,趁著這時姑媽閑著,給我講講可好?”


    史彥笑道:“我這些年不怎麽看書,隻怕也生疏了,你且說說看,我還記得不記得。”


    姑侄二人說笑著,夕陽已逐漸西沉。


    有婆子走來笑道:“姑娘,姑爺請你回去呢。”


    史彥忙站起身,返回小花廳中,和父親又說笑了幾句,和丈夫一起乘車回家。


    回去的車內,隻因賈政說了一句笑話,竟在後文發生了一件讓史彥後悔一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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