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史彥在廳內等著家人媳婦兒來回事的時候,舉目望去,倒有兩個人麵生,因問道:“你們兩個是做什麽的?”


    一個三四十歲,高顴骨、三白眼的女人道:“回大奶奶,我是申貴家的,是年後挑上來的,如今負責後園子裏的事兒。”


    另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太多,長得倒頗有幾分風韻的女人道:“回大奶奶,我是塗材家的,也是年後挑上來的,如今負責管各房裏的器皿增減之事。”


    史彥點點頭,道:“既是挑上來了,就好好做事。今兒你們有什麽話說?”


    申貴家的道:“回大奶奶,因春天到了,後園子裏新添了些花草樹木,支領花匠工錢二百兩。”


    塗材家的道:“回大奶奶,太太和兩位奶奶房裏,原來的鍾不大準了,故而新定製了金自鳴鍾,今兒要取去,原先已交了定金一千兩銀子,如今還要再支領八百兩銀子,支付剩下的款項。”


    一麵說著,一麵遞過來帖子,史彥瞧了,命雲夢收了帖子,登記入賬,將對牌交於二人,庫房中支領銀子去了。


    其他幾個媳婦兒,又回些別的事。史彥一一聽了,打發她們出去。


    回到房內,已是將近中午時分。史彥忙重新梳洗了,到陳夫人房內,與婁氏一起服侍婆婆吃飯。


    等史彥從陳夫人房內回來,看到雨晴已經在明間內等著自己,史彥遞個眼色與她,雨晴會意,走到東邊耳房中來,且和郝嫂子一起逗弄賈敏玩耍。


    一時,隻見婁氏房內的丫頭,提了一個食盒過來,笑道:“大奶奶,這是二奶奶親自做的翡翠銀絲荷鼻羹,是最開胃消食補脾虛的,請大奶奶嚐一嚐。”


    史彥笑道:“讓你家奶奶費心了。”又命雲夢拿三百錢給她。小丫頭磕了個頭,歡歡喜喜地去了。


    這裏史彥方命人擺桌子傳飯。吃了飯,雨晴走過來笑道:“奶奶這又要勞碌著了。天天不得個閑兒。”


    那邊雲夢已將房內的小丫頭們都打發出去了,與雨晴一起告了罪,和史彥一起坐在炕桌旁,雨晴拿出賬簿子,一一翻給史彥看。


    雨晴因道:“年後老爺命在園子裏蓋三間懸山式卷棚,我當家的說,大約一千兩銀子,也足夠了,但這項開支,二奶奶用了一千五百兩;咱們府裏那所舊宅子,去年也修補了一下,用了倒有四五千兩銀子,我當家的和那個做修補工程的人熟悉,昨兒連夜帶了酒去套他的話,他雖不肯說實話,也言裏言外透漏出來,這件工程裏頭水分不少。另外家中的各項開支,也都比往年多了些,但奇怪的是,下人們都在抱怨如今上頭克扣的厲害,要他們用八兩銀子的錢,做十兩銀子的事。”


    史彥道:“這個事情是怎麽做出來的?二奶奶又不管銀庫,隻不過賬目上看一下。”


    雨晴道:“奶奶還不知道呢?原來管銀庫的錢昌,早就被換了,如今是一個叫塗材的負責。”


    史彥道:“是了,今兒上午回事,有兩個媳婦兒我看著麵生,她們說一個叫申貴家的,一個叫塗材家的。我疑惑咱們府中原來並沒有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忽然來了兩個不熟悉的人,管這樣重要的事。”


    雨晴道:“這兩家人,大約都是二奶奶的人。”


    史彥道:“二奶奶原來倒是帶了兩家陪房嫁過來的,我也都見過的,並沒有這兩個人。”


    雨晴笑道:“奶奶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這是二奶奶當家之後,說家裏的人手不夠,新買進來的。二奶奶既然要做這樣的事,自然不肯用她從娘家帶來的人,總要避些嫌疑。隻不過,這兩家人,真的是從外麵新買的,還是二奶奶施巧計,使了個瞞天過海的招數,就不知道了。”


    史彥歎道:“原是我這幾個月來,一心都放在敏兒身上,沒理會家裏的事,她竟如此大膽施為。”


    雨晴道:“原來我們也不理會,咱們府中這幾年也沒少買人進來,哪裏會想到這一層上?隻因我當家的看著這賬目,越看越不對,才悄悄打聽了一下。新買來的人,一般不會被派了重要的事,這申貴和塗材,一進府就管這樣重要的事,就大有問題了。”


    史彥冷笑道:“怪道這幾次,二奶奶的母親尹安人來了,穿戴不同往日,那次我看她頭上一朵珠花,那珠子倒個個都有杏核大小,心裏就疑惑,她怎麽忽然這麽有錢起來。問你們大爺,大爺說她父親又不曾升官。”


    雲夢也歎道:“雖說我一直都覺著二奶奶不簡單,但也不曾想她竟會做出這樣的事。”


    史彥道:“那關匡兩口子也不知道做什麽呢?白擔著個管家的名字,這些事他們一點都沒看出來?”


    雨晴冷笑道:“那關大娘也是個愛財的,二奶奶又是主子,若是再送她一點好處,她怎肯講出來?隻是那關大爺我們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什麽個性兒,這樣的事,瞞是瞞不過他的,他能視而不見,隻怕也沒這麽簡單。”


    雲夢又道:“奶奶,這件事如今可怎麽處置才好?我們要不要告訴太太?”


    史彥低頭躊躇道:“這倒是一件難事,告訴太太,又怕太太生氣,又怕太太認為我們妯娌不合,有意挑二奶奶的錯;不告訴太太,這件事倒也非同小可。雖說銀子貪的有數,但這幾個人留著是個禍患;若是找個錯兒攆了,又怕將來沒了人證。也罷,等你爺晚上回來,等我慢慢告訴他,看他怎麽個意思。”


    雨晴笑道:“奶奶也不用為這事太氣惱了,如今又是奶奶管家了,她也沒什麽好施為的了。”


    史彥也笑道:“是了,你且忙去吧,有事再來告訴我。”


    雨晴答應了,退了出去。


    晚間,史彥看著賈政梳洗了,命他回房去睡,又與郝嫂子一起哄著賈敏入了睡。看看窗外的夜色越發濃了,因命丫頭撥亮銀燈,正要做點針線,等丈夫回來,就聽得外麵一陣腳步聲,抬頭一看,賈代善一步三搖,手裏打著拍子,嘴裏還哼著些什麽,滿麵笑容走進來。


    史彥道:“爺今兒好興致,什麽事兒這麽樂?”


    賈代善笑道:“今兒在薛家聽了幾段好戲文,內中一個小旦,唱的著實是好。趕明兒我叫了家裏來,唱與你聽。”


    史彥笑道:“我沒這麽大福,爺自己享受也就罷了。”


    兩人說笑一會兒,便命丫頭拿水來洗漱了。等丫頭們都出去了,史彥便將白天的事,緩緩告訴賈代善,又道:“主子帶著下人們一起作弊,uu看書 ww.uukanshu.co 成什麽體統?”


    賈代善皺了皺眉,道:“這件事倒確實難辦,若是真鬧開了,人家可能要說太太找理由苛待庶出兒子媳婦兒,太太這麽多年待代儀的好,也就一下子都沒了;再則也影響我和代儀的兄弟感情,這事兒是代儀媳婦兒做的,老爺倒不好插手來管。還是不說的好。也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事。”


    史彥忙道:“這不是多少銀子的事兒,主子帶著下人開了頭,往後可怎麽管?家中弊端必定越來越嚴重。幾顆老鼠屎,倒壞了一鍋湯。”


    賈代善道:“也不過這幾個月的時間,也就那三五個人。如今又是你管家了,你管嚴些也就是了。”


    史彥道:“你倒會做好人。”


    賈代善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倒有個主意。前幾日金陵來信,說先後有幾個老仆人病故,那邊看房子的人手不夠,偌大的院子,照管不過來。不如就讓這幾個人,去金陵看房子吧。”


    史彥想了一想,隻得道:“那就這麽辦吧。這事兒還要你去和老爺說才好。”


    賈代善一笑,道:“奶奶說的是,小的遵命。”


    史彥莞爾一笑,接過丈夫的袍子,搭在衣架上,夫妻歇息不提。


    數日之後,賈代善果然回了父親賈源,將關匡、申貴、塗材三家人,派往金陵看房子。這邊又命賴全接任關匡的管家職位,原來的錢昌,依然還管銀庫,另有挑了兩個精明能幹的女人上來,負責後園子和各房添置物品的差事。


    這一安排不要緊,隻叫幾十年後的賈府中的下人們中,出了一位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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