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消息傳來。在賈演和賈源的求情之下,謝知府被聖上從牢中放了出來,但被革去官職,貶為白衣,敕令即日攜家眷返回原籍。


    這是個壞消息,也是個好消息。從此,謝氏就由知府千金,變成了白衣之女;然而,隻要人平安,也就夠了。


    得知這個消息,謝氏涕泗滂沱。謝家的原籍,在川中。自己剛剛生下孩兒,是不可能去給父母送行的;川中千裏迢迢,自己以後還能再見到父母嗎?


    史彥坐在謝氏的床頭,握著她的手,笑著安慰道:“二嫂子不必太擔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親家老爺人平安,就有可能重新出山。往年朝廷裏不也有起複舊員之事嗎?況且嫂子剛生了孩子,不宜操勞煩心,要好生保養才是。”


    謝氏感激地點點頭,露出一絲很勉強的笑,又道:“既是我父親歸了鄉田,等你二哥哥回來,我要與他商議,給這個孩子,取名賈畋。希望我父親在原籍,能夠安然享受田耕生活,頤養天年。”


    史彥心內暗自讚歎,不想這二嫂子倒是心胸開闊,能將此事看破。她自己能想得開,原是比別人的勸解更有用處的。便也不再提及此事,隻略說了幾句閑話,就告辭了。


    半個多月後,聖上起駕返京。得知這個消息,史彥在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半個多月,她時時刻刻都捏著一把汗,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樣。她和婆婆,伯母,還有大嫂子,每天都要去給惠妃娘娘請安,陪惠妃娘娘說話;回到家裏,還要料理家事;還要不斷地按照丈夫傳回來的消息,準備各種要用到的物品食材;還要提心吊膽,生恐丈夫或者公公,犯了謝知府的錯,亦或被皇上抓住了其他什麽錯。


    皇上回去了,丈夫他們也就可以回來好好休息休息了,家中的一切,也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雲夢笑道:“奶奶不知道,這聖上南巡,我們還不算最苦的,苦的是百姓。每家都要攤派徭役,出官差,而且,聽說連外麵的鹽價漲了三成呢。”


    哦?史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和鹽價有什麽關係呢?隨即,她立刻就醒悟過來,丈夫說過,這次南巡的費用,很大一部分要從鹽稅中出,鹽商自然要提高鹽價。算來算去,聖上南巡,用的不是皇上的錢,不是國庫的錢,不是賈家的錢,而是老百姓的錢啊。


    史彥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但這些百姓的生活,終究離她太遠,很快,她也就將這一切丟在腦後。


    丫頭楚枝走了進來,笑道:“大奶奶,老爺和兩位爺回府了,太太讓你去給老爺請安。”楚枝話音未落,史彥便忙穿了大衣服,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大概,這是她嫁進賈府幾年,最迫不及待的一次請安。


    賈源父子三人,都是滿臉的疲憊,史彥給公公請了安,心內知道公公要好好休息,便忙告辭了回去。


    不一時,賈代善也回來了,看到妻子正在窗前發呆,便不顧疲憊,開始興致勃勃地給史彥講麵聖的一切事情:聖上的威嚴,巡遊的排場,百官的謹小慎微,宮女太監的禮儀講究……賈代善笑道:“我今兒可算見了世麵了,不過這世麵也不是好見的,天天捏著一把汗,生恐自己犯了什麽錯。”


    史彥接過賈代善脫下來的外袍,交給雲夢,笑道:“隻是不知道,那仲二嫂子的父親,究竟是怎麽回事呢?還有沒有複出的機會?仲二嫂子這段時間,哭得了不得呢。”


    賈代善歎了一口氣,道:“這能怨誰呢?明知道聖上來了,一定會問到政事,他卻完全沒有準備。真不知道他這知府,究竟是怎麽當的。”


    史彥道:“這二嫂子知書達理,聰慧機敏的,怎麽父親如此糊塗?”


    賈代善笑笑,不置可否:“誰說子女一定隨父母了?好的父母,也可能有個不爭氣的孩子;糊塗蛋的父母,也可能有個很出色的孩子。”


    史彥想了想,笑道:“你說的也是。”


    賈代善又道:“聖上對咱們老爺和東府裏大老爺非常賞識,咱們父親可能很快就會提升官職,可能被調進京也說不準。”


    哦?史彥輕輕挑了挑眉毛,內心頗為喜悅。這倒真是個好消息,如果賈家能夠進京,不僅會有更大的升遷機會,自己也能和就別的父母重逢了。


    丫頭們端上飯來,夫妻二人對麵坐下。史彥忙著將丈夫愛吃的菜,搛到丈夫碗中。賈代善笑道:“娘子也請。”史彥搛了一塊野雞肉,剛放到嘴裏,一陣難以遏製的反胃,從腹內翻出。她忍不住捂住嘴,險些吐出來。


    賈代善慌忙放下筷子,問道:“娘子究竟怎麽了?難道是吃壞了東西?”


    在旁邊服侍的雲夢笑道:“爺,看你怎麽當丈夫的,奶奶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了。”


    “哦,哦,哦。”賈代善頓時喜形於色,他一把拉住史彥的手,笑道:“這段時間太忙,沒顧上關心娘子,你辛苦了。”史彥紅了臉,抽出自己的手,笑道:“當著丫頭們的麵,你這是做什麽?”


    賈代善搓著手笑道:“這下好了,家裏剛好也忙完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等明兒我找個好大夫來,給你開兩劑好的安胎藥來。”


    他又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道:“咱們賈家,這段時間不斷添丁進口,可真是個好兆頭。老爺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麽樂嗬呢。對了,太太知道了嗎?”


    史彥低聲笑道:“這種事情,羞人答答的,我怎麽好說?”


    賈代善急了,道:“有什麽不能說的?太太巴不得多幾個孫子呢。雲夢啊,你快去告訴太太,以後別讓大奶奶太操勞了。”


    史彥看著一臉興奮的丈夫,明白自己和丈夫曾經很甜蜜的時光,終於又回來了。


    數月之後,傳來聖旨。寧國公和榮國公,雙雙調取進京,協理軍機,參讚朝政。賈府上下一片歡欣雀躍,笑聲盈盈。幾乎與此同時,史彥再次生下一個兒子。賈代善回稟父親之後,賈源笑道:“我們正好被調取進京,參讚朝政,不如孫兒就叫政兒吧。”


    一旦確定了進京赴任,賈家上下更是忙作一團。東府那邊的三爺賈代仕,已經在不久前和陳夫人的侄女兒成了婚。方夫人認為,家裏也需要人看著,不如留下賈代仕夫妻,在兩府裏照顧著些。


    聽了這個決定,陳夫人甚是不滿,認為方夫人嫌棄賈代仕夫妻,她對史彥抱怨:“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代仕是庶出的。咱們家代儀也是庶出,我就和代善一樣看!”


    不過,她也做不了東府的主,於是,代仕夫妻就被安排了留在原籍的命運。


    還有這邊的姑娘賈筱,已經和甄家訂了親,究竟要不要嫁過去呢?賈筱今年十七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陳夫人是萬萬舍不得的。可是,難道一兩年之後,再把賈筱送回來成親嗎?路途遙遙,也不是容易的。萬一路上再出個岔子,問題可能更嚴重。


    猶豫再三,陳夫人隻好同意,讓女兒賈筱趕緊過門。好在,賈家如同史家當年的安排一樣,賈演和賈源帶著一小部分家人先進京,等買下合適的宅院之後,賈家的眷屬,才能隨後進京。這也就使得陳夫人,還是有一段時間,和即將嫁人的女兒團聚的。


    趕在賈演和賈源進京之前,甄家和賈家,匆匆忙忙給賈筱和甄家的少爺甄寧完了婚。雖然時間緊迫,好在兩家都是極富貴的,一切動用之物,都是現成的。故而婚禮也極其奢華。陳夫人心內也略覺欣慰。


    送走了女兒,陳夫人在房間哭的眼淚一把,uu看書 .uknsh 鼻涕一把,史彥隻得強掙紮著起來,到婆婆身邊,低聲勸解,又引著長子賈赦,百般哄陳夫人開心。陳夫人方略好了些。


    小兩口三天回門的時候,陳夫人更是拉著女兒,依依不舍。


    因為還在月子中,史彥不便見外人,故而也沒有見到這位妹婿。聽丫頭們講,甄家少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溫文爾雅,談吐儒雅。雲夢笑道:“奶奶,這位新姑爺,看起來和姑娘感情好著呢。”


    史彥點點頭,笑道:“這下,太太也能放心一些了。”


    賈筱回門之後,賈演和賈源便立刻啟程進京去了。


    一晃又是兩三個月過去,賈源和賈演分別寫了信回來,告訴家眷,已經在京城買到了合適的宅院,讓家裏即刻收拾行囊啟程。史彥的心,不由得激動起來,和父母已經幾年沒見了,不知道母親的鬢邊,是否又添了白發?不知道父親的額頭,是否又添了皺紋?聽說,哥哥侍妾劉氏剛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新生的小侄女,是否像史杪一樣,冰雪可愛?


    她開始迫不及待起來,但卻不敢在婆婆麵前表露出來,因為陳夫人,正在為了和女兒的遠別,而日日傷心落淚。


    各親朋好友來送行的,來恭賀的,絡繹不絕。王家的太太帶了兒媳婦王張氏,也攜了重禮,前來送別。王張氏依然像往常嬌憨,一張小嘴說個不停。當史彥聽說,王張氏也已有了身孕時,笑道:“妹妹,趕明兒你要是生個女兒,不如我們也結門親家好了。”


    聽了這話,王張氏用手絹握著嘴,咯咯咯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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