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有必成的信心。因此並不害怕將先生牽連。”東宮道,“本宮身側可用的人也就這麽幾名了,四姑娘若要抱怨,本宮隻得咬牙硬受著。”


    秦姒忍不住笑起來:“嗬嗬,說得好委屈。”


    東宮看看她,道:“四姑娘興師問罪來了,本宮是挺委屈的。想前些日子,多麽辛苦才與姑娘見上一見,結果並沒有得到分毫想念……你隻是為先生才會來找本宮的。唉。”


    “殿下你還好意思說?”秦姒嗔怪道,“是誰半夜和風帶雨地跑來,句話不說便走?你讓我上哪兒找你去?”


    “四姑娘又不是猜不出本宮藏在何處。”東宮道。


    “等到我找個理由偷偷來見殿下,便是今日了,還被埋怨說慢。”秦姒歎氣,“我才真正是受盡委屈呢。”


    東宮望著她,問:“四姑娘,那這幾日,你想念本宮麽?”


    秦姒一愣。


    東宮轉頭去將書案上的文件略作整理,神色自若地繼續問道:“四姑娘想念本宮,如同本宮想你那樣多麽?”


    秦姒緩過神來,回答道:“這怎麽比呢,殿下?”


    “有就足夠了。”東宮轉過身來。麵對秦姒,直截了當地問,“你有麽?”


    秦姒頓感壓力。


    東宮雙眼明亮,毫無猶豫地看著她,說:“換個問法罷,你有過麽?四姑娘曾經想念過本宮麽?”


    “有的。”秦姒答道。


    東宮低下頭,自嘲說:“即是說,如今已經不存了。”


    “沒這回事,殿下,你想多了。”秦姒略微撐起身,抬手扶住東宮的手臂,道,“殿下,你方才竟然試探我,那一瞬彷佛變了個人似地,所以將我鎮住――但並不表示,我對自己的答案有所遲疑。”


    “本宮前一個問題,你根本沒有作答。”東宮幽幽道。


    “這……”


    “違心的話不必說。”東宮反手蓋住她的手背,道,“本宮應該慶幸,四姑娘仍願意見本宮,願意替本宮著想,願意為本宮擔風險……”


    秦姒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才分別了一兩年而已,她居然不能預料東宮下一句會說什麽?


    東宮旁若無人地抒情完畢,遂拉著她的手笑吟吟地問:“四姑娘此行是為了什麽呢?不是就為了來看本宮的吧?”


    秦姒道:“……是有事相商,但要排在確定殿下安危之後。”


    “好了,先說不太重要的事。然後再盯著本宮看也不遲。”東宮說著,丟開手,自己去摸茶壺,“沒有熱茶,喝水不?”


    “不了。”秦姒搖搖扇子:東宮竟然會待客,真是奇跡。


    話說方才究竟是誰盯著誰看很失禮的樣子?惡人先告狀呢。


    秦姒坦言道:“今日前來,所為之‘小事’有二。第一,秦氏。第二,遺詔。”


    東宮轉身,幹脆直截地回答:“第一,秦氏一族本宮要了,四姑娘若想要,可以分你,但你平日不問朝堂之事,運作不起啊。”


    秦姒點頭:“我並沒有與殿下爭的意思,就算爭人脈,那也不是為了我自己。隻是秦氏之事,殿下要慎重。”


    “本宮知道,在塵埃落定之前,本宮並不會暴露自身。”


    秦姒並不鬆懈,追問:“這一塵埃落定。是指楊選上庭之時,或者大肆緝捕要犯之時,抑或簽字畫押之後呢?”


    東宮想了想,道:“不會是第一項。”


    “嗯,那就好。”秦姒點點頭。


    “為何那就好呢?”東宮質疑道,“無論何時,在錫師自曝身份,除非有完全把握,否則都是死路一條,更何況本宮與秦氏一族之人,並非有著十分親密的淵源。四姑娘,為何隻要不是楊選上庭提訴之時就好?”


    秦姒不語。


    東宮繼續猜測:“是不是因為,後兩種情況,壓根不會出現呢?”


    “啊……這都是殿下的推測,我可什麽也沒說。”秦姒低首。


    “那便是坐實了。因此本宮應當加緊腳步,盡快拉攏更多人才行。”東宮說著,回到書案邊,將茶水放下,一手握住秦姒的肘間微微抬起,質問說,“四姑娘,為何不肯明言?”


    因他的動作而覺著不安,秦姒微微側開臉,不與東宮直視。


    她輕軟著嗓音,解釋道:“唉,若我將情況原原本本地告知殿下,殿下他日會否懷疑,我對帛陽王,也是如此推心置腹?我對誰上心。便是一心為著對方好的,但也不能不懂得猜忌的道理。”


    “你想太多了。”


    “這是對殿下明言了。可是明言,動聽麽?”秦姒輕聲反問。


    “你害怕本宮推己及人麽?”東宮聽了,訝然道,“四姑娘為何有如此顧慮,本宮難道不值得四姑娘提點?本宮幾時如此缺乏自信,要用自己推及帛陽王、將自身放在與別人同等的地位之上?四姑娘,你小覷本宮了。”


    秦姒別開視線,不與他爭論。


    東宮扶著她,自己順勢在一側坐下,沉寂片刻之後,悄聲道:“莫非,帛陽王是如此對待四姑娘的?”


    秦姒回眼看他。


    他繼續道:“他既然得到你,為何不好好珍惜,還會與你猜忌?”


    秦姒不語。


    東宮斂目,喃喃說:“秦晏,本宮覺著心疼。”


    “嗯?”


    “心疼啊……在本宮這裏給當做寶貝寵愛的秦晏,到了帛陽王那兒,居然被如此對待。”東宮說著,眼睫在燈火中投出一層陰影,那影子微微地顫了起來。


    “殿下……”秦姒覺著臉上發燙,雖說她一直覺得自己在友人與長輩麵前都挺受寵的,但這樣明明白白說出來的。東宮還是頭一個。她下意識地抽回手。


    東宮眼中失落之色一閃而過,他閉了閉眼,振作起來,問:“那第二樁呢?”


    “第二?”


    “四姑娘方才所說的……遺詔?此時為何突然提起遺詔呢?”東宮懇切地問。


    秦姒這才回過神,抬手順了順耳邊的碎發,小心翼翼道:“啊,是的……遺詔的問題。當初我病情發展得太快,加上有太史淵暗中作祟,我沒辦法及時將遺詔從藏匿地點取出,不知它現在怎樣了……”


    東宮神色嚴峻起來,問:“當真?四姑娘將遺詔藏在哪裏?”


    “京城長街曹寰府上。在曹府的書房裏。不知道曹先生離開京城之後,他的那些書籍是怎樣處理的?”秦姒憂心道。


    “本宮也不知。”東宮認真思考道,“若是沒收,應當是搬離原處了――那遺詔會被發現麽?”


    “有可能。若是翻到適合的位置,我裁成數份的遺詔便會浮出水麵……”秦姒皺眉。


    “不過如今遺詔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東宮道。


    秦姒看看他,想著要不要告訴他遺詔的內容,因為到現在為止,東宮應該還隻是以為那遺詔是想廢太後絕秦氏的,其實遺詔內中更要緊的,是道明了並非嫡長子的元啟帝血脈問題。


    若這個遺詔落到墨河王與皇後手中,那還沒什麽要緊,最多毀掉,因為這兩人也是依附著元啟帝的身份才得到利益的,想讓他們自毀長城,絕無可能。


    但要是落在其他有心之人手裏,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秦姒想著,道:“遺詔事關重大,但實在找不回來的話,也隻能寄希望於得到它的人目不識丁,將之當做廢舊紙布一般用掉了。”


    “四姑娘,你想,會去翻閱群書的人,能是白丁麽?”東宮道。


    “……那也沒辦法,隻得聽天由命了。”


    東宮沉默。


    秦姒轉了轉扇柄,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遂對東宮道:“時候不早,我還是先告辭了……阿青他們還在前麵替我撐著……”


    “稍慢。”


    東宮輕聲道。


    秦姒回頭。


    隻見東宮站起身來,往書架隔間中去,一盞茶功夫之後,他端著個木盒子回來。盒子被放在書案上,東宮對秦姒道:“四姑娘,你看這裏麵是什麽。”


    “會是什麽?”秦姒看看東宮的臉色,略帶不安地伸手,將扣在盒蓋上的機關扭開。


    東宮突然帶上了笑意,像是偷了腥的貓一般,竊笑著看她。


    秦姒見到盒子中的東西,雙眼頓時瞪大了。


    “這是――遺詔!”


    雖然不完整。但關鍵的幾份都在內!


    她吃驚地抬頭看東宮,後者禁不住嗬嗬地笑出聲來:“嗬,本宮留居京城之際,便是藏在曹府書房之中,無意間找到了秦晏藏的寶物啊。”


    秦姒定了定神,一把將盒子關上,對東宮道:“殿下,你都知道了?”


    “知道何事?”東宮反問,想了想,他說,“哦……四姑娘是指,本宮並非皇室正統此事?”


    “呃……”


    ――你不要那麽直白地說出來好不好,這邊不知道拿什麽接話了。


    秦姒惴惴道:“雖然遺詔上是如此寫明的,但這或許是先王為了牽製秦太後,才寫下的謊言……”


    東宮直截了當地說:“四姑娘,不用安慰本宮。”


    看著那盒子,秦姒輕輕歎了口氣,惆悵道:“不瞞殿下說,我當初在姬山看到遺詔全文之後,是想著能瞞多久便瞞多久的……最不願意的,便是讓殿下知情――”


    如今紙還是包不住火了。


    東宮俯下身,摟住秦姒,柔聲道:“嗯,本宮見了遺詔,立刻明白秦晏為何總是百般推諉不肯交出……多謝你這一片苦心,本宮……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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