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幾句的是太學遷到錫師之後才招進的師資力量。雖然都是舉薦納賢進來的為多,但總有那麽些淵博的人隻在自己的領域裏淵博,比如有人隻會解讀公羊傳,卻對別的典籍知之甚少一般,這些人對過去京城有些什麽名人,根本就不了解,也沒興趣去了解――寫史書還輪不到他們呢。


    祭酒率眾在庭外等候新來的大家,身邊有人悄悄議論,說恐怕對方是不願意被接風洗塵的,畢竟覺著不光彩。


    祭酒眼一橫,道:“胡說什麽!”


    不光彩?那不是公然與帛陽帝作對,還將全錫師的官吏都給罵進去了?


    但眾人私底下,大概都有點這種感覺,因為帛陽帝畢竟不是光明正大地繼承皇位來著,相較之下,墨河王登基而成的那位,似乎更正統得多。當然,這個隻敢想想而已,可不能說出來。


    此時馬車已在大門外停下,車中人猶豫片刻,遲遲未能抬足下車。


    趕車的年輕人轉頭過來:“先生?”


    “……無事。走吧。”曹寰從車中出來,整了整衣襟,麵上沉靜無波。


    阿青應了一聲,將韁繩交給守在門邊的小童。曹寰又回頭來,對阿青道:“青少俠,請就近尋個茶莊休息。”


    “哦,好!”


    送曹寰入了酒樓之後,阿青原地立一會兒,便沿著錫師的正街溜達開去了。


    另一方,坐在對麵布莊內偷偷觀察的人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接過身側人遞上的茶盞。


    “……嗯,我原本擔心,先生心中存有芥蒂,不能放下身段與同僚相處。”秦姒說著,低首吹吹茶水,小抿一口。


    帛陽但笑不語。


    其實秦姒方才的說法很有問題,國子監裏麵比曹寰資格老名氣大的學者並不少,不存在什麽曹寰放下身段之類的說法,但秦姒偏要這樣講,是為了暗示帛陽“曹寰對於我來說十分重要,你以後要罩著他點明白麽”。


    頓了一會兒,帛陽道:“曹先生乃是天啟初年的名人,頭甲出身,如今能幡然悔悟棄暗投明,也是本朝幸事。”


    “難道陛下預備重開科舉?”秦姒回頭看他。


    ――還是帛陽易容之後的模樣比較沒有壓迫感。


    她想。


    帛陽道:“不急於一時。”納賢是必要的,名聲也是很要緊的東西,但是目前錫師官吏體係的大毛病是既臃腫又缺人手。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困境同時出現,畢竟是有曆史原因的。帛陽知道自己還不可心急,安心等幾年,自己趁手的人員上位,能撐起大局之後,再慢慢揮刀動斧比較好。


    秦姒點頭:“嗯,陛下自有打算,我這邊不便過問,方才相詢,也沒有期待科舉重興的意思,希望不會造成陛下的困擾。”


    “四姑娘多慮了。”帛陽轉首。


    此時布莊小二抱了一匹布料過來,賠笑道:“夫人請看,這是不是你要的那款?”


    “放下我看看。”秦姒似模似樣地示意小二將布匹放在櫃台上,自己也跟了過去,同時又道:“還有一款呢?”


    “小的這就去取!”


    帛陽跟過去,詫異地悄聲問:“四姑娘,你當心要買啊?”


    “是啊,不然……陛下沒有帶銀子?”秦姒抬眼。


    “帶是有帶,可你買來做什麽?”


    “穿的,小川長高了,給他再置幾件衣服。帶去常王府……”秦姒道。


    帛陽無奈:“不必吧,再說就算要買,等張舉人回來,吩咐他采購便是。”


    “他尚未回來麽?”


    “呃……”帛陽頓了一下,道,“他去南方賑災了。”


    “又有災禍?”


    “雹災。”帛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地方大了,哪年不會遇到災禍,能沒有人禍便是萬幸了。我明日又要去出席大祭祀,希望天公也放寬鬆些,讓地上百姓好好過這一年。”那個也字,自然是無意間將東朝目前的動作納入考量了。


    秦姒笑笑:“辛苦你這最大的父母官了。”


    “這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沒道理放任其越來越糟糕啊。”帛陽道。


    “嗯……”秦姒心中一動,揚起扇子,對帛陽悄聲道,“陛下,請附耳過來……”


    “何事?”


    帛陽一愣,隨即欣然從命,俯身過來。隻見秦姒扇子一遮,湊近了臉,小嘴蜻蜓點水般在他的臉頰上觸了一觸。


    “呃?”帛陽一時沒反應過來,隻飛快地退開,後摸著麵皮,才明白方才秦姒做了什麽。


    他臉上紅了一紅,隨即恢複正常,道:“唉呀,四姑娘,這不過是張假皮而已,方才的獻吻實在是浪費了啊!”


    “不浪費。我就中意你這層臉皮。”秦姒暗示般回答道,她眨了眨眼,又道,“希望陛下往後也要愛惜這張麵皮,不使之變質腐壞。”


    帛陽往方才被親吻的地方撫了撫,道:“這是四姑娘的心願麽?我心中深感欣慰……”


    “嗬……”


    秦姒割了幾種布料抱回宮中,並不親自來剪裁,隻是自己畫了設計圖,吩咐宮女們照著圖紙縫製小衣服。


    帛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著實在不是男子尤其作為一名皇者該關注的事兒,便想與秦姒兩人相處,可後者再次推脫說自己疲累了,要早些休息,以此為借口,將他給趕了出來。


    帛陽無奈,隻得回轉自己的通明殿,麵對新遞上來的閑雜奏折時,他倒真有點想組內閣的心思了。


    此時曹寰宴會已畢,出得門來,與眾人客套一番,轉身之際阿青已經等在後麵。


    “先生,車馬在那邊。”阿青畢恭畢敬道。


    國子監祭酒問曹寰說:“這不是以前京都衙門的小捕頭麽?怎麽如今成為曹先生的小廝了?”


    “不是的,”曹寰道。“這位青少俠,是寒舍中住客,後仗義護送曹某來錫師,如今正缺一個安身之職。”


    祭酒忙道:“哦,這個好說,老夫明日替曹先生上奏此事可好?”


    “這嘛,”曹寰看了阿青一眼,見對方並無異議,便拱手對祭酒笑道,“那就多謝大人美意,卻之不恭了。”


    “哈哈哈。先生客氣啊。”


    數人散去之後,曹寰帶著阿青上車,但卻並未直接回轉落腳客棧。


    阿青一路詢問著,駕車送曹寰去了陳和的家宅,自然受到對方的熱情款待。陳和原以為今生不會再見到曹寰呢,想不到如今竟然能扭轉立場,再與其和平相處,大感安慰。


    其時正巧楊選帶著容雁雙串門拜訪陳和夫婦,偶然見了曹寰在場,也是驚訝不已。


    楊選隻是與曹寰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多說什麽話。因他骨子裏是諫官的血髓,當初奉命調查秦斯,與力保秦斯的曹寰曾經鬧得不愉快過。但現在看來,自己未來的親家陳和竟然與曹寰交好,甚至可以看出,陳和挺崇拜曹寰的……楊選覺著鬱悶,卻又無法可想。


    陳和的夫人借著機會,又問容雁雙要不要盤下東邊的舊宅,修葺一番就能住人了,如此便可以住在官宅區裏,免得與世俗平民住在一塊。


    容雁雙倒是挺心動的,但楊選眼一橫,她便心領神會,婉拒說其實家中人少,就住一般的小院小戶足夠了,況且城南那邊離菜市口近,買菜什麽的方便得很,出門也不必雇車。


    楊選在一旁悶頭喝茶,不理女人們閑話。


    及至天色垂暮,他與容雁雙先於曹寰告辭,出得陳家大門,楊選心情不好,又怕自己脾氣發作起來,嚇到容雁雙,於是憤憤然先行於前。


    容雁雙猜得到自家夫君一定又是倔脾氣犯了,拿他沒轍,隻得輕聲喚著。讓他走慢點。楊選不應,悶頭疾走,轉眼甩了容雁雙半條街。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自丁字路口另一側飛馳而來,容雁雙乍聽得馬蹄聲響,轉頭一看之時,那車輛已經飆至眼前!


    “啊!”


    聽見尖叫聲,楊選回頭,尚不明白出了什麽事,隻見周圍納涼散步的百姓驚慌地朝著同一方向圍去。“嗯?”


    雖然最討厭湊熱鬧,但他心中突湧不安,於是轉身走了幾步,喚到:“娘子?”


    沒見容雁雙答應,楊選眉頭一皺,心道她又去湊熱鬧了,便大步返回街口。此時方聽見圍觀的百姓議論,說是又有馬車撞倒逃逸人了,八成又是哪家的紈絝子。


    那些有財力沒家教的二世祖!楊選心中火氣陡起,叫道:“雁雙!走了!”


    仍然是沒人應他,旁邊的人搗搗耳朵以示抗議。


    楊選火氣更大,一手拔開擋在前麵的人,見到地上長長一條血跡,他不耐煩地用肘子抵開旁人,繼續往人群中間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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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章到宮裏看望小川的時候,正巧安小璃也在。


    他在院門邊立著看了一會兒,見安小璃一麵哄著小川說笑,一麵手上忙碌地替他量測肩寬腰圍等等,於是緩步靠過去,道:“這得做大些吧?小孩子,見天就在長的。”


    安小璃嚇了一跳,連帶著在旁伺弄小川的安嬤嬤也吃了一驚:“孟先生,你進來也是要通報的啊!”老人家隱隱有些火氣。


    孟章行禮,風度翩翩道:“啊,是看院的宮女姐姐見我熟麵孔,便放行了……我之過,還請嬤嬤不要責怪那些小姑娘。”


    安小璃責備地瞥他一眼,麵上紅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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