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人靜,東宮躺在軟綿綿的被褥間,借帳外的那一光,觀察手中的木簪。


    這是怎麽回事。


    木簪式樣與機關都跟四姑娘手上那支毫無差別,可是,為何看上去就像新雕出的一樣?


    四姑娘手中的簪子,是用得很舊的,東宮還記得,那簪子連簪身都泛著陳年的木紋黃,卻又好似被精心保管,幹淨光滑,一點破損之處也看不見。


    東宮記得,他將簪子獻給秦太後的時候,可是嶄新嶄新的製品,不知為什麽在四姑娘手裏看到的簪子會顯得這樣舊……現在它又一次出現,卻變回了新品?


    “沒道理啊……”


    越想越覺得古。


    而且,四姑娘怎可能會對探說出那麽反常的話?既然暗探不可信,這簪子應該也不是從四姑娘手裏拿來的才對,可是,裏麵藏有她親手寫的詩句,又是怎麽回事?


    他捋著那團~來翻去地看,沒有拚接痕跡,也是說可能是誰擅長模仿的,學著四姑娘的字跡……


    等等,四姑娘在什麽地寫過字麽?


    沒?


    東宮愣住了。


    那他自己在裏見過四姑娘寫地字?不然怎會如此肯定這是……


    “這不是四娘地字。是秦斯地手筆啊……”東宮恍然大悟。再小心地回憶一番。頓時想起。這不是……當初他令舍人撰寫情詩送四姑娘地時候自己提筆寫地幾之一麽?


    “原來如此!”


    來龍去脈。根本就沒出皇城這個範圍。更別提遠在數千裏外地錫師了。


    那這簪子應該是他送給秦太後的沒錯,皇後得到它是理所當然的。四姑娘手上的簪子,則是看起來完全一樣的舊簪就是……機關匠所說,幾十年前製作的“初版”?


    等等……


    做簪子的木匠、機關匠是禦用的沒錯,第一支簪子也應該留在皇城裏,或落在高官貴族家中才對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怎會到了四姑娘手上?


    東宮滿腹疑問,翌日喚了工匠來,才知道第一支簪子是先王――元啟帝的爹,也就是東宮的爺爺――送給了宮裏的女子來著。


    “據說是皇城擴建之前就住在望舒華庭的一位夫人。”


    “胡扯什麽!”東宮嗬斥一聲。


    擴建前,望舒華庭是王後居處,最次也得是太子的母親才配居於側殿,絕對不會留什麽夫人在內。東宮清楚這一點因為他的親生母親生前也住過望舒華庭。


    匠人委屈地小聲辯解:“……真是什麽夫人來著,太久遠了,老夫也記不清……當年還鬧得很厲害,說要是生了王子就怎樣怎樣的果是位公主……誒,殿下?”


    東宮早就不耐煩對方的東拉西扯頭離開。


    總之四姑娘那簪子來路怪怪的,雖然有那麽一點點可能性,是帛陽王送給四姑娘,可是……反正東宮不會承認就對了。


    ―四姑娘怎麽會把反賊的禮物隨身帶著,還不讓自己碰……


    看了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那隻簪子,東宮幽怨地想:如果這真是四姑娘讓暗探送來的有多好,至少算是兩人之間的第一份定情信物了(?)。


    ----


    秦覺得挺奇怪。


    自打那天半夜去見過了帛陽對她的態度立馬就變了個樣。不僅臉色轉好,更大開方便之門然不提禁足的問題,由著她隨意走動怕下山,也沒再阻著攔著。


    “帛陽好像轉性了一樣……”她悄悄地跟張緹議論此事。


    張緹好奇地問她前些日子是怎樣過的,比較一番之後,得出結論:帛陽帝改邪歸正了,是好事。


    “改邪歸正麽?”秦狐。


    張緹低聲道:“總不能是一時糊塗吧?”


    “倒真的有些像是突然了善心呢,”秦總結,“嗯,我得抓緊時間做事才行,不然誰知道什麽時候帛陽又清醒過來,於是……”


    既然有了這樣的體認,她當然忙不迭地奔去國子監,把積壓的公務甄選一番,複雜難辦的全打包交給張緹扛走。下一個目的地是太學,各位學生見她回來,都是高興萬分,拉著去喝酒玩樂,張緹見勢,急忙出來替東家擋掉應酬。


    “所以說,有張大哥在側,日子好過多了呀。


    秦一麵誇他,一麵馬不停蹄往陳和家去走上一趟。


    本來還想再到定國公府上去看看的,後來想想,秦之紇當家了,她去著不方便,還是放棄的好。


    她拉著張緹出門,是帛陽剛去上早朝的時候,等她到處都轉了一圈,慢悠悠回宮之時,天色都重又暗了下來。


    偏雲閣的宮女急急地迎上前來:“信大


    肯回了,聖上每隔半個時辰就遣人來詢問你回了沒


    “哦?聖上有事找我?”


    “不是的,就是問問看大人在沒而已,有傳話說要是大人回宮了就好生休息,別累著,來日方長……”侍女說著,偷偷抬眼看秦臉色。


    秦也沒說什麽,答一聲知道了,遂入閣內,掌燈批閱公文。


    再過一炷香時候,帛陽又派了內侍過來詢問,這回終於見了人,就轉述帛陽的話,說這錫師城內秦想去哪裏都沒問題,他也不會幹涉,但出於安全考量,希望四姑娘盡量少去茶樓酒館之類魚龍混雜的地方了。


    早就料到帛陽眼線監視著,秦這就答應下來,隨後熄燈就寢。


    帛陽也就提醒過她這一而已,後兩日無論秦再怎麽走動,哪怕無視他的勸告,照樣跟人聚會,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過問。


    隻是,屬於他福利,他還是要的。


    到七月初六的時候,帛十分陰險地下令太學生休課一日自省,再通知朝房免了第二天早朝。準備妥當之後,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七月七一大早,快樂地奔往偏雲閣,要求約會。


    哪是一起去看望小川也好,總之要應景嘛。


    “陛、陛下?信大剛出宮了……”


    啊?


    帛陽愣了,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寢宮。沒一會兒,他就化妝成丁二,大搖大擺地追了出去。


    先去國子監衙門,嗯,官署內次序井然,想進去還得登記自己的所屬衙門與姓名,這一點令帛陽很有好感。不過四姑娘不在這裏,所以剛才產生的好感全數扣除。


    隨後到訪的地方,當然是太學府了。


    帛陽將大門上自己的禦筆墨寶好生欣賞了一番,負手往學府裏走,路上竟然連個衙役喝阻詢問都沒。


    “四姑娘時常出入之處,居然沒有設置門丁?”


    這實在不合秦的風格啊?以帛陽的了解,四姑娘可是個絕對不會嫌保安過多的人,當初駙馬府一群皇衛,基本上都被她給帶壞了……


    帛陽詫異地行往院內,轉過影壁便看見公議欄。


    這公議欄已經修好幾個月了,上麵是厚厚地好幾層紙頁,帛陽粗粗翻了幾下,說什麽的都有。大部分紙頁沒有署名,也有那麽幾張,勇敢地落上了自己的大名兼印章。


    還沒等帛陽看出點意思來,旁側的小院就湧出了大批學生,人人手中都抱著一疊書卷。


    “這邊還空著呢!”


    吵嚷中,人群鋪散開來,占據了整個操場。


    大夥兒忙不迭地搶著位置,將書卷一本本地攤開來,放置於地麵。


    帛陽納悶地觀望著,低問趴在地上的人:“……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曬書啊!”對方回答著,順手拋了一本書給帛陽,“你怎麽在一旁看著?你腳邊那還有空地方呢!”


    “……”


    “快快快啊,別呆站著,不然學官又要笑話人了。”學子催著,手下動作不停,“書閣裏還有半屋子的古書呢!”


    “……好。”


    帛陽學著大家的樣兒,將書卷翻開,卻覺這本已經潮得不行了,紙頁都粘連得厲害。


    他無辜地將書卷遞還給對方,卻看見那人嘖了一聲,飛快地扯斷縫線,把紙頁一張張地分開,隨手曬晾幾頁,又把剩下的交給了帛陽:“還有半疊呢,給你曬吧,記得頁序啊!”


    “啊?”帛陽端著半疊紙頁,無措地看著這群學子。


    眾人一麵翻書,一麵爭奪著地盤晾曬,遇到潮得厲害的就拆了再曬。這樣吵吵嚷嚷半晌,年輕人呼喊著往另一邊的石門洞衝,說是又找到了空場子可用,要不趕緊的話,就會被別院的才子給占去了。


    帛陽無言望著滿場的狼藉,連落腳地方都要小小心心地尋找,生怕錯踏了某本古籍。


    當官的每月都有固定假期,而讀書人與平民一樣,全年無休,今天難得給他們放個假,結果就這樣過麽?不管怎麽說,下令曬書的學官倒是一點時間跟人力都不肯浪費。


    他正想著,卻見小院門邊出現了落單的人影。


    對方抬頭看見帛陽,也吃了一驚。


    “陛下,你怎麽來了?”秦抱著三五卷竹簡,頗意外地見著帛陽出現於此。


    帛陽看看手裏的書卷,無奈道:“……若說我是來幫你們曬書的,你信麽?”


    --


    關於筆跡:


    其實秦以四姑娘的身份留過字跡,隻是東宮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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