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群臣,帝後高坐的樓台離眾人遠得很,雙方隻能遙遙望著。


    麵對美酒佳肴,秦姒沒心思享用,連酒也隻是意思意思地抿了小口,就將杯子放下。


    帛陽轉頭看她,躊躇片刻,開口到:“不合胃口?”


    “不是。”秦姒捂了捂嘴,菜食的油膩氣味讓她的胃抽搐了起來,她強壓住不適,答到,“累了,想早些休息。”


    按理說帛陽此時應該接上一兩句安慰,但他倆正處於剛撕破臉的尷尬期,他也不願意主動給她好臉色看。


    “哦。”他哼了聲。


    秦姒望向台下,曹寰(曹少師,她的恩師之一)、徐鬆(監察院副都禦使,她的師伯)與定國公(長青宮老太後的侄子,實際上是秦姒的父親)尚在原位,定國公的長子秦之鱗沒有出席,取而代之的是次子秦之紇。楊選也沒來。


    她問帛陽:“陛下,楊選楊監督(京都衙門監督),是因故不能前來麽?”


    “小官而已,朕從不過問。”帛陽輕蔑地隨意瞥向台下,答了聲,“四姑娘若是想知,就自己遣人去詢問罷。”


    回到自己的宮殿,秦姒立刻派人通告楊選,明日至香容殿會麵。


    既然有帛陽這句話,不管他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刻薄,她都按照字麵去理解了。


    香容殿是後妃接見臣子的地方。過去,秦姒以秦斯的身份,在這裏受過假太子妃的宴請,想不到如今要見個故人,都得預約香容殿才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別說逃出皇城,單是出後宮,就難上加難。


    宮裏領班的嬤嬤將秦姒引到案前:“娘娘,今天是喜日子,雖然娘娘與聖上並非新婚,這些吉利物事,還是都要過一遍的。”


    帛陽今晚不會來,所以禮儀也不必等著他來一起做了。


    桌上有小煲爐,揭開蓋碗,就看見裏麵咕嚕咕嚕翻漲著湯水。水麵上蹦跳的是各種果仁,還有些像花瓣一樣的東西,嬤嬤落了兩個湯圓下去,攪和攪和,用小玉碟盛起來放到秦姒麵前。


    “本宗隻有在行娶正室的時候,才能用這一套禮數。請新後先食,趁熱,涼了不吉。”


    “是。”


    秦姒畢恭畢敬地端起玉碟,咬了半個湯圓,想起當初帛陽與她成親時,也先神秘兮兮地用酒溫熱湯團,塞給她吃來著,還說那是他們舊國的禮儀。


    原來即是承認她做正室麽?


    那又有什麽用,他一路估量著她,猜疑著她,既不吝於把她拉進危險中,又不介意跟她有福同享。在秦姒心目中,他倆從來就是合作關係,製約關係,談感情反倒虛偽。現在是帛陽得瑟了,就單方麵撕毀和約,把她關後宮裏麵,不讓她好好做事,也不放她走。


    她瞪著調羹裏麵的湯圓,半透明的皮兒,泛著水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越看越有氣。一口吞掉。


    受命前去召喚楊選的人夜裏回皇城了,清晨時候稟報說,楊大人不能來。


    “為何呢?”秦姒一臉沒有睡飽的煩悶,麵前堆放的是比她還煩悶的數十本賬簿。光是看上一眼,她就很眼暈了,宮裏嬤嬤們卻按規矩要把這些都給新後過目一遍。


    她那個鬱悶啊,為啥不可以把師爺帶進宮來看賬本!


    等等,師爺……張緹……


    那家夥出賣她。


    她給他吃香喝辣,也由著他貪便宜吃黑錢,從來不打罵他。(……為啥人家該被你打罵?)仔細想想從沒虧待過他吧?為什麽呢?


    搖搖頭,決定不想這個,秦姒正色到:“我當然知道,楊大人不能抽身必定是有事,問的就是什麽事能比宮中傳喚更加要緊?”


    嬤嬤在一旁提醒她用詞不妥,她擺手無視。


    其實她真正想做的,是把閑雜人等都趕出去。杵在旁邊又散發熱量又指指戳戳,還不能隨便抱怨,否則宮裏對她會有糟糕的評價……


    問了半天,底下那內侍又支支吾吾,說不清為何楊選無法進皇城。


    秦姒真想告訴他別浪費時間,因為反正不管怎麽吞吞吐吐,最後他還是得講出實情來。不然的話,她這位後宮之主豈不是剛上任就給人敷衍糊弄?


    倒是嬤嬤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呼喝道:“娘娘差你辦事,是你天大的福氣!還不趕緊說個明白!”


    秦姒按了按耳朵。


    後宮的新班子還沒算成形,現在搶占有利位置,確實是個好辦法,不過秦姒不打算倚重這位領班嬤嬤。她對後宮事務興趣缺缺,可也不意味著,願意看到二把手在自己麵前狐假虎威。


    “究竟是怎樣,說吧。誰不讓你講,你就說出他(/她)的名字。”她聲調平穩,力度亦恰恰好。與嬤嬤的尖細淩厲比起來,更有一股沉靜而強大的威懾力暗含在內。


    別看我上麵寫了一句玄的,簡單說,四姑娘在擺架子、鎮場子。


    內侍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沒有誰不讓小的說話,隻是……隻是這楊大人他不在家裏,也不在衙門,如今是在……”


    “在牢裏?”秦姒問。


    “也不是!他……他在南門外麵跪著哪!”


    聞言,秦姒第一反應是猛拍桌麵,喝問“誰敢讓我的人在外麵跪著?活得不耐煩了怎地?”,不過第一反應麽,也就是那一衝動的瞬間想幹的事情。


    她抬手撐住臉頰,很隨意地詫異道:“咦?楊大人犯了什麽過錯?”


    “楊大人沒有犯過錯……唉呀,瞧小的這張嘴!”內侍驚覺不對,慌忙自刮一個耳光,“小的問過,是聖上責令楊大人反省,楊大人便跪在南門外麵,誰去勸都說正在反省著,拉也拉不起來!”


    哦,楊選那倔脾氣又犯了。


    秦姒暗地笑笑,和顏悅色地問:“跪多久了?”


    “回娘娘的話,楊大人每天照著上衙門的時辰來跪,一日兩餐按時去小鋪子吃點粥,下雨時候有平民撐傘,日頭低了就回去歇著――已經三天了!”


    “哦。”敢情他這是用行為藝術抗議帛陽呢?


    秦姒拾起扇子來,搖了搖。


    ※※※


    帛陽趴在案桌上。


    新後剛派人來通報了今晚的“菜色”,又是一妃三美四名女子等著他。


    連著幾天都不帶歇息,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秦姒新想出的弑君辦法。偏巧指定侍寢人選正是皇後的職權,每天送人來,同時還都派了太監全程跟隨記錄房事時間和次數,弄得帛陽啥心思也沒了。


    他對後宮冊子上記載的“帝拒之”耿耿於懷,視為一大恥辱,可又無可奈何,總不能搶去燒了吧?


    可是,他煉的丹藥都快吃完了……


    太監回報秦姒:“娘娘,聖上派小的送了一折書信過來。”


    “念。”夠膽你就念。


    對方展開信函,剛念了個台頭,就卡住了。梗了幾下,大太監拭汗道:“娘娘恕罪,小的才疏學淺,認不全金筆聖跡!還是煩請娘娘過目吧!”


    正文第一句話便是:國事繁忙暫停夜事。


    秦姒接過信,看見末尾處寫著:欲談何事明日午時香容殿一會,逾時不候。


    她回信:香容殿之約,可。請攜京都衙門監督楊選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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