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陽的底限究竟在哪裏,他為何能忍受這樣的……呃,奇恥大辱?


    對著模糊的銅鏡,秦姒戳戳自己的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她的處境,不僅尷尬,更是如履薄冰,而且她很不習慣這種自覺虧欠他人的心情。


    按理說,原本就是帛陽趕鴨子上架跟她成親的。她當時以為帛陽是女子,才答應下來,完全沒有把自己給嫁掉的意思,誰知帛陽一廂情願將她當做妻子了。


    礙於立場,身份敏感,秦姒一直無法明確地對帛陽說“咱倆假夫妻,你不要動手動腳”,可她自己確實是不願意的。所以她認為,對帛陽感到內疚的地方,是辜負了他的心意。


    “他強迫中獎的心意,關我何事?”她輕聲道,“何況我在他眼裏,更重要的是能否派上‘用場’吧?”


    宮人納悶地問:“四姑娘,你在說什麽?”


    “自我說服而已。”


    秦姒偏過頭看看新梳的發式,然後用很古怪的頻率上下仰頭低頭。


    “四姑娘?”


    秦姒扶住腦袋,笑笑:“沒事。我看看這頭上的一堆究竟有多重,嗬嗬。”


    侍女拭汗,這位新後的趣味,總是讓她們莫名其妙。她自詡為“冷幽默”,卻令服侍的人更加聽不明白。


    代溝啊代溝,人家三年一個代溝,秦姒知道,自己跟這群人的中間代溝肯定不止幾十條了。


    “好了就這樣吧。”她硬著脖子起身。


    侍者捧了盒子叫到:“四姑娘,還要再戴一層(假)發才行!”


    “太重!”脖子會斷!


    秦姒不滿地往外逃,隨即被守在門口的安嬤嬤拽了回去。


    於是,當帛陽見到秦姒的時候,她沒了半點挑釁惡劣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柔順無辜之態。連行路的步法都變了,蓮步輕移,哪有往日得意洋洋的風采?


    帛陽不由自主地問:“四姑娘,尚未休息足夠麽?”


    秦姒連視線都沒有移一下,定定地望著前方地麵。


    “……四姑娘?”帛陽左右看看,祭壇之下唱著詔書,出席的臣子與命婦,各人都是專心地走著神,沒有誰敢抬頭望三層祭台之上的新帝新後。


    他便悄悄往前幾步,扶秦姒起來。


    她眨了一下眼,卻還是沒有抬頭看他。


    壓低聲音,帛陽硬著口氣道:“別給朕暈倒在這裏,太難看了!”


    還是沒有回音,半垂著的眼瞼下方是整齊幹淨的睫毛,刷在臉龐上的陰影微微抖動。那眉毛描得小心,卻沒有他親筆畫的那樣適合她。


    ……她終於知錯了麽?


    ――知錯又怎樣?不可原諒!


    帛陽突然像被嚇到一般甩開手,驚疑地看看自己的指頭,隨後沉下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整個過程,秦姒都沒有隨意動彈。


    她不敢將頭仰起,是因為她總覺得隻要晃動一下,頭上那堆玩意兒就會轟然倒塌……


    小心翼翼控製著頭部重心的她,哪有那心情去管帛陽的舉動,更別說揣測帛陽心裏那九曲十八彎了。既然他拉她站起身,那就是程序到了這一步吧。


    秦姒幾乎是數著分秒渡過這難熬的一天,後頸僵得像連睡了百年的落枕覺一般硬。帛陽大概是同情她吧,雖然還是板著臉,卻時不時地照顧著她,跪拜與起身等時候,也都借一隻手過來扶扶。


    回到鸞車上,她托著腦袋休息,到儀仗入京之前居然打了個盹兒。


    帛陽沒那麽好運,同樣疲憊的他,隻得打起精神,率眾行在前麵。


    他扭頭望向學館方向,恰好看見一人,穿著中規中矩的儒士服,立在學館二樓的窗邊。於是微微頷首,隨即看向別處。


    其實不必挪開目光,這視線也會立刻被建築阻擋。


    張緹守在恰好能看見街角的窗口,等待鸞車經過,他似乎看到新帝望向這邊,當然很可能隻是錯覺。


    鸞車過去了,連裏麵究竟有沒有人也不可能知道。


    他頗覺得失望,見天色更暗了,便回到案桌旁邊,點燈。


    出京這幾個月,京裏風雨大,他的學館小屋,窗紙被吹刮破了好幾個洞,他便將需要晾幹的紙張貼在兩道窗格之間,權充做窗紙了。


    那幾張濕透的紙頁,是他在大街上撿到的,散落的信紙。


    如今,早已晾幹的信紙,自動滑落下來,躺在屋內。


    若非這字跡眼熟萬分,他也不會揀回來,不會發現內中的奧妙,更不會動用帛陽交予的令牌貿然求見,將秦姒與東宮的關係告知新帝。


    “東家,既然你尚未死心,張某樂意助你……置之死地而後生。屆時,就算你再無動力,也不得不動啊。”他對著那幾頁紙笑笑,道,“至於是死是生,就得看東家的氣數了。哈哈哈!”


    小屋內傳出得意笑聲,將被留下來罰抄字帖的學童嚇得一噤。


    ※※※


    “信不見了?”東宮衝著阿青吼。


    即墨君叩叩桌麵,提醒東宮這裏是公眾地方,不要引人注意。


    阿青輕聲道:“有什麽辦法?你原本放在包裹裏的,車都被你撞成碎片了,包裹還留著那才奇怪吧?”難道是他的錯麽?為什麽這個人理直氣壯地咆哮他?


    “被人拾去怎麽辦,秦晏會有危險的!”


    “一包衣服碎銀足夠吸引人了,反正識字的百姓不多,書信拿去也是丟的。”阿青安撫他,“再說了,水窪裏泡泡,那字早就糊得不能認了吧,擔心啥?”


    東宮道:“可那是秦晏寫給曹少師的信,是秦晏清白的證據!”


    敢情他還沒死心?即墨君聽了,悻然道:“天下尚未恢複本來的模樣,三公子這就忙著替人平反,未免操之過急。”


    “子音,你的用詞便能表明,你已將秦晏定罪了!”東宮不服氣地指出。


    即墨君本想開口辯稱他何德何能給一個五品官兒定罪,後來琢磨著反正這東宮偏心偏成習慣了,他說什麽也是無用的。遂放棄與他爭議。


    東宮等不到回音,也自顧自嘟嘴生悶氣去。


    即墨君偷眼瞄著他,心想:反賊登基這麽久,元啟帝也沒見透點音訊,那極有可能已經遇害了。也就是說,他眼前這位極不可靠的東宮太子,身價更高了。


    他眼一花,彷佛看見眼前擺著的是一張賭桌。


    ――壓小的地方寫著“扶助我可為股肱重臣”,壓大則是“賣了我可得高官厚祿”,但更醒目的是“選錯就完蛋”。


    東宮轉頭,納悶地盯著即墨君:“子音,你眼色好古怪!”


    “沒有。”


    即墨君惡狠狠地瞪住東宮:少給我那啥高官厚祿,我要的是留名千古!就算你是爛泥,我也要給你糊個九龍壁出來!


    秦斯算什麽,他輔佐了新帝算什麽,輔佐了新帝還把東宮騙得團團轉又算什麽?


    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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