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覺曉很想看看,這個周致玄口中幹過翰林院編修的大才,究竟會怎麽來回答這個問題。但見蒙先豪久久沉思不語,表情凝重但並不覺得不正常,也沒覺得他有什麽被難住後生氣的前兆。


    “此處,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取舍!”這是蒙先豪沉思許久之後麵色坦然給出的答案,孟覺曉聽頓覺如高山在前,肅然起敬。人這一輩子,最常說的就是三個字“不知道”,但是有時候最難說出口的,也還是這三個字“不知道。”


    麵對自己的學生啊!蒙先豪麵不改色的說出了“不知道”三個字,孟覺曉突然覺得自己看懂了眼前的這位大儒。或許隻有真正做學問的人,或許隻有蒙先豪這樣的,才能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這三個字吧?


    “好一個粗通《論語》,能於此不顯眼處有此見解,可見你讀書之仔細。”蒙先豪突然笑了起來,麵露得意道:“周兄當真是送了某一份大禮,哈哈哈!”


    “先生過獎了!學生此刻明白周先生送我來此處讀書的意思了。”孟覺曉在盛讚之前,不敢倨傲,反而恭敬的回答了這麽一句。


    蒙先豪聽了不禁好奇笑問:“何解?”


    孟覺曉恭敬的答道:“周先生讓學生追隨先生,不但是要做學問,還要學先生的為人。”


    這句話讓蒙先豪沉默了,低著有慢慢的走回到書桌之前,無意識的擺弄著一本:“當年某托病還鄉之時,周兄曾力勸某留下,某還笑他迷戀權勢。嘿嘿,今天看來,倒是某沒能看懂周兄的一片苦心。”


    說著蒙先豪突然笑道:“如果將來你做了官,時奉朝中權臣當道,你會如何應對?”


    孟覺曉稍微想了想,毫無保留的說出心裏話道:“學生會努力保護好自己,留著有用之身等待一個機會。”


    “聖上聖明,你待如何?聖上昏聵,你又待如何?”蒙先豪連續追問,語氣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孟覺曉站在蒙先豪的麵前,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坦蕩感,有一種說真話的愉快。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作答。


    “聖上生命,在外則照拂一番黎民,在內則竭力做好分內的事情,君有誤則進言諫之。”說到這,孟覺曉沉思了一番,好久才低聲歎息道:“如聖上昏聵,在外則竭力歸內,在內則以誘導為主,投聖上所好,待權柄在握再言其他。”


    這個答案讓蒙先豪聽的是目瞪口呆,這個答案與他的人生理念相去甚遠。蒙先豪是一個不會輕易否定他人的人,不敢認同卻又隱隱覺得孟覺曉這番話是有道理的。還鄉教書這兩年,蒙先豪曾徹底的反省過自己在朝中的得失。離開了,確實能眼不見心不煩,但是看不見,並不等於不存在。離開,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或許周致玄說的才是對的,“留下,就有希望。離開,則是逃避。”


    蒙先豪久久不語,末了無力的轉身一手按住書桌上,一手輕輕揮了揮示意孟覺曉離開。孟覺曉不知道一番談話最後是這個結局,蒙先豪背對著他,卻依舊恭敬的拱手道:“學生告退!”


    出了書房,孟覺曉往回走,一路上仔細的想自己說的話,覺沒有任何一句是假話,孟覺曉便也坦然了。對待蒙先豪這樣的人,跟他說假話會覺得虧心的。


    從書院到住所,不過兩裏地。走回去慢一點也就是十分鍾以內的事情。一路之上要穿過一條繁華的街道,行至一處酒樓前,突然一陣喧嘩,酒樓裏一個人從二樓上摔了下來,正落在孟覺曉的麵前。


    孟覺曉被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一步,這時又見樓生躍出一名漢子,身形矯健,五米左右的二樓上跳下來,竟然毫無異常,穩穩的站定於酒樓之前。


    此人身材與莊小六相仿,按照現在的說法在一米七出頭,站在酒樓門口那漢子抬手一指酒樓大門對著裏頭喊道:“賊廝鳥,莫道你們人多小爺怕了,樓上展不開手腳,帶了卵子的便下來與小爺廝打。”


    仔細看看這漢子,但見他頭散亂,嘴角淤青,麵色狼狽卻氣勢不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這漢子聲音洪亮的又罵道:“禿頭三,怎麽在裏頭做起了縮頭烏龜?小爺在此等你,怎麽怕了小爺麽?怕了便給小爺滾出這條街,日後莫叫小爺撞上,撞見一回打一回。”


    酒樓內有一沙啞的聲音響起道:“兄弟們抄家夥,廢了方浪那廝。”


    話音剛落,樓裏衝出來七八個潑皮,人人手裏不是棍棒便是板凳,拖在最後的手拎一把尖刀,看著像是殺豬用的。


    跟在孟覺曉身後的莊小六見狀,立刻上前擋在孟覺曉身前。街上行人一陣雞飛狗跳,頓時散出一片空地來。但見那叫方浪的漢子一彎腰一抬手,一塊青磚飛了出去,正中酒樓出來的一名潑皮麵上,哎喲一聲捂著臉倒下後,方浪一轉身從街邊的一家小吃攤上撈起一條板凳,雖然隻有一個人,卻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


    這一頓打,一點都不精彩,可以說完全是一場爛仗。方浪手裏一條長凳使掄圓了,衝在最前的一名潑皮躲都沒機會躲便挨了一下狠的,直接摔倒在一邊。幾乎同時,方浪的肩膀上也挨了一下棍棒,被打的身子一歪。


    這廝倒是個狠角色,吃了一下卻也不肯退後,手抓長凳一腿往前一掄,前方七八人竟然紛紛躲避,大有無人敢上前之勢頭!


    這時最後出來的手拎尖刀的禿頭那破鑼嗓子又喊:“並肩子上,滅了這廝。爺爺請客,吃醉春樓。”


    一幹潑皮複又上來,方浪看著獨木難支,卻依舊不肯退後,幾次被棍棒砸中,卻每次板凳下去便能打翻一個,端的一個“狠”字了得。見方浪勇猛,餘下三五個潑皮不敢再上,隻是虛張聲勢的手舞棍棒。


    那禿頭怪叫一聲,趁方浪一個踉蹌之際,手裏尖刀紮來。眼看方浪力氣沒了,想躲又躲不掉這便要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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