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誠永遠也忘不了2004年夏天。那一年,他接到了錄取通知書,成功考入北海大學。


    更加忘不了,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少年,披著國旗,意氣風發跳上最高領獎台的身影。


    那個年輕人叫劉祥,哽咽著說出“誰說亞洲人不能進奧運會前八?我是奧運冠軍”的話語,至今還在甄誠耳邊回響。


    甄岩穿皮卡丘連體衣,抱著小豬抱枕,正被白鹿佯裝追趕。他嘿嘿傻笑,完全不在意電視機裏正播放的田徑賽事。


    “慢點兒!”甄誠伸出雙手,護住甄岩,以防他會突然跌倒。


    白鹿站在沙發後邊,看見體育頻道的條欄公告,意識到再過十幾分鍾就會進行110米欄決賽:“劉祥今天能贏羅伯斯嗎?”


    “不知道。”甄誠抱住甄岩,將他放到沙發上,“如果能拿冠軍,基本可以掃清之前圍繞在身邊的陰霾。”


    自信是球員極重要的品質。甄誠花了三年時間,通過超強實力,建立無與倫比的自信。這種自信讓他麵對任何對手時,都不會產生緊張情緒。


    緊張是人之常情,不過對競技狀態有害,需要盡量克服。


    體育頻道對劉祥的比賽很重視,提前派出記者,對在候場區準備的劉祥進行拍攝。由於大賽在即,沒有貿然過去采訪。


    劉祥右腿伸直,搭在旁邊一米來高的護欄上,緩慢進行壓腿。他經曆過大傷,動作很輕柔。


    “觀眾朋友們,再過大約10分鍾,110米欄的決賽選手就會入場。羅伯斯在第5道,劉祥在第6道,兩人相鄰,或許能激發出最佳競技狀態。”記者進行簡短介紹。


    甄誠看著屏幕右上角的倒計時,比自己比賽時還要激動。


    現場記者又介紹部分情況,隨後鏡頭切回演播室。


    楊建是國內解說田徑賽事較為出色的解說員,穿黑西裝,一本正經地坐在解說台後邊:“再有幾分鍾,劉祥將站上賽場,再度與羅伯斯正麵對壘。他們在之前的比賽中互有勝負,自從2008年奧運會受傷以來,劉祥處於微小的劣勢。”


    “傷病對運動員影響很大。”白鹿坐在側對電視機的沙發上,剝了個桔子。瞬間空氣中充滿微酸的味道。


    空調換風係統很管用,隻過去片刻,室內重新恢複清新。


    甄岩伸出右手,向白鹿要桔子:“媽媽,媽媽。”這兩個字仿佛是密碼,白鹿掰一瓣桔子,喂給甄岩。


    白鹿曾是籃球運動員,後來遭遇跟腱傷病,不得不提前退役。後來嫁給甄誠,成為了賢內助,很少拋頭露麵,偶爾會在自家球館訓練,但比賽是不可能再打。


    劉祥巔峰期統治力很強,幾年間拿到了數個世界冠軍。對於亞洲田徑項目來說,無疑是極罕見的存在,因此他成為了當之無愧的亞洲飛人。


    甄誠換成舒服坐姿,全神貫注看田徑運動員的準備過程。他們表情不一,按照習慣進行拉伸。


    110米欄比賽隻有很短的時間,轉瞬即逝。


    楊建挨個賽道介紹運動員,特意強調了劉祥和羅伯斯最近的交手記錄。田徑迷們普遍認為,他們倆是本場比賽的奪冠大熱。


    劉祥從天之驕子的位置跌落,源於一場退賽。當時的輿論風暴,真實地傷害了這位創造過奇跡的運動員。自那以後,他自信心和競技狀態都受到了很大影響。


    他雙手叉腰,看著賽道前方平行擺列的跨欄,上邊寫有“大邱田徑世錦賽”的字母,也印著年份2011。這個跑道是他的青春,與榮譽無關,和汗水相連。


    甄誠是運動員,知道想在一項運動中出類拔萃,甚至是建立統治,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他從內心裏希望劉祥能夠拿到勝利,重新找回自信。


    發令官示意選手就位。


    八名各自活動的運動員站到起跑器前邊,將左右腳分別放在踏板之上。


    發令官發布第二聲指令。


    運動員雙腿伸直,雙手放在起跑線前邊,等待發令槍響。


    砰!


    八根離弦的箭,在楊建“比賽開始”的經典聲音中,飛速向終點疾馳。


    欄間技術會影響到速度。新的轉變,讓劉祥找回巔峰狀態。


    不知為何,僅看到劉祥跨欄的身影,似乎就能找回青春。甄誠年紀不大,但眼眶還是有些紅潤。


    變故發生地很突然。


    隻聽楊建說一聲:“好像不太對。”然後,劉祥前衝勢頭一滯,瞬間從能競爭冠軍的位置退出,最終以第三名成績衝線。


    他看到了羅伯斯和美國小將傑森理查德森在他之前衝過終點線。坐在場邊,眼神中充滿茫然。


    央視頻道導播意識到不對勁,立馬放出慢動作回放——清晰顯示出行進間羅伯斯曾兩次打到劉祥手臂。如果說菜鳥發生這種失誤可能很正常,羅伯斯在這個項目拿到過冠軍,是實力選手,不可能出現這種低級失誤,還是兩次。


    “肮髒的雜種!”甄誠最恨使手段的人,咬牙切齒,恨不得衝進電視揍羅伯斯一頓。


    國家田徑隊領隊顯然也認為羅伯斯並非無意,向賽事委員會申訴,請求對羅伯斯進行犯規處罰。


    慢動作回放顯示地很清楚,第二次接觸時,羅伯斯拉了劉祥手腕。這在田徑賽場上,是極度肮髒的動作。


    十幾分鍾之後,賽事委員會給出結果:取消羅伯斯成績,第二名得主傑森理查德森遞補冠軍,以13.16秒拿到金牌。劉祥13.27秒,隻拿到銀牌。


    劉祥胳膊拉住膝蓋,坐在場邊,看向最終積分榜,深深呼出一口氣。他身高接近1.90米,此刻看起來卻有點弱小無助。


    對於強者來說,亞軍根本沒有任何裨益,反而會徒增遺憾之感。這也是為何運動員們拚命想爭冠的原因。


    “這場比賽對劉祥信心傷害太大了。羅伯斯這個……”甄誠意識到甄岩正在聽他說話,把髒話咽了下去,“長時間的準備,又付諸東流了。”


    白鹿是運動員,明白以劉祥在田徑隊的地位,亞軍就相當於失敗。不僅起早貪黑的訓練被白費,還很可能遭受到網絡暴民的攻擊。


    有些人以亞軍為榮,但真正的王者,可能並不被容許失敗。


    冬娜是央視記者,經常對劉祥進行采訪,表情似乎要哭出來,發問的語氣也很低沉:“比賽過程中發生了一點意外,導致沒能發揮出最佳水準。你認為如果沒有那次犯規,能拿到冠軍嗎?”


    “賽道上什麽情況都可能出現,隻能說運氣不站在我這邊……”


    甄誠聽到劉祥的回答,知道這個來自東方的大男孩,還是按照傳統教育選擇用善意眼光看待那次犯規。他隻能在隱蔽處,靜靜舔舐丟掉冠軍的傷口。


    “唉,國人太善良了。這次失利,會讓他處境變得很艱難。”


    白鹿將桔子皮扔進垃圾桶,說道:“他經曆過真正的低穀,這點挫折,絕對可以挺過來。不過真正能讓他釋懷的還是冠軍。”


    “明年夏天的奧運會,希望他終能迎來好結果。”甄誠說完,不再作聲。


    他感覺胸口似乎堵了塊棉花,呼吸不暢,說不出地難受。


    陽台或許不錯。


    甄誠起身前往陽台,感受自然風,看向被路燈照亮的遠方。


    這個世界沒有看起來那麽好,也沒看起來那麽糟。它介於兩者之間,很矛盾,但又能保持微妙平衡。


    甄誠和劉祥是朋友,眼睜睜看著後者被犯規毀掉一場關鍵世界賽,心中實在憤懣。


    田徑比賽不像籃球,可以在下一次相遇時打回來。這次失利,想再有機會還得等一年。


    運動員是青春飯,沒有多少個一年可以浪費。他重重拍了下欄杆,但最終隻能平靜下來,畢竟已經發生,結果無法再更改。


    “你怎麽樣?”白鹿很熟悉甄誠,知道他處於失落狀態,過來探問。


    甄誠雙手抓住欄杆,語氣平淡:“沒事。我就是覺得吹空調太多,想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你也經曆過失敗,那很難受,但終究會度過的。沒有任何挫折邁不過去,才是體育精神。”


    “我沒事,你去照顧小寶吧。別讓他碰到了。”


    白鹿借助燈光,打量了一下甄誠,隻見他的眼神一如往常般堅定。她放心返回客廳,將甄岩抱回臥室。


    甄誠坐在陽台放著的躺椅上,拿出手機,刷新最新的體育新聞。關於劉祥拿到亞軍的事,底下評論不堪入目。


    這令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正當所有一切都不順利時,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這通電話來自太陽總經理萊恩麥克唐納。


    “甄,禪師決定來太陽執教!我們和他達成了協議!”由於心情激動,萊恩麥克唐納說話聲音很大,使得甄誠不得不將手機放到更遠的位置。


    這個消息無疑是能真正令甄誠心情恢複的妙藥。他回到客廳,繼續與萊恩麥克唐納商談一陣。


    萊恩麥克唐納轉達了禪師想要球隊引進強硬球員的想法。他也提到,禪師想在最近這段時間與甄誠先碰一次麵,彼此交流一下想法。


    甄誠自然不會拒絕。他有意去打ufc,近日要前往美國,正好借這個機會與禪師碰麵。


    白鹿哄甄岩睡著,回到客廳,發覺甄誠皺著的眉頭舒展開,問道:“是有什麽好事發生嗎?”


    “禪師決定下賽季執教太陽,與球隊達成了協議。”甄誠說這句話時,語氣很輕快。


    如果說到三連冠,聯盟教練裏隻有禪師有發言權。這個被喬丹、科比和甄誠無條件信任的教練。


    “你準備好新一年的簽證了嗎?”


    “咱們不需要審批,當時就能下來,沒必要特意準備。”


    白鹿返回臥室,打開衣櫃,決定要帶哪些東西回美國。


    甄誠擺弄著手機,不知道現在打電話方不方便。他猶豫片刻,決定直接按照想法去做。


    嘟…嘟…嘟!


    對麵似乎沒人。就在甄誠即將掛斷電話時,劉祥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喂,甄誠,你有什麽事嗎?”他的聲音與平時無異,聽不出情緒好壞。


    “你覺得怎樣?”甄誠直抒胸臆。


    “失敗總是痛苦的。如果你想說這個,我恐怕現在沒心情奉陪。”


    “不要放棄希望。明年夏天奧運會完成複仇,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我當年首輪被淘汰,就是懷著無比強烈的求勝心努力訓練,在第二年以無可阻擋之姿拿到了生涯首冠。”


    “我知道。我現在沒心情聊天,等過段時間再通電話。”


    甄誠能體諒劉祥此時的心情,掛斷電話,躺在沙發上盯著潔白的天花板。他又想起09年夏天,那時他首次嚐到失敗滋味,就像丟了三魂六魄,至今想起,還是忍不住難受。


    “遙遠的東方……”鈴聲剛響起,甄誠就接通了電話。


    “我想麥克唐納先生一定轉達了我的話,”禪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這個星期天下午七點,洛杉磯比弗利山莊碰麵,你覺得如何?”


    甄誠看了眼電子萬年曆,上邊顯示今天是周一,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幾天:“沒問題,到時我們再詳談。”


    禪師還需要和萊恩麥克唐納商議新賽季陣容搭配,沒太多空閑,和甄誠約定好時間地點,隨即與萊恩麥克唐納進行溝通。


    勞資談判還是沒進展,悲觀主義者認為新賽季可能會被取消,不過內幕人士猜到賽季大概率會以縮水賽季的形式歸來。uu看書 ww.ukash 各種招募和補強都在暗中進行,隻待新勞資協議簽訂,便可以將新陣容呈現給球迷。


    nba和國家隊賽事幾乎無縫連接,導致前幾年甄誠始終處於比賽狀態之中,他甚至對籃球產生某種麻木心理。現在沒有比賽,反而有些想念球場裏兩萬名球迷的瘋狂呐喊。


    電視機裏正在播放其餘田徑項目,由於中國選手沒有奪冠希望,甄誠提不起興趣,關掉電視機,走到一樓外邊的院子,那裏有片籃球場。他怕吵到睡覺的甄岩,開始練習無球跑位。


    劉祥最後抱著膝蓋看向積分榜的眼神,始終在甄誠腦海中回放——好勝心呼之欲出,現實卻又殘酷。


    “無論如何,下賽季一定要達成三連冠。失敗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他看著黑暗中的籃筐,暗中下定決心。


    電話鈴聲又不合時宜的響起。


    甄誠不得不暫停,隨後接通來自葉楓的電話。


    “師兄,炫動工作室的招募工作基本完畢,可以進行正常運作了。”


    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兼顧太多方麵,甄誠決定將炫動工作室的運營全權交給葉楓去做。


    “師弟,俗話說術業有專攻。你是計算機係的高材生,更懂互聯網行業,公司業務全權交給你處理。”


    葉楓有遠大抱負,最希望能夠自助決策,得到正式許可,異常激動,語調比平時升高了幾分。


    甄誠掛斷電話以後,決定關掉手機。這一天,實在有太多事需要處理,他現在隻想美美地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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