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誠以前很少來上海,剛下飛機,身體立馬感覺出這裏的氣溫與北京完全不同。


    上海地處南方,屬於亞熱帶,時值七月,空氣中仿佛有種燥熱因子。


    劉祥傷愈複出,將參加9月份在大邱舉行的田徑錦標賽。他能答應碰麵,甄誠感覺很榮幸。


    2004年夏天,一個黃頭發黑皮膚的年輕人雅典登頂,使中國田徑有了希望。這麽多年來,劉祥始終保持高水準,甚至是冠軍水平。隻不過08年退賽,讓他的處境變得有些艱難。


    以往他是全民英雄,如今卻有點成為眾矢之的的跡象。


    兩人在一家播放著老上海舞曲的餐廳碰麵。


    甄誠戴著鴨舌帽,但穿鞋2.15米的身高太出眾,還是會被注意到。連帶著過來赴約的劉祥也被發現。


    “甄誠怎麽和劉祥有聯係?”“他們08年都住在奧運村,估計認識吧。”食客低聲議論,還是傳進了兩人耳朵裏。


    “訂了包廂,說話方便。”劉祥變得很低調,極少出現在大眾視野裏,提前考慮到了這種情況。


    甄誠坐好之後,將黑色鴨舌帽摘了下來:“我無意揭你傷疤,但那是什麽感覺?你知道,從雲端跌落穀底?”他盡量控製表情,不顯示關切,也沒有同情,好像問一隻鳥為何啄米。


    劉祥曾踏足山巔,也跌落過穀底,心態成熟很多,能平淡接受一切:“沒想到你剛拿到兩連冠,正該享受吹捧的時候,竟然還能這麽冷靜。”


    “我喜歡享受當下。”


    “你的當下不是兩連冠嗎?”


    “不。”甄誠平靜地說,“當下是坐在一家典雅的古典飯館,和中國田徑第一人交談。”


    “我隻是個運動員,不是什麽第一人。”劉祥接受了很多吹捧,知道那不過是過眼雲煙。即便知道甄誠是恭維,也不想再接受這樣的定語。


    甄誠右手敲著桌子,形成一種獨特的噠噠聲:“所以,我應該視自己為一名普通運動員?”


    “我給你的建議,確實是這麽做。隻有這樣,才能保持初心,這對於任何人來說,或許都很重要。”


    甄誠知道這是劉祥經曆沉浮之後得到的感悟,默默記下,隨後談了一些關於田徑錦標賽的事。


    劉祥認為這是他在奧運年開啟之前,找回狀態的最好機會,無論如何,都要想盡辦法在羅伯斯手中重新奪回金牌。


    說到運動項目,劉祥的眼中煥發奪目的光芒。


    甄誠經曆過無數個在球館訓練的日夜,青春幾乎都在那裏度過。這就是與成長相伴的東西,每次說起就會不自覺想起當初的時光。


    那時沒有兩萬名觀眾為他加油,但籃球是純粹的,沒與商業運作掛鉤。


    “甄誠,你要不要跟我到田徑場轉轉?”劉祥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甄誠也練過田徑,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他來到橡膠露天體育館,看到周圍空著的座位,仿佛化身田徑運動員。


    體育館裏有幾名赤裸上身,穿運動短褲的田徑運動員在訓練。他們都在緊張備戰田徑錦標賽,揮汗如雨,目的就是爭取拿到好成績。


    “他們都說田徑是黑人的主場。”劉祥邊走向110米欄場地,邊跟身旁的甄誠溝通,“我能從黑人手裏搶到金牌,有時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你知道我覺得最厲害的是什麽嗎?”甄誠看過一場比賽的參賽選手欄,“有一場除了你以外,另外七名都是美國人,你就排在第一名,那個表格有種極強的視覺衝擊力。”


    “你也差不多。籃球是黑人擅長的運動,能統治了他們,也是不錯的成就。”


    甄誠雙手插褲兜,歎了口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聯盟已經開始針對我,如果賽季還能開啟,各支球隊也會針對補強,三連冠並不是那麽容易。”


    “怎麽?連天下無敵的甄誠都有彷徨的時候嗎?”


    “哥,別鬧。我隻是個運動員,不過比別人強一點,可是籃球是團隊運動,沒那麽容易的。”


    “你要不要試試110米欄?”說話間,兩人走到110米欄訓練區域。


    “不了,這個項目需要技術,我不會。我過會兒可能會去跑個100米。”


    “你能跑多快?”劉祥脫下運動鞋,坐在地上,更換跑鞋。


    “我能跑進10秒。”


    劉祥眼睛瞪大,驚訝道:“你這速度都可以來田徑隊了!”


    “是啊,不過籃球可能更適合我。畢竟100米有個博爾特,我可跑不過,籃球的話,至少誰都不懼。”甄誠知道美媒將博爾特曆史地位排很低,但這是他們的慣用伎倆。至少在他看來,博爾特是人類運動曆史前三的存在。


    “博爾特確實很吊,他後程都會減速,如果不減速,不知道極限會是在哪裏。”劉祥綁好鞋帶,站起來進行拉伸。受過傷的球員,總是會對身體狀態額外在意。


    甄誠口嫌體直,還是跑過去試了一下110米欄。他跑得很嫻熟,速度不算慢。


    “你還說不會110米欄。”


    “隻會一點。”


    劉祥暖身活動做好,趁教練沒來之前,繼續練習新的欄間動作。


    甄誠站在場邊,認真觀察劉祥訓練。他明白運動項目不相同,但訓練努力程度是相通的——想一次又一次拿下冠軍,必定需要付出常人難以忍受的努力。


    “你平時訓練時,也是壓著時間點入場嗎?”喬丹在曼哈頓說的話,又一次出現在甄誠腦海。


    喬丹和科比的個人訓練師都是蒂姆格洛弗,兩人都會執行“666”訓練模式。即每周六天,每天六個小時,分為六個階段。


    除此以外,喬丹還舉辦過“早餐俱樂部”,專門細化增加力量。其中的訓練項目嚴格保密,沒人知道。


    甄誠的個人技巧都來自於看錄像帶,剩下的自行領悟,直到如今也沒聘請個人訓練師。因此聽到美媒說他成長到如今地步,得益於美職籃的訓練體係,覺得有點被冒犯。


    係統隻是強化了身體天賦,還有增幅卡功能。偶爾也會獎勵額外功能,或者用30萬精粹買功能——例如將國家隊主教練更換為菲爾傑克遜,抹除過去部分事跡,都屬於此類。


    劉祥專注於訓練,連甄誠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當他中途休息時,才發現後者已不在那裏。


    ……


    甄誠給劉祥發了條短信,說明他離開,並祝福後者在大邱田徑錦標賽上能拿到好成績。


    他坐在臨街商鋪的落地玻璃牆邊座位,等著見一位娛樂界人士。這是他比較欣賞的演員,也答應與他見麵。


    胡哥是地道上海人,骨子裏有種優雅氣質,與甄誠這種運動員不同。他經曆過一場災難,看待人生的角度與常人有所不同。


    甄誠看到胡哥從車上下來,第一感覺——本人比電視上看起來還要帥。有時候上天也會不公平,總是偏愛於某些人。


    胡哥要找的人是甄誠,沒任何難度,畢竟後者的身高是藏也藏不住的。


    “你好。”


    “你好。”


    兩人之前沒見過,用最通用的招呼方式,互相表達善意。


    “你怎麽穿著一身這種衣服?”甄誠注意到胡哥穿的是一件樸素t恤衫,短褲也很普通。


    “我本來想穿太陽球衣來,發現沒有,就找了一身偏運動的衣服。這樣就能跟你更有共同話題。”胡哥比甄誠想象中更開朗。


    甄誠等胡哥坐好,隨後坐在椅子上。


    “冒昧問一句,你最近在幹嘛?我不是窺探隱私,隻是有點好奇,不方便可以不說。”


    “沒什麽不能說的,我最近在三江源撿垃圾。”


    “撿垃圾?”甄誠想不通他這麽個大明星怎麽會去撿垃圾。


    “那裏有很多遊客留下的垃圾。這些東西有可能會被水生動物吃下去,造成環境破壞,撿垃圾就是保護三江源的生態。”胡哥熱衷於公益,而且經常身體力行,說起這些,顯然很在行。


    甄誠問道:“哥,你為什麽不拍個廣告,呼籲大眾不亂丟垃圾呢?”


    “沒那種機會,如果有一定會接。”


    甄誠和胡哥聊一陣,逐漸提到過往經曆。


    “我通過第一部擔任男主角的電視劇爆火,中間遭遇意外,現在看待名利的角度與以往不同。”胡哥知道甄誠很年輕,又是年少成名,不吝於分享經驗,“眾星捧月的感覺固然很好,但咱們終究是普通人,電視劇拍完或比賽打完,總歸要回到現實。我不想沉醉於名利場,從而迷失自我,所以才會做一些看起來‘無意義’的事。”


    “環保可不是無意義的事。人類對於地球不過是一茬生命體,地球對於人類來說可不一樣,環境破壞了,傷害的還是自己。”甄誠對於環保和公益舉雙手讚成。


    “沒想到你也會這麽想。我看太陽奪冠紀錄片,感覺你是個很可怕的人,沒想到現實中不太一樣。”


    “賽場是努力競爭的八角籠,無非成功和失敗兩種選項,我不想輸,唯一選擇就是將對手擊敗。為了這個目的,我必須從心理上擊潰對手,所以顯得比較殘暴。”


    “美職籃和國內籃球聯賽有什麽不同嗎?”


    “前者水平更高,各項保障更完善,球員隻需要訓練和打球,其餘事都會有人幫你處理。國內職業聯賽還處於起步階段,訓練體係、商業運作和品牌價值還沒有打出來,需要繼續發育。”


    “是嗎?那看來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發展到不錯水平。”


    “會慢慢變好的。”甄誠對曆史有些癡迷,總是會聯係過去,“三十年前,誰能想到中國發展成這樣?你看上海、北京,都已經成了一流城市。過不了多久,這倆地方會更強大。”


    “這倒也是。”胡哥比甄誠歲數大點,經曆更多,知道近幾十年幾乎日新月異。


    “我是體育運動員,基本不參與其他事。但還是希望能崛起,至少將美國佬的藥罐子們治治。”


    “美國運動員吃藥嗎?”


    “他們那邊的科技比較發達,很多檢測不到。即便檢測到了,也能再度重返賽場。這要是發生在咱們的運動員身上,根本是不可能再複出參賽的。”甄誠知道雖然體育應該純粹,但美國確實在明裏暗裏幹涉體育公正。


    胡哥差點被甄誠帶偏,笑著說道:“甄誠,你有點過於關注他人的缺點,應該發現更多善良的人。隻有這樣,你才能變得更好。”


    “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比較幸運的。新秀賽季去美職籃,身邊就有納什和格蘭特希爾,後來又來了庫裏,都是很不錯的人。我有些價值觀,也得益於他們的指正幫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是寫在古話裏的,必定有他的道理。”


    兩人又談了一陣關於古人智慧的事,逐漸轉到商業上邊。


    “胡哥,假如我開一家公司,想邀請你代言需要多少報酬?”


    “這你得找我的經紀人談。”涉及到簽約,胡哥不會輕易接受。u看書 wwuukanshu


    甄誠認為胡哥形象好,人氣也不錯,考慮請他代言。不過代言費用不會低,他之前的錢都拿去投資,當下還拿不出這筆錢。


    “我也不著急,隻是希望有機會合作。”


    “代言之前我會體驗商品,不會隨意代言。希望到時你別介意。”


    “當然不介意。”甄誠不會幹涉別人的謹慎。再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即便他是大牌球星,謹慎點也沒什麽不好。


    甄誠送了兩張全明星簽名照片,和一雙總決賽穿過的“旭日東升”專供版簽名球鞋:“鞋就穿了一場,已經刷過。你可以用來收藏,也可以賣掉。”


    胡哥用手比鞋子大小,發現甄誠的腳實在大得驚人:“這種球員賽場球鞋質量都好,而且是限量版,很有收藏價值。我不缺錢,可也舍不得賣掉。”說完,他將鞋子裝回大鞋盒。


    甄誠和胡哥又談了一陣,倆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匆匆走出茶館,匯入人流,分別奔向各自的前程。


    上海飛北京的機票還沒賣完。甄誠購買一張經濟艙機票,在休息室裏等待登機時不斷思考與兩名上海驕子的談話內容。


    劉祥反複強調自己是普通運動員,即便他做到了黃種人做夢可能都不敢做的事。胡哥認為需要保持初心,不被名利困擾。


    甄誠找出了其中的共同點,就是不要沉醉於吹捧起來的巔峰,而是要更多關注腳下,才不至於飄飄然。畢竟他也是需要三時三餐的普通人,無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此刻,他忽然有點想念兒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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