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那一直和石重鬥富的晉武帝舅舅王鍇第一次進入到梓澤園後,回家便大病一場。從此之後,再也不和石重鬥富了。


    上洛人人都想去梓澤園內一觀究竟,上洛人人都以去梓澤園內歡宴為榮。


    便是皇家的芳林園,上洛眾人雖然大家嘴上不說,可內心都認為芳林園遠遠比不了梓澤園之奢華,之大氣。


    崔珠是博陵崔家的女兒,崔珠是梓澤園的女主人!


    沈秀來到上洛也有好些年光景了,但他和她沒有見過一次麵。自打雙方在勞燕雙飛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一次麵。


    哪怕近在咫尺!


    哪怕沈秀對伊人思念至深!


    石重知道沈秀和他夫人以前曾經比翼雙飛過,石重打心底是很看不起沈秀。一介寒門子,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笑之至!


    如崔珠這般的絕世美人,如崔珠這般的出身,那也隻有我石重配得上。


    你沈秀算什麽狗東西!


    一個靠投機取巧,靠陰謀詭計,靠抱著趙王皇甫倫大腿乃至賈後大腿才一路躥升的卑劣小人!


    石重從來不提沈秀這個名字,不僅僅是在他夫人麵前,甚至在任何人麵前都不說出沈秀這兩個字。仿佛這兩個字會從他口中說出便會髒了他的嘴巴一般,他若是說起沈秀,隻會說那個琅琊小吏。


    崔珠也從來不會在石重麵前說出沈秀這兩個字,甚至是隻要哪件事和沈秀相關,崔珠都不會在石重麵前說起那相關的事。


    那個人仿佛在她的生命之中沒有存在過一般。過去沒有出現,現在沒有出現,未來也不會出現。


    她和他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而他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甚至是再過幾個月,她便要第一次當上奶奶了。可在外人看來,石夫人依舊那般的風姿綽約,依舊那般的美貌驚人。歲月的痕跡不但沒有讓這個當年名聞五州的大美人紅顏衰退,反而更加增添了其成熟華貴的風采。她依舊是上洛最為無數男性修士所津津樂道的夢中情人之一,不知多少人,並不羨慕石重富可敵國的財富,而僅僅羨慕石重金屋藏嬌,抱得崔珠這般又是家世豪奢又是豔壓群芳的大美人回家。


    沈秀右手拿著一張潔白無瑕的白絹細細擦拭這宛如一泓秋水的劍身,鋒利的劍刃猶如秋霜一般寒意四射。劍脊之上,那些玄奧複雜的符籙仿佛花紋一般鐫刻點綴著其上,更顯得其古樸高貴。


    這是一柄價值千金的寶劍!


    這是一件寄托著深深情意的禮物!


    這寶劍從來沒有飲過鮮血。


    沈秀一直信奉大丈夫鬥智不鬥力,他一直打心底鄙視那些靠蠻力靠武力來解決問題之人。


    粗鄙啊粗鄙!


    所以這寶劍這大多數時候對於沈秀來說都僅僅是個飾品,是個身份的象征。


    他擦拭良久,那塊潔白無瑕的白絹之上依舊看起來潔白無瑕。就看他左手一豎,讓寶劍直立起來。這劍長達三尺四寸,是大晉修士所用佩劍中最是標準的長度。他微微揚起頭,看這寶劍的劍尖,目光之中的溫柔漸漸漸漸地退散了去。慢慢慢慢,他眼中的目光開始淩厲起來。


    “當!”地一聲清鳴,這清鳴之聲這這不是很大的館閣之內嫋嫋不散。


    “珠兒。”沈秀眼光雖然淩厲,可聲音此時依舊溫柔,“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思念著你。你可知道我每每經過石府時那咬牙切齒的滔天恨意。你是否知道,我為何喜歡夜晚。因為隻有在夜晚,我才能肆無忌憚地站在高處眺望石府,我才能努力尋找你那熟悉的背影。我是多麽地想不顧一切地衝進石府,我是多麽地想如何才能把你搶回到我的身邊。”


    “快了,快了。”沈秀頓了一會繼續喃喃說道,“你知道嗎,我恨世家高門,我恨這世上分什麽高門寒門,我恨為何高門出身和寒門出身的不能走到一起,我恨這操蛋的世道將你我分開。這寶劍是你送給我的,這寶劍天生就是應該飽飲鮮血的。這世上的事情,最終還得要靠武力來解決,最終還得要靠手中的寶劍來解決。這操蛋的世道,看我沈秀如何用手中之劍將這世道砍它個稀巴爛。”


    “院長大人。”就在沈秀一人低聲喃喃私語之際,門外響起了兩個聲音,“趙隅(章布)聽喚前來拜見!”


    “嗆啷!”一聲,沈秀將手中寶劍插回鞘內,重新掛在牆上。就看他雙手撫著雙鬢朝後一順,轉眼便收拾好心情,麵容立刻便換成了一副隨和的笑容,帶微笑道:“快快請進!”


    章布這幾日很是暴躁,學院中好幾個學員因為種種原因都被他們的章學長給暴揍了。章布暴躁的原因很簡單,王天芸走了,隻給他留下了一封信。


    王天芸走的當天晚上,他就跑到紫衣巷司徒府門口呼喊對方,可回應他的是哪個體壯如熊的藍袍大漢吳叔給他的一個巴掌。


    他沒有還手。


    因為對方還說了一句話:“堂堂紫衣巷,堂堂司徒府,是你能在這裏大喊大叫的?你知道大小姐一個月的胭脂水粉能換多少靈穀嗎?你知道她平日裏佩戴的首飾值多少靈穀嗎?去上洛西市看看,啥時候覺得自己可以買得起了,你再來叫喚。”


    於是章布便去了西市。


    上洛的西市是上洛最為繁華的地方。和南市不同的是,南市都是小商小販們每逢集日就地擺攤。而西市卻是那些大商富豪們買賣東西聚集的地方。


    章布依稀記得王天芸有次說過自己的胭脂是買自一家叫做飄香閣的,自己的首飾是買自一家叫做金玉樓的。


    飄香閣的招牌在西市很大很是容易找到。


    章布一晚沒睡,早上人家剛一開門,他便走了進去。在飄香閣內香氣繚繞的環境之中,他一身粗布衣服,一身大汗出盡又自然幹在身上的酸臭氣味便是那般的引人側目。當他看到飄香閣內夥計那嫌棄的眼神,一向高傲的他差一點便要暴起打人。


    我堂堂一個修士,你們僅僅平民罷了,也敢以這般眼神看我?


    可他最終沒有暴起打人,因為在他抬起胳膊前,正好有一名顧客問起了王天芸常用那款胭脂的價格。


    當他聽到那個價格時,他完全震驚了。


    那一盒胭脂的價格,足足頂他兩年的花銷!


    “章布,”依稀中王天芸轉動身上的長裙,“你看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依稀中王天芸側臉輕聲問他:“哎,章布你說我該買哪一種胭脂?是色重一點好,還是輕一點好?”


    “原來我們一直都是兩個世界的人。”章布心中終於閃過了這個念頭。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飄香閣的,他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鴻都學院的。他隻是記得自己喝了很多的酒,很多很多。然後和賣酒的打了一架。他忘了是什麽原因,當然,賣酒的沒有忘。


    在他醉醺醺地一搖一晃走了之後,那賣酒的酒保朝著他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惡狠狠地罵道:“天殺的鴻都學院修士,喝酒都不付錢嗎?”


    沈秀納悶地看著推門進來的趙隅和章布。


    趙隅依然如往日那般沉穩,而章布竟然成了一個醉漢!


    一向以來,素以嚴苛要求自己的鴻都章布竟然喝的鼎鼎大醉!


    “趙隅,這是怎麽一回事情?”


    趙隅先是看了一眼依舊渾身散發著酒氣的章布,沒有遲疑,便把緣由告訴了沈秀。


    “啪!”地一聲脆響,沈秀一個巴掌打在了章布的臉色。這一巴掌打的極重,原本章布被吳叔打的已經消腫的左臉再度腫了起來。


    這一下,讓章布原本昏沉的腦袋,立馬清醒過來。


    “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沈秀聽完趙隅的解釋,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右手戟指著章布的麵目厲聲喝道,“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你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初心,你是為了女人來修煉的嗎?大丈夫當提三尺長劍建功立業拜將封侯,而不是天天糾結於這雞毛蒜皮的男女之事。章布,你忘了你曾經立下的雄心壯誌了嗎?”


    “報告院長大人,章布沒忘!”


    “你忘了你父母的英雄事跡了嗎?”


    “報告院長,章布片刻也不敢忘!”


    “你想一輩子就甘於平凡嗎?”


    章布聽見這句,剛一猶豫,沈秀立刻以更加嚴厲的聲音大聲喝問道:“大聲說!”


    “不願意!”


    “好,說說你的誌向。”


    “我想成為上品修士。”


    “就這點誌向?”沈秀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我,我,”章布囁嚅了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當光明磊落,心中怎麽想,就怎麽說。”


    章布聞言,一挺胸膛,心中一橫,大聲說道:“報告院長大人,我想拜將封侯,我想穿朱帶紫,我夢想未來有一天也能成為一品黑袍大宗師!”


    “好!這才是河內章布,這才是我鴻都三傑!”沈秀大聲叫好道,“今日便有一個拜將封侯的天大機遇,章布,你可以願意用你的生命用自己的一切來博取這個拜將封侯的機會嗎?”


    章布聽到沈秀這句話,臉上頓時激動興奮起來,就連呼吸都急促了很多。就看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大聲回道:“院長大人對待章布猶如再生父母一般,章布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唯有這條性命和這一身的修為,隻要院長大人不棄,章布願為院長大人鞍前馬後九死無悔!”


    “好好好!”沈秀滿意地拍著章布的肩膀,“鴻都學院之內,你是我最看重的學生,你的表現一直都是我的驕傲。你我師徒聯手,幹成明日那件大事,師徒到時一起封侯,也是一段佳話。勉之!章布!”


    “是!章布此生此世誓死追隨院長大人,唯院長大人之令是從。”


    “好,不愧是我的好學生。”沈秀此時的目光之中全是讚許,“今晚你去找一批也同樣願意奮力一搏之人,養好精神和狀態,明早卯時準時到紫衣巷趙王府門前待命。”


    “學生領命!”章布抱拳行了個禮後便一臉激動地出了房門。


    “咳咳。”看到章布出門,沈秀先是幹咳兩聲,換了一種語氣對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臉上波瀾不驚的趙隅說道,“趙隅坐。”


    “院長大人有何吩咐,學生洗耳恭聽。”趙隅依舊站在那裏一臉平靜地說道。


    “趙隅,”沈秀看著趙隅一臉真誠地說道:“你和章布不同。章布他就是一個衝鋒陷陣的猛將,你不同,你日後肯定是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大才。我一直以來,更是看重你,你心裏應該很清楚。”


    “院長大人對趙隅的重視偏愛,趙隅對此是感激不盡。”趙隅淡淡地說道,“隻是還望院長大人可否告知明日大人所欲何為?”


    “以你的聰明,難道還猜不出來嗎?”沈秀並沒有直接回答。


    “庶人皇甫煜‘畏罪自殺’,嗬嗬。”趙隅冷笑幾聲,“這事便如禿子頭頂上的虱子,上洛怕是人人肚子裏麵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情。若趙隅所料不差,院長大人是打算打著為庶人皇甫煜找回公道之旗號來攻打皇後,逼賈後退位吧。”


    沈秀聽到趙隅這番話,目光之中欣賞之意愈發濃厚。他點了點頭:“那趙隅你認為此事成功可能性有多大?”


    “院長大人乃趙王殿下親信,趙王殿下掌管著上洛最為重要的中領軍。庶人皇甫煜無辜而被害,上洛人人同情。大人連同趙王殿下此時高舉為太子報仇之旗號,當無往而不利。隻是學生想問院長大人一句,大人攻占皇宮之後呢?”


    “廢賈後和豫章王為庶人。”沈秀毫不猶豫地說道。


    “然後呢?大人決定立誰為皇太子或皇太弟,還是皇太孫?”


    沈秀沒有回答,他雙目微微一縮,雙方四目交對,沈秀沉聲道:“若是異地相處,趙隅,你會如何做?”


    “那學生鬥膽造次了。”趙隅沉吟片刻,開口說道,“學生有上中下三策說給大人。”


    趙隅幹渴兩聲清了清嗓子,心中稍作語言組織,便從容開口道:“上策便是廢賈後和豫章王為庶人,直接讓天子禪位給太子皇甫煜之長子皇甫臧。趙王不要依景帝文帝故事輔政,而是還政給三公還政給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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