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飛無路可走,在南蘿先生咽了氣之後他才發覺整件事情都變了。保南蘿先生無虞、送他衣錦還鄉,是季飛從宇國此來的真正目的,這兩年宇國已不是那個宇國,從官到商都在不斷給季家人施壓。


    南蘿先生畢竟是官麵的事,季家人還若不動,大是大非傳得生意場讓人吃不消。這兩年季牧一頭紮進香料,這般耗下去沒個頭,北麵可還有著巨大的場子等他收拾呢,所以南蘿先生一歸國,季牧便也到了必須要回去複命的時候,這一來反而有點一舉兩得的意思。


    可是眼下,南蘿先生都已經千古了,他的故國更是這般駭人的景象,再加上臨死之前的那番話,季飛知道這是當了一把明晃晃鋒利利的刀。


    雖還不明細裏,但他也知這是個圈套,這批貨萬萬不能留在南蘿島。


    草草安葬了南蘿先生,季飛立時決定上貨開船,這裏一個箱子都不能留。


    不得不說,這一船貨價值不菲。說來可笑,為了讓季牧早些安心歸國,季飛這一刀砍得夠恨,百香國一半的庫存都被他帶到南蘿島,一船載了兩船的量都不止。


    暗夜無風,大船先是往西開,行了一整天而後折向北方。季飛和牛二都對那“綠煙帶”心有餘悸,若是沒有軍隊護佑,不管多少貨都得讓那些海盜吞了。


    終於在這天傍晚,北方一片清明了,繞過了綠煙帶趁著夜色,大船一路向北駛去。可這夜海風怖人,偌大的貨船一片飄搖,看不清前方之路,風剛一消停,四更的海麵上,船隊便被海盜船逼停了。


    海上有什麽,天底下沒有比海盜更清楚,這些人無處不在,有點腥味就能看見爪子,滿滿當當的貨船沒有一艘護衛,從業幾十年都沒見過這等送票的!


    海盜多數隻劫財輕易不殺人,但也要看貨,貨少了不解渴惱羞成怒殺人?恰恰相反,越是重貨海盜們越會下死手,小商小貨丟了也就丟了保命要緊,大商重貨哪一樁來頭都不小,有些與官場交道深的,保不齊就會引來報複。貨到了手把人一並殺了,具體在哪丟的沒人知道。


    一聽說有這等大宗生意,那海盜頭子親自趕來,指揮著部下不消一炷香的時間,連人帶貨都拉到了一座島上。


    這支海盜隊伍恐有千人,抬貨的抬貨、抓人的抓人,這般折騰到了東天泛藍,當海盜頭子看到那清單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眼。何止是創紀錄,這怕是以後百年都無法接近的記錄啊!


    珠寶首飾三箱,煙葉十箱、茶葉十箱、稻米二十箱、美酒四十箱、綢緞六十箱、肉品八十箱,這還不算糖品、果脯等等,還有好些箱子都是從來沒見過的東西,甚至還有一箱大魚!直把那海盜頭子興奮地都發抖了!


    百十個船上的人一並被帶上前來,海盜頭子略略掃了一眼,雙目一凝做出一個劈斬的手勢。


    季飛麵沉如水閉了閉眼,睜開時卻又不禁看了身邊的牛二一眼,如此莽夫居然全程下來比自己還安靜,那砍人頭像砍瓜切菜一般的大板斧丁點反抗都沒有說交就交了上去,怎的這一點脾氣都沒爆就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慢!”忽然這時,牛二粗聲開了口。


    海盜頭子眼睛一大,“宇國人?”


    “在下滄州清河郡牛頂天!”


    “呦?還是老鄉呢!”


    季飛滿心淩亂,宇國還有海盜?


    “我勸……”


    “幹啥?老鄉是要勸我從良?”海盜頭子猛地站了起來,“自古暗偷不如明搶,慫人才偷狠人才搶,各行各業都是把式!”


    不得了了,搶的和偷的都有高下之分了,聲音之雄、氣勢之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劫富濟貧的江湖好漢呢。


    “我是勸大王不要殺人。”


    那海盜頭子舔舔嘴角,那裏正好有一道疤,疙疙瘩瘩沾滿了唾液,就跟塊蛤蟆皮著了露水也似的。


    “不管你是滄州人還是瀾州人,不管是牛頂天還是牛懟地,這一大檔子兄弟們都看得明白,要不是老鄉,我和你解釋這些都犯惡心。”言罷,海盜頭子又是做了一遍手勢。


    “慢!”


    “慢你大爺!都給我砍了!”


    “大王!我等宇國人出海自知途中凶險,船上夥計們都寫有遺書,懇請大王日後差人到宇國把我等對家人的最後幾句話帶到!恭祝大人基業長青、四海聚貨!”


    海盜頭子捏了捏下巴,“遺書何處?”


    “在一個首飾的箱底,大王抬上來便知。”


    季飛滿目錯愕,輕聲道:“你在說什麽?哪來的遺書?”


    “他要真想殺我們,我們還上岸做什麽?”


    “可這陣勢……”


    不一會兒,三個大箱子都被抬了上來,海盜頭子雙眼一眯,u看書 ukanshu.co 腦子裏忽然不再有什麽遺不遺書,倒是那撕開的封條深深抓住了他的眼睛。隻見他緩緩上前,伸手把一半的封條攬起,其上寫著“宇國十全茂”五個大字,再一看那箱子的造型,似曾相識。


    半晌之後,海盜頭子才開了口,“你們當中誰是頭。”


    “是在下。”季飛忙道。


    “不是你。”


    牛二立時道:“先生被困海島,暫時不能回國,我等都是他的部下。”


    海盜頭子眯眼看著牛二,“你好像知道些什麽?”


    “在下隻知不動幹戈而有利是人人所求,兩年前大王能放行,也望今日網開一麵。”


    海盜頭子道:“想保命的話,人和貨都不能離島,除非有一天你所說的那位先生親自來贖。”


    “謝大王不殺之恩!”季飛上前一步急忙道。


    當下這個局不是他所能透徹,此時更不知季牧因此受到多少牽連,把貨帶回宇國會不會又牽扯出來什麽,與其如此還不如放在這暗島上再求日後所圖。


    隻是他抵死也不明白,這海盜頭子隻是看了一眼封條,怎的就全然像變了一個人?重利麵前尋常人都按不住,何況素來以狠辣著稱的海盜?


    牛二本來就是在賭,可這一賭才讓他發覺當年的事並不是自己看上去那麽簡單。


    當年那季牧送給海盜的八箱貨,裏麵放的到底是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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