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


    “沒什麽。”


    “錢莊又催錢了唄?”何杏兒撇了撇嘴。


    “總提錢莊幹什麽,又不是不還。”


    何杏兒收起笑容,隨後歎了出來,“小勺,你那時不是出來找糖廠的嗎?為何這麽固執非要自己建糖廠?”


    “那些糖廠各有各的問題,我還要原料供給打交道,一個個獅子大開口,要是一門心思找糖廠哪有現在的局麵。”


    “現在的局麵?我說唐小勺兄弟,你把糖糖堂都抵給錢莊了,這些年北麵的生意一團糟,為了這些甘蔗園還足足欠了三千多龜背!”


    “你這會才說這些話,肯定是看出出息來了,你可沒把我當成個逃難的也似的。”


    何杏兒被他說得一笑,“我隻是聽說,季頭家的眼光素來不會錯,誰看你出不出息了。”


    “那當然!我財神大哥豈會有差!”


    何杏兒立時就愣了,就沒見過激他他還倒著往回走的人,一提起季牧,這家夥就神光滿麵。


    “財、財神大哥?”


    “不好意思,說快了。”


    “既是你財神大哥,就忍心眼看著你把號子抵了?”


    唐小勺忽然眯眼露出神秘一笑,而後把信抻給了何杏兒,“喏!自己看!”


    何杏兒這一看立時怔住了,“這也敢還?”


    “什麽叫敢?都這久了,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不是不是,隻是覺得數額確實大了些。”


    “什麽數額不數額,這都是情分,我又是糖糖堂的頭家嘍!”


    何杏兒白了他一眼,“這上麵說暫勿動是什麽意思?”


    “就是暫時不要動唄!”


    何杏兒把信一拍,唐小勺立時嘿笑,“我是真不知道什麽意思,他說先不動那就等等唄,這多年都挺了,還怕這三月兩月?”


    話到這裏,唐小勺忽然黑腦袋一伸,直讓何杏兒往後一凜,“幹什麽!”


    “我拜托你打聽的事,還沒有眉目?”


    何杏兒回了回神,“我問過許多老人,南蘿先生剛來的時候確實不懂宇國話,但因為他說的我們都不懂,究竟是不是一門異域的語言誰也不好說。整個南竹郡也沒有這樣的先例,南蘿國到底存不存在還很難說。”


    “海上呢?”


    “出了好多船了,總之差不多一千裏內別說什麽南蘿國,連個大島都沒有。”說著說著,何杏兒皺起眉頭來,“小勺,他是你的師父,有什麽你直接問他不好嗎?幹嘛總在背後打聽人家?”


    “什麽背後!”唐小勺立時急了,“我就想知道南蘿國在哪,而師父最不知道的就是這個事,假如我們打聽到了,讓老人家有生之年能歸故土,這不好嗎?別說他老人家了,我一個沒家的人都想家!”


    何杏兒眉毛一低,“好啦好啦,你激動什麽,我會上心的。”


    “很早之前大家就叫他南蘿先生,那一定是南竹郡老人們最初的領會,他來自遙遠的南方,蘿一定是南竹郡就有的一種東西。我相信南蘿國一定存在,從他的藝法也能看出,那地方不比宇國差多少。”


    聽到這推斷,何杏兒倒是覺得有些道理,“我還以為你天天隻顧熬糖呢。”


    唐小勺凝著遠處的三口大鍋,雙目微微閃動,“這樣的日子就快過去了,當有一天再回來,該不知是何心境了。”


    何杏兒的眼睛也凝定下來,“這還沒走呢,怎麽滿口都是離別話?”


    唐小勺笑了笑,“我就是踏實的時候說些踏實話,等到他日滿心它事,離別話就不是離別味了,保不齊還給省略了呢。”


    何杏兒滿心意外,印象裏還是頭一次見這家夥如此深沉,說出來的話渾然不像這個年紀的人,可轉念她才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是被造型給誤導了,這黑黝黝光禿禿的家夥原來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年近三十的人了。


    “杏兒姑娘……”


    “叫我杏兒便好。”


    唐小勺一怔,“杏兒,你剛問為何暫勿動,我雖不知緣由,但卻知道,一旦動起來那將是比從前更大的把式。我們這批人,趕上了最豐盈也最勃發的九州世界,各行各業都大有可為,但也意味著沒有誰是無辜的。”


    何杏兒點了點頭,她不懂糖不懂鹽不懂茶酒不懂煙,但她親曆了布的遭遇,如果天下商界都像布一樣,那將是一場亙古未有的大風暴!


    半晌之後,何杏兒漸漸放下滿心的憂慮,笑著道:“不說這些好沉重的了,年節快到了,你是不是又要給人們發禮物了?今年又要甜成什麽樣?”


    唐小勺也笑了起來,“你信不信,我用糖做出冰燈世界的感覺?”


    “雪州冰燈?”


    “當然。”


    “才不信。”


    “就喜歡你們嘴上說不信而後又麵紅耳赤的樣子!”


    “喂!”


    ……


    罡十五年的年節,馬上就要到了。


    季初雲溜達了半年,戴著厚厚的小絨毛窩在季牧懷裏,父子二人乘著一輛馬車往西部走去。


    自打季初雲回來後,季牧對當初的這個決定頗為自得,小家夥出去一段時間整個人當真是活泛了許多,u看書wwuuanshu 還總會和季牧聊起一些在他看來頗為神奇的東西。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其實話匣子才是,眼睛會欺騙人,話匣子一開則坦率許多。


    季牧特別怕他這個大兒子悶悶沉沉,不是說深沉有多不好,但總也要到了該深沉的年紀再深沉,這麽小的年紀就滿心重重,長大了豈不是掛著八門金鎖。


    “爹爹,我發現你好厲害呀!”


    “有多厲害?”


    “我一提你,他們就不說話了。”


    “然後呢?”


    “沒啦!”


    “臭小子,誇人也不多準備點詞兒!”


    “嘿嘿!我還給你們帶了禮物!”


    “快拿來!”


    “不給!”季初雲緊緊一摟,“這裏麵有你的有娘還有小淩雲的!”


    季牧心中微一歎,“放心了小子,他們也會回來的。”


    “騙人!淩雲那麽小,他們都不回西部過年了是不是?祖公祖母也在雪州,還有小姑音訊全無,你把我抱回去,就是想讓我讓你陪你過年!”


    “不樂意?”


    季初雲抿抿嘴,“又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樂意也得假裝樂意。”


    “臭小子!”


    “爹,我不明白,反正就咱爺倆,到哪不是過年?”


    “他們會回來的。”


    “那萬一不回來了呢?”


    “西部才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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