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雲疏影,它是一個符號,其作用和印章類似。


    舉例來說,同樣的兩幅畫,一幅沒有落款,一幅則蓋著舉世名家的私印,價值天地之別;同樣是九州名勝,多一道金匾額就比別處值錢;同樣的鋪子,牌匾上多一個圈圈裏的“貢”字,那就都要高看一眼。


    這娥雲疏影,是私印、是金額也是貢字,從前便說過,娥皇山是九州聖地,彩霞織錦、九色合一,寓意四海承平、九州一統,至今還為人津津樂道。


    但這娥雲疏影隻是久遠年代流行過一段時間,到了今時九州,凡是帶有娥雲疏影的任何之物都成了藏品或者拍賣行裏的第一檔。


    歸根到底,是因為這種符號無人可以複製。


    一麵看去是流雲,側過一看為疏影,目若動影便隨,有的碧空一抹、有的雲卷雲舒,這份神韻天下獨絕,是真是假行內人一眼便知。


    它既是一個固定的符號,內部又變幻連連,好似提花機一般有著眾多的花本卻都斂於一神之中。


    韓富眯眼道:“你們的意思是,這背後的把式可以製造娥雲疏影?”


    “當然,此為娥雲疏影的惟一出處。”步千古道,“這多年來金玉元定知此法渠道,但並未占為己有,不然不會隻是放在娥皇影璧這麽簡單。”


    “老步,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以為有必要探一探娥皇山,泄露的殘石不在少數,各州的玉石圈子乃至與之有關的大商恐怕都已盯上那裏。”


    季牧的心裏電閃連連,如果說之前是尋緣,那此來就是探秘了,韓富前腳說完,師生二人便後腳跟上,一時間諸事都牽在了那裏。若如步千古所言,事情還有些棘手起來,就算不為這門技法,單是娥雲疏影再度現世而且盯到了本源,便足以招來天下無數的慧眼。


    但細想來,事情並非一個正常的邏輯,這可不是人家拋下繡球,更不是比武招親,而是一哄而上奪人家的東西,豈能輕易。


    季牧半宿未眠,腦子裏都是這二者之間有著什麽關係,他的心思並不在今日眾人所言,而多是一些框外的內容。首先金玉元為什麽能得到大量的娥皇影璧,這裏麵必有一層不知道的牽連;再有就是,滄瀾世界不會不知道這件事,除了玉如堂,其他八家都已撤出了殷州去滄瀾做玉石行當,在眼皮子底下換取六湖商會的信任。


    季牧甚至在想,這股風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


    往深了想總沒錯,做足了心思才好準備,而且季牧的心思越來越重越來越敏感,一張紙有沒有卷起角、一麵鏡子為何汙點偏偏在這裏,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和遐想。


    在他這裏,事情已然不是是非曲直這麽簡單,他把這四個字顛倒過來再掰扯起來,想得越深就越像走進了沒有盡頭的洞窟。


    大半夜的,季牧忽然起來吃東西,一個人坐在廚房的地上,不知嘴裏吃著什麽,眼睛直直看著。忽然間他有些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他怎麽想也想不透那麽多人的腦子,可是似乎他又不得不想,他這半輩子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施如雪給他披了一件衣,把他嘴上的米粒抹去,而後緊緊靠坐在一起。


    “你信不信一件事。”


    “什麽事?”


    “人們常說的境界,往往就是年紀使然,沒有誰生下來就通天徹地,你要是總能人在家中坐、萬事隨心走,我反而覺得你好不真實太可怕了呢。”


    “前麵那半,我好像做到了。”


    施如雪笑了笑,“其實很多我也不懂,我記得父親說,人若是隻會想,那一定走不遠,人要是不會想,那更加走不遠。”


    “有道理。”


    “瞧你這樣子,可是道理聽得膩了?”


    “沒有沒有。”


    “我隨便數數,留給你應付的大商兩隻手都不夠,而你又怕哪個環節出問題,而後一等再等,現在的你腦子裏堆了太多事,腦袋都要想爆炸了吧。”


    季牧攥住施如雪的手,“可是又要說我瞻前顧後?”


    施如雪眼睛一轉,“我隻是想說,你也未必比我高明多少。”


    季牧點頭而應,“這話沒錯,那些年我可都是視你為榜樣,事事都想跟緊你的腳步。”


    “那些年?”施如雪立時不樂意了,“合著這些年你都俯視我了唄!”


    “沒、沒有啊!”


    “起來!”


    “幹什麽?”


    “聽我指示!趕緊起來啊!”


    “大半夜的,少凶點。”


    “走、再走,彎腰,打開!”


    季牧掀開一個廚子,好家夥,裏麵整整摞了三四十瓶醉玲瓏!


    “你連這都藏酒?”


    “搬過來!”


    季牧咧咧嘴,不一會兒都擺在了施如雪麵前。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該出發時我會出發。”季牧道。


    “你不知道。”施如雪麵有不快,而後自己舉壺一飲而盡,“你還非要說當年,更加讓人不能忍!”


    “怎麽了?”


    施如雪抿了抿嘴,uu看書ww.ukanshu “季牧,你是不是已經把我過去的樣子忘得一幹二淨了?”


    “怎麽會?”


    “那你說說,我那時什麽樣。”


    “一人撐起一個天字號,走路帶風、說話如雷,偌大雪州無有不從,生意的大行家!”


    “那現在呢?”


    “現在……”說著說著季牧也喝了起來,是啊,結婚都過去九個年頭了,開始的時候為自己擔憂,後來的時候養兒顧家。冰封閣還是冰封閣,卻也還是冰封閣。


    “你可能要離開一陣子了,初雲上蒙學爹娘能夠料理,我想帶著小淩雲回雪州住一住。這些年變了許多事,生意上的事情也要改一改了,我比你更了解冰封閣,更知道它的用處。”


    “你這是打算出山了?”


    “哼!要不是你,我哪會是這個樣子!”


    季牧一時沉默,所欠施如雪越想越多。


    “想當年,我可是雪州的大姐大!看看這些年,這不通那不行,一個個笨得要死!”


    “好了好了,我相信江湖還有你的傳說。”


    “嘁!你等著,大有大的招、小有小的式,這些年早把我憋壞了!”


    “幹!”施如雪酒壺一昂,恍然當年雲綣樹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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