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甸。


    季連嶽畢竟是甸長,整日忙碌西部設城的事,比當年來回跑雲季合還要忙得多。至於季連山就更慘了,肉坊本是他和童千羽共理,還曾在季牧麵前拍胸脯大包大攬,豈料眼角生了瘡、手勁使不上。


    相比肉坊,季連山更擔心季牧的處境,此去河神大祭前後一個多月,風言風語連西部都傳到了,一想到可能落個什麽牢獄之災,季連山夫婦一宿一宿合不上眼睛。想那風鈴響,就像季牧小時候不管怎麽鬧鬧吵吵,隻要那風鈴一響他就豎起耳朵立馬成了個乖巧的家夥;可也不想風鈴響,它這一想讓人滿腦子都是季牧豎起耳朵的樣子。


    再一想,這一年在外,又有多少事是他們不知道的呢?錯過的一個個年節,家中庭院空空、隻有風鈴叮叮,有時還埋怨他為了賺錢已不顧家,卻不曾細想這份基業是怎樣壘起來的,更忽略了夫婦二人有家可守,那小子卻真的是四海為家。


    年節的那個夜晚,是他更潸然才對吧。


    季連山有點不相信,季連峰居然還敢出現在他的麵前,如果能重來一次,當年明搶皮子的事,他非但不會又攔又阻,真想來個父子齊上陣,磚頭瓦塊打他個鼻青臉腫!


    用牆霜起風浪,不用多想都知道一定是季連峰的主意,因為他當年就這麽做過,那還是大西原初立不久他剛回到西部的時候,那時他就覺得向冰封閣買冰簡直是愚蠢之舉,自作主張退了冰封閣的冰還和商隊鬧得很不體麵。季牧為此一度被動,多虧是施如雪心思剔透,不然在那個時間點真的會是大西原的一個坎。


    “從前我總在想,無論怎樣終歸是一家人,鬧大了不是我不體麵就是你不體麵,歸根到底都是季家不體麵。”季連山的聲音沉若磐石。


    “所以你是老大嘛!”


    “老三,你看看現在老二一家,看看小業小飛,哪個不是富貴等身,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我家小牧可曾虧待過哪怕半分?”


    “大哥,你這個虧待還是不虧待本身就是淩駕之態,意思不外乎是,季牧想怎麽待就這麽待,那這和施舍有何區別?”


    季連山正欲開口,季連峰忙道:“你肯定想說,你家小牧創立基業如何如何,但你卻忘了,有些事情它是要從根上分,而不是枝繁葉茂了讓我們抓著葉子笑哈哈。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但他心狠無情,就一點皮子的事都能說撤就撤,那點東西比不了肉的一分,他對別人大大方方,臨到自己人卻如此刻薄,那又何必做自己人?”


    “當年是你拿皮子對付小牧,季連峰,你做了什麽自己沒點數?怎能如此顛倒是非!”


    季連峰擺手笑了笑,“大哥,要是這麽拉鋸,咱倆扯到明天早上也說不清誰對誰錯。我這次回來,是想問你要一樣東西。”


    季連山一語不發,轉身就要離去,季連峰噔噔幾個大步攆了上來,“我都還沒說什麽你便如此,可是知道我要什麽?”


    “要什麽,都不會給。”季連山咬咬牙,“老三,你這個張口就要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啊。”


    季連峰一眯眼,神色立時有些冷,“季家的族譜在你手裏,總能拿來瞧一瞧吧?”


    “族譜曆來長子傳長子,你家季虹是個弟弟,要傳也是傳到小牧手裏。”


    “我沒問傳的事,隻是看一看。”


    “你沒資格看。”


    “你說什麽?”


    “等我故去,小牧為我寫族曆置於族譜中,才能開下一代族譜。此時族譜皆是我寫父輩之辭,我活著就不能傳於同輩。”


    季連峰笑出聲來,“季家一家怎麽哪哪都是你家獨大?照你這麽說,我們這些同輩活著的人連族譜都看不了?”


    “別人家的叫家譜,季家的叫族譜,你以為隻是幾個名字的事?這是季家的規矩,別問為什麽是這樣的規矩,除非你能問到定規矩的人。你這個弟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季虹是弟弟,季連峰也是弟弟,這弟弟弟弟直讓季連峰快要抓狂,事情和自己想的儼然不一樣,本以為季牧在時他這老爹尚且憨憨耿耿,季牧不在更是沒著沒落全無分寸,可這一見讓他覺得,這一次是遇見的才是真正的季連山!


    “這等族譜的規矩根本聞所未聞,難道它不是在掩飾什麽?”


    “老三,族譜這種事,你還想聞誰家的族譜,聞所未聞也值得驚怪?”


    “我說的是規矩!”


    “既然你不聞其他族譜,又怎知規矩幾何?”


    季連峰被噎得臉紅脖子粗,“那我一定要看呢?”


    季連山微微搖頭,“別露出一副喪心病狂的樣子,你們又不是窮途末路,不來來回回過幾個招,輸的贏的都不痛快。要我說不如就放馬過來,還想怎麽對付小牧把招都使出來,uu看書 .uuknshu.om 族譜這東西我就算看給你又有何用?它雖然很厚,但卻是個不出半天就能複製出來的東西,你想用它證明什麽甚至當做呈堂證供,不覺得這操作太粗糙了嗎?”


    說話之間,季連山猛然回身,直把季連峰看得一怔,如果說他從前心有萬千惦,此時恍然秋風變,這個季家的家主,季家甸獨具威嚴的人。


    他似乎,打算做點什麽。


    “老三,其實族譜沒那麽多規矩,我隻是不想拿給你,隨便一想不難猜測你想幹什麽,當然還是要祝你大業功成。”


    這話聽來就更讓人憤慨了,擺明了是被耍了一道,合著自打進來前前後後,自己大思小計用了諸多以為淩人之態,實際上人家隻是俯空而望,瞧你是婀娜多姿還是王八放屁。


    “小牧的生意經我不懂,但他的性情我知曉,很多時候他都是憑感覺往前走,既然大家都是季家人,感覺上當也差不多,不如你們也試試?”


    一邊說著,季連山一邊往屋裏走去,“皮子的事,當年炮坊的事,你們覺得自己處處在理又沒能耐改變局麵的事,咱不如就拿出來好好算一算。反正都要不體麵了,不如好好撕撕扯扯,省得你們以為我就是個管族譜的人。”


    季連峰正想開口,但見那門砰然關上,那力量好生之大,合上的門還抽搐了幾下,這讓他想起從前僅有的一次季連山發火,差點把房頂都端了。


    所以你是老大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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