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字號的商家們再度聚在一起,說來奇也怪哉,都這時候了,這些家夥該抽煙還是抽煙,該喝酒還是喝酒。


    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把那老莊拉出去當替罪羊,況且在大夥看來,說替罪羊也不恰當,紅頂娥眉本來就是那老家夥搞的,吃撐了賴嘴沒德行,船漏了肯定是造船的有貓膩嘛!


    可回頭一打聽,那老莊三天前就跑路了,早不知被誰用了什麽收了買。再一查更要命,這老哥活了七十多歲無兒無女,無牽無掛確實是個跑的理由,可這歲數跑到天涯海角還能有什麽牽掛不成?


    奇葩就奇葩在,這些頭家們被這事陷進去了,一個個死活想不明白。


    老蘇一看這幫家夥,從前比炮仗還響,這會掄棍子都沒響屁,也是無奈得緊,“各位,要我說咱這貢字號不可能出了這檔子事就給撤了,大家更不用坐牢,反正老莊已經跑了,凡事都說他身上,過一過風聲便應當無恙了。”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點頭是悶棍,搖頭的都是大嗓門,“全推老莊是個法子,可這不代表它就沒麻煩啊,我那坊子一天都離不了人,要是盤問個一年半載可如何是好啊!”


    “是呀,這主意是季頭家出的,您的又是頭船,雖然氣勢沒起來,但大夥兒的本意都是烘托你的氣勢,這總沒跑吧!”


    “沒錯,不管多大勁,鎬頭總得有個尖。況且季頭家家大業大,錘子落身上抖一抖的事,擱我們這一個個的,直接就給拍成泥巴了啊!”


    老蘇連連擺手,這些家夥跟爬山虎也似的,一節一節往上攀,能給你說到天亮。這到底是一幫什麽人,連季牧都不知如何界定了,說性情一個比一個瀟灑,說庸俗一個比一個現實。


    想了一想,季牧不由覺得這是一群極度樂觀的人,別看火燒眉毛,一個個該吹吹該瞪瞪,裝慫認屈不算啥,反正又死不了。不然這等大事,一個個哪還有心思喝酒,可眼前確確實實就是雲霧繚繞、酒氣熏天。


    “主意是我出的,不然最多是畫舫醜了點,現在這個後果,我會想辦法承擔的。”


    季牧還要再說,立時卻被人攔了下來,“季頭家,承擔便好了,想辦法這種話便不要說出來了。”


    “這叫什麽屁話!又沒讓你想辦法!既然事出了,咱有人的出人、有錢的出錢,總得幫季頭家度過難關才是!”


    “幫!一定幫!”


    老蘇在一旁瞅著,這個幫字把他說的五味雜陳,“各位頭家,咱貢字號乃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並非幫忙的事,而應攜手同行、共克險阻才是啊!”


    季牧卻是一笑,“不勞蘇老費心了,這點事大西原足以承擔,之所以成為貢字號能與各位頭家為伍,歸根到底還是雲州行宮受到了陛下賞識,來查的人多多少少也知曉幾分,想來這點體麵還是有的。”


    “是是,大西原嘛,成名已久,雲州第一,麵子是一定有的。”


    幾個人在這附和,另一些人則思忖起來。


    季牧繼續道:“大西原是頭船,所受自當是頭船的代價,但貢字號畢竟不是一家能算,況且論資曆大西原是最沒法提的一個,所以後續之於各位有何盤問,就不是大西原所能顧及的了。”


    立時之間,煙也息了、酒也停了,貢字號是一個大集合,但從來沒有一個商號叫“貢字號”。季牧之言無法反駁,因為這裏麵沒有“頭兒”,這便意味著凡事都可能落到每家每戶上。說白了,河神大祭出了事,官府抓不住一根筋,就算把大西原拎過去,人家隻說自己的問題便是,以大西原的底子解決起來自是不困難。


    尷尬的是,這些頭家若是事事都往大西原頭上塞,豈不是說貢字號突然冒出來了一個頭?但這事,貢禮監都沒承認過,這和胡說有何區別!


    “季頭家是胸懷寬廣之人,要我說咱不如自個組個場子,把這亂七八糟的貢字號做成一個場子,這樣一來,季頭家便是可以代表我們大家了!”


    “有道理,真要這麽搞起來,貨也就有了章法,省得他娘的貢禮監說這個少了說那個慢了,彎的老子腰都酸了!”


    老蘇叱了一聲,“知道過不去河,一個個手裏都有板子了?這貢字號天南海北,如何搓到一塊去?要我說,各回各家、各管各事,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老蘇,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意還沒捋明白呢,著什麽急說天意?天南海北又怎麽了?商界玩的不就是招牌嘛,咱這貢字號家家都不大可關鍵它響啊,季頭家這一統籌,保不齊貢這個字才是真大發了!”


    “有理有理!咱這家家的貨都分個三六九等,uu看書.uukanhu.om 最好的一檔成為貢品,但貢品之下也都是絕頂的好貨呀!要是搞出一個集在一起的貢字號,別的不用幹,坐家裏數錢不就行了!”


    “要我說,這事家家都尋思不是十年八年了,現今終於來了個領路人,不給他搞大還算什麽貢字號!”


    老蘇深深睨了季牧一眼,他對貢字號之商自有心得,心憂的是這局開頭沒搞好,萬一季牧心一拗,說沒立刻就沒了。


    季牧心說這些人是真的心大,泥潭還沒走出,個個仿佛都扶搖了一般,渾然不去想此事如何解決,隻覺得抱在一塊兒就暖不可言了。


    而就算此事平息,把一百多家貢字號變成一個商號的總理,貢禮監那一關又豈是輕易可過的。


    不過這些貢字號若是真能集為一個整體,力量當真不可小覷,從前人們對貢字號敬而遠之,關鍵是在這個遠,一旦遠了,是敬是瀆便不是那麽重要。可一旦貢字號集群而出,那將意味著一股商界古老而又新興的勢力。


    而且皇室並未規定貢字號隻能呈貢皇宮,這便意味著此中巨大的空間,而說千道萬,貢字號是不受天元商幫、六湖商會所轄製的存在。


    他們頭頂有金烏,所遮卻隻有一寸陽,若是煌耀鋪展開,是不是巨商也要避三舍?


    再望這一堂,殷州有之、雍州有之、滄州有之、瀾州有之、陶州有之、棠州有之。不覺之間,九州之商,以另一種方式在這裏聚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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