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人求了兩年雨,老天爺也不掉個淚。


    等過了下雨的季節,老天爺幡然醒轉噴了個鼻涕。


    雲州,下雪了。


    從前看雪,出行不便、眼睛還眩,尤其那老北風一刮,雪從牆角攀到牆頭,再一揚點土,黃黑黃黑的懶得多看。但總有一些傻嗬嗬的外州人來看雪,還說雪花是六角形的,落在指尖緩緩融化,還說心都化了。耿直的雲州人總在想,心這麽容易就化了,那再活幾年人豈不是要隱形了?


    現在雲州人看雪,媽呀,那可不是六角形,那是心的形狀呀!


    大街小巷、阡陌人家,半尺厚的雪落在地上,人們卻從未如此輕盈過。哪怕它下的摞到窗台高,心裏也滿是歡欣。瑞雪兆豐年,這古諺絕然不虛,因為冬雪就是春露,就算再不濟,種子也能入了田!


    這兩年,是真給雲州人旱冒煙了。


    雪有多大?大得季牧連年節都回不去了。


    雲州九郡的路還是保持暢通,州府郡府加派人手鏟雪通路,但雲州到西部的路是沒法再走了,山嶺之間很多地方的積雪比人還高。最要命的是,就算今天通了路,晚上風一刮,第二天還是老樣子。


    把糧食賣給金穀行之後,季牧大有一種甩掉包袱的感覺,至於金穀行在各州如此操作,他懶得關心也沒必要關心。人家是世代大商,論手段論資曆,自己根本沒有操心擔心的必要。


    但身邊的大事小事還是可窺一二,人們總是聊起金穀行種種,可謂是這半年來雲州最活躍的一個名字。


    這兩年帶給季牧的改觀是極為強勁的,但到底改觀有多大,季牧並沒什麽概念,非要說的話,那就是這兩年他真的賺了很多很多錢。


    但你家有一龜背,他家有兩龜背,這或許是世俗人家私下裏的對比,商人之間很少這麽衡量。


    但不代表,商人之間就沒有衡量之法了。


    對頂級大商來說,有一樣東西由來已有六七百年,稱“九州百豪”。


    顧名思義,就是宇國九州財力前一百的個人或家族,專門有一個機構在做這件事,這個評選並不完全準確,但也不會差太多,它依據的是繳納的稅收,從而得出一個資產總值。這九州百豪的榜單,在九州素來很有權威,每到年底和九州產值排名一樣受人關注。


    這罡三年的年底,季牧便收到了這份榜單的賀信,位置很是微妙,恰恰掐住了尾巴。


    這一下子,雲州商界又熱鬧了,季牧這次入榜創下了很多記錄。


    他是雲州第一個登臨九州百豪的人,也是自百豪榜出世以來最年輕的人。年節之後,季牧三十二,現在還可算作三十一歲。


    而且,他還是惟一一個以單名入榜的人。


    一般來說,九州百豪榜都會這麽寫——


    殷州虞氏、雍州祝氏、滄州蒙氏。


    或者這麽寫——


    雪州冰封閣、棠州天香堂、陶州古流今。


    隻有最末尾的,是讓人驚怪的“季牧”二字。


    說起來,這也不怪做榜的人,因為季牧有此財力,先不說根深不深,葉是太茂了!


    季牧的資產組成,粗略來說,大西原占五成、雲季合占三成、雲寶齋和雲盛通占兩成。


    說雲州大西原儼然不合適,因為要是這麽算,這號子還在二百位之後呢。說雲州季氏,還是有點不大對,像冰封閣是祖上續下的產業,酒中仙和醉仙居也是兄弟產業,臨到季牧這裏,很難讓人說這是一個家族產業。


    乍一看到這百豪榜,季牧也滿是吃驚,雖然位置不好看,但帶給自己的衝擊不啻於太學名士出爐的時候。


    季牧一直都覺得,雲州在九州的末端,在雲州揚名也不過是雞頭,並不值得大書特書。他更多的想法是如何一步步走出雲州,做天下人的生意。但眼下看來,在這不知不覺之間,自己似乎已經融入天下了。


    看看百豪榜上的名字,哪一個不是名震商界,季牧見過的區區三五而已。所以當自己的名字與他們出現在同一張紙上的時候,季牧有一種發自肺腑的暢快之感,這種感覺就像整個雲州隻有自己這一個“甲一”!


    有了這個甲一,才有資格去會會工學院、農學院的甲一。


    曾經的不波不瀾不代表心無起伏,季牧想到冰封閣登天字號之時那個晚宴的場景,它讓你深深覺得什麽是階層、什麽是門檻、什麽人跟什麽人說話。


    百豪宴,元月十八,距今還有二十多天。


    得知季牧入百豪,雲州商界已然沸騰,各大商號都在備禮,既是做給雲州人看也是給外州人看。這榜單上有一個雲州人的名字,本身就是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情。


    然而,商界還沒來得及奉禮,季牧就被喊去了州府。


    一路上,季牧不斷皺眉,心說登上一個百豪榜有這麽重大嗎?說白了這隻是一個商界的榜單,州府這火急火燎的樣子簡直就像自己開疆拓土打了勝仗一樣!


    雲州牧邢寬笑得滿臉褶子,u看書.uukanshuom “首先還是要恭賀季頭家榮登百豪,此乃我雲州史上第一人!三十歲的年紀有此成就,整個雲州為你喝彩!”


    “多謝大人,季牧不敢當。”


    季牧心一沉,因為“首先”這兩個字就很靈性,正常來說應該是一頓寒暄褒獎之後再說榮登百豪,眼下上來這般說話,那季牧定然知曉,百豪之事可能隻是一個鋪墊。


    要是這樣的話,事情不免有些大發,一定是出了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然自己不可能跟棵榆木一樣。


    “喝茶、喝茶。”邢寬幹幹一笑引著季牧。


    這場景不喝口茶也幹不了別的,這裏頭是萬萬不能問,一問就代表主動,誰知道這背後到底是什麽幺蛾子。


    “九州百豪,可是一個不得了的業績,本不該這時候邀季頭家前來,隻是當下有一事實是棘手,這才特邀一商。”


    季牧心說這老家夥心思夠深,死活不說意圖,就是要和你一來一往。


    “大人,不知是什麽事?”


    邢寬沉道:“這事吧,說簡單也簡單,就是這罡四年的時候,咱這雲州可能需要一座行宮。”


    “行宮?”季牧立時一愕。


    這個詞兒的內涵可是太大了!


    天底下這個宮那個宮,前頭搞一堆前綴,商界也並不少見,但不管你膽子有多大、心有多膨脹,從來沒有人敢叫——


    行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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