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


    所謂“喪期不跨兩年頭”,去年的年節,九州過了一個“素年”,臨到這罡二年之始,九州一片紅火之態,這也意味著帝喪期正式結束。


    湊上這年節之味兒,歌舞戲台都搭了起來,回老家休養的炮仗掌櫃也回來湊熱鬧了,賣燈籠的、編彩繩的,活躍在九州的大街小巷。


    細說來,這個年節怎麽折騰都不過分。過去是喪期,為緬先帝,喪期一過,九州紅火就是耀新君。


    就看那九州的大城小城,舞龍舞獅、四處搭台,自年節始一直持續到元月十五,看起來就像一個“年中年”,透著多年不見的喜慶熱鬧。


    在雪州,每年年節前後的這個月是另一大產業最為昌隆的時候,便是雪州的冰燈節。


    雪夜城空出一片方圓七八裏的浩大之地,專為冰燈節而設,單是這年節前後就能吸引九州多達千萬的遊客。


    雪州雖地處酷寒,但素來不乏匠人,像皮草之匠、器樂之匠,還有很大一批冰燈高人。於是乎,雪州的冰燈節被譽為“魚龍之舞”,當然這不是說它隻有魚和龍,而是祥瑞相合,寓意此節斑斕萬象。


    年節之夜,外州人家家團圓,來這冰燈節的往往都是雪夜城的人,一家三五口,孩子抓著糖葫蘆,奔跑在大大小小的冰燈之間。


    不得不說,這冰燈節極美極美,它就像把天地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固化在此。龍騰天下、鳳舞九霄、錦鯉翻躍、翠鳥振翅,這些或傳說或現實的意象,縱有通天徹地之眼也難以把握的東西,在這冰燈節上一一為你呈現。


    施如雪披著厚厚的毛肩、戴著高高的絨帽,一個人走在冰燈之中。


    她一一看過那些冰燈,匠人自有匠人的心緒,亦或者說那是屬於她自己的心緒。那好生斑斕的錦鯉,為何卻要定格,它最美的樣子不該是騰騰轉轉、挺舉彎昂嗎?那看似綻放無極的鳳凰之羽,還不是要依托其內的燈光,那到底是鳳凰之煌還是燈光之耀呢?


    更是不知是誰那麽無聊,把冰雕刻成許多酒壇子的模樣,它們摞在一起有的大有的小,大的太粗獷、小的不盛量,總是有點不對胃口。


    可是呢,是誰刻出那一掌可握的酒壺?在施如雪的眼裏,那都是叮叮當當倒了一桌的東西。酒壺也不實誠,小小的壇肚子上寫一個“雪”字,何必躲躲閃閃,直接寫上“醉玲瓏”豈不更美?


    也不知怎的,施如雪突然探出盈手竟還握住了酒壺。這一握好是冰涼,可旋即那冰水緩緩滴落下來。


    “哎呀!姑娘,您不是雪州人吧!咱這冰燈碰不得呀!”


    施如雪幡然醒轉趕忙收手,“對不住了掌櫃,我賠給您。”


    “不用啦!”商家倒也大方,把已經攥得化出掌印的冰燈遞給了施如雪,“年夜萬事都是福,姑娘喜歡就送給姑娘,不過呢在我這老漢看來,年夜還是團圓為上,冰燈能看一個月,團圓飯是吃不了一個月的喲!”


    “謝謝掌櫃。”


    就在這老漢直勾勾的目光之下,這姑娘還真就再度握住了冰燈,老漢怔了一怔,心說都送你了你怎還和沒送之前一個樣子咧?


    “您這一片是哪個號子?”


    “嗨!小販亂竄而已,名義上歸雪燈坊,實際上呢雪燈坊哪裏知道我們是哪號人,就是托個名看起來像那麽回事,圖口飯吃!”


    施如雪笑了笑,“還是謝謝您。”


    老漢憨憨一笑,在被施如雪拿掉的地方,重新放了一個冰燈,“姑娘,新元伊始、萬事大吉。”


    “您也是,萬事大吉。”


    施如雪剛走開,冰封閣的夥計找了上來,“東家,老閣主要見您。”


    此言一出,施如雪雙目大張,不由分說轉頭而去。


    雪州施家所在之地,名為“施家大院”,這裏可稱雪州商界的聖地,因為這既是雪州揚名九州之地,也是雪州商人一闖九州意圖揚名的必經之地。


    明明是張燈結彩的年夜,施家大院卻頗為黯淡,隻有七八盞燈籠懸著,其內的光也並不怎麽熾烈,讓這施家大院甚至還不如往日亮堂。


    正廳之中坐著一位婦人,頭戴落英冠、身著紫貂裘,她的神色卻不是很好,臉色白皙帶寒,顯得唇脂很是耀眼。


    此人乃是施如雪的母親,冰封閣內部所謂的“老閣主”,實際上她並無實權,施如雪所承乃是其父的“雪葉印章”,隨著這些年在施如雪的帶領下冰封閣擴張精進,這枚雪葉印章有著不可替代的效用,可以說整個冰封閣,隻看施如雪。


    “娘,您怎麽起來了?”


    “天地都已先帝變新君,我躺著還是坐著並不值得驚詫。”


    “娘,雪兒隻願您安然。”


    “雪兒,冰封閣很大,但你該知究竟何為更大。女人不需找天命之歸,uu看書 .uknsu 但定要有心安之處。那是雪州州牧之子,無論我冰封閣做得多大,都是人家高看一眼。兩年多來,你竟連一個見麵都不允,雪兒,你的心裏難道隻剩下了生意?”


    “娘,生意在心裏總比讓自己成為生意更好吧!”


    “胡說八道!誰讓你成了生意!”


    施如雪咬了咬牙,“冰封閣歸我管,州牧之子也好、郡守之子也罷,我就不信他們敢拆了冰封閣的台!”


    “這就是你的生意之道?一心托大不管不顧?”


    “您根本沒有說到生意,滿心都是不管不顧。”


    “雪兒,你已三十有二,任誰都知,雪州之商焉有能入施家之人?”


    “那我也不需州府高看一眼!”


    “你!”


    “州府有州府的官威,但冰封閣有冰封閣的影響,如果最終還是求州府賜命,我施家三百多年的耕耘,豈不是還是籠子裏麵織籠子。”


    “你這是偏見,這是誤解!官與商,你根本就不明白!”


    “娘,您說的是另一個時代的九州。”


    施如雪麵若寒霜,寒著寒著又寒出來雙眸冰瑩,她這久臥病榻的母親,三年多來終於坐立在前,哪怕聊點母子家常也好啊,為何一開口就要給人戴一頂州府的帽子?


    而且,今夜不正是年夜嗎?


    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的年夜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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