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這個地方,繁榮格外鮮明,十裏鱗次得一塊地絕對勝過良田千傾。有時候,這裏甚至代表著一種身份,尤其對外商來說,能在雲州紮根的十裏鱗次一定有一處店麵。


    而且十裏鱗次的商業環境和諧體麵,乃是雲州商界的門麵,州府監管有度,各大商號也都很自律。


    季牧這一手,劉鴻英是承諾不到的,雖然尚未溝通,但想來繡春園也沒有拒絕的道理。這不隻是對策,還是一條後路。


    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扳不倒陶聚源,有了這處鋪麵,繡春園也有了鋪設雲州的底氣,各郡之事任它去、守好雲都一塊土,有地有貨有招牌,當前這勁風烈口一過,假以時日必有作為。


    有此一舉,繡春園的動靜當真是不一般了,九雲郡賣得便宜、雲都賣得貴,但是銷量相差無二。隻用了半月時間,雲都便掀起來一股“賀繡潮”,衣物飾品,普通人為了好看炫耀,富人之間則是把潮流做到極致,這裏頭門道頗多,跟風不是有錢人的做法,但在這風潮裏變化多端又是富家公子小姐最追逐的事。


    繡春園帶來了大量的高檔貨,並且還請了一個衣飾界的大人物——


    琳琅公子。


    說起來這琳琅公子絕對是一號奇人,窮極搭配之妙法,年紀輕輕成就超絕,這天底下誰要能請得琳琅公子做點做評,那可比本身點評的東西有意義得多。


    琳琅公子成名宇大都,據說當時一公主府要做一處“玉緣山”,需將很多大塊的昭石、中型的觀石和小塊的明玉組合起來。為此數百人應召,但是前前後後一年多都沒能堆出那位公主歡喜的樣子。


    直到這位琳琅公子出現,不僅歡喜了公主,還讓那座公主府成了皇室之間的勝地,當時在宇大都穿得神乎其技。


    琳琅公子出身並不高貴,有此手藝因為其祖上好幾輩都是擺禮垛的。玉緣山一事過後,琳琅公子一鳴驚人,其天賦遠不止於玉石,準確地說應該叫搭配。


    穿要搭配、吃要搭配、擺設要搭配,萬事萬物都離不開這二字。


    此後的琳琅公子一頭紮進衣飾界,除了搭配還要引導,每年四季他都要出四本《琳琅風物》,尋常百姓或不覺得,但這本季刊在高閥大第、名流貴族之中頗有影響力。


    而琳琅公子此來雲都,主要便是做“繡評”。


    接下來入冬的《琳琅風物》,用了大量的篇幅評述賀繡,想來定也不是巧合。


    琳琅公子的穿搭,永遠是人們很關心的一件事。


    這日,肉館旁邊的繡春園門店前,一位樣貌超凡、看上去三十多年的男子,麵露溫和、眉間含笑立在眾人之前。


    冰藍色對襟窄袖長衫,袖口處用寶藍色的絲線繡著騰雲祥紋,衣襟則繡著如魚鱗一般的淺金花紋,靛藍色的長褲紮在錦靴之中。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腰間懸著一枚青色打邊正中如眼眸一般的美玉。


    其容貌白皙、眉如刀刻,言談舉止雍容灑逸,與眾人這一評便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但見身前眾人,滿是欽慕之色,綢布賀繡都成了腦後之事,一睹琳琅公子其人其裝才是不虛此行。


    季牧在旁邊的肉館看著,別的他不知道,但有此一舉,繡春園立定十裏鱗次當是毫無問題了。如此看來,這個繡春園當真有著不小的魄力,他們對於十裏鱗次看得極為通透。


    琳琅公子這一來,棉商一片苦、綢商笑出聲,其所連帶更為驚人,繡春園之外,大量的賀繡商人都已蠢蠢欲動,好似一塊大石擊破了冰麵,岸邊的人都想捧幾把水解解渴。


    當天傍晚,繡春園包下了整座雲上居,作為今日大告功成之宴,季牧作為上賓被邀而來。


    也在此局,季牧見到了繡春園的頭家,此人名叫畢山平,是一位恐有七十歲的老者,一臉的皺紋讓神情都遲緩下來。不過看上去他精神頭很好,坐在正中的大位子上喝東喚西,一群人點頭燦笑,從頭到尾話沒說幾句,笑聲卻要衝破天。


    季牧的位子在畢山平的旁邊,這一局下來越坐越是尷尬,一桌子十二人,有人蹦出一句話甚至一個詞來,滿場就笑個不停。等他們好好說話時,說的又都是哪個哪個頭家油鹽不進最後差點葬了性命,人們拿筷子哢哢哢哢敲著碟子,簡直比遠古秘聞還要有趣。


    倒是那琳琅公子一人坐在一個角落,不斷有人過來敬酒,他卻杯也不提。本是討了無趣,那人似乎並不覺得,仰頭一幹就像琳琅公子與自己對飲了一杯。


    季牧走上前來沒等說話,那琳琅公子卻先開了口,“我何時可以走?”


    季牧垂頭瞅了一眼,“我的打扮很像個夥計?”


    “你這種隻能算短工,還叫不得夥計,我問你,我何時可以走?”


    “隨時。”


    琳琅公子抬頭看了一眼季牧,可還沒走到樓梯便被人喝了住,“琳琅公子,此事也在款約之內,難道您要違約不成?”


    立時間,琳琅公子忿然看著季牧,對他來說此事卻也沒什麽,u看書.uukanshu但凡遇到大場子,陪完這幫財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這短工扮相的人,哪來的命騙自己?


    “走便走了,違約要付多少,報我個數便是。”


    “你算……”


    這人還沒說完,一個巴掌忽然抽了上來,這人捂著臉慌慌避退,“頭家,頭家。”


    “你們算什麽!敢這樣和季頭家說話!不想在繡春園待的,現在就滾!”


    “季頭家?您是季頭家?”被扇了耳光的人大聲喊了出來,整個雲上居之人立時嘩亂,一個個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畢山平狠言之後立時緩了下來,拄著手杖來到季牧麵前,“季頭家切莫多想,今日慶宴倉促,多事未及告知,實是怠慢了季頭家。”


    季牧睨了一眼畢山平,“畢頭家,你繡春園的戲可比蘇南戲好看多了,但你們這等行事實在是太粗糙了些。在雲州,我能讓你繡春園起來,就能隨時讓你落下!”


    畢山平麵不改色,“季頭家,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如此底氣?”


    “給你一間鋪子,便覺自己要騰飛了,既然各位都還不認得我季牧,我給你一天時間,好好想想好好談談,沒有我的路,一天就能把你們都餓死!”


    畢山平重咳幾聲,“季頭家何必如此?我繡春園怠慢,給個賠禮的時機還不成嗎?”


    “不成,因為你怠慢。”


    “你!”


    季牧不理畢山平,而是看向了琳琅公子,“公子若賞雅興,不如你我換個地方喝兩杯?”


    “你們短工,說兩杯可是真的兩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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