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這一個月,對雲賀棉商來說是一種煎熬,局麵愈發不樂觀。秋冬是棉布供應的旺季,據棉商們統計,雲州有八成、雪州有五成的人家會做新棉襖棉被。而且這裏麵還夾著一個冬年節,這是九州人最舍得花錢的時候。


    陶聚源這個州合商號,遠不是一州之商這般齊整,賀商當初更是遭到要挾被迫歸入陶聚源。眼下表麵上雖平靜,私底下已讓繡春園搞得有些亂了陣腳。


    陶聚源的日子不好過,繡春園卻也好不到哪去。


    事情鬧了一個月,眼見就要入秋,強龍尚且壓不住地頭蛇,外來的蛇恐怕隻能逗逗蚯蚓,從前虎虎生風的繡春園也有點吃不住了。


    壓力到處都是,雲州這邊棉商到州府上告,繡春園的綢布價格比在賀州還要低,加上這千裏運輸的費用,明擺著惡意競爭、打壓棉商。暗地裏的伎倆層出不窮,今天找人造謠綢布掉色、每天派人到門店胡攪蠻纏。


    賀州那邊同樣不消停,賣賀繡的不止它一家,直接發書警告繡春園,您要是在雲州賣火了那我恭喜你再給你送點禮,但要是把綢布賀繡在雲州搞臭了,先別急著跟賀商交待,想想滄瀾二州。你繡春園臭就臭了自找活該,但要是把綢布的名聲搞臭了,讓滄瀾二州的大綢商平白蒙汙,那就得數數賀州有多少歪脖樹了。


    流瀑天池擊過水、河神大祭劃過船,繡春園是賀州一等一的大商,頭上沒塊鐵就敢撞南牆,這種事他們肯定不會幹。


    說千道萬,還是之前許諾豐厚,再加上那許諾之人是六湖商會赫赫有名的鴻英大公子,商人最重信,繡春園這才鉚足了勁讓上紮。


    繡春園坐不住,劉鴻英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說起來肖硯來找季牧之前,劉鴻英便想來雲州與季牧一談,當收到肖硯來的回信時,劉鴻英立時覺得已無多談的必要,季牧連運綢之路都鋪好了,二人儼然思慮契合。


    他從南往北打、季牧從北往南攻,繡春園先拔頭籌,再看季牧接下來的手段。


    可慢慢的,劉鴻英發覺不是這麽回事,寫信給季牧卻也不回,不是自己想多了就是想少了。


    著急忙慌,劉鴻英來雲都找到了季牧。


    見到了本人好歹是鬆了一口氣,不然劉鴻英還以為這頭家是要撂挑子了呢,“季牧,這都多長時間了,你不能把繡春園架在火上烤呀!雲州亂成這個樣,繡春園當個先鋒還行,萬不能從頭到尾打得血肉模糊吧!”


    “鴻英,不是我不想動,是手裏沒有棉花,我幫不到呀!”


    “怎的你無辜、我無辜、繡春園也無辜,再往下聊是不是陶聚源也無辜?你跟我唱哪出?”


    “大公子該有一整套細密的計劃才是。”


    劉鴻英一聲冷嗤,“我的計劃建立在你這邊的行動要跟上,要是早知道你讓我單打獨鬥,我還搞什麽蘇南戲繡春園,貨再足質再好,如何熬得過那幫棉商老油條!”


    季牧給劉鴻英斟了一盞茶,但他看也不看,一副氣鼓鼓無從排解的樣子。劉鴻英不隻是氣,隱約已是有點怕,他為這事包攬了不少,如果季牧不搭手,他損失的可不僅僅是一些龜背。


    季牧緩聲道:“早在西部時便與大公子有了初步商議,此事盡可放心,我是不會讓大公子單打獨鬥的。”


    劉鴻英的神色立時有緩,“可是這一月多來毫無動靜,如何讓人放心?你再不動,我和繡春園就沒法交代了呀!”


    “就是擔心大公子過於焦急,才遲遲沒能回你信件,此事,恐怕還要等上半個月。”


    劉鴻英眼睛一大,“什麽!還要等半個月!半個月下來繡春園的店麵都讓人拆個幹淨了!”


    “這半個月,我有對策。”


    “是什麽?”


    “此事還得再添一把火,一個九雲城還不夠,出雲道那邊既然走得順,你讓繡春園從別家批購也好、自己家囤貨也罷,再往雲州調來雙倍於九雲城的綢布和繡品,主要放在雲都。”


    劉鴻英慢悠悠喝著茶,但聽季牧此言直接一個沒憋住噴了出來,茶杯哢的定在桌子上,劉鴻英猛然起身,“季牧!你瘋了!我現在懷疑你這個陶大朱的門生是反過來幫陶聚源拖死繡春園吧!”


    “你莫聯想太多,陶聚源根深蒂固,隻有一個九雲郡對其打擊還不夠,要是在雲都鬧起來,那裏的傳播可是數倍的……”


    “行了!”劉鴻英猛一抬手,“我承諾繡春園這邊有你接應,現在你一事未成卻還讓繡春園加注,別說我這點麵子,我父親來了都不行!”


    季牧卻還是沿著剛剛的話徐徐說著,uu看書wwukansh.cm “雲都的人見過綢布卻未領略過繡春園的真正繡藝,而且雲都人更時髦,這事一旦掀起來對繡春園口碑的提升不可計量。”


    劉鴻英一拳砸在桌子上,當啷啷啷杯蓋轉個不停,“我不想聽你說!我要你聽我說!”


    “棉商告州府繡春園惡意降價,這次在雲都就在賀州價格的基礎上提上四成,這趟生意既可解當下之難,還能讓繡春園在雲都站穩腳跟。”


    “你他娘的做生意就這麽野蠻!”能讓鴻英大公子爆口罵人,可見怒氣要能化火,這一間房子都沒了。此時,劉鴻英氣得不隻是季牧不作為,關鍵他還一副沒事人的姿態,好像是他劉鴻英捅了簍子似的。


    更不能忍的是,他不想著滅火還要添柴灌油,人家繡春園是商界的真家人,牽著鼻子走也好歹給掛個金環吧!


    “季牧!我真是看錯了你!好!這攤子我來收拾!不過我劉鴻英丟了的場子,你可千萬記好!”


    季牧站起身來對著窗外昂了昂頭,“場子,我已經給你找好了。”


    劉鴻英順著那個恨不得給他砍掉的下巴望了過去,這是一塊不小的土地,上麵蓋著簡單的鋪麵,不過卻是幾間空鋪。


    “幹什麽!”


    “這塊地,我送給繡春園,店就開在這裏,旁邊就是大西原的肉館,彼此有個照應。”


    劉鴻英直接笑了出來,“你以為繡春園是什麽?人家在乎你這一塊……”


    話沒說完,劉鴻英陡然止住,他這才想起,腳下踩著的是整個雲州金土中的金土——


    十裏鱗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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