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莊這個地方雖小,但地理位置極好,本是一個稻米小莊子,漕運漸成之後竟成了一塊北連嘉蘭、東達鳳浦的好地方。


    要說整個楚莊最具生意頭腦的人,就是這個楚道源了。楚道源發跡於漁具生意,竿線鉤墜餌,漁具這一套東西已經做得相當成熟,“楚六品”便是其成立的商號。


    楚道源善人之名遐邇皆知,辦學興教、各類助資隻是其一,這名聲是楚莊傳出去的,一莊子人都實實在在得了楚道源的好處。按理說楚道源發跡最早、生意最大,占碼頭、雇人手,讓整個楚莊給自己打下手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楚道源卻不多霸一分,還給莊子裏的人不少提點,曆時三十多年,現在的楚莊已有二十多家成熟的商號。這些年裏生意上的大小難題,連遠江通貨這種事情,楚道源也不推辭,楚莊人對他既仰慕又依賴。大戶做大商號、小家也能圖個掌櫃,這才是大善人的真正由來。


    於是,楚道源還得來一個“大楚先生”的尊稱,九州名商不乏有尊號者,最是不能亂用的就是這個“大”字。


    多年商緣,楚道源自是有著幾分神通,在這滄北一帶影響很大,河神大祭上有一條船,便是明證。


    季牧和施如雪在北涇碼頭下船,最先來到了璧月城,璧月城屬殷州,是殷滄二州交界的第一大城,向南百餘裏就是嘉蘭江。四座具備河神大祭資格的造船廠,璧月城便有兩座。


    二人把貨囤在璧月城的客棧,隨即便分頭行動。季牧坐船兩個多時辰,當天黃昏便來到了楚莊。


    楚莊的商業程度令人驚歎,入夜時候的碼頭仍是人聲鼎沸,大船小船載滿了貨像白天一樣忙碌。走入其中,到處都是工坊,織品、魚油、芝麻、荸薺,有衣有食,品類很多。


    車馬喧囂、碼頭吆號,這般景象一直要持續到子夜。季牧在客棧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帶上厚禮便去了楚宅。


    在楚宅的堂屋,季牧等了一整天仍是不見楚道源的身影。那管家也不知主子何時回來,季牧又怕楚道源回來打個輕腳,於是每到晨起他便來楚宅等著。


    如此等了五日,季牧心有急切的時候,終於等到了楚道源。


    楚道源五十歲上下,身材並不如何高大,但其精神頗是炯然,重眉星目、卓爾不群,一身青綢衫、腰間玉扣帶。


    “晚輩雲州季牧,拜見大楚先生!”


    聽到“雲州”二字,楚道源微有一滯,季牧在雲州聲名還算響亮,但一到了外州,所知之人寥寥無幾。


    楚道源頗是熱情,落座請茶,看過虞力士的書信,神態更是一舒,“雲州大商,失敬失敬。”


    “先生過獎。”


    “虞家小主,其人爽健,看上去他在雲州事態蓬然,可喜可賀。信上說,你此行之事望我相幫,不知季頭家所為何事?”


    季牧見狀,心知信上沒說丁點與船有關的東西,那事情便不能單刀直入,“先生,還有兩個多月便是河神大祭了,船的事情望您給搭條線。”


    楚道源目光不變,“我這每年迎來送往待客無數,但從未有人讓我幫忙船的事,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請先生明示。”


    “船隻有一百三十艘,也隻有一百三十家商號能參與大集,如若你得了一艘便意味著要有商號今年不能參集。天元、滄瀾都講究商合立世,糾葛歸糾葛,但大規矩不能壞。你乃雲州大商,應知這不是一船之事。”


    楚道源這般說話,立時就把季牧滿肚子的話給憋回去了,這要再往下爭言,豈不成了一個雲商來壞人家大世界大商團的大規矩?


    “先生,晚輩鬥膽一問,這船究竟是如何決定的呢?”


    “天元世界這邊由殷商來決定,滄瀾由六湖商會共推,我經曆了四次大集,商家的變動隻有兩次,一家賀商和一家陶商被拿掉,由兩個新興的商家補進,其餘的一百二十八家,十二年裏紋絲不動。”


    “那接下來的這一屆,可是已經定下來了?”


    楚道源微微搖頭,“這事一般要到臨近一個月的時候。殷州雍州滄州瀾州這四州的船都是百年甚至幾百年的老商號,他們的名額不存在爭取的可能。棠陶賀三州共有十三船,裏麵有一些非常強勢的商家,若有變動也隻會出現在這裏。”


    “這十三家商號可有什麽遴選的流程?”


    楚道源微微點頭,“這雖是機會,uu看書 .uuknshu.co 但可能性很小。與其在我這知道一些浮空掠影的東西,你倒不如去訪一訪船廠。船廠是殷幫和六湖商會的產業,且與州府有所關聯,你要是運氣好能見到船廠上頭的人,也許會有一些實質性的收獲。”


    “多謝先生。”聊至此處,季牧便站起身來,“先生乍還便做叨擾還望見諒,晚輩備了些薄禮請先生收下。”


    楚道源笑著擺了擺手,“心意收下便是了。”


    季牧還欲再言,楚道源已作出一個請的手勢,“河神大祭乃是大事,你若能得一船,是開雲州之先河。為此忙著去吧,我便不招待了。”


    季牧微微點頭,“多謝先生。”


    當日晚些時候,季牧回到了璧月城,施如雪早他兩日回來,二人碰麵後,情況都不樂觀。施如雪得到的內容與季牧相差不多,最後都是說到了船廠。


    這條船比想象中的還要難得多,各個口子都把得極嚴,一旦上升到規矩的高度,事情就更是舉步維艱了。


    接下來,季牧打算拜訪船廠,在此之前他想起來吳亮的留下的東西,此間有兩封書信,一封是寫給季牧。


    季牧幾天前就看過書信,裏麵提到了一個叫“吳昭”的人。連日來,季牧總覺得自己從前聽過這個名字,一閃而過記得不甚明晰。


    沉定下來,季牧忽然眉心一緊。


    “太學凰一屆,文有年隱、工有吳昭、醫有魏明初、藝有步千古、商有陶大朱,各個都是一屆翹楚。”


    是了是了,這是杜集老院長在汀南文集時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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