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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趙旉雖然也跟著父親到過多個城市,但那幾乎都是在逃難期間,街上根本看不到幾個人影。但現在卻不同了,江南地區雖然在金軍南下之後遭到了明顯的破壞,但畢竟杭州沒被屠城,隻要人在,錢總是可以掙回來的。盡管趙旉還能從市民的眼神中看到戰爭的陰影,但他還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大宋城市經濟的空前繁榮


    趙旉看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程度,從來不是隻看統計出來的數據,因為各地物價差距很大,居民的生活方式也有區別,是不能進行簡單比較的。比如若以人均gdp作為標準,韓國、日本與美國差別並不算太大,但韓國的平均物價明顯高於日本、日本又明顯高於美國,所以美國人的生活水準要比韓國人高好多倍,再考慮到國家實力等因素,差距就更是大得嚇人,所以數據這東西並不可靠。而現在的趙旉則隻留心觀察居民,尤其是這幾個方麵:衣著是否光鮮,營養狀況如何,精神麵貌怎樣。


    由於古代城市無論如何也無法與趙旉前世的工業城市相比,趙旉便拿記憶裏清朝時的一些圖片和文字記載與現在眼前的景象作了一下對照,結論是“‘康乾盛世’時期普通市民的生活水平與眼前南宋市民生活水平的差距,和世紀之交中國人與美國人生活水平的差距類似,而這裏在一年前還曾經打過仗”


    清朝的百姓普遍營養不良,不論是他們低矮的身材還是瘦弱的體型都可以看得出這一點;而宋朝市民雖然也存在一些營養問題,但那是因為無知而不是缺乏食物,至少宏量營養素的攝入相當充足,而他們的身高體重甚至不遜於二十世紀末期的現代中國人。


    當然,西方使節的記述也許有假,鴉片的毒害也不可無視,但那麽巨大的差距擺在那裏,和宋朝一比,清朝至少在經濟上是絕對算不上什麽“盛世”的


    在衣著上差別就更大,趙旉明確無誤地看到,街麵上的行人居然大部分都穿著絲質的漂亮衣服,與晚清時期即使富農和小地主的穿著都顯得粗陋難看的景象大相徑庭,看來當初司馬光抱怨“販夫走卒皆著絲履”並非空穴來風。


    但後來趙旉才知道,宋代因為棉布尚未出現,布料除了麻布就是絲綢,而麻布的舒適度較差、看上去也不美觀,很多人寧可少些換洗衣物也一定要有幾件絲綢外衣裝裝門麵,所以其實並不像看上去那麽誇張。不過即便如此,宋朝市民在衣著上還是要比清朝強得多了,到底哪個才是“盛世”?


    在居住條件上,宋朝不像其他朝代那樣建城時城區麵積就已確定,而會根據需要不斷擴建,所以市民住房麵積普遍較大,尤其在戰亂之後的現在更是如此。


    而且中國的石工技術也在宋代有了巨大的發展,除了傳統的木結構建築以外,也有不少的純磚石建築出現,增加了宋朝居民住房的多樣性。就趙旉現在所見到的景象來看,大宋的確很可能不但是現在世界上最繁榮的國家,也是中國曆史上最繁榮的朝代


    當然,由於工業革命以前工商業人口創造財富的能力相較農業人口而言優勢有限,所以那種“宋朝時期中國的gdp占了全世界的75%以上”的說法還是很可笑的。


    不過據趙旉十年後估計,當時的中國大概創造了全世界gdp的30%-40%(因為當時大宋的經濟總量已經明顯超過了所有周邊國家之和,再考慮到阿拉伯帝國的衰落和此時歐洲的落後,這種結論還是較為可靠的。),所有國家(即排除那些沒有成為國家形態的部族)的50%左右,不過中國城市創造的gdp占世界所有城市總gdp的80%以上倒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宋代城鎮人口比例相當高,生產領域的科技水平也遠非此時的西方可比。


    而宋朝的言論自由就更是令趙旉大開眼界,普通的市井小民居然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國是,甚至直斥今上與重臣之非,這是連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也比不上的。趙旉對這個時代的認同感由此大大增強,但趙構的臉色卻不甚好看,這也難怪,他自覺登基後已經非常努力了,居然還有很多人一口一個“昏君”


    看到趙構漸漸到了發作的邊緣,趙旉連忙岔開話題,免得那幾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倒大黴。和後世一樣,那些在大庭廣眾之下口若懸河的家夥中,有相當數量是純粹“為噴而噴”的噴子,若完全放縱他們四處亂說影響民眾,也不是什麽好事,趙旉不禁萌發了建立宣傳機構的想法,這可是後世經過實踐充分證明的維護穩定的最強利器。


    宋朝的妾(指沒名分的,有名份的側室不算)婢製度也是中國古代最為人性化的,不但都不是終身製(一般三到五年,婢女可達到十年,而續約的權力不在夫主與妾婢,而在妾婢的父母,他們有權令女兒離開夫家或是改嫁,甚至有過因此殉情的例子。),而且受到律法的保護,主人若要懲罰她們,必須到官府上告才行,否則便是違法。


    由此也可以管窺宋代已經隱約出現的人道主義萌芽(可惜在沒有經曆過民族主義階段的情況下,缺乏外部影響的它永遠隻能是萌芽。),但與父母的權威相比,則又算不得什麽了。宋代對“忠”的推崇和其他朝代相差不大,但對“孝”的崇尚則到了近乎變態的地步,父母對於子女擁有任意處置的權力,甚至不需要理由。


    這大概也是外敵入侵時,宋朝的士林大多顧全其家而不願為國死命的重要原因(即使是曆史上的文天祥,也為了保全家族而讓弟弟在元朝為官。),反倒是平民百姓更為忠勇,或許是因為以他們的家底根本經不起敵人洗劫的緣故。


    宋代一些怪異的風俗則令趙旉大開眼界,宮內的稱謂混亂自不必說,民間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但這些還不算什麽,宋朝無論貴賤男女,普遍喜歡在頭上戴花,這實在令趙旉感到頭皮發麻,再聯想到宋朝輿論對於同性戀現象的異常寬容,趙旉不由感慨,這實在是一個中性化的朝代,而這樣的怪誕之處還有很多


    另外,還有一些受到士大夫抨擊,但在趙旉看來卻非常具有現代氣息的文化風俗。比如宋朝盡管理學日漸盛行,但婦女改嫁仍非常普遍,這令趙旉深感意外,可惜由於“靖康之難”的打擊,那些士大夫們無力打敗強敵,隻能對內限製婦女的自由,“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之類的言論日益盛行起來,南宋婦女的自由生活恐怕維持不了太久了


    說到自由,就不得不提一下宋代曆史上著名的才女朱淑真。由於曆史上此女的作品大多散佚,其人生平也晦澀不滿,後世的文人一般都將其列於李清照之後,視其為宋代第二才女,但僅以其存世的作品來看,絕不在李清照之下。而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趙旉竟然親眼見到了這位才情過人、一生坎坷的奇女子。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在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這首《生查子》在曆史上一般被認為是歐陽修的作品,但也有人認為出自南宋初年的才女朱淑真。趙旉也是由此才想到自己眼前的娉婷少婦正是絕代才女朱淑真,因為古代婦女的閨名不會輕易告人,若沒這首《生查子》,趙旉不過知道這個女人姓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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