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張開嘴，半晌才閉上，“五千，敗給了兩千？不能啊！”</p>
“是三千，楊狗從桃縣出來時帶了一千騎。”</p>
“這是有防備的！”辛無忌麵色凝重的道。</p>
“大遼軍半途攔截，眼看著被楊狗擊潰，隨即援軍出現，可楊狗的伏兵也出來的，一舉擊潰了大遼。”</p>
“等等！”使者叫停了他，思索了一下，“楊狗竟然弄了伏兵，難道他知曉大遼會攔截他？”</p>
辛無忌搖頭，“不會！”</p>
“那麽……”使者回頭看看鎮南部的人馬。</p>
辛無忌說道：“他從臨安出來就兩百騎，明白了嗎？”</p>
“那兩千騎兵，是等著我等的？”</p>
使者握著辛無忌的手，感激零涕，“可汗用兵如神啊！”</p>
我特碼隻是相信主人不會留下這等破綻罷了。</p>
想到上次被楊玄揭開了自己的心思，辛無忌不禁打個寒顫。</p>
若是他們真的截住了楊玄，會是什麽後果？</p>
一千騎在側，隨後兩千騎伏擊，辛無忌覺得主人在那等時候不會手軟。</p>
此次運氣真的不錯！</p>
希望一直是好運氣！</p>
……</p>
桃縣。</p>
“他要了一千騎去，會如何弄？”黃春輝笑道：“老夫也懶得盤算，老劉你說說。”</p>
劉擎說道：“北遼軍一旦發現他，定然會合圍，一千騎……”</p>
“城外北遼軍約有五六千！”廖勁說道：“他一千騎也隻能逃。”</p>
“沒錯。”劉擎說道：“一千騎護著，一路靠近城池而行，北遼人若是攻擊，隻管進城。”</p>
“等敵軍糧草耗盡，自然退兵。”廖勁補充了最後一點。</p>
“都說完了？”黃春輝幹咳一聲。</p>
二人點頭。</p>
“你二人什麽都想到了，就是忘記了琢磨人。他若是想安全回去，兩百騎正好，不打眼，消失之後你如何尋找？一千騎卻無法隱藏。所以，他這是想弄些事。”</p>
黃春輝笑道：“隻是老夫也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弄什麽事。憑著一千騎，難道他還能擊潰敵軍？”</p>
“興許吧！”廖勁覺得這事兒沒法猜測。</p>
劉擎有些擔心，“要不，派人接應一下？”</p>
黃春輝搖頭，“他如今是一州刺史，早已過了要我等為他擦屁股的階段。</p>
再有，若是事事都為他擦屁股，等他身居高位時，誰來為他擦屁股？</p>
雛鷹終究要高飛，跌跌撞撞的，遍體鱗傷也是常事。</p>
能熬過來便能翱翔長空，俯瞰大地。熬不過來，那也是命。”</p>
廖勁點頭，“我輩武人本就是在血海中打滾，生生死死，也早已看澹了。”</p>
“對了，老廖最近小心些！”黃春輝提醒道：“使者回到長安這麽一稟告，老夫沒猜錯的話，陛下定然會大發雷霆，隨後卻忌憚北疆反彈。硬的不行，那便來軟的。”</p>
“把老夫弄下去，換個陛下的心腹來？”廖勁笑道：“這裏是北疆。上次張楚茂想窺探節度使之位，北疆上下皆反感。”</p>
想空降一人來接任節度使，除非皇帝瘋了。</p>
不是不可能，而是後果很嚴重。</p>
北疆軍民會不滿，會陽奉陰違。</p>
北遼會趁勢出兵。</p>
“老夫之後，還得要看年輕人。”廖勁有些唏噓的道：“老了，看著年輕人生龍活虎的，就忍不住羨慕。”</p>
“此次讓他出擊三大部，便是讓北疆軍民看看。”黃春輝幹咳一聲，“要想別人服你，就得拿出功勞來。”</p>
“就怕老夫老了，年輕人依舊沒成熟。”廖勁苦笑，“老夫在北疆多年，知曉要想讓北疆軍民認同有多難。”</p>
“軍功第一！”劉擎說道：“這裏是邊疆，軍功赫赫，方能讓百姓安心。隨後便是治理之能。”</p>
“軍功，楊玄南征一戰頗為出彩，外麵都說我大唐多了一員名將。此次他說要滅了基波部，老夫給了他三個月，當時看他頗有些不以為然，這是覺著老夫三個月給多了？”</p>
黃春輝笑道。</p>
“年輕人，意氣風發總是有的。”廖勁說道：“當初老夫年輕時，也曾躊躇滿誌，覺著自己能隻手擎天，後來被磋磨了幾次，這才知曉天高地厚。”</p>
“看吧！”黃春輝幹咳一聲，“想滅了基波部不難，難就難在還有馭虎部以及鎮南部，這兩部會不會出手？若是聯手陳州怕是也得頭疼。”</p>
“還有潭州！”廖勁說道：“潭州若是出兵，局勢就複雜了。”</p>
劉擎聽的頭痛，“這不隻是征伐，背地裏還有多重考量，和特娘的朝堂爭鬥差不多了。”</p>
“征戰，是另一種朝堂爭鬥。”黃春輝笑了笑，“長安想給北疆軍的脖頸上套上韁繩，把咱們拉回狗圈去。楊玄要一千騎兵去，便是姿態。這，也是朝堂爭鬥。”</p>
劉擎說道：“如此，一擊而走就好。”</p>
廖勁點頭，“告訴長安，北疆將士遇到北遼軍都繞著走了，嗬嗬！特娘的！老夫倒要看看長安怕不怕！”</p>
北疆軍廢掉了，誰最慌？</p>
皇帝！</p>
可皇帝骨子裏的控製欲憋不住。</p>
別的帝王也有控製欲，可當今卻不同，不但控製欲強烈，而且一邊削弱你，一邊還嗬斥你無能。</p>
也就是說，他扯後腿是理所當然，而被削弱後的你吃了敗仗，那便是無能。</p>
所以，連黃春輝這等萬年隱忍的老將都忍不住了。</p>
就差罵一句狗皇帝！</p>
“相公。”</p>
門子來了，“楊使君遣人來了。”</p>
“這麽快？”</p>
劉擎就像是發現孫兒是快槍手的祖父般的都囔道：“這是回來了？”</p>
來的是楊玄身邊的護衛。</p>
“見過相公。”</p>
黃春輝問道：“可是遇敵了？”</p>
護衛說道：“我軍歸途遭遇北遼軍突襲，被迫反擊，大捷。”</p>
護衛拱手準備告退。</p>
“等等！”</p>
劉擎板著臉，“哪家報捷如此簡單的？放肆！”</p>
廖勁說道：“此事算是頂風作桉，低調也是常理。難道非得鬧得沸沸揚揚的，天下皆知不成？”</p>
告訴天下，皇帝被北疆軍打臉了，打的啪啪響。</p>
作死呢！</p>
劉擎隻是羊怒罷了。</p>
聞言說道：“那也不能如此怠慢。”</p>
他看了黃春輝一眼，問道：“說清楚。”</p>
護衛說道：“半路遇到敵軍兩千餘突襲。”</p>
三人都知曉此事，故而黃春輝才不以理會，想著一千餘對兩千餘，以楊玄的能力，就算是不敵，依舊能從容而退。</p>
“我軍奮戰，眼看著就要擊潰敵軍。”</p>
不錯！</p>
廖勁微微頷首。</p>
“敵軍三千突然增援。”</p>
小崽子給老夫爭臉了啊……劉擎正在撫須微笑，聞言手一重，就扯下了一根胡須。</p>
黃春輝依舊耷拉著眼皮子。</p>
廖勁微微蹙眉。</p>
換了他，也得遁逃。</p>
“郎君出臨安前，就安排兩千騎在後麵跟著……”</p>
黃春輝睜開眼睛，眼中有精光閃過。</p>
“兩千騎包夾敵軍，敵軍大敗。”</p>
護衛拱手，試探問道：“小人可能告退？”</p>
黃春輝開口，“他為何令兩千騎跟著？”</p>
“三大部一直在虎視眈眈，郎君此行就帶了兩百騎……”</p>
“老夫明白了，去吧！”</p>
黃春輝擺擺手，等護衛走後，微笑道：“他以身為餌，可惜三大部沒進坑，北遼人卻自己跳了進去。手段如何？”</p>
“了得！”廖勁讚道，“渾然不像是年輕人，更像是一個老鬼。”</p>
劉擎紅光滿麵，“廖副使過譽了，小崽子不過是運氣罷了，恰好北遼人找麻煩。”</p>
“這不是運氣。”黃春輝說道：“這是本事！來人！”</p>
外麵進來一個官員，“相公！”</p>
“傳話，北遼軍挑釁，老夫令陳州刺史楊玄率軍出擊，擊破敵軍五千，大捷！”</p>
“是！”</p>
“相公！”劉擎愕然。</p>
黃春輝澹澹的道：“小崽子願意為老夫分憂，主動擔起得罪長安的擔子，老夫，心領了。</p>
</p>
他還年輕，也願意留在北疆。以後的路漫長，不會一帆風順。</p>
老夫能為他做的不多，擋擋風雨罷了！”</p>
他幹咳一聲，“另外，城外應當還有些北遼人，令江存中領軍清剿。”</p>
“相公，這有些無視了陛下的吩咐。”</p>
這像是打臉。</p>
黃春輝開口：</p>
“老夫說了，不怕！”</p>
……</p>
數百百姓聚集在城門外。</p>
“何時才能歸家啊？”</p>
一個男子牽著自己的狗，眼巴巴的問道。</p>
軍士沒法回答。</p>
“等吧！”一個老人蹲在邊上，“每日給兩頓飯，雖說吃不不算飽，好歹活著就好。北遼軍沒多少糧草，待不了多久。他們來，咱們走。他們走，咱們回，嘿嘿！這特娘的，真是得勁！”</p>
這話帶著譏諷的味道。</p>
軍士忍住嗬斥的衝動，剛想回身。</p>
“大捷！”</p>
一個小吏策馬衝到了城門下，喊道：“相公令陳州楊使君領軍出擊，已經擊破敵軍。”</p>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著有人歡呼。有人問道：“可能回家了？”</p>
“能！”小吏說道。</p>
“萬勝！”</p>
歡呼聲中，那些百姓衝著城中拱手，“相公高義！”</p>
這兩日大夥兒在城中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些消息，說是長安的皇帝令黃相公不得出擊，於是黃相公才坐視了遼軍襲擾。</p>
皇帝興許是顧慮什麽吧！</p>
大夥兒不敢腹誹至尊，隻能如此安慰自己。</p>
城頭，江存中對張度說道：“娘的！子泰竟然破敵了。”</p>
“江郎將！”一個軍士跑上來，“相公令你領軍清剿城外敵軍！”</p>
江存中樂了，“娘的！肉被子泰吃了，我去喝湯也成！”</p>
……</p>
黃春輝出了值房，回身擺手，“都別跟著。”</p>
護衛們麵麵相覷，一人說道：“相公，城中人口紛雜，別人的眼線不少，北遼的奸細也有……”</p>
“別忘了，老夫當年也是悍將！”</p>
黃春輝一身便衣就融入了城中。</p>
桃縣縣城是節度使駐地，也是北疆的中心，熱鬧非凡。</p>
黃春輝微微句僂著肩背，背著手，緩緩沿街而行。</p>
隨著陳州率先和草原通商，桃縣這邊的商人也忍不住了，通過各種關係給官員們進言，一心想讓桃縣也跟著開商道。</p>
但桃縣是北疆政治軍事中心，一旦通商，草原商人一擁而入，其中多少居心叵測者？</p>
想想，一個北疆要員正在街上行走，突然一個商人出手刺殺……</p>
一個大將正在酒樓裏喝酒，突然外麵扔進來一把飛刀。</p>
那畫麵太美，想都不敢想。</p>
故而商人們的呼聲再高，桃縣的商業也就是比當初好了些，和陳州沒法比。</p>
“哎！”</p>
街邊屋簷下擺攤的中年婦人見黃春輝一人在太陽底下緩緩而行，招手喊道：“躲躲太陽啊！”</p>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子，輕輕搖頭，“多謝了，不用。”</p>
別人覺得熾熱的陽光，他卻頗為受用。</p>
婦人笑道：“你家娘子就沒給你弄個鬥笠？哎！還是說沒娘子？”</p>
黃春輝笑了笑。</p>
“要不，你看看我可成？”婦人笑道。</p>
婦人是寡婦，這話是半真半假。</p>
黃春輝莞爾，搖頭。</p>
就這麽句僂著腰走進了一個巷子裏。</p>
巷子幽深，時日久了，兩側曾經整齊的圍牆有些歪斜，不時能看到一塊塊青苔，或是一根倔強紮根在縫隙中的雜木。</p>
往前走到一戶人家大門外。</p>
叩叩叩！</p>
黃春輝敲門。</p>
“誰呀？”</p>
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p>
“老夫。”</p>
“找誰？”少年的聲音多了警惕。</p>
“大郎。”</p>
吱呀！</p>
大門開了一條縫隙。</p>
少年看著黃春輝，“我不認識你。”</p>
“去問你阿耶，就說，黃春輝來了。”</p>
少頃，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急匆匆的來了。</p>
“黃叔父，您怎麽來了？”</p>
男子身材魁梧，眉間卻有一抹鬱色。</p>
“大郎啊！”</p>
黃春輝進去，“這幾年過的如何？”</p>
男子跟著他進去，“當初帶來的錢財也還夠，日子不愁，就是出門得小心謹慎。我倒是無礙，隻是看著孩子們出門畏畏縮縮的，心中就難受。”</p>
黃春輝問道：“祠堂在哪？”</p>
男子帶著他繞過正麵，到了後麵一間看著不起眼，恍若雜物間的房間外。</p>
“開門！”</p>
黃春輝整理了一下衣冠。</p>
門緩緩打開。</p>
男子退到門外，深吸一口氣。</p>
他擋住了大半光線，讓室內顯得晦暗不明。</p>
一張高桉幾，上麵擺放著一個牌位。邊上有一個竹編的小篩子，上麵放著十餘支香，還有點火的東西。</p>
黃春輝走過去，行禮。</p>
“九哥，老夫來了。”</p>
他站在牌位前沉默良久。</p>
“你當初說，那父子二人不是好東西，若非顧全大局，你也不想忍。</p>
你說老夫的性子好，就是太能忍了些。</p>
你讓大郎告知老夫，除非大變，否則不可來祭奠你。今日大變，老夫來了。”</p>
黃春輝伸手在邊上拿起三炷香，緩緩點燃，插在了香爐內。</p>
“老夫今日來是想告訴你，老夫，不忍了！”</p>
黃春輝行禮，轉身，緩緩出去。</p>
男子側身相送。</p>
他一側身，陽光就投射了進來，正好照在了神位中間的兩個字上。</p>
——裴延！</p>
那兩個字猛地光芒一閃。</p>
裴延，在家族中行九。為人豪邁任俠，故而世人多稱呼為裴九。</p>
黃春輝一腳踏出去，看了他一眼。</p>
“大郎。”</p>
“叔父。”</p>
“讓孩子們出去玩耍。”</p>
男子一怔。</p>
“裴九的兒孫，為何不能站在陽光底下？都去！”</p>
黃春輝哼著小曲，背著手，句僂著腰，緩緩走在陽光下。</p>
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都有些搖搖晃晃。</p>
他仰頭，眯眼看著亮堂堂的蒼穹，突然咧嘴笑了。</p>
“甘妮娘！老夫，不忍了！”</p>
“是三千，楊狗從桃縣出來時帶了一千騎。”</p>
“這是有防備的！”辛無忌麵色凝重的道。</p>
“大遼軍半途攔截，眼看著被楊狗擊潰，隨即援軍出現，可楊狗的伏兵也出來的，一舉擊潰了大遼。”</p>
“等等！”使者叫停了他，思索了一下，“楊狗竟然弄了伏兵，難道他知曉大遼會攔截他？”</p>
辛無忌搖頭，“不會！”</p>
“那麽……”使者回頭看看鎮南部的人馬。</p>
辛無忌說道：“他從臨安出來就兩百騎，明白了嗎？”</p>
“那兩千騎兵，是等著我等的？”</p>
使者握著辛無忌的手，感激零涕，“可汗用兵如神啊！”</p>
我特碼隻是相信主人不會留下這等破綻罷了。</p>
想到上次被楊玄揭開了自己的心思，辛無忌不禁打個寒顫。</p>
若是他們真的截住了楊玄，會是什麽後果？</p>
一千騎在側，隨後兩千騎伏擊，辛無忌覺得主人在那等時候不會手軟。</p>
此次運氣真的不錯！</p>
希望一直是好運氣！</p>
……</p>
桃縣。</p>
“他要了一千騎去，會如何弄？”黃春輝笑道：“老夫也懶得盤算，老劉你說說。”</p>
劉擎說道：“北遼軍一旦發現他，定然會合圍，一千騎……”</p>
“城外北遼軍約有五六千！”廖勁說道：“他一千騎也隻能逃。”</p>
“沒錯。”劉擎說道：“一千騎護著，一路靠近城池而行，北遼人若是攻擊，隻管進城。”</p>
“等敵軍糧草耗盡，自然退兵。”廖勁補充了最後一點。</p>
“都說完了？”黃春輝幹咳一聲。</p>
二人點頭。</p>
“你二人什麽都想到了，就是忘記了琢磨人。他若是想安全回去，兩百騎正好，不打眼，消失之後你如何尋找？一千騎卻無法隱藏。所以，他這是想弄些事。”</p>
黃春輝笑道：“隻是老夫也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弄什麽事。憑著一千騎，難道他還能擊潰敵軍？”</p>
“興許吧！”廖勁覺得這事兒沒法猜測。</p>
劉擎有些擔心，“要不，派人接應一下？”</p>
黃春輝搖頭，“他如今是一州刺史，早已過了要我等為他擦屁股的階段。</p>
再有，若是事事都為他擦屁股，等他身居高位時，誰來為他擦屁股？</p>
雛鷹終究要高飛，跌跌撞撞的，遍體鱗傷也是常事。</p>
能熬過來便能翱翔長空，俯瞰大地。熬不過來，那也是命。”</p>
廖勁點頭，“我輩武人本就是在血海中打滾，生生死死，也早已看澹了。”</p>
“對了，老廖最近小心些！”黃春輝提醒道：“使者回到長安這麽一稟告，老夫沒猜錯的話，陛下定然會大發雷霆，隨後卻忌憚北疆反彈。硬的不行，那便來軟的。”</p>
“把老夫弄下去，換個陛下的心腹來？”廖勁笑道：“這裏是北疆。上次張楚茂想窺探節度使之位，北疆上下皆反感。”</p>
想空降一人來接任節度使，除非皇帝瘋了。</p>
不是不可能，而是後果很嚴重。</p>
北疆軍民會不滿，會陽奉陰違。</p>
北遼會趁勢出兵。</p>
“老夫之後，還得要看年輕人。”廖勁有些唏噓的道：“老了，看著年輕人生龍活虎的，就忍不住羨慕。”</p>
“此次讓他出擊三大部，便是讓北疆軍民看看。”黃春輝幹咳一聲，“要想別人服你，就得拿出功勞來。”</p>
“就怕老夫老了，年輕人依舊沒成熟。”廖勁苦笑，“老夫在北疆多年，知曉要想讓北疆軍民認同有多難。”</p>
“軍功第一！”劉擎說道：“這裏是邊疆，軍功赫赫，方能讓百姓安心。隨後便是治理之能。”</p>
“軍功，楊玄南征一戰頗為出彩，外麵都說我大唐多了一員名將。此次他說要滅了基波部，老夫給了他三個月，當時看他頗有些不以為然，這是覺著老夫三個月給多了？”</p>
黃春輝笑道。</p>
“年輕人，意氣風發總是有的。”廖勁說道：“當初老夫年輕時，也曾躊躇滿誌，覺著自己能隻手擎天，後來被磋磨了幾次，這才知曉天高地厚。”</p>
“看吧！”黃春輝幹咳一聲，“想滅了基波部不難，難就難在還有馭虎部以及鎮南部，這兩部會不會出手？若是聯手陳州怕是也得頭疼。”</p>
“還有潭州！”廖勁說道：“潭州若是出兵，局勢就複雜了。”</p>
劉擎聽的頭痛，“這不隻是征伐，背地裏還有多重考量，和特娘的朝堂爭鬥差不多了。”</p>
“征戰，是另一種朝堂爭鬥。”黃春輝笑了笑，“長安想給北疆軍的脖頸上套上韁繩，把咱們拉回狗圈去。楊玄要一千騎兵去，便是姿態。這，也是朝堂爭鬥。”</p>
劉擎說道：“如此，一擊而走就好。”</p>
廖勁點頭，“告訴長安，北疆將士遇到北遼軍都繞著走了，嗬嗬！特娘的！老夫倒要看看長安怕不怕！”</p>
北疆軍廢掉了，誰最慌？</p>
皇帝！</p>
可皇帝骨子裏的控製欲憋不住。</p>
別的帝王也有控製欲，可當今卻不同，不但控製欲強烈，而且一邊削弱你，一邊還嗬斥你無能。</p>
也就是說，他扯後腿是理所當然，而被削弱後的你吃了敗仗，那便是無能。</p>
所以，連黃春輝這等萬年隱忍的老將都忍不住了。</p>
就差罵一句狗皇帝！</p>
“相公。”</p>
門子來了，“楊使君遣人來了。”</p>
“這麽快？”</p>
劉擎就像是發現孫兒是快槍手的祖父般的都囔道：“這是回來了？”</p>
來的是楊玄身邊的護衛。</p>
“見過相公。”</p>
黃春輝問道：“可是遇敵了？”</p>
護衛說道：“我軍歸途遭遇北遼軍突襲，被迫反擊，大捷。”</p>
護衛拱手準備告退。</p>
“等等！”</p>
劉擎板著臉，“哪家報捷如此簡單的？放肆！”</p>
廖勁說道：“此事算是頂風作桉，低調也是常理。難道非得鬧得沸沸揚揚的，天下皆知不成？”</p>
告訴天下，皇帝被北疆軍打臉了，打的啪啪響。</p>
作死呢！</p>
劉擎隻是羊怒罷了。</p>
聞言說道：“那也不能如此怠慢。”</p>
他看了黃春輝一眼，問道：“說清楚。”</p>
護衛說道：“半路遇到敵軍兩千餘突襲。”</p>
三人都知曉此事，故而黃春輝才不以理會，想著一千餘對兩千餘，以楊玄的能力，就算是不敵，依舊能從容而退。</p>
“我軍奮戰，眼看著就要擊潰敵軍。”</p>
不錯！</p>
廖勁微微頷首。</p>
“敵軍三千突然增援。”</p>
小崽子給老夫爭臉了啊……劉擎正在撫須微笑，聞言手一重，就扯下了一根胡須。</p>
黃春輝依舊耷拉著眼皮子。</p>
廖勁微微蹙眉。</p>
換了他，也得遁逃。</p>
“郎君出臨安前，就安排兩千騎在後麵跟著……”</p>
黃春輝睜開眼睛，眼中有精光閃過。</p>
“兩千騎包夾敵軍，敵軍大敗。”</p>
護衛拱手，試探問道：“小人可能告退？”</p>
黃春輝開口，“他為何令兩千騎跟著？”</p>
“三大部一直在虎視眈眈，郎君此行就帶了兩百騎……”</p>
“老夫明白了，去吧！”</p>
黃春輝擺擺手，等護衛走後，微笑道：“他以身為餌，可惜三大部沒進坑，北遼人卻自己跳了進去。手段如何？”</p>
“了得！”廖勁讚道，“渾然不像是年輕人，更像是一個老鬼。”</p>
劉擎紅光滿麵，“廖副使過譽了，小崽子不過是運氣罷了，恰好北遼人找麻煩。”</p>
“這不是運氣。”黃春輝說道：“這是本事！來人！”</p>
外麵進來一個官員，“相公！”</p>
“傳話，北遼軍挑釁，老夫令陳州刺史楊玄率軍出擊，擊破敵軍五千，大捷！”</p>
“是！”</p>
“相公！”劉擎愕然。</p>
黃春輝澹澹的道：“小崽子願意為老夫分憂，主動擔起得罪長安的擔子，老夫，心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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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年輕，也願意留在北疆。以後的路漫長，不會一帆風順。</p>
老夫能為他做的不多，擋擋風雨罷了！”</p>
他幹咳一聲，“另外，城外應當還有些北遼人，令江存中領軍清剿。”</p>
“相公，這有些無視了陛下的吩咐。”</p>
這像是打臉。</p>
黃春輝開口：</p>
“老夫說了，不怕！”</p>
……</p>
數百百姓聚集在城門外。</p>
“何時才能歸家啊？”</p>
一個男子牽著自己的狗，眼巴巴的問道。</p>
軍士沒法回答。</p>
“等吧！”一個老人蹲在邊上，“每日給兩頓飯，雖說吃不不算飽，好歹活著就好。北遼軍沒多少糧草，待不了多久。他們來，咱們走。他們走，咱們回，嘿嘿！這特娘的，真是得勁！”</p>
這話帶著譏諷的味道。</p>
軍士忍住嗬斥的衝動，剛想回身。</p>
“大捷！”</p>
一個小吏策馬衝到了城門下，喊道：“相公令陳州楊使君領軍出擊，已經擊破敵軍。”</p>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著有人歡呼。有人問道：“可能回家了？”</p>
“能！”小吏說道。</p>
“萬勝！”</p>
歡呼聲中，那些百姓衝著城中拱手，“相公高義！”</p>
這兩日大夥兒在城中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些消息，說是長安的皇帝令黃相公不得出擊，於是黃相公才坐視了遼軍襲擾。</p>
皇帝興許是顧慮什麽吧！</p>
大夥兒不敢腹誹至尊，隻能如此安慰自己。</p>
城頭，江存中對張度說道：“娘的！子泰竟然破敵了。”</p>
“江郎將！”一個軍士跑上來，“相公令你領軍清剿城外敵軍！”</p>
江存中樂了，“娘的！肉被子泰吃了，我去喝湯也成！”</p>
……</p>
黃春輝出了值房，回身擺手，“都別跟著。”</p>
護衛們麵麵相覷，一人說道：“相公，城中人口紛雜，別人的眼線不少，北遼的奸細也有……”</p>
“別忘了，老夫當年也是悍將！”</p>
黃春輝一身便衣就融入了城中。</p>
桃縣縣城是節度使駐地，也是北疆的中心，熱鬧非凡。</p>
黃春輝微微句僂著肩背，背著手，緩緩沿街而行。</p>
隨著陳州率先和草原通商，桃縣這邊的商人也忍不住了，通過各種關係給官員們進言，一心想讓桃縣也跟著開商道。</p>
但桃縣是北疆政治軍事中心，一旦通商，草原商人一擁而入，其中多少居心叵測者？</p>
想想，一個北疆要員正在街上行走，突然一個商人出手刺殺……</p>
一個大將正在酒樓裏喝酒，突然外麵扔進來一把飛刀。</p>
那畫麵太美，想都不敢想。</p>
故而商人們的呼聲再高，桃縣的商業也就是比當初好了些，和陳州沒法比。</p>
“哎！”</p>
街邊屋簷下擺攤的中年婦人見黃春輝一人在太陽底下緩緩而行，招手喊道：“躲躲太陽啊！”</p>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子，輕輕搖頭，“多謝了，不用。”</p>
別人覺得熾熱的陽光，他卻頗為受用。</p>
婦人笑道：“你家娘子就沒給你弄個鬥笠？哎！還是說沒娘子？”</p>
黃春輝笑了笑。</p>
“要不，你看看我可成？”婦人笑道。</p>
婦人是寡婦，這話是半真半假。</p>
黃春輝莞爾，搖頭。</p>
就這麽句僂著腰走進了一個巷子裏。</p>
巷子幽深，時日久了，兩側曾經整齊的圍牆有些歪斜，不時能看到一塊塊青苔，或是一根倔強紮根在縫隙中的雜木。</p>
往前走到一戶人家大門外。</p>
叩叩叩！</p>
黃春輝敲門。</p>
“誰呀？”</p>
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p>
“老夫。”</p>
“找誰？”少年的聲音多了警惕。</p>
“大郎。”</p>
吱呀！</p>
大門開了一條縫隙。</p>
少年看著黃春輝，“我不認識你。”</p>
“去問你阿耶，就說，黃春輝來了。”</p>
少頃，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急匆匆的來了。</p>
“黃叔父，您怎麽來了？”</p>
男子身材魁梧，眉間卻有一抹鬱色。</p>
“大郎啊！”</p>
黃春輝進去，“這幾年過的如何？”</p>
男子跟著他進去，“當初帶來的錢財也還夠，日子不愁，就是出門得小心謹慎。我倒是無礙，隻是看著孩子們出門畏畏縮縮的，心中就難受。”</p>
黃春輝問道：“祠堂在哪？”</p>
男子帶著他繞過正麵，到了後麵一間看著不起眼，恍若雜物間的房間外。</p>
“開門！”</p>
黃春輝整理了一下衣冠。</p>
門緩緩打開。</p>
男子退到門外，深吸一口氣。</p>
他擋住了大半光線，讓室內顯得晦暗不明。</p>
一張高桉幾，上麵擺放著一個牌位。邊上有一個竹編的小篩子，上麵放著十餘支香，還有點火的東西。</p>
黃春輝走過去，行禮。</p>
“九哥，老夫來了。”</p>
他站在牌位前沉默良久。</p>
“你當初說，那父子二人不是好東西，若非顧全大局，你也不想忍。</p>
你說老夫的性子好，就是太能忍了些。</p>
你讓大郎告知老夫，除非大變，否則不可來祭奠你。今日大變，老夫來了。”</p>
黃春輝伸手在邊上拿起三炷香，緩緩點燃，插在了香爐內。</p>
“老夫今日來是想告訴你，老夫，不忍了！”</p>
黃春輝行禮，轉身，緩緩出去。</p>
男子側身相送。</p>
他一側身，陽光就投射了進來，正好照在了神位中間的兩個字上。</p>
——裴延！</p>
那兩個字猛地光芒一閃。</p>
裴延，在家族中行九。為人豪邁任俠，故而世人多稱呼為裴九。</p>
黃春輝一腳踏出去，看了他一眼。</p>
“大郎。”</p>
“叔父。”</p>
“讓孩子們出去玩耍。”</p>
男子一怔。</p>
“裴九的兒孫，為何不能站在陽光底下？都去！”</p>
黃春輝哼著小曲，背著手，句僂著腰，緩緩走在陽光下。</p>
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都有些搖搖晃晃。</p>
他仰頭，眯眼看著亮堂堂的蒼穹，突然咧嘴笑了。</p>
“甘妮娘！老夫，不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