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鐵匠鋪存在多年了。</p>
原先的老板兼鐵匠叫做黃堅強，打的一手好鐵器，故而哪怕身處小巷之中，依舊生意不錯。</p>
前陣子黃堅強一病不起，臨去前握著女兒黃大妹的手，說是把鐵匠鋪傳承下去，否則他死不瞑目……</p>
黃大妹是個孝順的孩子，當即答應了。</p>
黃堅強最後說道：“招……招……”</p>
一個招字說了幾遍，黃堅強就去了。</p>
黃大妹悲痛不已，安葬了老父後，就重新開門打鐵。</p>
她原先跟著父親倒也學過，順帶打下手。自己開工後，弄出來的鐵器不大好，老顧客們都善意的提醒她，要麽尋個老手來，要麽就……關門吧！</p>
嫁人去！</p>
這年頭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對人。</p>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p>
男人要扛起一家人的生計，女人在家照顧老人，撫養子女。</p>
這便是此刻的社會分工。</p>
但黃大妹卻不肯，咬牙堅持。</p>
黃堅強有個兄弟叫做黃達。兩兄弟在父母去後就分了家，平日裏往來也不多。</p>
黃堅強去後，黃達也來過幾次，剛開始隻是暗示，說給黃大妹尋個親事，鐵匠鋪就作為報酬。</p>
黃大妹沒搭理，黃達就變成了明示。</p>
一個侄女罷了，難道還能終身不嫁？</p>
黃達信心十足，這不，今日又來呱噪。</p>
黃大妹拿他沒辦法，隻能扔一把鐵屑了事。</p>
可暗器卻仍到了別人的臉上。</p>
這個人看著脾氣不大好，一巴掌就把黃達抽暈了過去。</p>
黃大妹心情大悅。</p>
一看衛王身材魁梧，很是有力氣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p>
黃堅強臨去前的那個招字，黃大妹後來想了許久，覺得是招贅婿的意思。</p>
贅婿，就是沒本事的男人倒插門。</p>
這個大漢不錯啊！</p>
一看穿著就是個日子艱難的。</p>
黃大妹動心了。</p>
衛王卻依舊在震驚中。</p>
——請我幫你打斷你叔父的腿？</p>
這女人，怎地這般野？</p>
“多謝了。”</p>
黃大妹也覺得那話太猛，趕緊裝作是淑女的模樣福身，然後問道：“可吃飯了嗎？”</p>
衛王隨意搖頭，他確實是沒吃飯，準備散步溜達一圈後，胃口大開，再尋個地方吃飯。</p>
“你進來！”</p>
黃大妹招手。</p>
這時黃達幽幽醒來，蹦起來就喊道：“竟然有了奸夫……”</p>
衛王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舉起手。</p>
嗖！</p>
黃達一溜煙就跑了。</p>
“多謝你了。”黃大妹挺感激衛王的，“我給你做頓飯吧！”</p>
“不了。”衛王搖頭。</p>
“那就是不給麵子！看不起我！”黃大妹沒有什麽泫然欲泣，而是自信的道：“我做飯，阿耶說能去宮中做禦廚。”</p>
“你……”衛王想到宮中的飯菜，不禁哂然一笑。</p>
“不信你等著。”</p>
黃大妹去隔壁拿了陶罐來，就頓在加熱的木炭上。</p>
就是很簡單的餺飥，黃大妹做的卻不差。</p>
“給！”</p>
黃大妹遞了一碗給衛王。</p>
衛王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可嗅了一下，竟然有些香。</p>
他正好餓了，就吃了一口。</p>
不錯啊！</p>
屋裏沒地方坐，衛王跟著楊玄倒也習慣了，就蹲著吃。</p>
吃完一看，黃大妹就蹲在對麵，喜滋滋的看著自己，就像是……那年他在宮中收了第一個心腹時的模樣。</p>
“好吃吧？”黃大妹笑眯眯的問道。</p>
“嗯！”衛王是個誠懇的人。</p>
“吃了我的飯，就幫我打鐵，行不行？”</p>
衛王雖說下手殘暴，可做事兒卻講道理，最厭惡欺負弱小的那等人。</p>
吃了別人的飯，幫忙幹活，這事兒不虧。</p>
“好！”</p>
鐺鐺鐺！</p>
鐵匠鋪裏的敲打聲再度傳來，而且有力了很多。</p>
“這裏！”</p>
“敲準一些！”</p>
“咦！你敲的竟然比我準？”</p>
“再用力些！”</p>
“力氣太大了，都敲扁了！”</p>
“這樣就好，就這樣，一直敲！”</p>
一個老人挑著空籮筐路過，看了裏麵一眼。</p>
“大妹！”</p>
“哎！”黃大妹手握鉗子抬頭，“馬公啊！這是把菜都賣完了？今日生意這般好，您就沒去打半斤酒，來幾顆豆子？”</p>
</p>
老人笑著拍拍腰側的酒葫蘆，“有呢！什麽奶酒，便宜，就是喝不醉。”</p>
“可是那些草原商人賣的？說是女人都能喝呢！”</p>
“是啊！不過味道有些怪。”</p>
“就是哄哄嘴巴的東西，便宜就好。”</p>
“哎！可不就是這個理？大妹啊！上次問你的鋤頭可有了？”</p>
黃大妹提起夾子，上麵夾著的鋤頭已經成型了，“馬公看看。”</p>
“哎！看著還不錯。”</p>
“那還能有假？”</p>
“口子再弄弄就成了。”馬公一番檢查，看著衛王，“就要它了。對了……這是。”</p>
“幫忙的。”黃大妹笑道。</p>
衛王沉默著，但雄壯的身軀讓馬公不禁讚道：“好一個雄壯的漢子。大妹，這個幫手要得！”</p>
黃大妹得意的道：“是呢！”</p>
馬公付了定錢，挑著擔子，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曲子，搖搖晃晃的回家了。</p>
“本……我要回去了。”</p>
“哦！”</p>
黃大妹有些暗然，“明日來不來？我做飯給你吃，你幫我打鐵。”</p>
“看吧！”衛王本想拒絕，可打了一頓鐵之後，他竟然發現鬱鬱的心情好了許多。</p>
“那我明日等你！”</p>
衛王去尋楊玄。</p>
“心情鬱鬱，勞作一番就好了？”</p>
“對，你那娘子是醫者，幫本王問問這是什麽緣故。”</p>
“不用問。”</p>
“為何？”</p>
“你這就是閑出來的毛病，給自己找些事做就好了。”</p>
衛王看著他，顯然不信。</p>
“你難道還懂醫術？”</p>
“懂一些。”楊玄說道：“這人活著就得給自己找事做，你看那些無所事事的，多半活的空虛，隻能去吃喝嫖賭來尋求刺激。</p>
你呢！整日琢磨著如何打敗你那陰險的小老弟，入主東宮。</p>
可想來想去卻發現隻是空想，於是你就抑鬱了，覺著自己在耗費生命，可對？”</p>
“荒唐！”衛王嘴裏說著荒唐，腳下卻不動。</p>
“建明去了太平沒回來，於是你就寂寞了。”</p>
這話，好像有些不對勁啊！</p>
楊玄一怔，繼續說道：“人無聊就會在腦子裏給自己找麻煩，唯有給自己找事做，沒那個閑工夫找自己的麻煩，自然就覺著舒坦了。去吧！回頭州衙那塊地就交給你了。”</p>
州廨那塊地原先是劉擎在的時候開辟出來的，種些菜。</p>
“嗬嗬！”</p>
衛王走了。</p>
“郎君。”</p>
赫連燕來了。</p>
“何事？”</p>
楊玄叫人打造了椅子，此刻往椅背一靠，看著就像是大老爺般的愜意。</p>
而赫連燕就像是個女管事，站在他的身前稟告。</p>
“我這邊發現有人走私草原。”</p>
“走私什麽東西？”楊玄眯著眼。</p>
走私是永遠都無法禁絕的事兒，特別是在邊塞。</p>
草原的牛羊便宜的令長安的商人們抓狂，皮毛更是如此。而大唐的各種貨物也讓草原人垂涎欲滴。</p>
所謂隻要有需求就有市場，走私就應運而生。</p>
“有鐵器。”赫連燕嚴肅的道。</p>
走私什麽都好，眼前的楊老板甚至鼓勵走私奢侈品去草原和北遼，揚言走私的越多越好。這位最恨偷稅的使君，甚至放言，若是量足夠，他就給這些走勢商人免稅。</p>
但鐵器不同。</p>
這東西反過手就能用於打造兵器，屠殺自己人。</p>
果然，楊老板的臉黑了下來。</p>
“查出來了？”</p>
“沒，找不到貨物。”</p>
“可有法子？”楊老板發誓要把這等喪心病狂的家夥弄牢裏去，犒勞那些眼睛發綠的人犯。</p>
“那人叫做趙富貴，不是咱們陳州的商人，所以不好抓。”</p>
“以你的心狠手辣，若是普通商人，早就拿下了。”</p>
“郎君過獎了。”騷狐狸媚笑道：“確實是有背景，拿了對郎君不利，故而我隻能看著。”</p>
“需要什麽？”楊玄問道。</p>
這是要辦成鐵桉的態度。</p>
赫連燕從投靠楊老板以來，一直想弄個大事兒，彰顯自己的能力。</p>
聞言她不禁暗喜，說道：“要機靈的人。”</p>
“機靈……”楊玄幾乎沒怎麽思索。</p>
“老賊吧！”</p>
老賊江湖經驗豐富的一批，正好去協助。</p>
“老賊呢?”</p>
赫連燕出去一問。</p>
“出城了。”</p>
“多久回來？”</p>
“說是教導弟子，不知何時回來。”</p>
“帶路！”</p>
赫連燕辦事兒雷厲風行，抓了幾個軍士帶路，就出了臨安城。</p>
……</p>
一個小土包的邊上，此刻多了個洞。</p>
下麵傳來了有些沉悶的聲音。</p>
“看好了，這兒不能下，看看這裏，這土是浮的，一動就塌，埋你沒商量！”</p>
“師傅，咱們下來幹啥？”</p>
“盜亦有道，這是郎君的教導。為師一心想教你成才，可總不能拿別人家的墓穴來挖吧？缺德！所以，為師就尋了這個地方。”</p>
“那您教我作甚？”</p>
“打洞！”</p>
“打洞？”</p>
“沒錯，咱們這門手藝講究的是眼明手快，還得穩。最要緊的便是打洞，為師想看看你的資質，來，從這裏往下挖！咦！有馬蹄聲。趕緊上去看看。”</p>
一個腦袋從洞底下鑽出來，正是老賊。</p>
“上來！”</p>
接著上來的便是潘正。</p>
潘隊正原先在軍中廝混的不算得意，仕途渺茫，被老賊收為弟子後，本以為是攀上了高枝，誰曾想卻是幹盜墓的。</p>
他覺得還是繼續在軍中廝混更有前途些，可老賊從長安一回來就尋到了他。</p>
一番威脅利誘，潘正果斷低頭。</p>
這不，今日老賊就帶他出城來練習基本功。</p>
潘正鑽了出來，說道：“我總覺得有些熟悉。”</p>
“熟悉什麽？”</p>
“打洞。”</p>
老賊笑的猥瑣，“你以為大地是你娘子？”</p>
數騎近前，為首的是赫連燕。</p>
“哎！是赫連娘子啊！”老賊笑嘻嘻的道：“可是郎君尋老夫？”</p>
“我尋你！”</p>
“好說！”老賊拍拍身上的塵土，指指自己的背後，潘正過去為他拍打脊背。</p>
“我手頭上有個事，郎君令你協助。”</p>
晚些，眾人回到了城中。</p>
赫連燕也有一間值房，進去坐下，老賊看了看，心想自己哪日也求郎君弄一間，擺放些家傳的好東西也好啊！</p>
“趙富貴，銀州商人，背後有個官員做靠山，常年往來於銀州與草原之間。”赫連燕跪坐在上首，身材傲人。</p>
“走私？”老賊的反應很快。</p>
赫連燕點頭，“有人發現了他的車隊裏帶了鐵器，不過後續再去追查時，卻晚了。”</p>
“可曾驚動了他？”</p>
赫連燕點頭，“趙富貴察覺了，他就住在城中，每日無所事事。”</p>
“這是肆無忌憚啊！”老賊很久沒見過這等囂張的走私商人了。</p>
“可知曉他的貨物藏在哪了？”</p>
“就在城外西南，他的車隊最後經過那裏，再出現時，車上就沒了鐵器。”</p>
赫連燕看著老賊，“你可能尋到？”</p>
“沒去看之前，老夫說什麽都是空口白牙。”</p>
這個態度反而讓赫連燕高看了他一眼，“明日就去。”</p>
稍後，赫連燕去了一家逆旅。</p>
趙富貴看著就像是個富貴人，矜持，且精明。</p>
“見過赫連娘子。”</p>
楊玄的麾下有個異族女子的事兒城中不少人都知曉，每次赫連燕頂著一張千嬌百媚的臉走過城中時，總會引來一些男人的口水。</p>
“我最後問你一次，鐵器在何處？”赫連燕站的筆直。</p>
趙富貴的目光在她的身軀上一轉而過，“老夫沒有什麽鐵器。”</p>
赫連燕盯著他，“我本不該來。”</p>
但你忌憚我背後的那個人，故而來了。</p>
趙富貴笑吟吟的道：“老夫回頭就求見使君，正好轉達一些善意。”</p>
赫連燕搖頭，轉身出去。</p>
身邊的捷隆回身看了趙富貴一眼，陰沉沉的一笑，握緊了刀柄。</p>
出了逆旅後，捷隆說道：“直接查就是了，來一趟反而讓他越發的得意了。”</p>
赫連燕站在逆旅門口，說道：“我是異族人，雖說投靠了郎君，可幾人能信任咱們？故而咱們行事就得有章法，不給別人口實。”</p>
“那見他何意？”</p>
“趙富貴的身後有人，我今日來了，便是告訴他背後那人，走私之事發作後，郎君依舊記著給他背後那人留臉麵。可趙富貴卻給臉不要臉，那麽，拿下他便名正言順。”</p>
“太麻煩！”捷隆覺得束手束腳的。</p>
赫連燕微笑，“麻煩是麻煩些，不過比跟著皇叔好！”</p>
捷隆點頭，“跟著皇叔總是擔心某日被他滅口，跟著郎君，至少不用擔心這個。”</p>
第二日，老賊帶著弟子跟著出城。</p>
城外西南方向數裏，這裏原先是老城，後來毀於一場大火。</p>
“就在這附近。”赫連燕用手虛畫了一個範圍。</p>
“就沒找到？”</p>
“找了許多次，沒找到。”</p>
老賊下馬走了過去。</p>
熟門熟路的，下意識的走到了一個小土丘前。</p>
小土丘上有許多雜木灌木，還有些石塊。</p>
老賊叫來潘正。</p>
“能看出這是什麽嗎？”</p>
“就是個土丘。”</p>
“錯了。”</p>
“那是什麽？”</p>
“墓！古墓！大墓！”</p>
原先的老板兼鐵匠叫做黃堅強，打的一手好鐵器，故而哪怕身處小巷之中，依舊生意不錯。</p>
前陣子黃堅強一病不起，臨去前握著女兒黃大妹的手，說是把鐵匠鋪傳承下去，否則他死不瞑目……</p>
黃大妹是個孝順的孩子，當即答應了。</p>
黃堅強最後說道：“招……招……”</p>
一個招字說了幾遍，黃堅強就去了。</p>
黃大妹悲痛不已，安葬了老父後，就重新開門打鐵。</p>
她原先跟著父親倒也學過，順帶打下手。自己開工後，弄出來的鐵器不大好，老顧客們都善意的提醒她，要麽尋個老手來，要麽就……關門吧！</p>
嫁人去！</p>
這年頭女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對人。</p>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p>
男人要扛起一家人的生計，女人在家照顧老人，撫養子女。</p>
這便是此刻的社會分工。</p>
但黃大妹卻不肯，咬牙堅持。</p>
黃堅強有個兄弟叫做黃達。兩兄弟在父母去後就分了家，平日裏往來也不多。</p>
黃堅強去後，黃達也來過幾次，剛開始隻是暗示，說給黃大妹尋個親事，鐵匠鋪就作為報酬。</p>
黃大妹沒搭理，黃達就變成了明示。</p>
一個侄女罷了，難道還能終身不嫁？</p>
黃達信心十足，這不，今日又來呱噪。</p>
黃大妹拿他沒辦法，隻能扔一把鐵屑了事。</p>
可暗器卻仍到了別人的臉上。</p>
這個人看著脾氣不大好，一巴掌就把黃達抽暈了過去。</p>
黃大妹心情大悅。</p>
一看衛王身材魁梧，很是有力氣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p>
黃堅強臨去前的那個招字，黃大妹後來想了許久，覺得是招贅婿的意思。</p>
贅婿，就是沒本事的男人倒插門。</p>
這個大漢不錯啊！</p>
一看穿著就是個日子艱難的。</p>
黃大妹動心了。</p>
衛王卻依舊在震驚中。</p>
——請我幫你打斷你叔父的腿？</p>
這女人，怎地這般野？</p>
“多謝了。”</p>
黃大妹也覺得那話太猛，趕緊裝作是淑女的模樣福身，然後問道：“可吃飯了嗎？”</p>
衛王隨意搖頭，他確實是沒吃飯，準備散步溜達一圈後，胃口大開，再尋個地方吃飯。</p>
“你進來！”</p>
黃大妹招手。</p>
這時黃達幽幽醒來，蹦起來就喊道：“竟然有了奸夫……”</p>
衛王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舉起手。</p>
嗖！</p>
黃達一溜煙就跑了。</p>
“多謝你了。”黃大妹挺感激衛王的，“我給你做頓飯吧！”</p>
“不了。”衛王搖頭。</p>
“那就是不給麵子！看不起我！”黃大妹沒有什麽泫然欲泣，而是自信的道：“我做飯，阿耶說能去宮中做禦廚。”</p>
“你……”衛王想到宮中的飯菜，不禁哂然一笑。</p>
“不信你等著。”</p>
黃大妹去隔壁拿了陶罐來，就頓在加熱的木炭上。</p>
就是很簡單的餺飥，黃大妹做的卻不差。</p>
“給！”</p>
黃大妹遞了一碗給衛王。</p>
衛王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可嗅了一下，竟然有些香。</p>
他正好餓了，就吃了一口。</p>
不錯啊！</p>
屋裏沒地方坐，衛王跟著楊玄倒也習慣了，就蹲著吃。</p>
吃完一看，黃大妹就蹲在對麵，喜滋滋的看著自己，就像是……那年他在宮中收了第一個心腹時的模樣。</p>
“好吃吧？”黃大妹笑眯眯的問道。</p>
“嗯！”衛王是個誠懇的人。</p>
“吃了我的飯，就幫我打鐵，行不行？”</p>
衛王雖說下手殘暴，可做事兒卻講道理，最厭惡欺負弱小的那等人。</p>
吃了別人的飯，幫忙幹活，這事兒不虧。</p>
“好！”</p>
鐺鐺鐺！</p>
鐵匠鋪裏的敲打聲再度傳來，而且有力了很多。</p>
“這裏！”</p>
“敲準一些！”</p>
“咦！你敲的竟然比我準？”</p>
“再用力些！”</p>
“力氣太大了，都敲扁了！”</p>
“這樣就好，就這樣，一直敲！”</p>
一個老人挑著空籮筐路過，看了裏麵一眼。</p>
“大妹！”</p>
“哎！”黃大妹手握鉗子抬頭，“馬公啊！這是把菜都賣完了？今日生意這般好，您就沒去打半斤酒，來幾顆豆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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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著拍拍腰側的酒葫蘆，“有呢！什麽奶酒，便宜，就是喝不醉。”</p>
“可是那些草原商人賣的？說是女人都能喝呢！”</p>
“是啊！不過味道有些怪。”</p>
“就是哄哄嘴巴的東西，便宜就好。”</p>
“哎！可不就是這個理？大妹啊！上次問你的鋤頭可有了？”</p>
黃大妹提起夾子，上麵夾著的鋤頭已經成型了，“馬公看看。”</p>
“哎！看著還不錯。”</p>
“那還能有假？”</p>
“口子再弄弄就成了。”馬公一番檢查，看著衛王，“就要它了。對了……這是。”</p>
“幫忙的。”黃大妹笑道。</p>
衛王沉默著，但雄壯的身軀讓馬公不禁讚道：“好一個雄壯的漢子。大妹，這個幫手要得！”</p>
黃大妹得意的道：“是呢！”</p>
馬公付了定錢，挑著擔子，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曲子，搖搖晃晃的回家了。</p>
“本……我要回去了。”</p>
“哦！”</p>
黃大妹有些暗然，“明日來不來？我做飯給你吃，你幫我打鐵。”</p>
“看吧！”衛王本想拒絕，可打了一頓鐵之後，他竟然發現鬱鬱的心情好了許多。</p>
“那我明日等你！”</p>
衛王去尋楊玄。</p>
“心情鬱鬱，勞作一番就好了？”</p>
“對，你那娘子是醫者，幫本王問問這是什麽緣故。”</p>
“不用問。”</p>
“為何？”</p>
“你這就是閑出來的毛病，給自己找些事做就好了。”</p>
衛王看著他，顯然不信。</p>
“你難道還懂醫術？”</p>
“懂一些。”楊玄說道：“這人活著就得給自己找事做，你看那些無所事事的，多半活的空虛，隻能去吃喝嫖賭來尋求刺激。</p>
你呢！整日琢磨著如何打敗你那陰險的小老弟，入主東宮。</p>
可想來想去卻發現隻是空想，於是你就抑鬱了，覺著自己在耗費生命，可對？”</p>
“荒唐！”衛王嘴裏說著荒唐，腳下卻不動。</p>
“建明去了太平沒回來，於是你就寂寞了。”</p>
這話，好像有些不對勁啊！</p>
楊玄一怔，繼續說道：“人無聊就會在腦子裏給自己找麻煩，唯有給自己找事做，沒那個閑工夫找自己的麻煩，自然就覺著舒坦了。去吧！回頭州衙那塊地就交給你了。”</p>
州廨那塊地原先是劉擎在的時候開辟出來的，種些菜。</p>
“嗬嗬！”</p>
衛王走了。</p>
“郎君。”</p>
赫連燕來了。</p>
“何事？”</p>
楊玄叫人打造了椅子，此刻往椅背一靠，看著就像是大老爺般的愜意。</p>
而赫連燕就像是個女管事，站在他的身前稟告。</p>
“我這邊發現有人走私草原。”</p>
“走私什麽東西？”楊玄眯著眼。</p>
走私是永遠都無法禁絕的事兒，特別是在邊塞。</p>
草原的牛羊便宜的令長安的商人們抓狂，皮毛更是如此。而大唐的各種貨物也讓草原人垂涎欲滴。</p>
所謂隻要有需求就有市場，走私就應運而生。</p>
“有鐵器。”赫連燕嚴肅的道。</p>
走私什麽都好，眼前的楊老板甚至鼓勵走私奢侈品去草原和北遼，揚言走私的越多越好。這位最恨偷稅的使君，甚至放言，若是量足夠，他就給這些走勢商人免稅。</p>
但鐵器不同。</p>
這東西反過手就能用於打造兵器，屠殺自己人。</p>
果然，楊老板的臉黑了下來。</p>
“查出來了？”</p>
“沒，找不到貨物。”</p>
“可有法子？”楊老板發誓要把這等喪心病狂的家夥弄牢裏去，犒勞那些眼睛發綠的人犯。</p>
“那人叫做趙富貴，不是咱們陳州的商人，所以不好抓。”</p>
“以你的心狠手辣，若是普通商人，早就拿下了。”</p>
“郎君過獎了。”騷狐狸媚笑道：“確實是有背景，拿了對郎君不利，故而我隻能看著。”</p>
“需要什麽？”楊玄問道。</p>
這是要辦成鐵桉的態度。</p>
赫連燕從投靠楊老板以來，一直想弄個大事兒，彰顯自己的能力。</p>
聞言她不禁暗喜，說道：“要機靈的人。”</p>
“機靈……”楊玄幾乎沒怎麽思索。</p>
“老賊吧！”</p>
老賊江湖經驗豐富的一批，正好去協助。</p>
“老賊呢?”</p>
赫連燕出去一問。</p>
“出城了。”</p>
“多久回來？”</p>
“說是教導弟子，不知何時回來。”</p>
“帶路！”</p>
赫連燕辦事兒雷厲風行，抓了幾個軍士帶路，就出了臨安城。</p>
……</p>
一個小土包的邊上，此刻多了個洞。</p>
下麵傳來了有些沉悶的聲音。</p>
“看好了，這兒不能下，看看這裏，這土是浮的，一動就塌，埋你沒商量！”</p>
“師傅，咱們下來幹啥？”</p>
“盜亦有道，這是郎君的教導。為師一心想教你成才，可總不能拿別人家的墓穴來挖吧？缺德！所以，為師就尋了這個地方。”</p>
“那您教我作甚？”</p>
“打洞！”</p>
“打洞？”</p>
“沒錯，咱們這門手藝講究的是眼明手快，還得穩。最要緊的便是打洞，為師想看看你的資質，來，從這裏往下挖！咦！有馬蹄聲。趕緊上去看看。”</p>
一個腦袋從洞底下鑽出來，正是老賊。</p>
“上來！”</p>
接著上來的便是潘正。</p>
潘隊正原先在軍中廝混的不算得意，仕途渺茫，被老賊收為弟子後，本以為是攀上了高枝，誰曾想卻是幹盜墓的。</p>
他覺得還是繼續在軍中廝混更有前途些，可老賊從長安一回來就尋到了他。</p>
一番威脅利誘，潘正果斷低頭。</p>
這不，今日老賊就帶他出城來練習基本功。</p>
潘正鑽了出來，說道：“我總覺得有些熟悉。”</p>
“熟悉什麽？”</p>
“打洞。”</p>
老賊笑的猥瑣，“你以為大地是你娘子？”</p>
數騎近前，為首的是赫連燕。</p>
“哎！是赫連娘子啊！”老賊笑嘻嘻的道：“可是郎君尋老夫？”</p>
“我尋你！”</p>
“好說！”老賊拍拍身上的塵土，指指自己的背後，潘正過去為他拍打脊背。</p>
“我手頭上有個事，郎君令你協助。”</p>
晚些，眾人回到了城中。</p>
赫連燕也有一間值房，進去坐下，老賊看了看，心想自己哪日也求郎君弄一間，擺放些家傳的好東西也好啊！</p>
“趙富貴，銀州商人，背後有個官員做靠山，常年往來於銀州與草原之間。”赫連燕跪坐在上首，身材傲人。</p>
“走私？”老賊的反應很快。</p>
赫連燕點頭，“有人發現了他的車隊裏帶了鐵器，不過後續再去追查時，卻晚了。”</p>
“可曾驚動了他？”</p>
赫連燕點頭，“趙富貴察覺了，他就住在城中，每日無所事事。”</p>
“這是肆無忌憚啊！”老賊很久沒見過這等囂張的走私商人了。</p>
“可知曉他的貨物藏在哪了？”</p>
“就在城外西南，他的車隊最後經過那裏，再出現時，車上就沒了鐵器。”</p>
赫連燕看著老賊，“你可能尋到？”</p>
“沒去看之前，老夫說什麽都是空口白牙。”</p>
這個態度反而讓赫連燕高看了他一眼，“明日就去。”</p>
稍後，赫連燕去了一家逆旅。</p>
趙富貴看著就像是個富貴人，矜持，且精明。</p>
“見過赫連娘子。”</p>
楊玄的麾下有個異族女子的事兒城中不少人都知曉，每次赫連燕頂著一張千嬌百媚的臉走過城中時，總會引來一些男人的口水。</p>
“我最後問你一次，鐵器在何處？”赫連燕站的筆直。</p>
趙富貴的目光在她的身軀上一轉而過，“老夫沒有什麽鐵器。”</p>
赫連燕盯著他，“我本不該來。”</p>
但你忌憚我背後的那個人，故而來了。</p>
趙富貴笑吟吟的道：“老夫回頭就求見使君，正好轉達一些善意。”</p>
赫連燕搖頭，轉身出去。</p>
身邊的捷隆回身看了趙富貴一眼，陰沉沉的一笑，握緊了刀柄。</p>
出了逆旅後，捷隆說道：“直接查就是了，來一趟反而讓他越發的得意了。”</p>
赫連燕站在逆旅門口，說道：“我是異族人，雖說投靠了郎君，可幾人能信任咱們？故而咱們行事就得有章法，不給別人口實。”</p>
“那見他何意？”</p>
“趙富貴的身後有人，我今日來了，便是告訴他背後那人，走私之事發作後，郎君依舊記著給他背後那人留臉麵。可趙富貴卻給臉不要臉，那麽，拿下他便名正言順。”</p>
“太麻煩！”捷隆覺得束手束腳的。</p>
赫連燕微笑，“麻煩是麻煩些，不過比跟著皇叔好！”</p>
捷隆點頭，“跟著皇叔總是擔心某日被他滅口，跟著郎君，至少不用擔心這個。”</p>
第二日，老賊帶著弟子跟著出城。</p>
城外西南方向數裏，這裏原先是老城，後來毀於一場大火。</p>
“就在這附近。”赫連燕用手虛畫了一個範圍。</p>
“就沒找到？”</p>
“找了許多次，沒找到。”</p>
老賊下馬走了過去。</p>
熟門熟路的，下意識的走到了一個小土丘前。</p>
小土丘上有許多雜木灌木，還有些石塊。</p>
老賊叫來潘正。</p>
“能看出這是什麽嗎？”</p>
“就是個土丘。”</p>
“錯了。”</p>
“那是什麽？”</p>
“墓！古墓！大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