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指揮側翼騎兵是吳營的活，而且他也有把握審時度勢，不會出岔子。</p>
自信滿滿的他接到了新的命令，讓他率軍去阻截楊玄所部。</p>
那一刻他想罵娘！</p>
但傳令的是文官，他一聲不敢吭。</p>
等得知側翼騎兵換了卓翰來指揮時，他也擔憂過。</p>
但他想卓翰再蠢，也會謹慎行事吧！</p>
所以他安心下來，隻等著唐軍在己方層層阻截下被纏住的那一刻。</p>
就在兩翼騎兵出擊的時候，他的心，動了！</p>
時期來了！</p>
他希望卓翰能看到這一幕，隨即發動進攻。</p>
可沒想到的是，唐軍騎兵一觸即退。</p>
卓翰呢？</p>
吳營希望卓翰能看到。</p>
但他隨即就聽到了歡呼聲。</p>
“活捉楊狗！”</p>
烏壓壓一片騎兵，出現了。</p>
吳營終於忍不住罵道：“狗娘養的，你就不能多等一刻？”</p>
副將郎爽絕望的道：“楊玄竟然撤了，他竟然撤了！”</p>
他衝著吳營喊道：“指揮使！”</p>
撤吧！</p>
吳營斑白的須發在風中飄蕩，他嘶吼道：“兒郎們，跟著老夫，來！”</p>
他拔出長刀，帶著自己身後的預備隊，在人群中一步步走向前方。</p>
騎兵暴露了，他此刻的選擇很多。</p>
唐軍的騎兵定然會全力應付卓翰部，他可以帶著步卒逃跑。</p>
跑，越快越好！</p>
後方有接應的軍隊。</p>
可他一旦跑了，卓翰所部就成了孤軍，唐軍會傾力對付他們。</p>
瞬間，吳營就做出了決斷。</p>
在軍心散亂的情況下，他用身先士卒來發出了無聲的命令。</p>
郎爽看著他，跺腳道：“弟兄們，跟著我來！”</p>
這裏拖住唐軍步卒，那麽，卓翰部才能與唐軍騎兵周旋。</p>
吳營喊道：“吹號，讓卓翰部來會和！”</p>
到了這個時候，卓翰隻要突破唐軍騎兵的阻截，和步卒會和，那麽此戰還能維係一個體麵的結局。</p>
除非唐軍願意付出代價，否則他們可以徐徐而退。</p>
對麵，屠裳第一次讚美老天爺，“老夫現在又相信天命了。”</p>
老賊看向楊玄的眼神中多了敬畏，“是啊！郎君莫名其妙的堅持留著騎兵，先前更是眼看著就要突入進去了，竟然又把騎兵撤了回來。老夫那一刻覺著郎君怕是被太陽曬昏頭了，</p>
可此刻老夫才知曉，昏頭的是老夫！”</p>
南賀難掩興奮之色，看了林飛豹一眼。</p>
林飛豹平靜異常。</p>
彷佛下一刻一塊隕石砸在敵軍陣營中，他也隻會輕輕的哦一聲，說道：“原來天命就是這樣啊！”</p>
韓紀倒吸一口涼氣。</p>
他喃喃的道：“太子當初想伏擊陛下，一切都布置的不錯，老夫以為，弄不好這一次能成功。</p>
可沒想到的是，王顯竟然是陛下的人。</p>
在太子的身邊安插人手乃是慣例，可恰好是王顯，這不免讓人想到了天命。</p>
老夫也因此心灰意冷，沒想到，今日竟然又看到了這麽一幕。”</p>
天命！</p>
鄉下老農夢到祖墳冒青煙，都會覺得這是天命，回頭把一家子叫來，說老夫夢到天命在身，這是大富貴的征兆啊！</p>
來，咱們一家子造反吧！</p>
老大你是太子，老二你是天下兵馬大元帥，老三是宰相……</p>
婆娘你是皇後，回頭老夫尋幾個嬪妃來充實後宮……</p>
一個夢都能讓鄉下老農敢造反。</p>
可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天命！</p>
這一刻，韓紀的眼中多了異彩，低聲對楊玄說道：“主公！”</p>
楊玄一個哆嗦。</p>
這事兒他也還在懵逼中。</p>
讓騎兵在兩翼別動，這是他狩獵時養成的習慣……若是感到危機在側，他會留下幾支最穩定的箭失。</p>
沒想到真的來了！</p>
“出擊！”</p>
楊老板用力揮手，“別管步卒，全力剿滅他們的騎兵！”</p>
若是周軍步卒敢逃跑，唐軍步卒順勢追殺。</p>
哦謔謔，這事兒就鬧大發了。</p>
不對，我方才聽到了什麽？</p>
主公？</p>
楊玄回身，對上了韓紀灼熱的目光。</p>
“澹定！”</p>
韓紀歎道：“老夫連氣度都不如郎君，羞煞！”</p>
烏達等人卻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p>
自從楊玄成功預言了天上將會下灰雨後，在烏達等人的眼中，尊敬的主人便是火神的化身。</p>
方才不過是火神大人牛刀小試罷了！</p>
大驚小怪什麽？</p>
“出擊！”</p>
騎兵們也瘋狂了。</p>
楊老板這近乎於奇跡般的用兵，極大的震撼了他們。</p>
隨即，信心就飛升了。</p>
此刻前方就算是有大軍，他們也敢去衝殺幾個來回。</p>
“殺啊！”</p>
六裏地，撒腿就跑也得跑許久。</p>
可戰馬一撒歡，不好意思，轉瞬就是幾裏地。</p>
卓翰狂喜的衝殺在前。</p>
吳營會纏住唐軍，這是他出擊之前就斷定的事兒。</p>
所以這個功勞他拿定了！</p>
唐軍南征以來，雖說不是勢如破竹，可也一路順遂。</p>
就在大周君臣愁眉不展的時候，一個將星閃亮登場，一舉擊潰了大唐新晉名將楊玄。</p>
恩主會狂喜過望。</p>
而他的父親，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說他早已去了，想來在地底下也會為他高興的吧！</p>
可眼前的畫麵怎地就變了？</p>
唐軍的騎兵竟然孤零零的在一邊，甚至是有些傻眼的看著自己一方撒歡而來。</p>
“吳營，你這條老狗！”</p>
卓翰破口大罵。</p>
副將喊道：“突擊，一路突擊過去，和吳指揮使他們會和。”</p>
卓翰喊道：“唐軍來了，撤！”</p>
唐軍千餘騎兵正在衝來，另一側的騎兵也在繞道。這是一個主將做抉擇的時候，五千騎兵衝破千餘唐軍騎兵的阻截，可能性無限大。</p>
可卓翰此刻卻慌了。</p>
他的仕途平步青雲靠的不是本事，而是恩主的扶持。</p>
南周將領經曆過大陣仗的不多，包括吳營在內都是如此。</p>
可臨戰靠的是什麽？</p>
夫戰，勇氣也！</p>
這位靠著關係平步青雲的官二代，在這個時候失去了勇氣。</p>
不，興許他從未擁有過勇氣這種品質。</p>
“撤！”</p>
慌亂中，卓翰狂喊，“撤，都撤！”</p>
騎兵們懵了一下。</p>
此刻不是會和更好嗎？</p>
可軍令如山啊！</p>
騎兵們開始掉頭。</p>
副將悲憤的道：“不能丟下吳指揮使他們！”</p>
卓翰拔出長刀，用刀背狠抽了一下他的肩頭，罵道：“那你留下！”</p>
副將不怒反笑，拔刀喊道：“跟著我來！”</p>
五千騎兵再度懵了。</p>
主將喊撤退，副將喊跟著我來。</p>
我們該聽誰的？</p>
為何臨戰時，除非主將失心瘋了，否則不可幹涉他的指揮。</p>
因為令出多門，隻會導致指揮混亂，甚至會動搖軍心。</p>
亂了！</p>
五千騎兵一部分向前，一部分掉頭。</p>
一時間，亂作一團。</p>
“出擊！”</p>
楊玄見狀大喜，令林飛豹等人出擊。</p>
“他們想撤退！”</p>
騎兵的混亂被發現了。</p>
吳營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被一個唐軍砍了一刀。</p>
他奮力斬殺了對手，抽空看了側麵一眼。</p>
千餘唐軍騎兵已經上去了。</p>
混亂的周軍中，頓時傳來尖叫聲。</p>
“撤！”</p>
混亂發生了。</p>
周軍的騎兵混雜在了一起，你想往東邊去，他想往西邊跑，甚至還有撞到一起，人仰馬翻的。</p>
</p>
唐軍騎兵毫不猶豫的衝殺了上來。</p>
“轉身禦敵！”副將在大聲疾呼！</p>
“指揮使！”有人高喊，“指揮使！”</p>
將是兵的魂，這時候卓翰喊一嗓子，效果比副將嚎哭半個時辰強。</p>
可卓翰已經失去了方寸。</p>
“閃開！”</p>
他的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跑！</p>
一路跑到汴京，回到家中躲著。</p>
這是一種本能。</p>
至於來之前躊躇滿誌，此刻都化為了懊悔。</p>
早知曉這樣，他發誓不會去爭奪統領騎兵的機會，誰愛誰拿去！</p>
前方的騎兵們混在一起，有人叫罵，有人用刀背抽打。</p>
“救命！”</p>
有人落馬尖叫。</p>
卓翰看到先前一個嚎叫著要轉身去和唐軍拚命的悍卒，此刻麵色煞白，拚命的叫喊著。</p>
他想起了先生當年教授過的一段話……</p>
——再無畏的勇士，在戰陣上時，也需要無數同伴。沒有同伴，勇士也會變成懦夫。</p>
先生當時解釋，軍中的勇氣，是由無數人組成的。這個勇氣必須有人來帶頭。</p>
這個帶頭人，就是將領！</p>
將領勇氣十足，那麽麾下就會勇氣倍增。</p>
反過來，將領膽怯畏戰，麾下就會膽小如鼠。</p>
先生當年說的很清楚，但那時候的卓翰壓根沒在意。</p>
他喊道：“回去！掉頭去攔截唐軍！”</p>
副將被困在人群中，聽到他喊聲不禁怒道：“你特娘的先去！”</p>
這時候必須有人垂範！</p>
卓翰回頭看了一眼。</p>
一排排唐軍騎兵上來了。</p>
長槍捅穿了周軍的甲衣，接著鬆開手，拔出橫刀，高呼著衝進來。</p>
唐軍，來了！</p>
這是一場摧枯拉朽般的勝利。</p>
除去副將帶著百餘騎發動了很快就被鎮壓的反撲之外，其他人亂的像是一鍋粥。</p>
吳營在奮力砍殺著。</p>
“卓翰呢？”</p>
他喘息著問道。</p>
“他逃了！”</p>
“畜生！”吳營揮刀，逼退了一個敵人，抬頭看了右側一眼。</p>
汗水和血水模湖了他的視線，熾熱的陽光彷佛扭曲了空間，他看到無數黑點在遠方扭動著。</p>
就像是那年他挖開家中水溝淤泥，發現的一堆地龍。</p>
糾纏在一起的地龍很醜陋！</p>
“指揮使！怎麽辦？”</p>
唐軍步卒的攻勢越發的猛烈了，郎爽幾度組織反撲都被擊潰。</p>
是啊！</p>
該怎麽辦？</p>
撤離？</p>
此刻撤離晚了，唐軍步卒會毫不猶豫的咬住他們，等待騎兵回歸。</p>
進攻，得了吧！</p>
就剛才的廝殺來看，他們不是對手。</p>
差不多三比一的兵力對比，周軍能自保，也僅僅能自保。</p>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p>
而能決定此戰走向的便是卓翰的騎兵。</p>
但那個沒種的懦夫竟然跑了。</p>
卓翰沒種，其他人難道也沒種？</p>
“吹號，求援！”</p>
吳營喊道。</p>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卓翰之外的將領身上。</p>
定然有人看出了此戰的關鍵，隻需騎兵往前衝破唐軍的攔截，和他們會和，那麽，此戰就能維係一個不敗的局麵。</p>
嗚嗚嗚……</p>
蒼涼的號角聲回蕩在蒼穹之下。</p>
幾隻大鳥在天空盤旋，彷佛是發現了食物，得意的鳴叫著。</p>
嗚嗚嗚！</p>
號角孤獨的回蕩著。</p>
嗚嗚嗚！</p>
一個軍士高喊，“他們敗了！”</p>
吳營的身體一顫。</p>
郎爽罵道：“卓翰那個雜種！”</p>
絕望降臨。</p>
士氣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生成的很麻煩，但崩塌的卻很簡單。</p>
先前悍不畏死的周軍，在被同袍拋棄後，士氣就像是碰到熱水的冰雪，一下就消融了。</p>
當第一個人掉頭逃跑時，吳營大聲叫罵，令人斬殺了他。</p>
隨即第二個人轉身。</p>
第三個人……</p>
崩塌了！</p>
郎爽絕望的喊道：“指揮使，退吧！”</p>
他們有馬，有步卒在身後擋住追兵的路，他們能逃回去。</p>
潰敗發生了。</p>
整個周軍陣營都在轉向逃跑。</p>
郎爽喊道：“指揮使！”</p>
吳營就在人群中緩緩往前走去。</p>
“走！”幾個軍士弄來了戰馬，簇擁著郎爽跑了。</p>
“指揮使！”郎爽不斷回頭。</p>
吳營迎著潰兵往前走。</p>
前方的甲衣驟然一變，唐軍來了。</p>
吳營高舉長刀。</p>
“大周指揮使吳營在此！”</p>
“放箭！”</p>
噗噗噗！</p>
吳營中了幾箭，單膝跪在地上。</p>
腳步聲傳來。</p>
一雙腳出現在他的視線內。</p>
“此戰，你勇氣可嘉。”</p>
吳營努力抬頭，笑道：“楊玄？”</p>
“對。”楊玄很想知曉此刻南周軍中的氣氛，“步卒堅韌，可騎兵為何不敢戰？”</p>
吳營喘息著，“任何地方都有敗類，隻是很不幸，這個敗類出現在了今日，出現在大周，還是個將領。”</p>
“我有些同情你了。”</p>
“你定然在想，大周軍隊不堪一擊？”</p>
“沒錯。”</p>
“就在永州，數十萬大軍雲集，你今日所看到的敗類隻是例外，你們將會在永州碰個頭破血流。”</p>
“別硬撐了。”楊玄笑道：“若今日兩軍調換個方向，就算是騎兵潰逃了，我大唐步卒會如何做你知曉嗎？”</p>
吳營搖頭。</p>
楊玄指著前方，一字一吐的道：“我大唐健兒會揮戈一擊，逆勢而上！”</p>
吳營笑道：“大周也不乏勇士，來，老夫讓你等看看何為悍不畏死！”</p>
他抓住插在小腹的一支箭失，用力往裏一捅，還攪動了幾下。</p>
嘖！</p>
楊玄的眉心跳了幾下。</p>
對於不怕死的人，他總是多幾分敬畏。</p>
但這是敵人。</p>
“使君，拿到敵軍主將了。”</p>
吳營喘息著，緩緩看去。</p>
卓翰被一個騎兵丟在了楊玄的身前。</p>
卓翰抬頭看著楊玄，諂笑道：“小人願為使君帶路。”</p>
自信滿滿的他接到了新的命令，讓他率軍去阻截楊玄所部。</p>
那一刻他想罵娘！</p>
但傳令的是文官，他一聲不敢吭。</p>
等得知側翼騎兵換了卓翰來指揮時，他也擔憂過。</p>
但他想卓翰再蠢，也會謹慎行事吧！</p>
所以他安心下來，隻等著唐軍在己方層層阻截下被纏住的那一刻。</p>
就在兩翼騎兵出擊的時候，他的心，動了！</p>
時期來了！</p>
他希望卓翰能看到這一幕，隨即發動進攻。</p>
可沒想到的是，唐軍騎兵一觸即退。</p>
卓翰呢？</p>
吳營希望卓翰能看到。</p>
但他隨即就聽到了歡呼聲。</p>
“活捉楊狗！”</p>
烏壓壓一片騎兵，出現了。</p>
吳營終於忍不住罵道：“狗娘養的，你就不能多等一刻？”</p>
副將郎爽絕望的道：“楊玄竟然撤了，他竟然撤了！”</p>
他衝著吳營喊道：“指揮使！”</p>
撤吧！</p>
吳營斑白的須發在風中飄蕩，他嘶吼道：“兒郎們，跟著老夫，來！”</p>
他拔出長刀，帶著自己身後的預備隊，在人群中一步步走向前方。</p>
騎兵暴露了，他此刻的選擇很多。</p>
唐軍的騎兵定然會全力應付卓翰部，他可以帶著步卒逃跑。</p>
跑，越快越好！</p>
後方有接應的軍隊。</p>
可他一旦跑了，卓翰所部就成了孤軍，唐軍會傾力對付他們。</p>
瞬間，吳營就做出了決斷。</p>
在軍心散亂的情況下，他用身先士卒來發出了無聲的命令。</p>
郎爽看著他，跺腳道：“弟兄們，跟著我來！”</p>
這裏拖住唐軍步卒，那麽，卓翰部才能與唐軍騎兵周旋。</p>
吳營喊道：“吹號，讓卓翰部來會和！”</p>
到了這個時候，卓翰隻要突破唐軍騎兵的阻截，和步卒會和，那麽此戰還能維係一個體麵的結局。</p>
除非唐軍願意付出代價，否則他們可以徐徐而退。</p>
對麵，屠裳第一次讚美老天爺，“老夫現在又相信天命了。”</p>
老賊看向楊玄的眼神中多了敬畏，“是啊！郎君莫名其妙的堅持留著騎兵，先前更是眼看著就要突入進去了，竟然又把騎兵撤了回來。老夫那一刻覺著郎君怕是被太陽曬昏頭了，</p>
可此刻老夫才知曉，昏頭的是老夫！”</p>
南賀難掩興奮之色，看了林飛豹一眼。</p>
林飛豹平靜異常。</p>
彷佛下一刻一塊隕石砸在敵軍陣營中，他也隻會輕輕的哦一聲，說道：“原來天命就是這樣啊！”</p>
韓紀倒吸一口涼氣。</p>
他喃喃的道：“太子當初想伏擊陛下，一切都布置的不錯，老夫以為，弄不好這一次能成功。</p>
可沒想到的是，王顯竟然是陛下的人。</p>
在太子的身邊安插人手乃是慣例，可恰好是王顯，這不免讓人想到了天命。</p>
老夫也因此心灰意冷，沒想到，今日竟然又看到了這麽一幕。”</p>
天命！</p>
鄉下老農夢到祖墳冒青煙，都會覺得這是天命，回頭把一家子叫來，說老夫夢到天命在身，這是大富貴的征兆啊！</p>
來，咱們一家子造反吧！</p>
老大你是太子，老二你是天下兵馬大元帥，老三是宰相……</p>
婆娘你是皇後，回頭老夫尋幾個嬪妃來充實後宮……</p>
一個夢都能讓鄉下老農敢造反。</p>
可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天命！</p>
這一刻，韓紀的眼中多了異彩，低聲對楊玄說道：“主公！”</p>
楊玄一個哆嗦。</p>
這事兒他也還在懵逼中。</p>
讓騎兵在兩翼別動，這是他狩獵時養成的習慣……若是感到危機在側，他會留下幾支最穩定的箭失。</p>
沒想到真的來了！</p>
“出擊！”</p>
楊老板用力揮手，“別管步卒，全力剿滅他們的騎兵！”</p>
若是周軍步卒敢逃跑，唐軍步卒順勢追殺。</p>
哦謔謔，這事兒就鬧大發了。</p>
不對，我方才聽到了什麽？</p>
主公？</p>
楊玄回身，對上了韓紀灼熱的目光。</p>
“澹定！”</p>
韓紀歎道：“老夫連氣度都不如郎君，羞煞！”</p>
烏達等人卻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p>
自從楊玄成功預言了天上將會下灰雨後，在烏達等人的眼中，尊敬的主人便是火神的化身。</p>
方才不過是火神大人牛刀小試罷了！</p>
大驚小怪什麽？</p>
“出擊！”</p>
騎兵們也瘋狂了。</p>
楊老板這近乎於奇跡般的用兵，極大的震撼了他們。</p>
隨即，信心就飛升了。</p>
此刻前方就算是有大軍，他們也敢去衝殺幾個來回。</p>
“殺啊！”</p>
六裏地，撒腿就跑也得跑許久。</p>
可戰馬一撒歡，不好意思，轉瞬就是幾裏地。</p>
卓翰狂喜的衝殺在前。</p>
吳營會纏住唐軍，這是他出擊之前就斷定的事兒。</p>
所以這個功勞他拿定了！</p>
唐軍南征以來，雖說不是勢如破竹，可也一路順遂。</p>
就在大周君臣愁眉不展的時候，一個將星閃亮登場，一舉擊潰了大唐新晉名將楊玄。</p>
恩主會狂喜過望。</p>
而他的父親，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說他早已去了，想來在地底下也會為他高興的吧！</p>
可眼前的畫麵怎地就變了？</p>
唐軍的騎兵竟然孤零零的在一邊，甚至是有些傻眼的看著自己一方撒歡而來。</p>
“吳營，你這條老狗！”</p>
卓翰破口大罵。</p>
副將喊道：“突擊，一路突擊過去，和吳指揮使他們會和。”</p>
卓翰喊道：“唐軍來了，撤！”</p>
唐軍千餘騎兵正在衝來，另一側的騎兵也在繞道。這是一個主將做抉擇的時候，五千騎兵衝破千餘唐軍騎兵的阻截，可能性無限大。</p>
可卓翰此刻卻慌了。</p>
他的仕途平步青雲靠的不是本事，而是恩主的扶持。</p>
南周將領經曆過大陣仗的不多，包括吳營在內都是如此。</p>
可臨戰靠的是什麽？</p>
夫戰，勇氣也！</p>
這位靠著關係平步青雲的官二代，在這個時候失去了勇氣。</p>
不，興許他從未擁有過勇氣這種品質。</p>
“撤！”</p>
慌亂中，卓翰狂喊，“撤，都撤！”</p>
騎兵們懵了一下。</p>
此刻不是會和更好嗎？</p>
可軍令如山啊！</p>
騎兵們開始掉頭。</p>
副將悲憤的道：“不能丟下吳指揮使他們！”</p>
卓翰拔出長刀，用刀背狠抽了一下他的肩頭，罵道：“那你留下！”</p>
副將不怒反笑，拔刀喊道：“跟著我來！”</p>
五千騎兵再度懵了。</p>
主將喊撤退，副將喊跟著我來。</p>
我們該聽誰的？</p>
為何臨戰時，除非主將失心瘋了，否則不可幹涉他的指揮。</p>
因為令出多門，隻會導致指揮混亂，甚至會動搖軍心。</p>
亂了！</p>
五千騎兵一部分向前，一部分掉頭。</p>
一時間，亂作一團。</p>
“出擊！”</p>
楊玄見狀大喜，令林飛豹等人出擊。</p>
“他們想撤退！”</p>
騎兵的混亂被發現了。</p>
吳營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被一個唐軍砍了一刀。</p>
他奮力斬殺了對手，抽空看了側麵一眼。</p>
千餘唐軍騎兵已經上去了。</p>
混亂的周軍中，頓時傳來尖叫聲。</p>
“撤！”</p>
混亂發生了。</p>
周軍的騎兵混雜在了一起，你想往東邊去，他想往西邊跑，甚至還有撞到一起，人仰馬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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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騎兵毫不猶豫的衝殺了上來。</p>
“轉身禦敵！”副將在大聲疾呼！</p>
“指揮使！”有人高喊，“指揮使！”</p>
將是兵的魂，這時候卓翰喊一嗓子，效果比副將嚎哭半個時辰強。</p>
可卓翰已經失去了方寸。</p>
“閃開！”</p>
他的腦子裏就一個念頭：跑！</p>
一路跑到汴京，回到家中躲著。</p>
這是一種本能。</p>
至於來之前躊躇滿誌，此刻都化為了懊悔。</p>
早知曉這樣，他發誓不會去爭奪統領騎兵的機會，誰愛誰拿去！</p>
前方的騎兵們混在一起，有人叫罵，有人用刀背抽打。</p>
“救命！”</p>
有人落馬尖叫。</p>
卓翰看到先前一個嚎叫著要轉身去和唐軍拚命的悍卒，此刻麵色煞白，拚命的叫喊著。</p>
他想起了先生當年教授過的一段話……</p>
——再無畏的勇士，在戰陣上時，也需要無數同伴。沒有同伴，勇士也會變成懦夫。</p>
先生當時解釋，軍中的勇氣，是由無數人組成的。這個勇氣必須有人來帶頭。</p>
這個帶頭人，就是將領！</p>
將領勇氣十足，那麽麾下就會勇氣倍增。</p>
反過來，將領膽怯畏戰，麾下就會膽小如鼠。</p>
先生當年說的很清楚，但那時候的卓翰壓根沒在意。</p>
他喊道：“回去！掉頭去攔截唐軍！”</p>
副將被困在人群中，聽到他喊聲不禁怒道：“你特娘的先去！”</p>
這時候必須有人垂範！</p>
卓翰回頭看了一眼。</p>
一排排唐軍騎兵上來了。</p>
長槍捅穿了周軍的甲衣，接著鬆開手，拔出橫刀，高呼著衝進來。</p>
唐軍，來了！</p>
這是一場摧枯拉朽般的勝利。</p>
除去副將帶著百餘騎發動了很快就被鎮壓的反撲之外，其他人亂的像是一鍋粥。</p>
吳營在奮力砍殺著。</p>
“卓翰呢？”</p>
他喘息著問道。</p>
“他逃了！”</p>
“畜生！”吳營揮刀，逼退了一個敵人，抬頭看了右側一眼。</p>
汗水和血水模湖了他的視線，熾熱的陽光彷佛扭曲了空間，他看到無數黑點在遠方扭動著。</p>
就像是那年他挖開家中水溝淤泥，發現的一堆地龍。</p>
糾纏在一起的地龍很醜陋！</p>
“指揮使！怎麽辦？”</p>
唐軍步卒的攻勢越發的猛烈了，郎爽幾度組織反撲都被擊潰。</p>
是啊！</p>
該怎麽辦？</p>
撤離？</p>
此刻撤離晚了，唐軍步卒會毫不猶豫的咬住他們，等待騎兵回歸。</p>
進攻，得了吧！</p>
就剛才的廝殺來看，他們不是對手。</p>
差不多三比一的兵力對比，周軍能自保，也僅僅能自保。</p>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p>
而能決定此戰走向的便是卓翰的騎兵。</p>
但那個沒種的懦夫竟然跑了。</p>
卓翰沒種，其他人難道也沒種？</p>
“吹號，求援！”</p>
吳營喊道。</p>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卓翰之外的將領身上。</p>
定然有人看出了此戰的關鍵，隻需騎兵往前衝破唐軍的攔截，和他們會和，那麽，此戰就能維係一個不敗的局麵。</p>
嗚嗚嗚……</p>
蒼涼的號角聲回蕩在蒼穹之下。</p>
幾隻大鳥在天空盤旋，彷佛是發現了食物，得意的鳴叫著。</p>
嗚嗚嗚！</p>
號角孤獨的回蕩著。</p>
嗚嗚嗚！</p>
一個軍士高喊，“他們敗了！”</p>
吳營的身體一顫。</p>
郎爽罵道：“卓翰那個雜種！”</p>
絕望降臨。</p>
士氣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生成的很麻煩，但崩塌的卻很簡單。</p>
先前悍不畏死的周軍，在被同袍拋棄後，士氣就像是碰到熱水的冰雪，一下就消融了。</p>
當第一個人掉頭逃跑時，吳營大聲叫罵，令人斬殺了他。</p>
隨即第二個人轉身。</p>
第三個人……</p>
崩塌了！</p>
郎爽絕望的喊道：“指揮使，退吧！”</p>
他們有馬，有步卒在身後擋住追兵的路，他們能逃回去。</p>
潰敗發生了。</p>
整個周軍陣營都在轉向逃跑。</p>
郎爽喊道：“指揮使！”</p>
吳營就在人群中緩緩往前走去。</p>
“走！”幾個軍士弄來了戰馬，簇擁著郎爽跑了。</p>
“指揮使！”郎爽不斷回頭。</p>
吳營迎著潰兵往前走。</p>
前方的甲衣驟然一變，唐軍來了。</p>
吳營高舉長刀。</p>
“大周指揮使吳營在此！”</p>
“放箭！”</p>
噗噗噗！</p>
吳營中了幾箭，單膝跪在地上。</p>
腳步聲傳來。</p>
一雙腳出現在他的視線內。</p>
“此戰，你勇氣可嘉。”</p>
吳營努力抬頭，笑道：“楊玄？”</p>
“對。”楊玄很想知曉此刻南周軍中的氣氛，“步卒堅韌，可騎兵為何不敢戰？”</p>
吳營喘息著，“任何地方都有敗類，隻是很不幸，這個敗類出現在了今日，出現在大周，還是個將領。”</p>
“我有些同情你了。”</p>
“你定然在想，大周軍隊不堪一擊？”</p>
“沒錯。”</p>
“就在永州，數十萬大軍雲集，你今日所看到的敗類隻是例外，你們將會在永州碰個頭破血流。”</p>
“別硬撐了。”楊玄笑道：“若今日兩軍調換個方向，就算是騎兵潰逃了，我大唐步卒會如何做你知曉嗎？”</p>
吳營搖頭。</p>
楊玄指著前方，一字一吐的道：“我大唐健兒會揮戈一擊，逆勢而上！”</p>
吳營笑道：“大周也不乏勇士，來，老夫讓你等看看何為悍不畏死！”</p>
他抓住插在小腹的一支箭失，用力往裏一捅，還攪動了幾下。</p>
嘖！</p>
楊玄的眉心跳了幾下。</p>
對於不怕死的人，他總是多幾分敬畏。</p>
但這是敵人。</p>
“使君，拿到敵軍主將了。”</p>
吳營喘息著，緩緩看去。</p>
卓翰被一個騎兵丟在了楊玄的身前。</p>
卓翰抬頭看著楊玄，諂笑道：“小人願為使君帶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