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雷琦看著城下耀武的唐軍斥候說道：“今日隻是試探，明日才是真正的廝殺。”</p>
城頭的血腥味很濃鬱，錢南幹嘔了一下，“今日一戰，你覺著黃州可能守得住？”</p>
原先他說兩萬守軍足以抗衡八千唐軍，可今日一場攻防大戰後，他改口了。</p>
“難！”雷琦搖頭，“不過一個月，老夫卻有把握。”</p>
“為何？”錢南說道：“今日城頭幾度及及可危啊！”</p>
“那是因為楊玄一來就上了精銳，另外，那個使長槍的老人太過淩厲，今日若是無他，也不會這般危急。”</p>
“那人老夫也見到了，長槍一動，無人能靠近，確實是厲害。可能對付？”</p>
“用精銳，再有，老夫身邊也有好手。”雷琦不覺得一個好手能影響此戰的結果，“再有，陳永二人不管刺殺成功與否，都會進城躲避唐軍追殺。有他二人在，那個老人不是威脅。”</p>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p>
錢南鬆了一口氣。</p>
夕陽斜照在城頭上，錢南感慨的讚美著，“殘陽如血，輝煌，滄桑，最美不過夕陽啊！”</p>
他突然一怔，“咦！那是誰？”</p>
雷琦也跟著看去，就見夕陽下，一人在前，二人在後，朝著黃州城而來。</p>
夕陽刺眼，無法看清那三人的模樣。</p>
“那二人好像……相互攙扶著，有人在蹦跳。”錢南的眼力不錯。</p>
雷琦身邊有人驚呼，“好像是陳永？”</p>
“那是丁月吧！”錢南也看到了。</p>
“前麵的……那是誰？”</p>
“好像是槍法凶悍的那個老人！”</p>
夕陽下，屠裳背著手，手中牽著一根繩子，繩子後麵是丁月和陳永。</p>
陳永的一條腿斷了，此刻扶著丁月的肩頭，單腳蹦跳著跟在後麵。</p>
就像是一個老農結束了勞作，牽著家中的兩頭牛歸家。</p>
三人沐浴在夕陽下，轉向朝著北方遠去。</p>
“陳永他們，完了！”雷琦苦笑道：“老夫還是低估了他！”</p>
錢南捂額，“明日，麻煩了。”</p>
雷琦看著他，“錢知州可否去信汴京，告訴二位相公，黃州需要好手！”</p>
錢南微微搖頭，“初戰就求援，不妥！”</p>
“有何不妥？”雷琦的脾氣要壓不住了。</p>
錢南譏笑道：“你不懂。”</p>
在雷琦麵色漸漸變青後，錢南才解釋道：“此戰不隻是二位相公在看著，汴京，整個大周都在看著。甫一接觸就要援兵，天下人會如何看？”</p>
賊配軍，果然是粗鄙無文……錢南心中冷笑，“天下人會覺著大唐強大無比，軍心民心都會下滑。”</p>
許多時候，戰爭並非隻是廝殺，更多時候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意誌較量。</p>
誰的意誌更堅定，誰就能笑到最後。</p>
而輿論對於營造氣氛，鼓舞士氣的作用巨大。</p>
雷琦默然。</p>
錢南頷首，“老夫還得去檢點倉庫。”</p>
目送錢南去了城中，雷琦麾下將領不滿的道：“他在取笑刺史！”</p>
“你直接說他在取笑老夫無知也可。”雷琦澹澹的道。</p>
“刺史為何要忍他？”</p>
“大戰當前，當齊心協力。”雷琦轉身看著城下開始回撤的唐軍斥候，說道：“民心士氣是重要，可若是沒有好手，黃州城破的消息傳回去，對民心士氣的打擊才是要命的！”</p>
那個蠢貨，真以為將門不懂這些？</p>
求援和大敗這兩個消息誰更能刺激大周上下？</p>
自然是大敗！</p>
錢南的姿態很高，看不起武人的味道就隱藏在其中，屢屢忍不住發泄出來。</p>
“刺史，那咱們該怎麽辦？”</p>
“他不派人去，咱們去！”</p>
雷琦說道：“拿了文房四寶來。”</p>
有人去城中拿了文房四寶來，雷琦就在城頭草書一封書信，交給麾下，“快馬送去汴京，交給彭相或是方相，路上小心！”</p>
</p>
百餘騎兵簇擁著信使，上馬去了南門。</p>
“開門！”</p>
看守南門的將領陰著臉，“你等去何處？”</p>
信使說道：“奉刺史之命前去汴京。”</p>
將領是錢南的人，伸手，“給老夫看看。”</p>
信使怒了，“無禮！”</p>
下級看上級的文書，這是僭越。</p>
將領冷笑，“無禮？耶耶今日還真要無禮了。知州吩咐，沒有他的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出。”</p>
信使下馬走過來，“汴京令雷刺史指揮此戰，與錢知州何幹？”</p>
這是爭奪主動權的鬥爭。</p>
將領指著城中，“這話，有本事你便去和知州說。”</p>
信使怒了，“說就說了！”</p>
他上馬，氣衝衝的去了州衙。</p>
“敢問知州，為何不許下官出城？”</p>
錢南眯眼看著他，“這是老夫的令，你，覺得不妥？”</p>
信使此刻被怒火衝昏了頭，“此戰乃雷刺史指揮！”</p>
錢南冷笑，“賊配軍也敢羞辱老夫嗎？來人！”</p>
外麵衝進來十餘軍士，“知州！”</p>
錢南指著信使，“拿下，重責！”</p>
信使回身，“誰敢？”</p>
十餘人撲倒了他，一頓毒打後，令他跪在堂外，隨即鞭責。</p>
雷琦聞訊匆匆趕來，見狀行禮，“此乃勇士，立功無數，為何責打？”</p>
堂上的錢南冷笑，“此人對老夫無禮，怎地，雷刺史要為他開脫？”</p>
雷琦愕然，“此人……”</p>
“雷琦！”錢南一聲厲喝，起身指著他，“你一賊配軍，也敢羞辱老夫嗎？”</p>
雷琦麵色漲紅，旋即鐵青，但卻不禁束手而立。</p>
錢南指著信使，“打！用力打！”</p>
信使的慘嚎聲回蕩在州衙內。</p>
不知過了多久，有小吏進來，“雷刺史，該走了。”</p>
雷琦抬頭，才發現堂上空蕩蕩的。他茫然道：“啊！”</p>
小吏笑道：“錢知州早就回去了。”</p>
雷琦緩緩挪動腳步，一步步走出去。</p>
身後，幾個小吏在竊竊私語，聲音卻不小。</p>
“一個賊配軍竟敢衝著知州無禮。”</p>
“知州可是二位相公的心腹，他雷琦算個屁！”</p>
“二位相公若是要收拾他，隻需開個口，就能讓雷氏墜入深淵。”</p>
“你看他先前氣焰囂張，可後來卻誠惶誠恐。”</p>
“武人，在文官的麵前還是得夾起尾巴！”</p>
雷琦走出了州衙，抬頭看著天空，心中酸楚。</p>
“這個世道，怎麽了？”</p>
……</p>
楊玄巡營結束後，就去了王老二那裏。</p>
老賊已經在守著了。</p>
“老二啊！老夫給你弄了一頭活牛，你想怎麽吃都好，隻是要趕緊醒來，否則南賀那幫子畜生會把你的肉都搶走了。”</p>
“醫者怎麽說？”楊玄進來。</p>
老賊起身，“說是漸漸好轉，估摸著今日就能醒來。”</p>
“那就好。”</p>
楊玄坐下，“那二人扮作是普通人的模樣，分明是想刺殺。他們的目標應當是我軍大將，老二算是背鍋了。”</p>
老賊苦笑，“可不是。以前老二幹了壞事，擔心被怡娘責罵，最愛讓老夫背鍋，如今自家卻背了一次，隻是這一次就差點要了他的命。”</p>
“沒死就好。”楊玄揉揉王老二的頭，“怡娘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怕是要心疼了。”</p>
老賊歎息，“老夫怕是要被嗬斥了。”</p>
二人相對一笑。</p>
“那二人多半是城中派來的好手，記得提醒我，城破後，窮搜城中也要找到這二人。”楊玄語氣平靜，可老賊卻聽到了殺機。</p>
“小人那些伺候人的手段，也該重新撿起來了。”</p>
“郎君。”薑鶴兒進來，“吃飯了。”</p>
楊玄搖頭，“今日不吃了。”</p>
老賊也搖頭，“老夫也不吃了。”</p>
薑鶴兒出去告知了韓紀。</p>
韓紀歎道：“那個王老二啊！”</p>
薑鶴兒不解，“王老二傻乎乎的，郎君和老賊怎地為他難過的飯都不吃了。”</p>
“傻乎乎的人情義才真。”韓紀意味深長的道：“在郎君的眼中，王老二大概便是阿弟般的存在。”</p>
薑鶴兒想了想，“那先生不去勸勸？”</p>
韓紀搖頭，“許多時候心中難過了，不想吃了，那就別吃。否則吃下肚去就是毒藥。”</p>
南賀來了，“老二如何了？”</p>
薑鶴兒說道：“醫者說今日弄不好能醒。”</p>
南賀鬆了一口氣，笑道：“這算是個好消息。”</p>
薑鶴兒皺眉，心想怎地人人都這樣。</p>
楊玄就坐在那裏，不時有人進來請示，他一一解決。</p>
“屠公呢？”楊玄突然說道：“他說出去散散心，也該回來了。”</p>
“小人去看看。”老賊起身出去。</p>
他一路到了營地邊緣，問了看門的軍士。</p>
“可曾看到屠公？”</p>
軍士說道：“出去許久了。”</p>
老賊撓頭，“他能去何處？散心……老夫就擔心他這一散心就散進了城中。”</p>
軍士指著外麵，“哎！好像回來了！”</p>
老賊抬頭看去。</p>
三人在夕陽下緩緩走來，其中一人在單腿蹦跳。</p>
“那是……”老賊不認識那二人。</p>
軍士笑道：“屠公牽著繩子，看著就像是家鄉的老農。”</p>
屠裳牽著二人進來。</p>
老賊問道：“你這是從哪弄來的人？”</p>
屠裳牽著二人往裏走，“就是打傷老二的那二人。”</p>
老賊：“你竟然抓到了他們？”</p>
楊玄閉眼沉思，突然聽到帳外嘈雜，就蹙眉道：“安靜些！”</p>
簾子被解開，一股子風衝進來。</p>
楊玄睜開眼睛，“屠公？”</p>
屠裳看了王老二一眼，“郎君，醫者如何說？”</p>
“大概今日就能醒來。”</p>
“好！”</p>
屠裳走過來，輕輕拍拍王老二的臉頰，“老二，那兩個刺客老夫已經帶回來了，你趕緊醒來，如何處置都聽你的。”</p>
楊玄：“……”</p>
外麵，老賊衝著他擠眉弄眼。</p>
楊玄起身出去，就見一對男女攙扶著站在一起。</p>
“名字！”</p>
他的聲音中帶著不耐煩。</p>
“陳永。”陳永慘笑。</p>
他知曉，自己的下場不會太好。</p>
“丁月。”丁月媚笑道：“奴願意做內應。”</p>
“身份。”楊玄麵無表情。</p>
“南周人！”陳永站直了身體。</p>
“奴專門為那些大人物解決些麻煩事。”丁月很老實。</p>
“城中如何？”</p>
“奴隻知曉錢南看不起雷琦。”</p>
“那麽，你就沒用了！”</p>
丁月噗通跪下，“奴真的就知曉這些。對了，奴還知曉……此戰乃彭相和方相指揮，汴京城中那些革新派紛紛擾擾的，對陛下的這個決斷不滿。”</p>
內訌？</p>
“可還有？”</p>
“沒了。”丁月苦笑，“再有就是那些貴人家中狗屁倒灶之事，大唐密諜了得，想來都知曉了。”</p>
那些八卦飯後聽聽還行，拿來打擊對手不夠。</p>
雞肋罷了！</p>
“給她飯菜！”</p>
楊玄指指丁月，隨即進了帳篷。</p>
屠裳就坐在那裏，看著王老二。</p>
楊玄坐下，說道：“老二是個好孩子。”</p>
“是啊！”屠裳剛摸過王老二的脈搏，覺得還強健。</p>
“屠公……就沒想過續弦？”</p>
修煉有成的人，哪怕是上了歲數，隻要不放縱，那方麵依舊那個啥，龍精虎猛。</p>
許多權貴修煉的最大動力就來源於此。</p>
屠裳搖頭，“乏了。”</p>
“對這個世間和世人乏了？”</p>
屠裳點頭，“老夫看著世人，哪怕是美若天仙，可卻覺著他們還不如一株草來的鮮活。”</p>
“人太假，人性太醜惡。”</p>
“老夫懂這個是因為年歲大了，又遭遇了變故，郎君為何也有如此感慨？”</p>
“我歲數不大，不過，遭遇的也不少。”</p>
人性醜惡，他在小河村遭遇了許多。</p>
“許多時候，山中看似凶狠的獸類，實則比人還良善。”</p>
“是啊！獸類覓食是本能。人的欲望卻無止境，貪婪，貪嗔……”屠裳又摸了摸王老二的脈搏。</p>
“屠公……要不認個幹孫兒？”楊玄笑著試探道。</p>
屠裳孤苦無依，王老二也是如此，二人之間情同祖孫，既然如此，何不如再進一步。</p>
屠裳看著他，“許多時候，情義到了就好，至於稱呼，那隻是稱呼。”</p>
嗬嗬！</p>
楊玄老臉一紅，轉換了個話題，“老二以後成親生子，他的性子帶不得孩子。”</p>
屠裳的眼中多了些憧憬之色，“老夫幫他。”</p>
想想，屠裳那雙使喚長槍的手幫王老二帶孩子，那畫麵太美。</p>
“對了，娘子之事，還請郎君斟酌。”屠裳很嚴肅的道。</p>
“我有數。”楊玄說道：“若是別人隨便尋一個就好，他的得仔細查找。”</p>
二人說的熱火朝天，都沒發現王老二已經睜開了眼睛，好奇的看著二人。</p>
“你們在說誰？”</p>
城頭的血腥味很濃鬱，錢南幹嘔了一下，“今日一戰，你覺著黃州可能守得住？”</p>
原先他說兩萬守軍足以抗衡八千唐軍，可今日一場攻防大戰後，他改口了。</p>
“難！”雷琦搖頭，“不過一個月，老夫卻有把握。”</p>
“為何？”錢南說道：“今日城頭幾度及及可危啊！”</p>
“那是因為楊玄一來就上了精銳，另外，那個使長槍的老人太過淩厲，今日若是無他，也不會這般危急。”</p>
“那人老夫也見到了，長槍一動，無人能靠近，確實是厲害。可能對付？”</p>
“用精銳，再有，老夫身邊也有好手。”雷琦不覺得一個好手能影響此戰的結果，“再有，陳永二人不管刺殺成功與否，都會進城躲避唐軍追殺。有他二人在，那個老人不是威脅。”</p>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p>
錢南鬆了一口氣。</p>
夕陽斜照在城頭上，錢南感慨的讚美著，“殘陽如血，輝煌，滄桑，最美不過夕陽啊！”</p>
他突然一怔，“咦！那是誰？”</p>
雷琦也跟著看去，就見夕陽下，一人在前，二人在後，朝著黃州城而來。</p>
夕陽刺眼，無法看清那三人的模樣。</p>
“那二人好像……相互攙扶著，有人在蹦跳。”錢南的眼力不錯。</p>
雷琦身邊有人驚呼，“好像是陳永？”</p>
“那是丁月吧！”錢南也看到了。</p>
“前麵的……那是誰？”</p>
“好像是槍法凶悍的那個老人！”</p>
夕陽下，屠裳背著手，手中牽著一根繩子，繩子後麵是丁月和陳永。</p>
陳永的一條腿斷了，此刻扶著丁月的肩頭，單腳蹦跳著跟在後麵。</p>
就像是一個老農結束了勞作，牽著家中的兩頭牛歸家。</p>
三人沐浴在夕陽下，轉向朝著北方遠去。</p>
“陳永他們，完了！”雷琦苦笑道：“老夫還是低估了他！”</p>
錢南捂額，“明日，麻煩了。”</p>
雷琦看著他，“錢知州可否去信汴京，告訴二位相公，黃州需要好手！”</p>
錢南微微搖頭，“初戰就求援，不妥！”</p>
“有何不妥？”雷琦的脾氣要壓不住了。</p>
錢南譏笑道：“你不懂。”</p>
在雷琦麵色漸漸變青後，錢南才解釋道：“此戰不隻是二位相公在看著，汴京，整個大周都在看著。甫一接觸就要援兵，天下人會如何看？”</p>
賊配軍，果然是粗鄙無文……錢南心中冷笑，“天下人會覺著大唐強大無比，軍心民心都會下滑。”</p>
許多時候，戰爭並非隻是廝殺，更多時候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意誌較量。</p>
誰的意誌更堅定，誰就能笑到最後。</p>
而輿論對於營造氣氛，鼓舞士氣的作用巨大。</p>
雷琦默然。</p>
錢南頷首，“老夫還得去檢點倉庫。”</p>
目送錢南去了城中，雷琦麾下將領不滿的道：“他在取笑刺史！”</p>
“你直接說他在取笑老夫無知也可。”雷琦澹澹的道。</p>
“刺史為何要忍他？”</p>
“大戰當前，當齊心協力。”雷琦轉身看著城下開始回撤的唐軍斥候，說道：“民心士氣是重要，可若是沒有好手，黃州城破的消息傳回去，對民心士氣的打擊才是要命的！”</p>
那個蠢貨，真以為將門不懂這些？</p>
求援和大敗這兩個消息誰更能刺激大周上下？</p>
自然是大敗！</p>
錢南的姿態很高，看不起武人的味道就隱藏在其中，屢屢忍不住發泄出來。</p>
“刺史，那咱們該怎麽辦？”</p>
“他不派人去，咱們去！”</p>
雷琦說道：“拿了文房四寶來。”</p>
有人去城中拿了文房四寶來，雷琦就在城頭草書一封書信，交給麾下，“快馬送去汴京，交給彭相或是方相，路上小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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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餘騎兵簇擁著信使，上馬去了南門。</p>
“開門！”</p>
看守南門的將領陰著臉，“你等去何處？”</p>
信使說道：“奉刺史之命前去汴京。”</p>
將領是錢南的人，伸手，“給老夫看看。”</p>
信使怒了，“無禮！”</p>
下級看上級的文書，這是僭越。</p>
將領冷笑，“無禮？耶耶今日還真要無禮了。知州吩咐，沒有他的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出。”</p>
信使下馬走過來，“汴京令雷刺史指揮此戰，與錢知州何幹？”</p>
這是爭奪主動權的鬥爭。</p>
將領指著城中，“這話，有本事你便去和知州說。”</p>
信使怒了，“說就說了！”</p>
他上馬，氣衝衝的去了州衙。</p>
“敢問知州，為何不許下官出城？”</p>
錢南眯眼看著他，“這是老夫的令，你，覺得不妥？”</p>
信使此刻被怒火衝昏了頭，“此戰乃雷刺史指揮！”</p>
錢南冷笑，“賊配軍也敢羞辱老夫嗎？來人！”</p>
外麵衝進來十餘軍士，“知州！”</p>
錢南指著信使，“拿下，重責！”</p>
信使回身，“誰敢？”</p>
十餘人撲倒了他，一頓毒打後，令他跪在堂外，隨即鞭責。</p>
雷琦聞訊匆匆趕來，見狀行禮，“此乃勇士，立功無數，為何責打？”</p>
堂上的錢南冷笑，“此人對老夫無禮，怎地，雷刺史要為他開脫？”</p>
雷琦愕然，“此人……”</p>
“雷琦！”錢南一聲厲喝，起身指著他，“你一賊配軍，也敢羞辱老夫嗎？”</p>
雷琦麵色漲紅，旋即鐵青，但卻不禁束手而立。</p>
錢南指著信使，“打！用力打！”</p>
信使的慘嚎聲回蕩在州衙內。</p>
不知過了多久，有小吏進來，“雷刺史，該走了。”</p>
雷琦抬頭，才發現堂上空蕩蕩的。他茫然道：“啊！”</p>
小吏笑道：“錢知州早就回去了。”</p>
雷琦緩緩挪動腳步，一步步走出去。</p>
身後，幾個小吏在竊竊私語，聲音卻不小。</p>
“一個賊配軍竟敢衝著知州無禮。”</p>
“知州可是二位相公的心腹，他雷琦算個屁！”</p>
“二位相公若是要收拾他，隻需開個口，就能讓雷氏墜入深淵。”</p>
“你看他先前氣焰囂張，可後來卻誠惶誠恐。”</p>
“武人，在文官的麵前還是得夾起尾巴！”</p>
雷琦走出了州衙，抬頭看著天空，心中酸楚。</p>
“這個世道，怎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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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巡營結束後，就去了王老二那裏。</p>
老賊已經在守著了。</p>
“老二啊！老夫給你弄了一頭活牛，你想怎麽吃都好，隻是要趕緊醒來，否則南賀那幫子畜生會把你的肉都搶走了。”</p>
“醫者怎麽說？”楊玄進來。</p>
老賊起身，“說是漸漸好轉，估摸著今日就能醒來。”</p>
“那就好。”</p>
楊玄坐下，“那二人扮作是普通人的模樣，分明是想刺殺。他們的目標應當是我軍大將，老二算是背鍋了。”</p>
老賊苦笑，“可不是。以前老二幹了壞事，擔心被怡娘責罵，最愛讓老夫背鍋，如今自家卻背了一次，隻是這一次就差點要了他的命。”</p>
“沒死就好。”楊玄揉揉王老二的頭，“怡娘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怕是要心疼了。”</p>
老賊歎息，“老夫怕是要被嗬斥了。”</p>
二人相對一笑。</p>
“那二人多半是城中派來的好手，記得提醒我，城破後，窮搜城中也要找到這二人。”楊玄語氣平靜，可老賊卻聽到了殺機。</p>
“小人那些伺候人的手段，也該重新撿起來了。”</p>
“郎君。”薑鶴兒進來，“吃飯了。”</p>
楊玄搖頭，“今日不吃了。”</p>
老賊也搖頭，“老夫也不吃了。”</p>
薑鶴兒出去告知了韓紀。</p>
韓紀歎道：“那個王老二啊！”</p>
薑鶴兒不解，“王老二傻乎乎的，郎君和老賊怎地為他難過的飯都不吃了。”</p>
“傻乎乎的人情義才真。”韓紀意味深長的道：“在郎君的眼中，王老二大概便是阿弟般的存在。”</p>
薑鶴兒想了想，“那先生不去勸勸？”</p>
韓紀搖頭，“許多時候心中難過了，不想吃了，那就別吃。否則吃下肚去就是毒藥。”</p>
南賀來了，“老二如何了？”</p>
薑鶴兒說道：“醫者說今日弄不好能醒。”</p>
南賀鬆了一口氣，笑道：“這算是個好消息。”</p>
薑鶴兒皺眉，心想怎地人人都這樣。</p>
楊玄就坐在那裏，不時有人進來請示，他一一解決。</p>
“屠公呢？”楊玄突然說道：“他說出去散散心，也該回來了。”</p>
“小人去看看。”老賊起身出去。</p>
他一路到了營地邊緣，問了看門的軍士。</p>
“可曾看到屠公？”</p>
軍士說道：“出去許久了。”</p>
老賊撓頭，“他能去何處？散心……老夫就擔心他這一散心就散進了城中。”</p>
軍士指著外麵，“哎！好像回來了！”</p>
老賊抬頭看去。</p>
三人在夕陽下緩緩走來，其中一人在單腿蹦跳。</p>
“那是……”老賊不認識那二人。</p>
軍士笑道：“屠公牽著繩子，看著就像是家鄉的老農。”</p>
屠裳牽著二人進來。</p>
老賊問道：“你這是從哪弄來的人？”</p>
屠裳牽著二人往裏走，“就是打傷老二的那二人。”</p>
老賊：“你竟然抓到了他們？”</p>
楊玄閉眼沉思，突然聽到帳外嘈雜，就蹙眉道：“安靜些！”</p>
簾子被解開，一股子風衝進來。</p>
楊玄睜開眼睛，“屠公？”</p>
屠裳看了王老二一眼，“郎君，醫者如何說？”</p>
“大概今日就能醒來。”</p>
“好！”</p>
屠裳走過來，輕輕拍拍王老二的臉頰，“老二，那兩個刺客老夫已經帶回來了，你趕緊醒來，如何處置都聽你的。”</p>
楊玄：“……”</p>
外麵，老賊衝著他擠眉弄眼。</p>
楊玄起身出去，就見一對男女攙扶著站在一起。</p>
“名字！”</p>
他的聲音中帶著不耐煩。</p>
“陳永。”陳永慘笑。</p>
他知曉，自己的下場不會太好。</p>
“丁月。”丁月媚笑道：“奴願意做內應。”</p>
“身份。”楊玄麵無表情。</p>
“南周人！”陳永站直了身體。</p>
“奴專門為那些大人物解決些麻煩事。”丁月很老實。</p>
“城中如何？”</p>
“奴隻知曉錢南看不起雷琦。”</p>
“那麽，你就沒用了！”</p>
丁月噗通跪下，“奴真的就知曉這些。對了，奴還知曉……此戰乃彭相和方相指揮，汴京城中那些革新派紛紛擾擾的，對陛下的這個決斷不滿。”</p>
內訌？</p>
“可還有？”</p>
“沒了。”丁月苦笑，“再有就是那些貴人家中狗屁倒灶之事，大唐密諜了得，想來都知曉了。”</p>
那些八卦飯後聽聽還行，拿來打擊對手不夠。</p>
雞肋罷了！</p>
“給她飯菜！”</p>
楊玄指指丁月，隨即進了帳篷。</p>
屠裳就坐在那裏，看著王老二。</p>
楊玄坐下，說道：“老二是個好孩子。”</p>
“是啊！”屠裳剛摸過王老二的脈搏，覺得還強健。</p>
“屠公……就沒想過續弦？”</p>
修煉有成的人，哪怕是上了歲數，隻要不放縱，那方麵依舊那個啥，龍精虎猛。</p>
許多權貴修煉的最大動力就來源於此。</p>
屠裳搖頭，“乏了。”</p>
“對這個世間和世人乏了？”</p>
屠裳點頭，“老夫看著世人，哪怕是美若天仙，可卻覺著他們還不如一株草來的鮮活。”</p>
“人太假，人性太醜惡。”</p>
“老夫懂這個是因為年歲大了，又遭遇了變故，郎君為何也有如此感慨？”</p>
“我歲數不大，不過，遭遇的也不少。”</p>
人性醜惡，他在小河村遭遇了許多。</p>
“許多時候，山中看似凶狠的獸類，實則比人還良善。”</p>
“是啊！獸類覓食是本能。人的欲望卻無止境，貪婪，貪嗔……”屠裳又摸了摸王老二的脈搏。</p>
“屠公……要不認個幹孫兒？”楊玄笑著試探道。</p>
屠裳孤苦無依，王老二也是如此，二人之間情同祖孫，既然如此，何不如再進一步。</p>
屠裳看著他，“許多時候，情義到了就好，至於稱呼，那隻是稱呼。”</p>
嗬嗬！</p>
楊玄老臉一紅，轉換了個話題，“老二以後成親生子，他的性子帶不得孩子。”</p>
屠裳的眼中多了些憧憬之色，“老夫幫他。”</p>
想想，屠裳那雙使喚長槍的手幫王老二帶孩子，那畫麵太美。</p>
“對了，娘子之事，還請郎君斟酌。”屠裳很嚴肅的道。</p>
“我有數。”楊玄說道：“若是別人隨便尋一個就好，他的得仔細查找。”</p>
二人說的熱火朝天，都沒發現王老二已經睜開了眼睛，好奇的看著二人。</p>
“你們在說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