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一個清晨，楊玄率領三千騎，五千步卒，出發了。</p>
張煥親自把他送到城外，“有事急報。”</p>
“是。”</p>
石忠唐也帶著麾下出來了。</p>
“擂鼓，為我大唐健兒送行！”</p>
張煥舉手。</p>
十二個彪形大漢，赤果著上半身站在城頭。</p>
他們的身前是十二麵大鼓。</p>
十二人齊齊揮舞鼓槌。</p>
冬！</p>
冬！</p>
冬！</p>
雄渾的鼓聲令人熱血沸騰。</p>
“一切小心！”周遵叮囑道：“你隻管廝殺，其它事，有老夫在，安心！”</p>
楊玄點頭，“丈人也多加小心。”</p>
周遵含笑撫須，手摸到光溜溜的下巴，又尷尬的收回來，“老夫倒是希望有個人跳出來。”</p>
幕僚常牧笑道：“這陣子南疆官員試探了數次，灰頭土臉的。”</p>
丈人威武！</p>
楊玄拱手。</p>
翁婿相對一笑，盡在不言中。</p>
你出征，老夫為你看守後路。</p>
兩軍集結。</p>
張煥令人送上美酒。</p>
“幹了！”</p>
楊玄仰頭幹了美酒，用力一摔！</p>
呯！</p>
眾人一愣。</p>
有人說道：“這不吉利吧？”</p>
楊玄是學了卷軸裏的規矩，喝酒摔碗，見眾人愕然，就解釋道：“酒壯英雄膽，順勢摔碗，氣勢如虹。”</p>
張煥點頭，用力把碗摔了，“果然暢快！”</p>
楊玄拱手，“南周見！”</p>
“南周見！”</p>
眾人拱手。</p>
這一刻，人人肅然。</p>
風吹大旗動，張煥歎道：“有詩雲，古來征戰幾人回，我輩武人衛國戍邊，為陛下效命，何懼一死？”</p>
大將很累。</p>
執掌一軍，形同於土皇帝的節度使更累。</p>
他不知自己的身邊有多少雙眼睛是屬於長安那位皇帝的。</p>
所以，他必須謹言慎行，乃至於演戲。</p>
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演員，他們演戲也隻是在工作時。但張煥不同，大概除去睡覺時間之外，他都在演戲。</p>
傾心演繹一曲忠誠的讚歌。</p>
“出發！”</p>
一聲令下，楊玄和石忠唐相對一視。</p>
曾經石忠唐在長安四處尋找大腿，那時候的楊玄可以俯瞰他。</p>
時過境遷，石忠唐成功抱上了貴妃的大腿，甚至在宮中洗了個澡，一時間聲名大噪。</p>
而楊玄卻越發的低調了。</p>
“保重！”</p>
“保重！”</p>
二人拱手。</p>
春育在石忠唐的側後方，忍不住說道：“據聞楊使君得罪了貴妃？”</p>
這是刺激！</p>
近幾年來，北疆年輕一代中最出名的便是楊玄。</p>
而南疆的是石忠唐。</p>
南澗北疆是對頭，二人之間自然也不和睦。</p>
此戰二人表現如何，將會影響外界對他們能力的評判。</p>
所以，春育就刺了楊玄一下。</p>
他覺得楊玄該反駁。</p>
甚至是嗬斥。</p>
石忠唐也在等著。</p>
韓紀在不遠處含笑看著這一幕，心想老夫的這位新東主能力不差，但此刻被人激一下，他會如何應對？</p>
怒不可遏，這符合一個年輕人的反應，但太淺薄。</p>
據理力爭……這等事兒有啥好爭的？抱大腿本就不是光彩事，石忠唐是番將，不怕被人詬病，但楊玄卻不能。</p>
別人喜歡爛泥潭，你總不能也跳進去和他摔跤吧？</p>
楊玄沒看春育，而是看著石忠唐。</p>
緩緩問道：</p>
“他是誰？”</p>
瞬間，春育的臉就變成了豬肝色。</p>
楊玄策馬，“走！”</p>
石忠唐看著他的背影，笑道：“有些意思！”</p>
“他在打你的臉！”春育依舊羞刀難入鞘。</p>
“不打緊。”石忠唐澹澹的道：“雷琦在等著他。”</p>
……</p>
雷琦帶著數千騎旋風般的進了黃州城。</p>
黃州知州錢南並未出城相迎。</p>
他甚至都沒出州府。</p>
沒辦法，南周武人地位低，哪怕是個知縣，見到雷琦這等名將依舊能擺出分庭抗禮的姿態。</p>
一句話：賊配軍，也配？</p>
“見過雷刺史！”</p>
雷琦是都指揮使，這是軍中官位。他還掛著一個刺史的頭銜……南周重文輕武，在稱呼上自然要偏向文職。</p>
</p>
雷琦下馬，黝黑的臉上多了些笑意，“見過錢知州。對了，唐軍如何？”</p>
“進去說話吧！”錢南側身，矜持的道。</p>
雷琦身後一個將領說道：“軍情如火……”</p>
“住口！”雷琦喝住了將領。</p>
錢南澹澹的道：“軍情如火，也沒燒掉你的爛褲襠！”</p>
這是羞辱！</p>
軍中沐浴不易，遇到梅雨季節時，不少軍士會爛襠，傳出去引得眾人嘲笑。</p>
那將領麵色羞惱難當，但卻低頭，拱手道：“下官失態了。”</p>
他若是不低頭，錢南回頭一份奏疏或是書信回汴京，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p>
雷琦擋住了他，“這一路趕的急了些，有些火氣。”</p>
眾人進了大堂，錢南點頭，通判張紹說道：“兩日前傳來消息，南疆大軍雲集，斥候往來不斷。”</p>
“等等！”雷琦舉手問道：“咱們的斥候如何?”</p>
“唐軍斥候凶狠攔截，少有能靠近的。”</p>
錢南舉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p>
“好茶！”</p>
“這是遮蔽！”雷琦眯著眼，“令人前去鬆城、上南等地告戒，務必謹慎小心，敵軍……怕是已經上路了。”</p>
張紹澹澹的道：“不至於吧？”</p>
雷琦說道：“老夫廝殺多年，這等手段還是知曉的。”</p>
錢南幹咳一聲，“此戰朝中令雷刺史指揮，老夫當全力襄助。”</p>
雷琦起身，“如此，老夫便得罪了。”</p>
錢南頷首，神色澹然。</p>
“斥候不惜代價也要打探到唐軍左路的消息，領軍是誰，兵力多少……越快越好。”</p>
“是。”</p>
“另外，各處守將可是宿將？”</p>
錢南目視張紹。</p>
這是擺架子，不屑於和武人打交道。</p>
張紹說道：“都是宿將。”</p>
“可有征戰過？”</p>
張紹：“……”</p>
雷琦深吸一口氣，“傳令各處，老夫帶來了陛下的旨意，但凡文武官員懈怠戰事、瀆職，殺了說話！”</p>
……</p>
鬆城是直麵大唐的第一線。</p>
但大唐和南周之間已經太平了數十年，上一次正兒八經的開戰……估摸著老人都記不得了。</p>
守將詹文濤才將來鬆城不到半年。</p>
大清早詹文濤和副將向林就站在城頭眺望遠方，就和望夫石似的。</p>
斥候回來了</p>
出門百餘，歸來三十餘。</p>
剩下的人大多身上帶傷。</p>
“如何？”詹文濤問道。</p>
斥候跪下，“詹指揮，唐軍斥候凶狠，兄弟們浴血奮戰……”</p>
詹文濤打斷了他，粗暴問道：“我問的是結果！”</p>
斥候一怔，臉上多了些暗然之色，“唐軍數千，已經朝著鬆城來了。”</p>
前麵一番話不但是交代唐軍的具體情況，更是為麾下戰死的兄弟表功。但詹文濤顯然沒興趣知曉這些。</p>
“數千！”詹文濤回身，“老向！”</p>
向林說道：“看來大戰不可避免，唐軍指揮的是誰？”</p>
“看不清。”斥候搖頭，“咱們就是遠遠看了一眼，唐軍的斥候就如同野狼般的撲了過來，咱們差點就全丟在那了。”</p>
“騎兵多少？”</p>
“兩三千，步卒約五六千。”</p>
“幹得好！”向林點頭，“起來吧！”</p>
斥候起身，眼巴巴的道：“兄弟們的屍骸還在對麵，咱們是不是……派人交涉一番？”</p>
“繼續哨探，查清敵將是誰！”</p>
詹文濤板著臉道。</p>
等斥候走後，他撐住城頭，喘息道：“大軍來了！大軍來了！”</p>
向林走了過來，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不屑和憤怒。</p>
“詹指揮，該做決斷了。”</p>
詹文濤回身，慘笑道：“我知曉你看不起我這等來鬆城鍍金的權貴子弟，可大唐與南周多年未曾有過戰事，誰能預料到？”</p>
向林低頭，“下官不敢。”</p>
詹文濤祖上是武將，後來得了爵位……雖說混不進文官圈子，但在武人的圈子裏卻如魚得水。</p>
鬆城直麵大唐，在這裏混一兩年再回去，就能掛一個知兵的名頭。</p>
隨後升官發財不在話下。</p>
但誰能想的到唐軍竟然來了。</p>
“你看著。”詹文濤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住所，找到心腹隨從。</p>
“就說我病了，急病，鬆城無法醫治，隻能回汴京，快去，越快越好！”</p>
隨從去了，詹文濤呆呆的看著自己白嫩的手，“再晚，就怕走不了了！”</p>
他爬起來，“來人，備馬車，咱們去黃州城！”</p>
隨從急匆匆的跑去縣衙，尋到了知縣張文。</p>
“老夫……病重。”</p>
張文氣息衰弱，“讓詹文濤好生守城，老夫這便去了……”</p>
隨從眨巴著眼睛，“我家郎君也不行了。”</p>
“真特娘的巧了啊！”門外，醫者低聲道。</p>
“趕緊走！”張文叫人來架起自己，一路腳不沾地的往大門去。</p>
醫者跟在後麵，他將一路隨行。</p>
外麵有馬車，張文躺上去，說道：“快走，去黃州！”</p>
噠噠噠！</p>
一輛馬車來了。</p>
上麵躺著詹文濤。</p>
“哎！張知縣啊！”</p>
詹文濤躺著拱手。</p>
“哎！詹指揮，巧了！”</p>
“是啊！巧了！”</p>
兩輛馬車並行。</p>
“和向林說了？”</p>
“說了。”</p>
“你是武將，守土有責！”</p>
“你是知縣，擅離職守！”</p>
“雷琦能剁了你！”</p>
“錢知州能生吞了你！”</p>
“錯，錢知州再多的怒火，也會衝著你這等賊配軍的頭上發。”</p>
文官，就特娘的高貴！</p>
城頭，向林看著遠方，對身邊的人說道：“他們走了，老夫卻覺著如釋重負！”</p>
城頭的將士無不如此。</p>
兩輛馬車來了。</p>
前方是十餘騎開道，後麵還有幾輛大車，上麵全是箱籠……看那沉重的架勢，多半是錢財。</p>
“開門！”</p>
張文的人喝道。</p>
向林點頭。</p>
吱呀……</p>
城門緩緩打開。</p>
“看好城池！”張文喘息道：“老夫去黃州尋名醫診治，好了便回來。”</p>
向林默然拱手。</p>
詹文濤躺在馬車上，雙目炯炯盯著城頭，牙齒咬著下唇，竟然無聲哽咽。</p>
“我……不想走！”</p>
噠噠噠！</p>
馬蹄聲從城外傳來。</p>
城頭有人喊道：“是黃州來人了！”</p>
二十餘騎衝到了城門外，正好堵住了張文的馬車。</p>
“老夫病重！”張文氣若遊絲。</p>
為首的官員冷冷的道：“陛下令雷刺史執掌此戰，雷刺史軍令……鬆城等地守將官員不得後撤。”</p>
“老夫舊疾發作……”張文咳嗽了幾下。</p>
官員說道：“雷刺史說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原地！”</p>
撤離！</p>
做夢去吧！</p>
城頭，向林歎息，“讓他們走不好嗎？”</p>
城下，詹文濤和張文絕望的看著官員策馬掉頭……</p>
但演戲演全套，二人依舊躺在馬車上。</p>
城頭有人尖叫。</p>
“敵襲！”</p>
瞬間。</p>
“來人！”張文蹦下了馬車。</p>
“救我！”詹文濤滾落馬車，喊道：“快，備馬！”</p>
遠方煙塵大作。</p>
百餘騎兵出現在了視線內！</p>
“士氣沒了。”向林苦笑，“看看是誰領軍，若是不妥，就出擊！”</p>
“希望不是石忠唐那個悍匪！”有人說道。</p>
石忠唐是殺出來的威名，殺人太多，以至於南疆叛軍提及他都害怕。</p>
“出擊吧！”</p>
一個將領建言，“士氣跌落到了穀底，若是閉門不戰，就怕守不住！”</p>
向林回頭看了一眼，見張文和詹文濤麵色鐵青站在城下，不禁歎息，“派人出城去黃州稟告，此戰艱難，但至少能堅守半月。”</p>
陳州糧食充足，守城的兵器器械充足，還有兩千將士……十而圍之，敵軍不會超過一萬，想圍殲鬆城守軍不易。</p>
吱呀！</p>
南門被打開，剛來傳令的官員和二十餘騎，外加城中十餘官員的婦孺……能騎馬的，悄然發出去。</p>
詹文濤和張文想挽回先前的惡劣印象，親自把官員送出南門。</p>
“此去黃州，還請轉告錢知州，老夫抱病……當與鬆城共存亡！”</p>
張文眼含熱淚。</p>
詹文濤在想自己該如何表態，可想來想去都沒個主意。</p>
“告辭！”</p>
官員冷著臉，顯然會實話實說。</p>
張文和詹文濤心中急切，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漸漸遠去。</p>
“敵襲！”</p>
城頭有人高喊。</p>
“是二十餘騎！好像是敵將！”</p>
張文的嘴角緩緩向邊上翹起，“詹文濤！詹指揮！”</p>
詹文濤激動的一個哆嗦，“就二十餘騎？”</p>
城頭的軍士喊道：“確定，就二十餘騎！”</p>
“機會！”張文跺腳，“老夫敢確定，敵將這是想去查探些什麽，弄死他！不，活捉，活捉了他，敵軍將不戰自退！”</p>
他見詹文濤還在發呆，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口水噴的他滿臉都是，“你還在等什麽？咱們立功的機會到了！”</p>
詹文濤狂喜，漲紅著臉喊道：“出擊！出擊！”</p>
兩百餘騎兵拚湊起來，有人勸道：“再等等吧？”</p>
“十而圍之，還等什麽？出擊！”</p>
前方，官員和婦孺們狼狽往回逃。</p>
騎兵打馬疾馳而去。</p>
張文二人在城頭觀戰。</p>
“他們沒跑！”</p>
“那將領還在對咱們指指點點的！”</p>
“他莫不是傻？”張文問道。</p>
詹文濤：“……”</p>
唐將突然指指前方，十餘騎衝了過去。</p>
槍影驟然而生。</p>
鐵棍子橫掃千軍！</p>
慘嚎聲連城頭都聽得見！</p>
張文被嚇傻了。</p>
“是好手！”詹文濤口沫橫飛的罵道：“關門！關閉城門！”</p>
兩百餘騎被擊潰，大半逃了回來。</p>
“快些！”</p>
關城門的軍士故意放緩了速度，接應騎兵入城。</p>
但追兵來了。</p>
為首的男子扔出了手中的鐵棍！</p>
“關門！”</p>
門外還有七十餘騎，城門被強行關閉。</p>
“放我進去！”</p>
門外的騎兵在嚎哭！</p>
嗚！</p>
鐵棍重重的砸在城門上，彭的一聲，反彈回去後，砸倒了兩個騎兵。</p>
馬蹄聲大作，三千騎出現在前方，簇擁著唐將緩緩而來。</p>
唐將輕輕擺手，“打起我的旗號！”</p>
一麵大旗迎風招展！</p>
“楊字旗！”</p>
張煥親自把他送到城外，“有事急報。”</p>
“是。”</p>
石忠唐也帶著麾下出來了。</p>
“擂鼓，為我大唐健兒送行！”</p>
張煥舉手。</p>
十二個彪形大漢，赤果著上半身站在城頭。</p>
他們的身前是十二麵大鼓。</p>
十二人齊齊揮舞鼓槌。</p>
冬！</p>
冬！</p>
冬！</p>
雄渾的鼓聲令人熱血沸騰。</p>
“一切小心！”周遵叮囑道：“你隻管廝殺，其它事，有老夫在，安心！”</p>
楊玄點頭，“丈人也多加小心。”</p>
周遵含笑撫須，手摸到光溜溜的下巴，又尷尬的收回來，“老夫倒是希望有個人跳出來。”</p>
幕僚常牧笑道：“這陣子南疆官員試探了數次，灰頭土臉的。”</p>
丈人威武！</p>
楊玄拱手。</p>
翁婿相對一笑，盡在不言中。</p>
你出征，老夫為你看守後路。</p>
兩軍集結。</p>
張煥令人送上美酒。</p>
“幹了！”</p>
楊玄仰頭幹了美酒，用力一摔！</p>
呯！</p>
眾人一愣。</p>
有人說道：“這不吉利吧？”</p>
楊玄是學了卷軸裏的規矩，喝酒摔碗，見眾人愕然，就解釋道：“酒壯英雄膽，順勢摔碗，氣勢如虹。”</p>
張煥點頭，用力把碗摔了，“果然暢快！”</p>
楊玄拱手，“南周見！”</p>
“南周見！”</p>
眾人拱手。</p>
這一刻，人人肅然。</p>
風吹大旗動，張煥歎道：“有詩雲，古來征戰幾人回，我輩武人衛國戍邊，為陛下效命，何懼一死？”</p>
大將很累。</p>
執掌一軍，形同於土皇帝的節度使更累。</p>
他不知自己的身邊有多少雙眼睛是屬於長安那位皇帝的。</p>
所以，他必須謹言慎行，乃至於演戲。</p>
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演員，他們演戲也隻是在工作時。但張煥不同，大概除去睡覺時間之外，他都在演戲。</p>
傾心演繹一曲忠誠的讚歌。</p>
“出發！”</p>
一聲令下，楊玄和石忠唐相對一視。</p>
曾經石忠唐在長安四處尋找大腿，那時候的楊玄可以俯瞰他。</p>
時過境遷，石忠唐成功抱上了貴妃的大腿，甚至在宮中洗了個澡，一時間聲名大噪。</p>
而楊玄卻越發的低調了。</p>
“保重！”</p>
“保重！”</p>
二人拱手。</p>
春育在石忠唐的側後方，忍不住說道：“據聞楊使君得罪了貴妃？”</p>
這是刺激！</p>
近幾年來，北疆年輕一代中最出名的便是楊玄。</p>
而南疆的是石忠唐。</p>
南澗北疆是對頭，二人之間自然也不和睦。</p>
此戰二人表現如何，將會影響外界對他們能力的評判。</p>
所以，春育就刺了楊玄一下。</p>
他覺得楊玄該反駁。</p>
甚至是嗬斥。</p>
石忠唐也在等著。</p>
韓紀在不遠處含笑看著這一幕，心想老夫的這位新東主能力不差，但此刻被人激一下，他會如何應對？</p>
怒不可遏，這符合一個年輕人的反應，但太淺薄。</p>
據理力爭……這等事兒有啥好爭的？抱大腿本就不是光彩事，石忠唐是番將，不怕被人詬病，但楊玄卻不能。</p>
別人喜歡爛泥潭，你總不能也跳進去和他摔跤吧？</p>
楊玄沒看春育，而是看著石忠唐。</p>
緩緩問道：</p>
“他是誰？”</p>
瞬間，春育的臉就變成了豬肝色。</p>
楊玄策馬，“走！”</p>
石忠唐看著他的背影，笑道：“有些意思！”</p>
“他在打你的臉！”春育依舊羞刀難入鞘。</p>
“不打緊。”石忠唐澹澹的道：“雷琦在等著他。”</p>
……</p>
雷琦帶著數千騎旋風般的進了黃州城。</p>
黃州知州錢南並未出城相迎。</p>
他甚至都沒出州府。</p>
沒辦法，南周武人地位低，哪怕是個知縣，見到雷琦這等名將依舊能擺出分庭抗禮的姿態。</p>
一句話：賊配軍，也配？</p>
“見過雷刺史！”</p>
雷琦是都指揮使，這是軍中官位。他還掛著一個刺史的頭銜……南周重文輕武，在稱呼上自然要偏向文職。</p>
</p>
雷琦下馬，黝黑的臉上多了些笑意，“見過錢知州。對了，唐軍如何？”</p>
“進去說話吧！”錢南側身，矜持的道。</p>
雷琦身後一個將領說道：“軍情如火……”</p>
“住口！”雷琦喝住了將領。</p>
錢南澹澹的道：“軍情如火，也沒燒掉你的爛褲襠！”</p>
這是羞辱！</p>
軍中沐浴不易，遇到梅雨季節時，不少軍士會爛襠，傳出去引得眾人嘲笑。</p>
那將領麵色羞惱難當，但卻低頭，拱手道：“下官失態了。”</p>
他若是不低頭，錢南回頭一份奏疏或是書信回汴京，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p>
雷琦擋住了他，“這一路趕的急了些，有些火氣。”</p>
眾人進了大堂，錢南點頭，通判張紹說道：“兩日前傳來消息，南疆大軍雲集，斥候往來不斷。”</p>
“等等！”雷琦舉手問道：“咱們的斥候如何?”</p>
“唐軍斥候凶狠攔截，少有能靠近的。”</p>
錢南舉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p>
“好茶！”</p>
“這是遮蔽！”雷琦眯著眼，“令人前去鬆城、上南等地告戒，務必謹慎小心，敵軍……怕是已經上路了。”</p>
張紹澹澹的道：“不至於吧？”</p>
雷琦說道：“老夫廝殺多年，這等手段還是知曉的。”</p>
錢南幹咳一聲，“此戰朝中令雷刺史指揮，老夫當全力襄助。”</p>
雷琦起身，“如此，老夫便得罪了。”</p>
錢南頷首，神色澹然。</p>
“斥候不惜代價也要打探到唐軍左路的消息，領軍是誰，兵力多少……越快越好。”</p>
“是。”</p>
“另外，各處守將可是宿將？”</p>
錢南目視張紹。</p>
這是擺架子，不屑於和武人打交道。</p>
張紹說道：“都是宿將。”</p>
“可有征戰過？”</p>
張紹：“……”</p>
雷琦深吸一口氣，“傳令各處，老夫帶來了陛下的旨意，但凡文武官員懈怠戰事、瀆職，殺了說話！”</p>
……</p>
鬆城是直麵大唐的第一線。</p>
但大唐和南周之間已經太平了數十年，上一次正兒八經的開戰……估摸著老人都記不得了。</p>
守將詹文濤才將來鬆城不到半年。</p>
大清早詹文濤和副將向林就站在城頭眺望遠方，就和望夫石似的。</p>
斥候回來了</p>
出門百餘，歸來三十餘。</p>
剩下的人大多身上帶傷。</p>
“如何？”詹文濤問道。</p>
斥候跪下，“詹指揮，唐軍斥候凶狠，兄弟們浴血奮戰……”</p>
詹文濤打斷了他，粗暴問道：“我問的是結果！”</p>
斥候一怔，臉上多了些暗然之色，“唐軍數千，已經朝著鬆城來了。”</p>
前麵一番話不但是交代唐軍的具體情況，更是為麾下戰死的兄弟表功。但詹文濤顯然沒興趣知曉這些。</p>
“數千！”詹文濤回身，“老向！”</p>
向林說道：“看來大戰不可避免，唐軍指揮的是誰？”</p>
“看不清。”斥候搖頭，“咱們就是遠遠看了一眼，唐軍的斥候就如同野狼般的撲了過來，咱們差點就全丟在那了。”</p>
“騎兵多少？”</p>
“兩三千，步卒約五六千。”</p>
“幹得好！”向林點頭，“起來吧！”</p>
斥候起身，眼巴巴的道：“兄弟們的屍骸還在對麵，咱們是不是……派人交涉一番？”</p>
“繼續哨探，查清敵將是誰！”</p>
詹文濤板著臉道。</p>
等斥候走後，他撐住城頭，喘息道：“大軍來了！大軍來了！”</p>
向林走了過來，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不屑和憤怒。</p>
“詹指揮，該做決斷了。”</p>
詹文濤回身，慘笑道：“我知曉你看不起我這等來鬆城鍍金的權貴子弟，可大唐與南周多年未曾有過戰事，誰能預料到？”</p>
向林低頭，“下官不敢。”</p>
詹文濤祖上是武將，後來得了爵位……雖說混不進文官圈子，但在武人的圈子裏卻如魚得水。</p>
鬆城直麵大唐，在這裏混一兩年再回去，就能掛一個知兵的名頭。</p>
隨後升官發財不在話下。</p>
但誰能想的到唐軍竟然來了。</p>
“你看著。”詹文濤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住所，找到心腹隨從。</p>
“就說我病了，急病，鬆城無法醫治，隻能回汴京，快去，越快越好！”</p>
隨從去了，詹文濤呆呆的看著自己白嫩的手，“再晚，就怕走不了了！”</p>
他爬起來，“來人，備馬車，咱們去黃州城！”</p>
隨從急匆匆的跑去縣衙，尋到了知縣張文。</p>
“老夫……病重。”</p>
張文氣息衰弱，“讓詹文濤好生守城，老夫這便去了……”</p>
隨從眨巴著眼睛，“我家郎君也不行了。”</p>
“真特娘的巧了啊！”門外，醫者低聲道。</p>
“趕緊走！”張文叫人來架起自己，一路腳不沾地的往大門去。</p>
醫者跟在後麵，他將一路隨行。</p>
外麵有馬車，張文躺上去，說道：“快走，去黃州！”</p>
噠噠噠！</p>
一輛馬車來了。</p>
上麵躺著詹文濤。</p>
“哎！張知縣啊！”</p>
詹文濤躺著拱手。</p>
“哎！詹指揮，巧了！”</p>
“是啊！巧了！”</p>
兩輛馬車並行。</p>
“和向林說了？”</p>
“說了。”</p>
“你是武將，守土有責！”</p>
“你是知縣，擅離職守！”</p>
“雷琦能剁了你！”</p>
“錢知州能生吞了你！”</p>
“錯，錢知州再多的怒火，也會衝著你這等賊配軍的頭上發。”</p>
文官，就特娘的高貴！</p>
城頭，向林看著遠方，對身邊的人說道：“他們走了，老夫卻覺著如釋重負！”</p>
城頭的將士無不如此。</p>
兩輛馬車來了。</p>
前方是十餘騎開道，後麵還有幾輛大車，上麵全是箱籠……看那沉重的架勢，多半是錢財。</p>
“開門！”</p>
張文的人喝道。</p>
向林點頭。</p>
吱呀……</p>
城門緩緩打開。</p>
“看好城池！”張文喘息道：“老夫去黃州尋名醫診治，好了便回來。”</p>
向林默然拱手。</p>
詹文濤躺在馬車上，雙目炯炯盯著城頭，牙齒咬著下唇，竟然無聲哽咽。</p>
“我……不想走！”</p>
噠噠噠！</p>
馬蹄聲從城外傳來。</p>
城頭有人喊道：“是黃州來人了！”</p>
二十餘騎衝到了城門外，正好堵住了張文的馬車。</p>
“老夫病重！”張文氣若遊絲。</p>
為首的官員冷冷的道：“陛下令雷刺史執掌此戰，雷刺史軍令……鬆城等地守將官員不得後撤。”</p>
“老夫舊疾發作……”張文咳嗽了幾下。</p>
官員說道：“雷刺史說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原地！”</p>
撤離！</p>
做夢去吧！</p>
城頭，向林歎息，“讓他們走不好嗎？”</p>
城下，詹文濤和張文絕望的看著官員策馬掉頭……</p>
但演戲演全套，二人依舊躺在馬車上。</p>
城頭有人尖叫。</p>
“敵襲！”</p>
瞬間。</p>
“來人！”張文蹦下了馬車。</p>
“救我！”詹文濤滾落馬車，喊道：“快，備馬！”</p>
遠方煙塵大作。</p>
百餘騎兵出現在了視線內！</p>
“士氣沒了。”向林苦笑，“看看是誰領軍，若是不妥，就出擊！”</p>
“希望不是石忠唐那個悍匪！”有人說道。</p>
石忠唐是殺出來的威名，殺人太多，以至於南疆叛軍提及他都害怕。</p>
“出擊吧！”</p>
一個將領建言，“士氣跌落到了穀底，若是閉門不戰，就怕守不住！”</p>
向林回頭看了一眼，見張文和詹文濤麵色鐵青站在城下，不禁歎息，“派人出城去黃州稟告，此戰艱難，但至少能堅守半月。”</p>
陳州糧食充足，守城的兵器器械充足，還有兩千將士……十而圍之，敵軍不會超過一萬，想圍殲鬆城守軍不易。</p>
吱呀！</p>
南門被打開，剛來傳令的官員和二十餘騎，外加城中十餘官員的婦孺……能騎馬的，悄然發出去。</p>
詹文濤和張文想挽回先前的惡劣印象，親自把官員送出南門。</p>
“此去黃州，還請轉告錢知州，老夫抱病……當與鬆城共存亡！”</p>
張文眼含熱淚。</p>
詹文濤在想自己該如何表態，可想來想去都沒個主意。</p>
“告辭！”</p>
官員冷著臉，顯然會實話實說。</p>
張文和詹文濤心中急切，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漸漸遠去。</p>
“敵襲！”</p>
城頭有人高喊。</p>
“是二十餘騎！好像是敵將！”</p>
張文的嘴角緩緩向邊上翹起，“詹文濤！詹指揮！”</p>
詹文濤激動的一個哆嗦，“就二十餘騎？”</p>
城頭的軍士喊道：“確定，就二十餘騎！”</p>
“機會！”張文跺腳，“老夫敢確定，敵將這是想去查探些什麽，弄死他！不，活捉，活捉了他，敵軍將不戰自退！”</p>
他見詹文濤還在發呆，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口水噴的他滿臉都是，“你還在等什麽？咱們立功的機會到了！”</p>
詹文濤狂喜，漲紅著臉喊道：“出擊！出擊！”</p>
兩百餘騎兵拚湊起來，有人勸道：“再等等吧？”</p>
“十而圍之，還等什麽？出擊！”</p>
前方，官員和婦孺們狼狽往回逃。</p>
騎兵打馬疾馳而去。</p>
張文二人在城頭觀戰。</p>
“他們沒跑！”</p>
“那將領還在對咱們指指點點的！”</p>
“他莫不是傻？”張文問道。</p>
詹文濤：“……”</p>
唐將突然指指前方，十餘騎衝了過去。</p>
槍影驟然而生。</p>
鐵棍子橫掃千軍！</p>
慘嚎聲連城頭都聽得見！</p>
張文被嚇傻了。</p>
“是好手！”詹文濤口沫橫飛的罵道：“關門！關閉城門！”</p>
兩百餘騎被擊潰，大半逃了回來。</p>
“快些！”</p>
關城門的軍士故意放緩了速度，接應騎兵入城。</p>
但追兵來了。</p>
為首的男子扔出了手中的鐵棍！</p>
“關門！”</p>
門外還有七十餘騎，城門被強行關閉。</p>
“放我進去！”</p>
門外的騎兵在嚎哭！</p>
嗚！</p>
鐵棍重重的砸在城門上，彭的一聲，反彈回去後，砸倒了兩個騎兵。</p>
馬蹄聲大作，三千騎出現在前方，簇擁著唐將緩緩而來。</p>
唐將輕輕擺手，“打起我的旗號！”</p>
一麵大旗迎風招展！</p>
“楊字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