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p>
有小吏拿了地圖過來，攤在案幾上。</p>
三顆腦袋湊在一起看著地圖。</p>
“望餅縣就在回龍縣一側，潭州出兵必然經過回龍才能攻打望餅縣，林子鈺是瞎子還是聾子？”</p>
盧強惱火的道。</p>
楊玄仔細看著地圖。</p>
陳州的對手是潭州，以及三大部，丁是丁，卯是卯。</p>
從北疆旳整個正麵來看，和北遼接壤的三州，每一州都有自己的對手。其中宣州直麵整個北遼的主攻方向，壓力最大。</p>
陳州對麵是潭州，奉州對麵是北遼另一部。</p>
這便是蘿卜坑，作為陳州刺史，楊玄的任務就是看好對麵的潭州軍和三大部，可現在潭州軍卻從陳州的地界穿過，從容攻擊望餅縣。</p>
失職了！</p>
回龍縣縣令林子鈺是個老油條，牆頭草，從不得罪人。</p>
老油條此次犯下大錯！</p>
楊玄拍拍地圖，“林子鈺怎麽說？”</p>
報信人是個小吏，有些惶然，“事發後，明府招來了斥候問話，斥候發誓並未懈怠……”</p>
遇到事兒第一反應不是去解決，而是尋找脫責的借口。</p>
庸官！</p>
楊玄問道：“望餅縣那邊可有求援？”</p>
小吏搖頭，“並未求援，是路過的商人逃命回來報的信。”</p>
盧強說道：“使君，那是奉州，沒有他們的邀請，咱們不好出兵。”</p>
這有些像是防區的概念，除非桃縣下了軍令，否則陳州不能越界。</p>
楊玄有些頭痛。</p>
“令林子鈺固守回龍，多派斥候。另外……”楊玄想了想，“罷了！”</p>
他本想令回龍派出斥候越過陳州地界，去奉州打探消息，可想到由此引發兩地的紛爭，又忍住了。</p>
……</p>
奉州。</p>
四十多歲的奉州刺史孫營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給人的感覺精力充沛。</p>
“他們以數十人偽裝成百姓搶奪城門，守軍浴血奮戰時，潭州軍兩千突然出現，縣令馮南率領麾下付出巨大代價，這才把敵軍驅趕出去，如今敵軍圍城，正在收割莊稼……”</p>
五十餘歲的司馬韓濤往日笑眯眯的，可此刻也板著臉。</p>
他放下文書，“使君，必須要出兵救援了。”</p>
“老夫知曉。”</p>
孫營有些惱火的道：“楊玄那邊是怎麽回事？竟然把潭州軍放了過來，這是瀆職！”</p>
韓濤苦笑。</p>
黃春輝老了，整個北疆都知曉，這位節度使撐不住幾年。他走了之後，桃縣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權力真空。</p>
誰來填補？</p>
孫營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曆和能力。</p>
節度副使如何？</p>
退而求其次，做個上佐如何？</p>
一句話，他孫營在奉州幹夠了，該站在更高的舞台上去眺望這個世界。</p>
陳州劉擎是他的大敵，無論是能力還是資曆，二人都在伯仲之間。</p>
可自從楊玄來了之後，這個局麵就翻覆了。</p>
從防禦到反擊，到滅瓦謝，陳州光芒萬丈。</p>
相應的，劉擎聲威大震。</p>
沒辦法，技不如人，於是孫營隻能坐視劉擎飛升去了桃縣。</p>
但他還有機會！</p>
劉擎走了，整個北疆地方刺史誰能和他相比？</p>
隔壁那個小子是不錯，但太年輕。</p>
孫營躊躇滿誌，一邊和桃縣那邊眉來眼去，求個眼熟。一邊積極治理奉州，製造聲勢。</p>
一切就緒，就待東風。</p>
可現在……</p>
孫營幽幽的道：“這便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特娘的，好大一口鍋啊！”</p>
韓濤說道：“誰說不是呢！使君，望餅那邊……窮啊！”</p>
能把縣名取為望餅，可見望餅縣的經濟不容樂觀。望餅縣境內山多地少，而且地還貧瘠。陳國時修改北疆行政構架，並重新改名時，有人提及了望餅縣……彼時叫做富貴縣。朝中諸公一問富貴縣的情況，隻能唏噓。</p>
最終有人提議改名為望餅縣，也就是個祈求之意，祈求老天爺給這地方施恩，風調雨順，好讓百姓能吃得上餅。</p>
願望是好的，但望餅縣依舊如故。</p>
望餅縣窮，底氣不足，經不起攻打。</p>
孫營沉吟著。</p>
外麵有人求見，韓濤擺擺手，自己也悄然走到了門外。</p>
他知曉孫營在沉吟什麽。</p>
劉擎之後，楊玄也開始在陳州暫露頭角。</p>
孫營要想在黃春輝離去後去桃縣任職，就必須碾壓楊玄這個對手。</p>
劉擎去了桃縣，楊玄就算是孫營的晚輩。雖說官場無父子，但輩分在這裏……他為刺史時，楊玄還在長安國子監中讀書。</p>
所以，輸誰都不能輸給楊玄。</p>
再說，孫營四十多了，若是錯過了此次機會，再想上位……隻有離開北疆，去別處重新來過。</p>
官場在許多時候就是這般殘酷。</p>
“老韓。”</p>
“使君。”韓濤沒回身。</p>
因為他聽到了歎息。</p>
“令望餅……堅守不出！”</p>
韓濤默然……然後應聲，“是。”</p>
奉州的治所在劍陵，一旦劍陵援兵不至，潭州軍就能從容攻打望餅。</p>
望餅城破，桃縣必然震怒，隨後一查，原來是陳州防禦不嚴，坐視潭州軍從自己的防區越過。</p>
這事兒大發了！</p>
守土有責守土有責，什麽意思？</p>
丟失了城池就是大罪！</p>
陳州會有一批人倒黴，從楊玄開始……到回龍縣縣令林子鈺以下……直至斥候。</p>
但望餅縣呢？</p>
韓濤不知曉這個決定是對是錯。</p>
但望餅縣呢！</p>
他再度從內心提問。</p>
出動援軍！</p>
那使君的前程呢？</p>
換了自己會如何？</p>
他竟然躊躇了。</p>
換了老夫，怕也會煎熬，難以決斷。</p>
這不是奉州的錯。</p>
是陳州的錯。</p>
所以，該心安理得坐視望餅被攻破！</p>
但……</p>
“等等！”</p>
韓濤止步，臉頰輕顫。</p>
使君，回吧！</p>
可……</p>
孫營一旦去了桃縣，他接任的可能性很大。</p>
也就是說，這個決定也關係到他的前程。</p>
腳步聲傳來，直至他的身後。</p>
“老夫想了想……集結軍隊。”</p>
韓濤覺得渾身一鬆，失落的同時，一種巨大的歡喜湧了起來，不禁喊道：“集結軍隊，準備救援望餅！”</p>
孫營說道：“人說……人不狠，站不穩，麵對這等機會，老夫卻不忍，隻是想想望餅陷落的那一幕，老夫就備受煎熬。老韓，你說老夫是不是有些蠢？”</p>
韓濤搖頭，“使君大義！”</p>
“丟了這個大好機會，你，可曾後悔？”</p>
風吹過，韓濤覺得脊背發寒，仔細一感覺，原來脊背上全是冷汗。他搖頭，“使君呢？”</p>
孫營微微抬頭看著天空。</p>
“有些，但，更多的是，歡喜。”</p>
……</p>
“我去一趟回龍縣，家裏你們看著，若是有事，快馬傳遞消息。”</p>
望餅縣依舊沒派人來求援，楊玄卻坐不住了。</p>
守土有責，望餅縣倒黴，他也脫不開幹係。</p>
盧強和曹穎把他送到城門外，眾人拱手相別。</p>
“有騎兵！”</p>
城頭有人高喊。</p>
烏達抬頭，“多少？”</p>
城頭沉默了一瞬。</p>
接著：“五百餘騎！”</p>
特娘的！</p>
這是想來偷襲臨安？</p>
楊玄差點被氣笑了。</p>
“準備。”</p>
他帶著一百護衛，還有三百騎兵。五百餘騎，就算是潭州軍來了，他也能輕鬆擊潰。</p>
噠噠噠！</p>
當看到遠方有煙塵時，城頭喊道：“是自己人！”</p>
“小心戒備！”</p>
這地方就是第一線，這些年北疆和北遼互相攻伐，各種手段都用盡了。扮作是對方的人突襲，這等手段雙方少說使了十次以上。</p>
當然，十次至少能成功七八次，可見這手段真的好使。</p>
五百餘騎兵看著威勢不凡。</p>
“使君。”城頭的軍士有氣無力的喊道：“好像是看門狗！”</p>
所謂看門狗，就是長安諸衛。</p>
曹穎板著臉，“客氣些！”</p>
“客氣個屁！”楊玄卻毫不客氣，“每年大筆錢糧養著他們，養條狗也知曉看門，遇到惡客還知曉撕咬，這些隻會看著。”</p>
遠方。</p>
兵部侍郎王登撫須微笑，“安然，看，這便是臨安城。”</p>
安然是梁靖的字。</p>
梁靖有些膈應，“就不能換個地方？”</p>
王登須發大半都白了，本已準備致仕，可臨走之前還得來一趟北疆。換了別人的話，往床上一趟，不好意思，老夫病了，這事兒你們愛找誰找誰去。</p>
都要退休的人了，不折騰就是福氣。</p>
可王登已經投靠了貴妃，他可以不在意功勞，但他的子孫出仕五人，他致仕了，子孫靠誰？</p>
不就得靠貴妃和梁靖嗎？</p>
所以他這才主動請纓，帶隊來了北疆。</p>
此行就是為梁靖鋪路，也就是鍍金，這一點王登心中明明白白。</p>
“換地方就是桃縣，安然，黃春輝的手段……不俗。”</p>
梁靖點頭，“也是。”</p>
一個小吏回身，“侍郎，郎中，臨安竟然出迎了。”</p>
王登輕咦一聲，笑道：“安然，路上你說與楊玄交惡，怎地，交惡了他還能來迎你？”</p>
是啊！</p>
梁靖突然笑了起來，“我卻突然想到了當年，那時候我在長安沒幾個朋友，他算一個。”</p>
近前，王登下馬走過去。</p>
“楊使君！”</p>
“這位是……”</p>
楊玄真不認識王登。</p>
王登下意識的覺得楊玄該認識他……在長安官場，誰不認識他老人家？</p>
可楊玄在長安官場正兒八經的就待了一陣子，而且是在東宮，和六部沒關係。</p>
所以，真不認識他！</p>
王登：‘哦……哈哈哈哈！’</p>
他用大笑來掩飾尷尬。</p>
邊上的官員果斷解圍，“王侍郎本想令人來通告，可想著天氣熱，就不麻煩地方了。”</p>
這人機靈！</p>
楊玄的目光卻在梁靖那裏，笑道：“見過王侍郎。”</p>
王登幹笑一下，“老夫在兵部多年，上次記得尚書還提過楊使君，說是少年了得。今日一見，果然不俗。”</p>
嗬嗬！</p>
楊玄笑嗬嗬的拱手，“過獎了。哎！梁兄又換地方了？”</p>
“子泰！”梁靖拱手，百感交集的模樣，“這分別多時，再見麵，為兄竟然無話可說，無語凝噎啊！”</p>
“可要執手相望？”楊玄笑眯眯的道。</p>
瞬間，二人都想到了那段歲月。</p>
青蔥，欲望不高，但很樂嗬的歲月。</p>
“哈哈哈哈！”</p>
二人不禁大笑。</p>
隨即進城。</p>
曹穎低聲道：“來者不善……郎君，要不你依舊去回龍，老夫來搪塞他們。”</p>
楊玄搖頭，“兵部侍郎帶隊，大紅人梁靖隨行，這裏麵有些什麽誰都不知曉，但我知曉一事，無利不起早。”</p>
梁靖在長安混的風生水起，恨不能把一個時辰掰成兩半用的大忙人，怎麽有功夫來北疆？</p>
不用想，大事兒！</p>
這等時候沒楊玄坐鎮，他就擔心這兩個大棒槌在陳州弄出些大動靜來。</p>
盧強幹咳一聲，湊過來說道：“使君，這可是長安貴人，咱們這邊不好招待……老夫就擔心他們提出什麽要求，咱們不好拒絕。”</p>
貴人以勢壓人是常態，你若是拒絕，那就是打臉。</p>
“小事。”</p>
小事？</p>
盧強心想可不是小事，“那位和國舅差不多啊！”</p>
在許多人的眼中，若是貴妃生個兒子，此刻的梁靖就是妥妥的國舅。</p>
雖說沒生，可架不住啊！</p>
興許某日皇帝做了神箭手，一箭命中，貴妃珠胎暗結。</p>
隨後梁氏就變成了大唐頂級人家。</p>
楊玄淡淡的道：“請了衛王和李晗來，就說……長安來了熟人。”</p>
妙啊！</p>
但這個妙招也隻有楊老板才能用，換了別人去使喚衛王，一巴掌能拍死你！</p>
</p>
進了州廨，一路上官吏們都好奇的看著王登和梁靖。</p>
“鄉下地方，見笑了。”</p>
楊玄不覺得這是恥辱，反而笑吟吟的讓開些，讓那些官吏看清楚這二位貴人。</p>
到了大堂，王登幹咳一聲，“此行有事。”</p>
楊玄擺擺手，“老盧和老曹留下。”</p>
王登看了盧強和曹穎一眼，示意這二人也滾蛋。</p>
可楊玄視而不見，笑眯眯的道：“弄了茶水來。”</p>
梁靖微微搖頭，示意王登別吹毛求疵……楊玄這人一旦執拗起來，連貴妃這條大腿都能舍棄，你王登算個屁！</p>
茶水送上。</p>
楊玄舉杯不語。</p>
默默喝茶，喝完茶，王登幹咳一聲。</p>
“陳州不錯。”</p>
“客氣了。”</p>
“楊使君年少有為。”</p>
“謬讚了。”楊玄笑嗬嗬的道：“王侍郎老當益壯，我輩不及。”</p>
這溜須拍馬到何時？</p>
梁靖蹙眉。</p>
雖說他名義上是王登的下屬，可王登哪裏敢做他的上官？</p>
“老夫等人奉命而來，楊使君。”</p>
“請說。”</p>
“可認識潭州皇叔？”</p>
有小吏拿了地圖過來，攤在案幾上。</p>
三顆腦袋湊在一起看著地圖。</p>
“望餅縣就在回龍縣一側，潭州出兵必然經過回龍才能攻打望餅縣，林子鈺是瞎子還是聾子？”</p>
盧強惱火的道。</p>
楊玄仔細看著地圖。</p>
陳州的對手是潭州，以及三大部，丁是丁，卯是卯。</p>
從北疆旳整個正麵來看，和北遼接壤的三州，每一州都有自己的對手。其中宣州直麵整個北遼的主攻方向，壓力最大。</p>
陳州對麵是潭州，奉州對麵是北遼另一部。</p>
這便是蘿卜坑，作為陳州刺史，楊玄的任務就是看好對麵的潭州軍和三大部，可現在潭州軍卻從陳州的地界穿過，從容攻擊望餅縣。</p>
失職了！</p>
回龍縣縣令林子鈺是個老油條，牆頭草，從不得罪人。</p>
老油條此次犯下大錯！</p>
楊玄拍拍地圖，“林子鈺怎麽說？”</p>
報信人是個小吏，有些惶然，“事發後，明府招來了斥候問話，斥候發誓並未懈怠……”</p>
遇到事兒第一反應不是去解決，而是尋找脫責的借口。</p>
庸官！</p>
楊玄問道：“望餅縣那邊可有求援？”</p>
小吏搖頭，“並未求援，是路過的商人逃命回來報的信。”</p>
盧強說道：“使君，那是奉州，沒有他們的邀請，咱們不好出兵。”</p>
這有些像是防區的概念，除非桃縣下了軍令，否則陳州不能越界。</p>
楊玄有些頭痛。</p>
“令林子鈺固守回龍，多派斥候。另外……”楊玄想了想，“罷了！”</p>
他本想令回龍派出斥候越過陳州地界，去奉州打探消息，可想到由此引發兩地的紛爭，又忍住了。</p>
……</p>
奉州。</p>
四十多歲的奉州刺史孫營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給人的感覺精力充沛。</p>
“他們以數十人偽裝成百姓搶奪城門，守軍浴血奮戰時，潭州軍兩千突然出現，縣令馮南率領麾下付出巨大代價，這才把敵軍驅趕出去，如今敵軍圍城，正在收割莊稼……”</p>
五十餘歲的司馬韓濤往日笑眯眯的，可此刻也板著臉。</p>
他放下文書，“使君，必須要出兵救援了。”</p>
“老夫知曉。”</p>
孫營有些惱火的道：“楊玄那邊是怎麽回事？竟然把潭州軍放了過來，這是瀆職！”</p>
韓濤苦笑。</p>
黃春輝老了，整個北疆都知曉，這位節度使撐不住幾年。他走了之後，桃縣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權力真空。</p>
誰來填補？</p>
孫營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曆和能力。</p>
節度副使如何？</p>
退而求其次，做個上佐如何？</p>
一句話，他孫營在奉州幹夠了，該站在更高的舞台上去眺望這個世界。</p>
陳州劉擎是他的大敵，無論是能力還是資曆，二人都在伯仲之間。</p>
可自從楊玄來了之後，這個局麵就翻覆了。</p>
從防禦到反擊，到滅瓦謝，陳州光芒萬丈。</p>
相應的，劉擎聲威大震。</p>
沒辦法，技不如人，於是孫營隻能坐視劉擎飛升去了桃縣。</p>
但他還有機會！</p>
劉擎走了，整個北疆地方刺史誰能和他相比？</p>
隔壁那個小子是不錯，但太年輕。</p>
孫營躊躇滿誌，一邊和桃縣那邊眉來眼去，求個眼熟。一邊積極治理奉州，製造聲勢。</p>
一切就緒，就待東風。</p>
可現在……</p>
孫營幽幽的道：“這便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特娘的，好大一口鍋啊！”</p>
韓濤說道：“誰說不是呢！使君，望餅那邊……窮啊！”</p>
能把縣名取為望餅，可見望餅縣的經濟不容樂觀。望餅縣境內山多地少，而且地還貧瘠。陳國時修改北疆行政構架，並重新改名時，有人提及了望餅縣……彼時叫做富貴縣。朝中諸公一問富貴縣的情況，隻能唏噓。</p>
最終有人提議改名為望餅縣，也就是個祈求之意，祈求老天爺給這地方施恩，風調雨順，好讓百姓能吃得上餅。</p>
願望是好的，但望餅縣依舊如故。</p>
望餅縣窮，底氣不足，經不起攻打。</p>
孫營沉吟著。</p>
外麵有人求見，韓濤擺擺手，自己也悄然走到了門外。</p>
他知曉孫營在沉吟什麽。</p>
劉擎之後，楊玄也開始在陳州暫露頭角。</p>
孫營要想在黃春輝離去後去桃縣任職，就必須碾壓楊玄這個對手。</p>
劉擎去了桃縣，楊玄就算是孫營的晚輩。雖說官場無父子，但輩分在這裏……他為刺史時，楊玄還在長安國子監中讀書。</p>
所以，輸誰都不能輸給楊玄。</p>
再說，孫營四十多了，若是錯過了此次機會，再想上位……隻有離開北疆，去別處重新來過。</p>
官場在許多時候就是這般殘酷。</p>
“老韓。”</p>
“使君。”韓濤沒回身。</p>
因為他聽到了歎息。</p>
“令望餅……堅守不出！”</p>
韓濤默然……然後應聲，“是。”</p>
奉州的治所在劍陵，一旦劍陵援兵不至，潭州軍就能從容攻打望餅。</p>
望餅城破，桃縣必然震怒，隨後一查，原來是陳州防禦不嚴，坐視潭州軍從自己的防區越過。</p>
這事兒大發了！</p>
守土有責守土有責，什麽意思？</p>
丟失了城池就是大罪！</p>
陳州會有一批人倒黴，從楊玄開始……到回龍縣縣令林子鈺以下……直至斥候。</p>
但望餅縣呢？</p>
韓濤不知曉這個決定是對是錯。</p>
但望餅縣呢！</p>
他再度從內心提問。</p>
出動援軍！</p>
那使君的前程呢？</p>
換了自己會如何？</p>
他竟然躊躇了。</p>
換了老夫，怕也會煎熬，難以決斷。</p>
這不是奉州的錯。</p>
是陳州的錯。</p>
所以，該心安理得坐視望餅被攻破！</p>
但……</p>
“等等！”</p>
韓濤止步，臉頰輕顫。</p>
使君，回吧！</p>
可……</p>
孫營一旦去了桃縣，他接任的可能性很大。</p>
也就是說，這個決定也關係到他的前程。</p>
腳步聲傳來，直至他的身後。</p>
“老夫想了想……集結軍隊。”</p>
韓濤覺得渾身一鬆，失落的同時，一種巨大的歡喜湧了起來，不禁喊道：“集結軍隊，準備救援望餅！”</p>
孫營說道：“人說……人不狠，站不穩，麵對這等機會，老夫卻不忍，隻是想想望餅陷落的那一幕，老夫就備受煎熬。老韓，你說老夫是不是有些蠢？”</p>
韓濤搖頭，“使君大義！”</p>
“丟了這個大好機會，你，可曾後悔？”</p>
風吹過，韓濤覺得脊背發寒，仔細一感覺，原來脊背上全是冷汗。他搖頭，“使君呢？”</p>
孫營微微抬頭看著天空。</p>
“有些，但，更多的是，歡喜。”</p>
……</p>
“我去一趟回龍縣，家裏你們看著，若是有事，快馬傳遞消息。”</p>
望餅縣依舊沒派人來求援，楊玄卻坐不住了。</p>
守土有責，望餅縣倒黴，他也脫不開幹係。</p>
盧強和曹穎把他送到城門外，眾人拱手相別。</p>
“有騎兵！”</p>
城頭有人高喊。</p>
烏達抬頭，“多少？”</p>
城頭沉默了一瞬。</p>
接著：“五百餘騎！”</p>
特娘的！</p>
這是想來偷襲臨安？</p>
楊玄差點被氣笑了。</p>
“準備。”</p>
他帶著一百護衛，還有三百騎兵。五百餘騎，就算是潭州軍來了，他也能輕鬆擊潰。</p>
噠噠噠！</p>
當看到遠方有煙塵時，城頭喊道：“是自己人！”</p>
“小心戒備！”</p>
這地方就是第一線，這些年北疆和北遼互相攻伐，各種手段都用盡了。扮作是對方的人突襲，這等手段雙方少說使了十次以上。</p>
當然，十次至少能成功七八次，可見這手段真的好使。</p>
五百餘騎兵看著威勢不凡。</p>
“使君。”城頭的軍士有氣無力的喊道：“好像是看門狗！”</p>
所謂看門狗，就是長安諸衛。</p>
曹穎板著臉，“客氣些！”</p>
“客氣個屁！”楊玄卻毫不客氣，“每年大筆錢糧養著他們，養條狗也知曉看門，遇到惡客還知曉撕咬，這些隻會看著。”</p>
遠方。</p>
兵部侍郎王登撫須微笑，“安然，看，這便是臨安城。”</p>
安然是梁靖的字。</p>
梁靖有些膈應，“就不能換個地方？”</p>
王登須發大半都白了，本已準備致仕，可臨走之前還得來一趟北疆。換了別人的話，往床上一趟，不好意思，老夫病了，這事兒你們愛找誰找誰去。</p>
都要退休的人了，不折騰就是福氣。</p>
可王登已經投靠了貴妃，他可以不在意功勞，但他的子孫出仕五人，他致仕了，子孫靠誰？</p>
不就得靠貴妃和梁靖嗎？</p>
所以他這才主動請纓，帶隊來了北疆。</p>
此行就是為梁靖鋪路，也就是鍍金，這一點王登心中明明白白。</p>
“換地方就是桃縣，安然，黃春輝的手段……不俗。”</p>
梁靖點頭，“也是。”</p>
一個小吏回身，“侍郎，郎中，臨安竟然出迎了。”</p>
王登輕咦一聲，笑道：“安然，路上你說與楊玄交惡，怎地，交惡了他還能來迎你？”</p>
是啊！</p>
梁靖突然笑了起來，“我卻突然想到了當年，那時候我在長安沒幾個朋友，他算一個。”</p>
近前，王登下馬走過去。</p>
“楊使君！”</p>
“這位是……”</p>
楊玄真不認識王登。</p>
王登下意識的覺得楊玄該認識他……在長安官場，誰不認識他老人家？</p>
可楊玄在長安官場正兒八經的就待了一陣子，而且是在東宮，和六部沒關係。</p>
所以，真不認識他！</p>
王登：‘哦……哈哈哈哈！’</p>
他用大笑來掩飾尷尬。</p>
邊上的官員果斷解圍，“王侍郎本想令人來通告，可想著天氣熱，就不麻煩地方了。”</p>
這人機靈！</p>
楊玄的目光卻在梁靖那裏，笑道：“見過王侍郎。”</p>
王登幹笑一下，“老夫在兵部多年，上次記得尚書還提過楊使君，說是少年了得。今日一見，果然不俗。”</p>
嗬嗬！</p>
楊玄笑嗬嗬的拱手，“過獎了。哎！梁兄又換地方了？”</p>
“子泰！”梁靖拱手，百感交集的模樣，“這分別多時，再見麵，為兄竟然無話可說，無語凝噎啊！”</p>
“可要執手相望？”楊玄笑眯眯的道。</p>
瞬間，二人都想到了那段歲月。</p>
青蔥，欲望不高，但很樂嗬的歲月。</p>
“哈哈哈哈！”</p>
二人不禁大笑。</p>
隨即進城。</p>
曹穎低聲道：“來者不善……郎君，要不你依舊去回龍，老夫來搪塞他們。”</p>
楊玄搖頭，“兵部侍郎帶隊，大紅人梁靖隨行，這裏麵有些什麽誰都不知曉，但我知曉一事，無利不起早。”</p>
梁靖在長安混的風生水起，恨不能把一個時辰掰成兩半用的大忙人，怎麽有功夫來北疆？</p>
不用想，大事兒！</p>
這等時候沒楊玄坐鎮，他就擔心這兩個大棒槌在陳州弄出些大動靜來。</p>
盧強幹咳一聲，湊過來說道：“使君，這可是長安貴人，咱們這邊不好招待……老夫就擔心他們提出什麽要求，咱們不好拒絕。”</p>
貴人以勢壓人是常態，你若是拒絕，那就是打臉。</p>
“小事。”</p>
小事？</p>
盧強心想可不是小事，“那位和國舅差不多啊！”</p>
在許多人的眼中，若是貴妃生個兒子，此刻的梁靖就是妥妥的國舅。</p>
雖說沒生，可架不住啊！</p>
興許某日皇帝做了神箭手，一箭命中，貴妃珠胎暗結。</p>
隨後梁氏就變成了大唐頂級人家。</p>
楊玄淡淡的道：“請了衛王和李晗來，就說……長安來了熟人。”</p>
妙啊！</p>
但這個妙招也隻有楊老板才能用，換了別人去使喚衛王，一巴掌能拍死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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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州廨，一路上官吏們都好奇的看著王登和梁靖。</p>
“鄉下地方，見笑了。”</p>
楊玄不覺得這是恥辱，反而笑吟吟的讓開些，讓那些官吏看清楚這二位貴人。</p>
到了大堂，王登幹咳一聲，“此行有事。”</p>
楊玄擺擺手，“老盧和老曹留下。”</p>
王登看了盧強和曹穎一眼，示意這二人也滾蛋。</p>
可楊玄視而不見，笑眯眯的道：“弄了茶水來。”</p>
梁靖微微搖頭，示意王登別吹毛求疵……楊玄這人一旦執拗起來，連貴妃這條大腿都能舍棄，你王登算個屁！</p>
茶水送上。</p>
楊玄舉杯不語。</p>
默默喝茶，喝完茶，王登幹咳一聲。</p>
“陳州不錯。”</p>
“客氣了。”</p>
“楊使君年少有為。”</p>
“謬讚了。”楊玄笑嗬嗬的道：“王侍郎老當益壯，我輩不及。”</p>
這溜須拍馬到何時？</p>
梁靖蹙眉。</p>
雖說他名義上是王登的下屬，可王登哪裏敢做他的上官？</p>
“老夫等人奉命而來，楊使君。”</p>
“請說。”</p>
“可認識潭州皇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