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楊玄和長陵相對促膝而坐。</p>
很沉默。</p>
“公主，可要手巾？”</p>
聽到這話後，長陵幽幽的道：“讓你看笑話了。”</p>
“沒事，這等笑話哪裏都有。”楊玄想到了偽帝，那也是笑話，黑色的。</p>
“我不是皇後所出。”</p>
楊玄一怔，心想若長陵不是皇後所出，赫連紅不可能會來吧！</p>
長陵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雙眸中多了些回憶之色。</p>
“阿耶剛登基沒多久，一次在宮中和嬪妃們飲宴，一人突然暴起刺殺阿耶，阿娘就在邊上，擋住了……”</p>
楊玄：“大唐帝位更替不安寧，沒想到北遼也不差。”</p>
“阿耶問阿娘還有什麽未了旳心願，他一律應了。阿娘那時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看著我……”</p>
“長陵是大遼開國太祖皇帝的帝陵之名，阿耶用長陵作為我的封號，便是告訴母親和世人，無論時局如何變換，我的地位就如長陵般的不可撼動。”</p>
難怪！</p>
楊玄一開始就覺得長陵的封號有些古怪，此刻終於明白了，但依舊覺得用陵寢之名為公主封號太離譜。</p>
“我的親事阿耶也仔細想過，曾說給我找個滿腹經綸的，隨即令紅姨去查他看好的那幾個年輕俊彥，可紅姨卻說名聲越好的君子，內裏就越齷齪，一查，果然。”</p>
“缺什麽裝什麽。”楊玄說道。</p>
“你有時候像是八十歲的老人。”長陵頑皮一笑，“阿耶想了許久，最後尋了我。說，長陵啊！阿耶頭發都想白了，還是無法為你尋一個一生都愛你的男人。”</p>
楊玄覺得赫連峰是魔怔了。</p>
“既然如此，阿耶便想著，要不，讓你一生快活就好。”長陵模仿著赫連峰的語氣，“後來他選了陳秋，說，陳氏是阿耶的狗，如此，陳秋自然也是你的狗，你的狗想怎麽處置都好，不搭理也行，如此，你一生想做什麽都無所顧忌。”</p>
這些都是父愛……楊玄品味了一下，“他給了你自由。”</p>
“自由，這個詞用得好。”長陵微笑，“我的身份如此，不管尋誰來做駙馬，彼此之間的關係都不會是單純的男女之情，所以，我認同阿耶的決定，於是便和陳秋……”</p>
“新婚夜，我看著他，想到的卻是一條狗。你無從想象和一條狗同床共枕吧？”</p>
楊玄搖頭，心想舔狗的下場就是如此。</p>
“於是我便把他趕了出去。”</p>
長陵笑了笑，“說起來，你是我此生第一個同床共枕的男人。”</p>
“咳咳！”楊老板不自在的幹咳幾下，“睡吧！”</p>
外麵傳來陳秋的聲音。</p>
帶著嗚咽。</p>
“公主，陳氏不地道，可我並不讚同投靠林雅，我對公主忠心耿耿呐！”</p>
“這一路我鞍前馬後，唯恐公主不高興。”</p>
“公主難道是惱火我和那幾個賤人之間的關係？回頭我就令人殺了她們。”</p>
陳秋帶著幾個侍妾，一路上沒法睡公主，隻能去睡她們。</p>
“這人，無恥！”長陵躺在楊玄的身邊，輕聲道：“我此刻無比感激阿耶的決斷。”</p>
“那就重新找一個駙馬吧！”</p>
“看阿耶的意思。紅姨來，定然帶來了阿耶的決斷。”</p>
“陳秋！”外麵傳來了赫連紅的聲音。</p>
“大統領。”</p>
“陳氏反複，陛下深厭之。”</p>
“我是公主的人，生死都是，陳氏此後與我無關。”</p>
這人，果真無恥！</p>
楊玄雙手枕著後腦勺，覺得世間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p>
“想做公主的人？”</p>
赫連紅的聲音中帶著譏誚。</p>
陳秋乃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不，小人是公主的狗。”</p>
陳氏投靠皇帝，隨後得了駙馬之職，堪稱是聖眷深厚。可沒想到陳氏轉手又來了個橫跳，投向了林雅等人。</p>
這對於皇帝而言便是奇恥大辱，不把陳氏滿門收拾了，赫連峰估摸著能吐血三升。</p>
</p>
陳秋知曉，自家是保不住了。</p>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陳氏留下一支香火。</p>
子孫延續下去。</p>
“公主身邊的狗很多。”赫連紅淡淡的道：“你能做什麽？”</p>
“小人願為公主牽馬。”</p>
“如此也好。”</p>
“多謝大統領。”</p>
“你可記得公主身邊的人是什麽樣的？”</p>
“記得。”</p>
“那就好，來人。”</p>
兩個鷹衛過來，“大統領。”</p>
帳篷裏。</p>
楊玄低聲問道：“這是要作甚？哎！你身邊都是什麽人？”</p>
“女人。”</p>
“還有，內侍。”</p>
外麵。</p>
“閹割了他！”</p>
……</p>
第二日起來，楊玄沒看到陳秋。</p>
一輛馬車裏傳來了被堵住的痛苦呻yin。</p>
“你的駙馬從此變成了一個內侍。”</p>
“若非他是駙馬，此次難逃一死。”長陵走了出來。</p>
赫連紅麵向對方靜靜站著。</p>
呼吸聲宛若悶雷。</p>
這什麽水準？</p>
楊玄看了屠裳一眼。</p>
老爺子沒搭理他。</p>
吃完早飯，繼續前行。</p>
又走了兩日。</p>
前方十餘裏就是大唐境內。</p>
“差不多了。”楊玄回身看著長陵。</p>
“不再過去些？”長陵低聲道。</p>
赫連紅等人就在後麵不遠處。</p>
一個鷹衛過去，“此刻放人，讓你等遠遁！”</p>
楊玄回身拱手，“這一路讓公主受累了，後會有期。”</p>
長陵頷首，隨即微微昂首，傲然的道：</p>
聲音很輕。</p>
“一路保重。”</p>
楊玄點頭，“你也如此。”</p>
楊玄四人上馬。</p>
長陵回來。</p>
此刻跟來的隻有赫連紅和三十鷹衛。</p>
赫連紅問道：“你究竟是何人？”</p>
楊玄笑而不答。</p>
“不說？”</p>
赫連紅也笑了笑，很冷。</p>
她看到長陵緩緩走過來，就吩咐道：“送一匹馬過去！”</p>
屠裳手握一杆長槍，就在不遠處。</p>
從赫連羽的口中，赫連紅得知屠裳修為了得，所以也不敢冒險。</p>
有人牽過一匹好馬，拍打了一下馬屁股。</p>
馬兒長嘶，反著撅蹄子。</p>
呯！</p>
拍馬屁的鷹衛伸手格擋，連退兩步。</p>
“蠢貨！”</p>
赫連紅嗬斥。</p>
馬兒衝著長陵而去。</p>
近前。</p>
揚起前蹄，竟然準備踩踏下去。</p>
楊玄心中一驚，剛想取了弓箭動手，卻見赫連紅隻是冷冷看著。</p>
這是何意？</p>
長陵說她喜歡赫連紅，並親切的稱呼她為紅姨，由此可見二人之間的關係不錯。</p>
那赫連紅為何不出手相救？</p>
難道是寧興發生了什麽變化？</p>
譬如說赫連峰覺得這個女兒活著沒啥意思，幹脆弄死算逑。</p>
就像是李泌弄死自己的孫子廣陵王一樣。</p>
他剛想動，就見長陵輕盈的側身。</p>
馬兒雙蹄落地，剛想再度人立而起。</p>
長陵單手按在它的脖頸上。</p>
馬兒長嘶咆哮，可卻無法脫離長陵的壓製。</p>
這……長陵竟然有修為！</p>
長陵輕盈的躍上馬背。</p>
對楊玄微微一笑。</p>
楊玄“……”</p>
老賊：“郎君，這陣子好險啊！”</p>
“是莪以身飼虎。”楊玄覺得自己是死裏逃生。</p>
這陣子他和長陵住在一起，哪怕他再警覺，可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而且二人肩並肩躺著，若是長陵要動手，他如何防備？</p>
但這些時日他從未在長陵的身上感受到敵意，所以，這也是他能放鬆的緣由。</p>
“女人啊！”</p>
楊玄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都讀不懂女人這本書。</p>
長陵上馬而去。</p>
赫連紅冷笑，“發信號！”</p>
咻！</p>
一支響箭飛上天空。</p>
長陵愕然，“紅姨，你這是要反悔？”</p>
赫連紅看了她一眼，“膽敢劫持你，還想著能平安回去？早在前日，我就令赫連羽帶著小股精銳跟隨在左近，就等著今日一擊。”</p>
“紅姨！”長陵想勸阻，但發現自己沒立場。</p>
赫連紅說道：“長陵，你這陣子與賊人同宿，若是傳出去，不說難以做人，可終究有損顏麵。如此，殺了這幾人，一了百了。”</p>
赫連紅拔出長刀，“那個老頭是我的對手，其他三人，斬殺！”</p>
她飛掠而去。</p>
左側，數百精銳騎兵衝殺了出來。</p>
人馬太多，擔心會被楊玄等人察覺，所以赫連羽精心準備了數百精銳，就等著現在雪恥。</p>
“一個不留！”赫連羽吩咐道：“特別是那個年輕人，亂刀砍死，不許他胡言亂語！”</p>
長陵的名聲必須要保住。</p>
數百騎策馬加速，連日來的憋屈此刻都釋放了出來，人人歡呼。</p>
“快跑啊！”鄧演策馬就跑，跑了一段路，回身一看，楊玄等人沒動。</p>
“屠公，試試這位大統領。”楊玄指指飛撲過來的赫連紅。</p>
長槍舞動，屠裳迎了過來。</p>
鐺鐺鐺！</p>
二人殺作一團，屠裳槍術了得，赫連紅刀法精深。</p>
長陵看著楊玄沒跑，不禁暗自咬牙，“還等什麽？”</p>
嗚嗚嗚！</p>
老賊拿出了號角，奮力吹響。</p>
嗚嗚嗚！</p>
不遠處，號角長鳴。</p>
馬蹄聲轟隆而至。</p>
一麵大旗率先映入了眾人的眼簾。</p>
“是劉字旗！”</p>
有鷹衛喊道。</p>
呯！</p>
赫連紅被一槍擊飛，半空中看了前方一眼。</p>
“劉擎！”</p>
大旗下，劉司馬淡淡的道：“殺過去！”</p>
兩千騎分為兩處，一處迎向了赫連羽所部，一處衝向了楊玄這邊。</p>
三十鷹衛已經到了。</p>
楊玄拔刀，和老賊衝殺了過去。</p>
赫連紅身形急速轉向，從撲向屠裳改為撲向楊玄。</p>
斬殺了此人，才能挽回長陵的名聲。</p>
長槍在再度出現在了她的身前。</p>
“老狗！”</p>
赫連紅揮刀。</p>
“紅姨，回來！”長陵在喊。</p>
赫連紅恨恨的看了楊玄一眼，“撤！”</p>
呯！</p>
她奮力和屠裳拚了一擊。</p>
屠裳沒退。</p>
赫連紅翻身掠過，到了長陵的身邊，隨即鷹衛們撤回。</p>
對麵，楊玄等人並未追趕。</p>
赫連羽那邊已經開始轉向了，衝著這邊而來。</p>
雙方不斷接近。</p>
劉擎趕到了。</p>
“劉司馬！”</p>
鄧演沒見過劉擎，但知曉北疆的人事變動，拱手道：“原來是劉司馬主持此事，老夫多謝了。”</p>
劉擎沒看他，問了楊玄，“如何？”</p>
“還好。”楊玄策馬過來，“和他們周旋了數日，有驚無險。”</p>
“你不該如此！”劉擎微微搖頭，隨即對鄧演微笑，“鄧公受苦了。”</p>
鄧演指著楊玄問道：“可是劉司馬麾下？此人一路對老夫頗為無禮。”</p>
在路上的時候，鄧演剛開始跋扈了一下，被壓製，隨即就偃旗息鼓，很配合楊玄的安排。</p>
可現在鄧演卻翻臉告狀，讓楊玄想到了在東宮的日子。</p>
在別人的屋簷下時，你要懂得蟄伏的道理，要學會奉承人，學會討好人。哪怕對方羞辱你，打壓你，你也得逆來順受。</p>
這不是懦弱，而是等待時機。</p>
現在鄧演覺得時機來了。</p>
幾個好手罷了，難道劉擎還會為了他們和老夫翻臉？</p>
他微笑著，準備等劉擎出手嗬斥，再說幾句好話，如此，打一棍子，再給幾顆棗，也算是重溫當年的官場手段。</p>
想到官場手段，他不禁有些懷戀長安。</p>
做到了侍郎這個級別的高官，幾乎都是終身製。但他當初突發疾病，在長安治療了三個月不見好轉，為了能埋在故鄉，這才致仕回來。</p>
可沒想到回到老家後，不出半月，這病情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好了。</p>
他也去信長安，想起複。</p>
但楊鬆成來信婉拒。</p>
雖然沒說原因，但鄧演知曉，是因為自己年歲大了，國丈覺得為自己再度謀劃新職務不劃算。</p>
這便是官場。</p>
人走茶涼。</p>
但他好歹威望還在，在老家堪稱是地頭蛇般的存在，日子過得頗為逍遙。</p>
劉擎看著他。</p>
“他有這個資格！”</p>
鄧演：“……”</p>
“郎君！”王老二過來，遞上一包肉幹，“司馬給的。”</p>
楊玄笑道：“這一路你倒是吃飽了。”</p>
鄧演心中惱火，悄然退到後麵，尋了個軍士問道：“那年輕人是誰？”</p>
軍士說道：“楊使君。”</p>
“楊玄？”</p>
鄧演身體一震，倍感懊惱。</p>
長安官場的規矩，風險大的事兒都是下麵的官吏去做，鄧演以己推人，覺得能冒險來營救自己的，定然是底層將士。</p>
可沒想到竟然是楊玄。</p>
老夫得罪他作甚？</p>
但他隨即想到了楊玄是貴妃的人，也就是國丈的對頭。</p>
可據聞此人娶了周氏女，那麽，他現在是哪邊的人？</p>
人離開官場久了，獲取的消息也少了。</p>
鄧演把腸子悔青。</p>
赫連羽卻覺得不對。</p>
“大統領，看那年輕人和劉擎說話的姿態，身份應當不簡單。”</p>
赫連紅看了長陵一眼。</p>
長陵喊道：“哎！”</p>
楊玄回身，“啥？”</p>
長陵問道：“你究竟是誰？”</p>
楊玄笑而不答，策馬到了一千陳州軍之前。</p>
千人高呼。</p>
“見過使君！”</p>
很沉默。</p>
“公主，可要手巾？”</p>
聽到這話後，長陵幽幽的道：“讓你看笑話了。”</p>
“沒事，這等笑話哪裏都有。”楊玄想到了偽帝，那也是笑話，黑色的。</p>
“我不是皇後所出。”</p>
楊玄一怔，心想若長陵不是皇後所出，赫連紅不可能會來吧！</p>
長陵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雙眸中多了些回憶之色。</p>
“阿耶剛登基沒多久，一次在宮中和嬪妃們飲宴，一人突然暴起刺殺阿耶，阿娘就在邊上，擋住了……”</p>
楊玄：“大唐帝位更替不安寧，沒想到北遼也不差。”</p>
“阿耶問阿娘還有什麽未了旳心願，他一律應了。阿娘那時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看著我……”</p>
“長陵是大遼開國太祖皇帝的帝陵之名，阿耶用長陵作為我的封號，便是告訴母親和世人，無論時局如何變換，我的地位就如長陵般的不可撼動。”</p>
難怪！</p>
楊玄一開始就覺得長陵的封號有些古怪，此刻終於明白了，但依舊覺得用陵寢之名為公主封號太離譜。</p>
“我的親事阿耶也仔細想過，曾說給我找個滿腹經綸的，隨即令紅姨去查他看好的那幾個年輕俊彥，可紅姨卻說名聲越好的君子，內裏就越齷齪，一查，果然。”</p>
“缺什麽裝什麽。”楊玄說道。</p>
“你有時候像是八十歲的老人。”長陵頑皮一笑，“阿耶想了許久，最後尋了我。說，長陵啊！阿耶頭發都想白了，還是無法為你尋一個一生都愛你的男人。”</p>
楊玄覺得赫連峰是魔怔了。</p>
“既然如此，阿耶便想著，要不，讓你一生快活就好。”長陵模仿著赫連峰的語氣，“後來他選了陳秋，說，陳氏是阿耶的狗，如此，陳秋自然也是你的狗，你的狗想怎麽處置都好，不搭理也行，如此，你一生想做什麽都無所顧忌。”</p>
這些都是父愛……楊玄品味了一下，“他給了你自由。”</p>
“自由，這個詞用得好。”長陵微笑，“我的身份如此，不管尋誰來做駙馬，彼此之間的關係都不會是單純的男女之情，所以，我認同阿耶的決定，於是便和陳秋……”</p>
“新婚夜，我看著他，想到的卻是一條狗。你無從想象和一條狗同床共枕吧？”</p>
楊玄搖頭，心想舔狗的下場就是如此。</p>
“於是我便把他趕了出去。”</p>
長陵笑了笑，“說起來，你是我此生第一個同床共枕的男人。”</p>
“咳咳！”楊老板不自在的幹咳幾下，“睡吧！”</p>
外麵傳來陳秋的聲音。</p>
帶著嗚咽。</p>
“公主，陳氏不地道，可我並不讚同投靠林雅，我對公主忠心耿耿呐！”</p>
“這一路我鞍前馬後，唯恐公主不高興。”</p>
“公主難道是惱火我和那幾個賤人之間的關係？回頭我就令人殺了她們。”</p>
陳秋帶著幾個侍妾，一路上沒法睡公主，隻能去睡她們。</p>
“這人，無恥！”長陵躺在楊玄的身邊，輕聲道：“我此刻無比感激阿耶的決斷。”</p>
“那就重新找一個駙馬吧！”</p>
“看阿耶的意思。紅姨來，定然帶來了阿耶的決斷。”</p>
“陳秋！”外麵傳來了赫連紅的聲音。</p>
“大統領。”</p>
“陳氏反複，陛下深厭之。”</p>
“我是公主的人，生死都是，陳氏此後與我無關。”</p>
這人，果真無恥！</p>
楊玄雙手枕著後腦勺，覺得世間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p>
“想做公主的人？”</p>
赫連紅的聲音中帶著譏誚。</p>
陳秋乃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不，小人是公主的狗。”</p>
陳氏投靠皇帝，隨後得了駙馬之職，堪稱是聖眷深厚。可沒想到陳氏轉手又來了個橫跳，投向了林雅等人。</p>
這對於皇帝而言便是奇恥大辱，不把陳氏滿門收拾了，赫連峰估摸著能吐血三升。</p>
</p>
陳秋知曉，自家是保不住了。</p>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陳氏留下一支香火。</p>
子孫延續下去。</p>
“公主身邊的狗很多。”赫連紅淡淡的道：“你能做什麽？”</p>
“小人願為公主牽馬。”</p>
“如此也好。”</p>
“多謝大統領。”</p>
“你可記得公主身邊的人是什麽樣的？”</p>
“記得。”</p>
“那就好，來人。”</p>
兩個鷹衛過來，“大統領。”</p>
帳篷裏。</p>
楊玄低聲問道：“這是要作甚？哎！你身邊都是什麽人？”</p>
“女人。”</p>
“還有，內侍。”</p>
外麵。</p>
“閹割了他！”</p>
……</p>
第二日起來，楊玄沒看到陳秋。</p>
一輛馬車裏傳來了被堵住的痛苦呻yin。</p>
“你的駙馬從此變成了一個內侍。”</p>
“若非他是駙馬，此次難逃一死。”長陵走了出來。</p>
赫連紅麵向對方靜靜站著。</p>
呼吸聲宛若悶雷。</p>
這什麽水準？</p>
楊玄看了屠裳一眼。</p>
老爺子沒搭理他。</p>
吃完早飯，繼續前行。</p>
又走了兩日。</p>
前方十餘裏就是大唐境內。</p>
“差不多了。”楊玄回身看著長陵。</p>
“不再過去些？”長陵低聲道。</p>
赫連紅等人就在後麵不遠處。</p>
一個鷹衛過去，“此刻放人，讓你等遠遁！”</p>
楊玄回身拱手，“這一路讓公主受累了，後會有期。”</p>
長陵頷首，隨即微微昂首，傲然的道：</p>
聲音很輕。</p>
“一路保重。”</p>
楊玄點頭，“你也如此。”</p>
楊玄四人上馬。</p>
長陵回來。</p>
此刻跟來的隻有赫連紅和三十鷹衛。</p>
赫連紅問道：“你究竟是何人？”</p>
楊玄笑而不答。</p>
“不說？”</p>
赫連紅也笑了笑，很冷。</p>
她看到長陵緩緩走過來，就吩咐道：“送一匹馬過去！”</p>
屠裳手握一杆長槍，就在不遠處。</p>
從赫連羽的口中，赫連紅得知屠裳修為了得，所以也不敢冒險。</p>
有人牽過一匹好馬，拍打了一下馬屁股。</p>
馬兒長嘶，反著撅蹄子。</p>
呯！</p>
拍馬屁的鷹衛伸手格擋，連退兩步。</p>
“蠢貨！”</p>
赫連紅嗬斥。</p>
馬兒衝著長陵而去。</p>
近前。</p>
揚起前蹄，竟然準備踩踏下去。</p>
楊玄心中一驚，剛想取了弓箭動手，卻見赫連紅隻是冷冷看著。</p>
這是何意？</p>
長陵說她喜歡赫連紅，並親切的稱呼她為紅姨，由此可見二人之間的關係不錯。</p>
那赫連紅為何不出手相救？</p>
難道是寧興發生了什麽變化？</p>
譬如說赫連峰覺得這個女兒活著沒啥意思，幹脆弄死算逑。</p>
就像是李泌弄死自己的孫子廣陵王一樣。</p>
他剛想動，就見長陵輕盈的側身。</p>
馬兒雙蹄落地，剛想再度人立而起。</p>
長陵單手按在它的脖頸上。</p>
馬兒長嘶咆哮，可卻無法脫離長陵的壓製。</p>
這……長陵竟然有修為！</p>
長陵輕盈的躍上馬背。</p>
對楊玄微微一笑。</p>
楊玄“……”</p>
老賊：“郎君，這陣子好險啊！”</p>
“是莪以身飼虎。”楊玄覺得自己是死裏逃生。</p>
這陣子他和長陵住在一起，哪怕他再警覺，可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而且二人肩並肩躺著，若是長陵要動手，他如何防備？</p>
但這些時日他從未在長陵的身上感受到敵意，所以，這也是他能放鬆的緣由。</p>
“女人啊！”</p>
楊玄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都讀不懂女人這本書。</p>
長陵上馬而去。</p>
赫連紅冷笑，“發信號！”</p>
咻！</p>
一支響箭飛上天空。</p>
長陵愕然，“紅姨，你這是要反悔？”</p>
赫連紅看了她一眼，“膽敢劫持你，還想著能平安回去？早在前日，我就令赫連羽帶著小股精銳跟隨在左近，就等著今日一擊。”</p>
“紅姨！”長陵想勸阻，但發現自己沒立場。</p>
赫連紅說道：“長陵，你這陣子與賊人同宿，若是傳出去，不說難以做人，可終究有損顏麵。如此，殺了這幾人，一了百了。”</p>
赫連紅拔出長刀，“那個老頭是我的對手，其他三人，斬殺！”</p>
她飛掠而去。</p>
左側，數百精銳騎兵衝殺了出來。</p>
人馬太多，擔心會被楊玄等人察覺，所以赫連羽精心準備了數百精銳，就等著現在雪恥。</p>
“一個不留！”赫連羽吩咐道：“特別是那個年輕人，亂刀砍死，不許他胡言亂語！”</p>
長陵的名聲必須要保住。</p>
數百騎策馬加速，連日來的憋屈此刻都釋放了出來，人人歡呼。</p>
“快跑啊！”鄧演策馬就跑，跑了一段路，回身一看，楊玄等人沒動。</p>
“屠公，試試這位大統領。”楊玄指指飛撲過來的赫連紅。</p>
長槍舞動，屠裳迎了過來。</p>
鐺鐺鐺！</p>
二人殺作一團，屠裳槍術了得，赫連紅刀法精深。</p>
長陵看著楊玄沒跑，不禁暗自咬牙，“還等什麽？”</p>
嗚嗚嗚！</p>
老賊拿出了號角，奮力吹響。</p>
嗚嗚嗚！</p>
不遠處，號角長鳴。</p>
馬蹄聲轟隆而至。</p>
一麵大旗率先映入了眾人的眼簾。</p>
“是劉字旗！”</p>
有鷹衛喊道。</p>
呯！</p>
赫連紅被一槍擊飛，半空中看了前方一眼。</p>
“劉擎！”</p>
大旗下，劉司馬淡淡的道：“殺過去！”</p>
兩千騎分為兩處，一處迎向了赫連羽所部，一處衝向了楊玄這邊。</p>
三十鷹衛已經到了。</p>
楊玄拔刀，和老賊衝殺了過去。</p>
赫連紅身形急速轉向，從撲向屠裳改為撲向楊玄。</p>
斬殺了此人，才能挽回長陵的名聲。</p>
長槍在再度出現在了她的身前。</p>
“老狗！”</p>
赫連紅揮刀。</p>
“紅姨，回來！”長陵在喊。</p>
赫連紅恨恨的看了楊玄一眼，“撤！”</p>
呯！</p>
她奮力和屠裳拚了一擊。</p>
屠裳沒退。</p>
赫連紅翻身掠過，到了長陵的身邊，隨即鷹衛們撤回。</p>
對麵，楊玄等人並未追趕。</p>
赫連羽那邊已經開始轉向了，衝著這邊而來。</p>
雙方不斷接近。</p>
劉擎趕到了。</p>
“劉司馬！”</p>
鄧演沒見過劉擎，但知曉北疆的人事變動，拱手道：“原來是劉司馬主持此事，老夫多謝了。”</p>
劉擎沒看他，問了楊玄，“如何？”</p>
“還好。”楊玄策馬過來，“和他們周旋了數日，有驚無險。”</p>
“你不該如此！”劉擎微微搖頭，隨即對鄧演微笑，“鄧公受苦了。”</p>
鄧演指著楊玄問道：“可是劉司馬麾下？此人一路對老夫頗為無禮。”</p>
在路上的時候，鄧演剛開始跋扈了一下，被壓製，隨即就偃旗息鼓，很配合楊玄的安排。</p>
可現在鄧演卻翻臉告狀，讓楊玄想到了在東宮的日子。</p>
在別人的屋簷下時，你要懂得蟄伏的道理，要學會奉承人，學會討好人。哪怕對方羞辱你，打壓你，你也得逆來順受。</p>
這不是懦弱，而是等待時機。</p>
現在鄧演覺得時機來了。</p>
幾個好手罷了，難道劉擎還會為了他們和老夫翻臉？</p>
他微笑著，準備等劉擎出手嗬斥，再說幾句好話，如此，打一棍子，再給幾顆棗，也算是重溫當年的官場手段。</p>
想到官場手段，他不禁有些懷戀長安。</p>
做到了侍郎這個級別的高官，幾乎都是終身製。但他當初突發疾病，在長安治療了三個月不見好轉，為了能埋在故鄉，這才致仕回來。</p>
可沒想到回到老家後，不出半月，這病情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好了。</p>
他也去信長安，想起複。</p>
但楊鬆成來信婉拒。</p>
雖然沒說原因，但鄧演知曉，是因為自己年歲大了，國丈覺得為自己再度謀劃新職務不劃算。</p>
這便是官場。</p>
人走茶涼。</p>
但他好歹威望還在，在老家堪稱是地頭蛇般的存在，日子過得頗為逍遙。</p>
劉擎看著他。</p>
“他有這個資格！”</p>
鄧演：“……”</p>
“郎君！”王老二過來，遞上一包肉幹，“司馬給的。”</p>
楊玄笑道：“這一路你倒是吃飽了。”</p>
鄧演心中惱火，悄然退到後麵，尋了個軍士問道：“那年輕人是誰？”</p>
軍士說道：“楊使君。”</p>
“楊玄？”</p>
鄧演身體一震，倍感懊惱。</p>
長安官場的規矩，風險大的事兒都是下麵的官吏去做，鄧演以己推人，覺得能冒險來營救自己的，定然是底層將士。</p>
可沒想到竟然是楊玄。</p>
老夫得罪他作甚？</p>
但他隨即想到了楊玄是貴妃的人，也就是國丈的對頭。</p>
可據聞此人娶了周氏女，那麽，他現在是哪邊的人？</p>
人離開官場久了，獲取的消息也少了。</p>
鄧演把腸子悔青。</p>
赫連羽卻覺得不對。</p>
“大統領，看那年輕人和劉擎說話的姿態，身份應當不簡單。”</p>
赫連紅看了長陵一眼。</p>
長陵喊道：“哎！”</p>
楊玄回身，“啥？”</p>
長陵問道：“你究竟是誰？”</p>
楊玄笑而不答，策馬到了一千陳州軍之前。</p>
千人高呼。</p>
“見過使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