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有些狡黠！”</p>
陳定站在門外，看著劉漢和郭永有說有笑，心中生出了些不安。</p>
手下王舒說道：“小人沒看出來。”</p>
陳定說道：“這些年咱們拿了不少好處，我總覺得不是常法，可想舍棄……卻舍不得那些錢財。娘的，難怪那些方外人說煩惱皆因貪嗔，可不貪嗔，我活著作甚？”</p>
王舒笑道：“管事多慮了。那些錢財分潤了許多人，咱們拿的是小頭，就算是有誰想追究，在上麵就會被他們擋住。所以小人覺著，此事妥當著呢！”</p>
</p>
陳定揉揉臉，“興許是我多慮了吧！不過那劉漢陰陽怪氣旳，和我說話也不說低個頭，我老覺著不對勁。”</p>
王舒說道：“此人說是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p>
陳定鬆了一口氣，“興許就是這個脾氣吧！不過我總覺得不對，想個法子趕走他！”</p>
王舒說道：“他不犯錯，不好弄呢！”</p>
陳定罵道：“賤狗奴，何等的愚蠢。他不犯錯，你就不會遷怒？”</p>
王舒拍拍腦門，“是小人犯蠢了。”</p>
午後，工匠們能歇息片刻，打個盹，恢複精氣神。</p>
郭永精神還不錯，見劉漢拿著一塊木炭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就看了一眼，卻看不懂。</p>
劉漢把紙張收了起來，問道：“老郭你做這個做了多少年了？”</p>
郭雲仔細回想著，“好像是……三十年了。”</p>
“算是老工匠了，老夫看管事手下那幫人凶狠，本事卻沒你大，為何你多年沒上去？”</p>
郭雲笑的憨實，“當初老夫做工匠時，一門心思跟著師傅學藝，師傅藏著掩著，老夫就看，看不懂回去自己琢磨，就這麽幾年下來，才慢慢出師。”</p>
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在有的時候，保守並非是愚昧，更多是貧窮。</p>
“出師後，我也想著做個管事的人，省事，錢糧還多。那時候我就看管事們如何行事，看來看去，卻發現不對啊！”</p>
郭永搖頭歎息，“他們管事的法子就是罰，罰工匠的錢糧，接著便是打，拳腳相加，棍子狠抽……”</p>
“那你不也能嗎？”劉漢說道。</p>
“老劉你說這話老夫可不樂意！”郭永屁股磨動，和劉漢拉開了些距離。</p>
“老夫隻是隨口一說。”劉漢趕緊道歉。</p>
郭永屁股磨動過來，但想想又磨開了些，“老夫也能，老夫打鐵多年，真要動手誰不怕？可老夫下不去手啊！”</p>
“為何？”</p>
郭永指指那些工匠，“他們和老夫一般吃苦耐勞，做事認真，一心就想打造好兵器給北疆兒郎們殺敵。這算不算盡職？”</p>
劉漢認真的道：“算！”</p>
郭永歎息，“可這麽些盡職盡責的好人卻被管事們磋磨。”</p>
劉漢輕聲道：“為何？”</p>
郭永放低聲音，“管事們要錢，可錢從哪來？不就是從克扣中來？還有便是進出的鐵料這些東西……哎！”</p>
“不是有賬冊嗎？”</p>
“老劉你有些蠢了。”</p>
劉漢笑道：“老夫是不大聰明。”</p>
郭永說道：“損耗啊！本來一成損耗給報個三成，一年能吃多少錢？嚇死你！”</p>
劉漢捏緊了手中的那張紙，郭永憤憤不平的道：“可損耗太大上麵會嗬斥，管事們便推到工匠們的頭上，嗬斥責打……”</p>
劉漢問道：“為何不去告？”</p>
郭永搖頭，黯然道：“告過，還是悄悄去的，可回過頭管事就徑直找到了那人，一頓毒打，隨即尋了個罪名流放，後來不知所蹤。</p>
老劉你說說，被舉報的得了舉報者的消息，這是為何？”</p>
劉漢眸色冰冷，“蛇鼠一窩，狼狽為奸。”</p>
第二日，劉漢來了工坊中。</p>
他今日換了件新衣裳，看著不像是要幹活的模樣。</p>
郭永招手，“老劉，來幫忙！”</p>
“來了來了！”劉漢小跑過去。</p>
郭永用鉗子把刀坯夾出來，“老劉你拿著，就隔上麵，老夫拎著錘子敲打，叫你動你就動，可明白？”</p>
“明白。”劉漢接過鉗子，把燒紅的刀坯放在鐵台子上。</p>
郭永拎著錘子舉起。</p>
鐺鐺鐺！</p>
劉漢極力維持著刀坯的穩定，可還是歪了。</p>
“擺正！”郭永不滿的道。</p>
“哦！”劉漢再度夾緊了刀坯，換了個角度。</p>
鐺鐺鐺！</p>
“換個麵！”</p>
“進一些！”</p>
“退！”</p>
劉漢撐不住，手一滑，刀坯掉了下去。</p>
郭永歎息，“老劉，你這樣怎麽混？”</p>
劉漢羞愧的道：“老夫回頭就學！”</p>
郭永走過來，“給老夫！”</p>
他拿著鉗子，等著劉漢，“看好了，看看老夫如何夾！”</p>
劉漢看的目不轉睛。</p>
郭永單手握著鉗子，右手拎著錘子，就這麽敲打。</p>
鐺鐺鐺！</p>
“要穩，不要亂，不求快。”郭永一邊敲打一邊教授經驗。</p>
“看清楚，敲打要有章法，不是這裏敲一錘子，那邊打一錘子，那樣敲打出來的橫刀就是廢物。”</p>
“好！”劉漢讚道：“果然是老工匠。”</p>
郭永把鐵錘遞給他，“你來試試。”</p>
劉漢抬頭，有些忐忑，“老夫怕是還不行吧？”</p>
郭永歎息，“醜娘子總得要見公婆，來！”</p>
劉漢拎著錘子，奮力一錘。</p>
鐺！</p>
刀坯彎曲了。</p>
劉漢抬頭看著郭永：“……”</p>
郭永一怔，“還看不出來，你個老漢竟然力氣不小？不怕不怕，隻要有力氣就能做出好活來。”</p>
二人一番配合，晚些劉漢氣喘籲籲的擺手，“老夫歇歇。”</p>
“手上沒勁了？”郭永問道。</p>
劉漢反手捶打著後腰，“手上還有勁，就是腰酸。”</p>
郭永笑道：“你這個是腎虛，大把年紀了，就讓家夥事歇歇。”</p>
“郭永！”</p>
管事陳定氣勢洶洶的帶著幾個手下來了，二話不說就按倒了郭永。</p>
“為何拿老夫？”郭永拚命掙紮著。</p>
“工坊的賬簿丟了！”</p>
陳定站在邊上，“昨日就看到你在屋外轉悠，不是你拿的，是誰？”</p>
郭永被兩個人按著，在地上努力抬頭，漲紅著臉，“不是小人，小人昨日也未曾在外麵晃悠。”</p>
陳定冷笑，“我親眼所見！”</p>
郭永悲憤的道：“小人確實是沒拿，管事定然是看錯了人。”</p>
“興許是我眼花了，不過……除去你，還有誰？”陳定看著劉漢。</p>
這是明晃晃的暗示。</p>
隻要郭永改口說看到劉漢在陳定的房間外轉悠，那麽他就解脫了。</p>
那些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沉默的看著這邊。</p>
有人低聲道：“老郭是老實人，不會幹這等事。”</p>
“管事不是說了嗎，興許是他眼花了。”</p>
“管事看著劉漢呢！”</p>
“這老劉大把年紀了還來咱們這，可見是沒出息。”</p>
“哎！早知道就該走，還留在這裏不是礙眼嗎？”</p>
“是啊！不是一夥的，他留下隻會礙了管事的事。”</p>
郭永愣住了，緩緩看向劉漢。</p>
劉漢平靜的看著他。</p>
陳定喝道：“說！”</p>
郭永神色掙紮，臉頰輕顫，突然用力把腦袋撇過去：“小人沒看到！”</p>
陳定獰笑道：“賤狗奴，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p>
郭永說道：“小人不想害人！”</p>
“那就害己！”陳定看著劉漢，“劉漢！”</p>
劉漢頷首，“老夫在此。”</p>
此人竟然不慌張？</p>
這個疑惑在陳定心中閃過，旋即冷笑道：“那便是你！”</p>
劉漢問道：“老夫做了什麽？”</p>
“你夥同郭永偷盜賬簿！”</p>
“老夫偷盜賬簿作甚？”</p>
是啊！</p>
偷盜賬簿去幹啥？</p>
毛用沒有！</p>
陳定卻冷冷的道：“我最近得罪了人，那人便買通了你等偷盜賬簿，意圖陷害我！”</p>
嘖！</p>
這口鍋堪稱是飛來橫鍋，無跡可尋，但卻令人膽寒。</p>
賬簿丟了，若事後物料的數目對不上，複原不了賬簿，這便是大罪。</p>
陳定獰笑道：“你可還有話說？”</p>
“有。”</p>
劉漢說道：“其一，老夫是想看賬簿，也看到了，不過並未偷出來。”</p>
這人傻了，竟然主動承認此事。</p>
郭永喊道：“老劉你瘋了嗎？”</p>
陳定大笑，“果然是你！”</p>
“其二，你屋裏的賬簿有兩等，一等是對外，損耗高達三成。一等是自己的，損耗一成不到。”</p>
陳定心中一驚，獰笑道：“拿下！”</p>
劉漢拿起一把剛打好的橫刀，從容後退，“誰要和陳定一夥，小心一並處置了！”</p>
十餘人站在陳定的身後，他舉手，“打個半死！”</p>
郭永喊道：“老劉快跑！”</p>
劉漢卻沒跑，因為外麵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p>
那些撲過來的大漢抬頭，就見到一隊軍士衝了進來。</p>
為首的將領喝道：“跪下！”</p>
有個大漢舉刀喊道：“自己人！”</p>
“放箭！”將領高喊。</p>
咻！</p>
大漢被射殺當場。</p>
剩下的人尖叫著趴在地上，唯有陳定，一邊顫抖，一邊問道：“你等是誰派來的？”</p>
將領走了過來，看了陳定一眼，眼神冰冷，隨即走到劉漢身前，行禮。</p>
“下官見過劉司馬！”</p>
……</p>
“楊玄領軍去了草原。”廖勁把文書遞給黃春輝。</p>
“赫連春？”黃春輝接過文書。</p>
“是。”</p>
黃春輝蹙眉，“那條老狗被赫連峰猜忌，躲在潭州蟄伏著。有人說他是避禍，可老夫卻覺著他更像是靜待時機。此次去是什麽章程？”</p>
廖勁說道：“寧興那邊令赫連春攻打陳州。”</p>
黃春輝搖頭，“除非寧興把陳州作為主攻的地方，否則潭州出兵後患無窮。”</p>
廖勁說道：“是啊！三大部看似溫順，實則野性十足，一旦大戰起，說不準就會成為潭州的隱患。”</p>
“就如同是養了三條不聽話的狗，潭州大軍進攻必須要帶著他們，如此就得解開束縛他們的狗繩。可去了狗繩的三大部會變成什麽樣？赫連春沒這個把握再控製他們。所以，這些年陳州與三大部之間喊打喊殺，潭州卻未曾摻和，便是不想演變成大戰之意。”</p>
黃春輝想了想，“赫連春多半是想製衡三大部，楊玄率軍去了，便會被他利用。老夫在想，他可知曉赫連春的用意？”</p>
廖勁指指文書，笑道：“老夫說過那是頭小狐狸。”</p>
黃春輝看了一眼文書，莞爾道：“竟然看出來了，不過此次也算是危機重重，他若是不去更好些。”</p>
“相公。”廖勁卻不讚同這個看法，“楊玄年輕，年輕人都愛進取。”</p>
黃春輝幽幽的道：“老廖，進取心誰都有，但凡局勢好些，老夫也能夢回十八歲，帶著你等去衝殺，一路殺到寧興。”</p>
廖勁麵無表情的道：“隨後被陛下猜忌，相公解甲歸田，老夫被趕去西邊守著洛羅人養老。”</p>
黃春輝蹙眉，“你就不能讓老夫做個美夢？”</p>
廖勁正色道：“相公，年歲大了要少遐思。”</p>
“這話誰說的？”</p>
“醫者說的。”</p>
“哪個醫者？”黃春輝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自己算是半個醫者。</p>
“家中的孫女。”</p>
黃春輝笑了起來，“老夫能想象到小女娃一本正經說著這等話時的模樣，哎！讓人疼愛啊！”</p>
廖勁眼中多了溫柔，“是啊！隻是想想子孫，老夫就覺著該看好北疆，讓他們無憂無慮的活著。”</p>
“北遼不會消停。”黃春輝揉揉太陽穴，“宮中鬧騰了一次，太子如今形同虛設。那位貴妃越發的得寵了。”</p>
“可她沒兒子，一切都是井中月。”</p>
“可她有兄弟。”黃春輝歎道：“如今那梁靖越發受重用了，時常能進朝堂議事。上次他說什麽……北疆和南疆該弄些大動靜。特娘的！大動靜，他可知曉大動靜弄不好會滅國？”</p>
“那還是個郎中。”廖勁還記得梁靖。</p>
“要升官了。”黃春輝歎道：“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令天下人都想生女兒，一起去鑽裙底，娘的！世風日下，便是被這等人弄壞的！”</p>
廖勁搖頭，“相公，這等話小心些。”</p>
“老夫多大了？”黃春輝卻不在意這個，“奏疏裏都能說。”</p>
“相公竟然在奏疏中說了此事？”</p>
“沒嗬斥，隻是把老夫三年的俸祿給扣了。”</p>
廖勁苦笑，“陛下那邊一意孤行，何必去勸？”</p>
黃春輝淡淡的道：“這個大唐，總得有人站出來為它說話。別人不說，那麽，老夫來！”</p>
一個小吏進來，“相公。”</p>
“何事？”</p>
“劉司馬調集軍隊，突然拿下了十餘官員。”</p>
大動靜。</p>
來了！</p>
陳定站在門外，看著劉漢和郭永有說有笑，心中生出了些不安。</p>
手下王舒說道：“小人沒看出來。”</p>
陳定說道：“這些年咱們拿了不少好處，我總覺得不是常法，可想舍棄……卻舍不得那些錢財。娘的，難怪那些方外人說煩惱皆因貪嗔，可不貪嗔，我活著作甚？”</p>
王舒笑道：“管事多慮了。那些錢財分潤了許多人，咱們拿的是小頭，就算是有誰想追究，在上麵就會被他們擋住。所以小人覺著，此事妥當著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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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定揉揉臉，“興許是我多慮了吧！不過那劉漢陰陽怪氣旳，和我說話也不說低個頭，我老覺著不對勁。”</p>
王舒說道：“此人說是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p>
陳定鬆了一口氣，“興許就是這個脾氣吧！不過我總覺得不對，想個法子趕走他！”</p>
王舒說道：“他不犯錯，不好弄呢！”</p>
陳定罵道：“賤狗奴，何等的愚蠢。他不犯錯，你就不會遷怒？”</p>
王舒拍拍腦門，“是小人犯蠢了。”</p>
午後，工匠們能歇息片刻，打個盹，恢複精氣神。</p>
郭永精神還不錯，見劉漢拿著一塊木炭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就看了一眼，卻看不懂。</p>
劉漢把紙張收了起來，問道：“老郭你做這個做了多少年了？”</p>
郭雲仔細回想著，“好像是……三十年了。”</p>
“算是老工匠了，老夫看管事手下那幫人凶狠，本事卻沒你大，為何你多年沒上去？”</p>
郭雲笑的憨實，“當初老夫做工匠時，一門心思跟著師傅學藝，師傅藏著掩著，老夫就看，看不懂回去自己琢磨，就這麽幾年下來，才慢慢出師。”</p>
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在有的時候，保守並非是愚昧，更多是貧窮。</p>
“出師後，我也想著做個管事的人，省事，錢糧還多。那時候我就看管事們如何行事，看來看去，卻發現不對啊！”</p>
郭永搖頭歎息，“他們管事的法子就是罰，罰工匠的錢糧，接著便是打，拳腳相加，棍子狠抽……”</p>
“那你不也能嗎？”劉漢說道。</p>
“老劉你說這話老夫可不樂意！”郭永屁股磨動，和劉漢拉開了些距離。</p>
“老夫隻是隨口一說。”劉漢趕緊道歉。</p>
郭永屁股磨動過來，但想想又磨開了些，“老夫也能，老夫打鐵多年，真要動手誰不怕？可老夫下不去手啊！”</p>
“為何？”</p>
郭永指指那些工匠，“他們和老夫一般吃苦耐勞，做事認真，一心就想打造好兵器給北疆兒郎們殺敵。這算不算盡職？”</p>
劉漢認真的道：“算！”</p>
郭永歎息，“可這麽些盡職盡責的好人卻被管事們磋磨。”</p>
劉漢輕聲道：“為何？”</p>
郭永放低聲音，“管事們要錢，可錢從哪來？不就是從克扣中來？還有便是進出的鐵料這些東西……哎！”</p>
“不是有賬冊嗎？”</p>
“老劉你有些蠢了。”</p>
劉漢笑道：“老夫是不大聰明。”</p>
郭永說道：“損耗啊！本來一成損耗給報個三成，一年能吃多少錢？嚇死你！”</p>
劉漢捏緊了手中的那張紙，郭永憤憤不平的道：“可損耗太大上麵會嗬斥，管事們便推到工匠們的頭上，嗬斥責打……”</p>
劉漢問道：“為何不去告？”</p>
郭永搖頭，黯然道：“告過，還是悄悄去的，可回過頭管事就徑直找到了那人，一頓毒打，隨即尋了個罪名流放，後來不知所蹤。</p>
老劉你說說，被舉報的得了舉報者的消息，這是為何？”</p>
劉漢眸色冰冷，“蛇鼠一窩，狼狽為奸。”</p>
第二日，劉漢來了工坊中。</p>
他今日換了件新衣裳，看著不像是要幹活的模樣。</p>
郭永招手，“老劉，來幫忙！”</p>
“來了來了！”劉漢小跑過去。</p>
郭永用鉗子把刀坯夾出來，“老劉你拿著，就隔上麵，老夫拎著錘子敲打，叫你動你就動，可明白？”</p>
“明白。”劉漢接過鉗子，把燒紅的刀坯放在鐵台子上。</p>
郭永拎著錘子舉起。</p>
鐺鐺鐺！</p>
劉漢極力維持著刀坯的穩定，可還是歪了。</p>
“擺正！”郭永不滿的道。</p>
“哦！”劉漢再度夾緊了刀坯，換了個角度。</p>
鐺鐺鐺！</p>
“換個麵！”</p>
“進一些！”</p>
“退！”</p>
劉漢撐不住，手一滑，刀坯掉了下去。</p>
郭永歎息，“老劉，你這樣怎麽混？”</p>
劉漢羞愧的道：“老夫回頭就學！”</p>
郭永走過來，“給老夫！”</p>
他拿著鉗子，等著劉漢，“看好了，看看老夫如何夾！”</p>
劉漢看的目不轉睛。</p>
郭永單手握著鉗子，右手拎著錘子，就這麽敲打。</p>
鐺鐺鐺！</p>
“要穩，不要亂，不求快。”郭永一邊敲打一邊教授經驗。</p>
“看清楚，敲打要有章法，不是這裏敲一錘子，那邊打一錘子，那樣敲打出來的橫刀就是廢物。”</p>
“好！”劉漢讚道：“果然是老工匠。”</p>
郭永把鐵錘遞給他，“你來試試。”</p>
劉漢抬頭，有些忐忑，“老夫怕是還不行吧？”</p>
郭永歎息，“醜娘子總得要見公婆，來！”</p>
劉漢拎著錘子，奮力一錘。</p>
鐺！</p>
刀坯彎曲了。</p>
劉漢抬頭看著郭永：“……”</p>
郭永一怔，“還看不出來，你個老漢竟然力氣不小？不怕不怕，隻要有力氣就能做出好活來。”</p>
二人一番配合，晚些劉漢氣喘籲籲的擺手，“老夫歇歇。”</p>
“手上沒勁了？”郭永問道。</p>
劉漢反手捶打著後腰，“手上還有勁，就是腰酸。”</p>
郭永笑道：“你這個是腎虛，大把年紀了，就讓家夥事歇歇。”</p>
“郭永！”</p>
管事陳定氣勢洶洶的帶著幾個手下來了，二話不說就按倒了郭永。</p>
“為何拿老夫？”郭永拚命掙紮著。</p>
“工坊的賬簿丟了！”</p>
陳定站在邊上，“昨日就看到你在屋外轉悠，不是你拿的，是誰？”</p>
郭永被兩個人按著，在地上努力抬頭，漲紅著臉，“不是小人，小人昨日也未曾在外麵晃悠。”</p>
陳定冷笑，“我親眼所見！”</p>
郭永悲憤的道：“小人確實是沒拿，管事定然是看錯了人。”</p>
“興許是我眼花了，不過……除去你，還有誰？”陳定看著劉漢。</p>
這是明晃晃的暗示。</p>
隻要郭永改口說看到劉漢在陳定的房間外轉悠，那麽他就解脫了。</p>
那些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沉默的看著這邊。</p>
有人低聲道：“老郭是老實人，不會幹這等事。”</p>
“管事不是說了嗎，興許是他眼花了。”</p>
“管事看著劉漢呢！”</p>
“這老劉大把年紀了還來咱們這，可見是沒出息。”</p>
“哎！早知道就該走，還留在這裏不是礙眼嗎？”</p>
“是啊！不是一夥的，他留下隻會礙了管事的事。”</p>
郭永愣住了，緩緩看向劉漢。</p>
劉漢平靜的看著他。</p>
陳定喝道：“說！”</p>
郭永神色掙紮，臉頰輕顫，突然用力把腦袋撇過去：“小人沒看到！”</p>
陳定獰笑道：“賤狗奴，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p>
郭永說道：“小人不想害人！”</p>
“那就害己！”陳定看著劉漢，“劉漢！”</p>
劉漢頷首，“老夫在此。”</p>
此人竟然不慌張？</p>
這個疑惑在陳定心中閃過，旋即冷笑道：“那便是你！”</p>
劉漢問道：“老夫做了什麽？”</p>
“你夥同郭永偷盜賬簿！”</p>
“老夫偷盜賬簿作甚？”</p>
是啊！</p>
偷盜賬簿去幹啥？</p>
毛用沒有！</p>
陳定卻冷冷的道：“我最近得罪了人，那人便買通了你等偷盜賬簿，意圖陷害我！”</p>
嘖！</p>
這口鍋堪稱是飛來橫鍋，無跡可尋，但卻令人膽寒。</p>
賬簿丟了，若事後物料的數目對不上，複原不了賬簿，這便是大罪。</p>
陳定獰笑道：“你可還有話說？”</p>
“有。”</p>
劉漢說道：“其一，老夫是想看賬簿，也看到了，不過並未偷出來。”</p>
這人傻了，竟然主動承認此事。</p>
郭永喊道：“老劉你瘋了嗎？”</p>
陳定大笑，“果然是你！”</p>
“其二，你屋裏的賬簿有兩等，一等是對外，損耗高達三成。一等是自己的，損耗一成不到。”</p>
陳定心中一驚，獰笑道：“拿下！”</p>
劉漢拿起一把剛打好的橫刀，從容後退，“誰要和陳定一夥，小心一並處置了！”</p>
十餘人站在陳定的身後，他舉手，“打個半死！”</p>
郭永喊道：“老劉快跑！”</p>
劉漢卻沒跑，因為外麵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p>
那些撲過來的大漢抬頭，就見到一隊軍士衝了進來。</p>
為首的將領喝道：“跪下！”</p>
有個大漢舉刀喊道：“自己人！”</p>
“放箭！”將領高喊。</p>
咻！</p>
大漢被射殺當場。</p>
剩下的人尖叫著趴在地上，唯有陳定，一邊顫抖，一邊問道：“你等是誰派來的？”</p>
將領走了過來，看了陳定一眼，眼神冰冷，隨即走到劉漢身前，行禮。</p>
“下官見過劉司馬！”</p>
……</p>
“楊玄領軍去了草原。”廖勁把文書遞給黃春輝。</p>
“赫連春？”黃春輝接過文書。</p>
“是。”</p>
黃春輝蹙眉，“那條老狗被赫連峰猜忌，躲在潭州蟄伏著。有人說他是避禍，可老夫卻覺著他更像是靜待時機。此次去是什麽章程？”</p>
廖勁說道：“寧興那邊令赫連春攻打陳州。”</p>
黃春輝搖頭，“除非寧興把陳州作為主攻的地方，否則潭州出兵後患無窮。”</p>
廖勁說道：“是啊！三大部看似溫順，實則野性十足，一旦大戰起，說不準就會成為潭州的隱患。”</p>
“就如同是養了三條不聽話的狗，潭州大軍進攻必須要帶著他們，如此就得解開束縛他們的狗繩。可去了狗繩的三大部會變成什麽樣？赫連春沒這個把握再控製他們。所以，這些年陳州與三大部之間喊打喊殺，潭州卻未曾摻和，便是不想演變成大戰之意。”</p>
黃春輝想了想，“赫連春多半是想製衡三大部，楊玄率軍去了，便會被他利用。老夫在想，他可知曉赫連春的用意？”</p>
廖勁指指文書，笑道：“老夫說過那是頭小狐狸。”</p>
黃春輝看了一眼文書，莞爾道：“竟然看出來了，不過此次也算是危機重重，他若是不去更好些。”</p>
“相公。”廖勁卻不讚同這個看法，“楊玄年輕，年輕人都愛進取。”</p>
黃春輝幽幽的道：“老廖，進取心誰都有，但凡局勢好些，老夫也能夢回十八歲，帶著你等去衝殺，一路殺到寧興。”</p>
廖勁麵無表情的道：“隨後被陛下猜忌，相公解甲歸田，老夫被趕去西邊守著洛羅人養老。”</p>
黃春輝蹙眉，“你就不能讓老夫做個美夢？”</p>
廖勁正色道：“相公，年歲大了要少遐思。”</p>
“這話誰說的？”</p>
“醫者說的。”</p>
“哪個醫者？”黃春輝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自己算是半個醫者。</p>
“家中的孫女。”</p>
黃春輝笑了起來，“老夫能想象到小女娃一本正經說著這等話時的模樣，哎！讓人疼愛啊！”</p>
廖勁眼中多了溫柔，“是啊！隻是想想子孫，老夫就覺著該看好北疆，讓他們無憂無慮的活著。”</p>
“北遼不會消停。”黃春輝揉揉太陽穴，“宮中鬧騰了一次，太子如今形同虛設。那位貴妃越發的得寵了。”</p>
“可她沒兒子，一切都是井中月。”</p>
“可她有兄弟。”黃春輝歎道：“如今那梁靖越發受重用了，時常能進朝堂議事。上次他說什麽……北疆和南疆該弄些大動靜。特娘的！大動靜，他可知曉大動靜弄不好會滅國？”</p>
“那還是個郎中。”廖勁還記得梁靖。</p>
“要升官了。”黃春輝歎道：“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令天下人都想生女兒，一起去鑽裙底，娘的！世風日下，便是被這等人弄壞的！”</p>
廖勁搖頭，“相公，這等話小心些。”</p>
“老夫多大了？”黃春輝卻不在意這個，“奏疏裏都能說。”</p>
“相公竟然在奏疏中說了此事？”</p>
“沒嗬斥，隻是把老夫三年的俸祿給扣了。”</p>
廖勁苦笑，“陛下那邊一意孤行，何必去勸？”</p>
黃春輝淡淡的道：“這個大唐，總得有人站出來為它說話。別人不說，那麽，老夫來！”</p>
一個小吏進來，“相公。”</p>
“何事？”</p>
“劉司馬調集軍隊，突然拿下了十餘官員。”</p>
大動靜。</p>
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