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長安，楊玄覺得這便是天堂。</p>
天堂繁華，但天堂裏同樣等級森嚴，同樣弱肉強食。</p>
隻是楊氏的附庸小家族就讓他和趙三福狼狽不堪，差點被弄死。</p>
這讓楊玄知曉，原來這個世間行事不能憑著自己的性子來。</p>
中二氣息漸漸收斂了起來，他用更複雜的目光去看著這個世界。</p>
他看到了富貴，也看到了貧窮。</p>
他看到了強大，也看到了弱小。</p>
強大壓榨弱小，恍若天道。</p>
他這才明白，原來人間和山中是一個道理，老虎吃羊，羊吃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p>
強大自己就成了一個最迫切的目標。</p>
他在太平拚命打下根基，在陳州想方設法為自己謀取名聲，拉攏一切能拉攏的人。。</p>
所有的一切不隻是因為討逆大業，更源自於他骨子裏的不安全感。</p>
長安的那段歲月就是他進入花花世界的啟蒙老師。</p>
你要強大！</p>
老賊的實力不弱，但畢竟年歲在這裏了，再想進步難於上青天。</p>
楊略實力強大的連楊玄都不知道根底，但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p>
王老二進步喜人，若是此刻遇到了當初的娃亥，楊玄覺得二人之間應當是旗鼓相當。</p>
可娃亥隻是瓦謝部的一個高手，當放眼天下時，不足一提。</p>
討逆大業會不斷深入，以後遇到的對手也會越來越難纏，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成了楊玄，以及小團體的難題。</p>
誰都能死，楊玄不能。</p>
他去了，楊略等人半生心血和付出也就白費了。</p>
楊玄時常在想，那個皇帝老爹為何不給自己安排幾個強大的護衛呢？</p>
少說也得是老人犯這個級別的，出門壓根不擔心被刺殺，更不擔心衝殺時被對手斬首。</p>
尋尋覓覓尋不到高人的足跡，楊玄也就漸漸死心的, 想著等自己羽翼豐滿時，再把楊玄從南周弄回來, 如此, 身邊也算是有了高手坐鎮。</p>
可沒想到竟然在南周的一座小城裏找到了一個高人。</p>
但高人顯然對他沒什麽興趣, 起身後，也隻是跟著王老二走。</p>
楊玄笑了笑, 低聲道：“來都來了，我就不信拿不下你！”</p>
老賊嘿嘿一笑，“小人就說老二這孩子有福氣, 這不，家中父母都被仇家殺了，就他活命。到了長安遇到了郎君，今日又遇到了個高人。”</p>
“小玄子，這是主角模板啊！”朱雀快活的道。</p>
是啊！</p>
楊玄想到了愚鈍主角的小說, 可不是這樣的嗎？</p>
傻人有傻福！</p>
人傻人欺天不欺！</p>
一行人下了城頭, 有人安排了地方, 甚至還安排了香湯沐浴。</p>
“舒坦！”</p>
楊玄進了浴房, 不知水裏放了什麽，嗅著渾身放鬆。</p>
“誰？”</p>
兩個嬌小的女子福身，“奴奉命伺候貴人。”</p>
“出去吧！”</p>
“奴不敢！”</p>
“會被打死的。”</p>
這誰的主意？</p>
而且這般凶狠，為何？</p>
他想到了王眾, 這是想討好我？</p>
楊玄皺眉, “那就在外麵等著。”</p>
“是！”</p>
兩個女子不知是悻悻然還是覺得幸運, 出去後嘀咕著。</p>
“這人看著好年輕。”</p>
“嗯！”</p>
“伺候他還不如伺候真正的貴人。”</p>
“說是來了個侍郎, 還有郎中。”</p>
“是啊！賊人攻城好厲害，那侍郎奮勇廝殺, 這才把賊人殺跑了。”</p>
“你家如何？”</p>
“我阿耶回來了。”</p>
“我阿兄也回來了。”</p>
一個女子過來，神神秘秘的道：“哎！剛聽說了，咱們的人先前貪生怕死, 是唐人救了咱們。”</p>
“唐人？”</p>
“是啊！那個大唐使者帶著咱們的人砍殺了好些反賊, 說是指揮若定，是個悍將呢！”</p>
“呀！竟然是這樣嗎？”</p>
“唐人悍勇，確實是如此。”</p>
“哎！早知曉我就該去伺候那位使者, 若是能跟著他去大唐豈不美哉？”</p>
“你想得美！”</p>
幾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著, 直至一個小吏巡查過來。</p>
“為何沒進去伺候？”小吏怒不可遏。</p>
三個女子跪下, 其中一人說道：“那人不要。”</p>
王眾方才交代了，務必要伺候好大唐使團, 特別是使者楊玄。</p>
小吏知曉他的心思, 就是想讓楊玄回到汴京後為自己說些好話，雖說希望不大，但試試自己也不損失什麽。</p>
</p>
可安排好的女人竟然沒送出去，回頭王侍郎定然會遷怒於我……想到這裏，小吏的眼中多了厲色。</p>
“回頭你等三家人都盡數去運送糧草……”</p>
吱呀！</p>
門開！</p>
楊玄走了出來，頭發上還在冒水汽。</p>
“哎！鬧什麽呢？”</p>
小吏見他出來，躬身後退，“小人驚擾了，這便告退。”</p>
三個女子哭的淒慘，她們不怕所謂的貴人，卻懼怕當地的小吏。貴人走了就走了，不會記掛著一個弱女子。</p>
可小吏卻是地頭蛇，回頭有的是法子來收拾她們一家子。</p>
小吏先前說了，要讓她們三家人去運送糧草。</p>
這是服役，但需要自帶幹糧。這一路去了，家中田地沒人耕種，回來弄不好就能看到一家子餓殍。另外，服役的這人弄不好也會死在半道上。</p>
小吏能破家！</p>
讓你生不如死！</p>
三人跪地哀求，小吏一邊後退，一邊陰鬱的看著她們。</p>
沒有伺候好貴人，回頭地方官就能讓他生不如死。</p>
在百姓的眼中，小吏便是他們的天，能主宰他們的生死榮辱。</p>
可在小吏的眼中，上官便是自己的天，同樣能主宰他們的生死榮辱。</p>
就如同此刻，三個女子惶然，而他也惶然。</p>
三個女子怕他，他怕地方官, 地方官怕袁曉, 而袁曉怕王眾。</p>
這就像是一條食物鏈。</p>
大魚吃小魚。</p>
但凡這條食物鏈上出了個差錯，譬如說大魚和小魚一起來吃蝦米……</p>
“等等。”</p>
三個女人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小吏止步。</p>
三人不禁回首。</p>
“是我不許她們入內。”</p>
“是。”小吏恭謹的道。</p>
三個女子心中生出了希望, 希望這位貴人能幫自己一把。</p>
其中一人欲言又止。</p>
卻不敢說。</p>
此刻說出來，等貴人走了，小吏會變本加厲的弄她一家子。</p>
過江強龍再厲害，可能決定她們一家人生死的還是這個小吏。</p>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便是這個道理。</p>
楊玄走過來，“來個人。”</p>
我不是人嗎？小吏抬頭。</p>
一個官員進來，“貴使。”</p>
楊玄指著小吏，“此人語出不遜。”</p>
官員走過來。</p>
小吏愕然，“小人並未……”</p>
呯！</p>
官員一巴掌抽去，接著一頓毒打。</p>
王眾有吩咐，務必要伺候好這位使者，隻要要求不過分，盡量滿足。</p>
官員更清楚的是，王眾準備把此行的錯處都栽在袁曉的頭上。而要想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要獲得楊玄的好感。</p>
一個侍郎的命運之前，一個小吏連螻蟻都算不上。</p>
“來人！”</p>
兩個軍士進來。</p>
官員指著小吏，“此人貪腐，與反賊裏應外合，帶走！”</p>
這一下少說臉上要帶著刺青，發配某處。</p>
楊玄頷首，“辛苦了。”</p>
官員諂笑，“不辛苦，貴使，前麵已經準備了酒宴，請。”</p>
三個女子呆呆的看著他們出去。</p>
一個男子衝了進來，卻是其中一人的兄長。</p>
“阿兄！”</p>
女子哭哭啼啼的說著自己的遭遇，“幸虧那個什麽貴使幫忙，否則咱們家就要倒黴了。”</p>
她的兄長方才就上了城頭助守，聞言一怔，“說是貴使？”</p>
“嗯！阿兄，什麽使啊？”</p>
“那便是大唐使者！”她的兄長興奮的道：“先前你沒看到，那使者指揮若定，若非他，今日葉城定然就保不住了。哎！果然是大唐名將啊！”</p>
他見妹妹發呆，就問道“阿妹，阿妹……”</p>
女子跺腳，“竟然是他？早知曉我拚死也不會出來。”</p>
一覺醒來，陌生的地方讓楊玄有些懵。</p>
漸漸的，昨日的事兒一件件被回想起來。</p>
“郎君，吃早飯了。”</p>
外麵王老二在喊。</p>
起床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渾身精力彌漫。</p>
楊玄皺眉，“怎地有些要溢出來的感覺？”</p>
秦簡和程然有些委頓坐在那裏，見到楊玄後勉力起來行禮，隨即坐下，齜牙咧嘴的模樣。</p>
“渾身酸疼。”秦簡苦笑，“當年老夫曾在山中狩獵，三日三日不眠不休，隻為追捕一頭野狼，回去後依舊精神抖擻。哎！老嘍！”</p>
楊玄坐下，有人送了早飯來。</p>
大米飯，加幾道菜，倒也豐盛。</p>
王老二和老人犯坐在一起，老賊湊過來，“郎君可信秦簡的話？”</p>
楊玄搖頭，“在山中人跑不過狼。別提三天三夜，一眨眼就跑丟了。”</p>
吃完早飯，楊玄尋了一個小吏。</p>
“那個老人犯你可知曉？”</p>
小吏說道：“此人叫做屠裳，殺官。”</p>
艸！</p>
俠以武犯禁，這是楊玄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p>
“為何殺官？”</p>
“不知，好似一家子都死光了。”</p>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楊玄更糊塗了。</p>
小吏察言觀色，“小人不敢隱瞞，隻是此人之事確實是不清楚。”</p>
“被關押了幾年？”</p>
“五年。”</p>
“沒處死？”</p>
但凡是殺官的人犯，不管是大唐還是南周，都是從嚴從快處置。這一點上所有官員的態度都一樣，楊玄覺得是兔死狐悲的情緒在作祟。</p>
“本是要處死的，可恰逢皇後誕下皇子，陛下一高興就大赦天下，屠裳也免於一死。”</p>
“這運氣倒是不錯。”</p>
小吏嘿嘿一笑，“運氣是不錯，可此人在牢中卻頗受磋磨。”</p>
“可他竟然不反抗？”</p>
楊玄覺得以屠裳的武力值，若是要反抗的話，葉城的牢獄困不住他。</p>
小吏淡淡道：“民心如鐵，官法如爐，再厲害的人進了牢中，咱們自然有法子看住他。就算他能逃出去，大軍合圍，箭矢如雨而下，多高的修為最終也無濟於事。”</p>
“人力有時而窮。”</p>
“貴使高見。”</p>
“你口齒伶俐。”</p>
“這是小人看家的本事。”</p>
“那你覺著葉城如何？”</p>
“葉城……張將軍是個好人，城中官吏良莠不齊，不過好人還是多。”</p>
“南周呢？”</p>
“南周繁華，但也有陰暗處。不過想來大唐也免不得如此。”</p>
“可知曉為何？”</p>
楊玄想借著小吏的嘴來打探南周國情。</p>
“是人就會貪婪，貪婪的人最喜欺軟怕硬，上麵壓榨下屬，下屬再壓榨下屬，最終壓榨的是百姓。是人就會如此，不以南周或是大唐為界。”</p>
小吏看著楊玄，卑微中帶著些探尋之意，“小人說了這些並非泄密，貴使若是還有疑惑，可尋張侍郎他們。”</p>
“人才。”</p>
“貴使過獎了。”</p>
“為何沒能升遷？”</p>
“假話是南周如小人這等人多如繁星。”</p>
“真話呢？”</p>
“真話是小人背後無人，也不喜去逢迎。”</p>
小吏再度看著楊玄，“小人深信大唐也是如此。”</p>
楊玄被這話擠兌的有些尬，“為何不去逢迎，去依附？”</p>
小吏笑了笑，“小人覺著那樣活著會很別扭。小人更害怕去了之後，此後就得和那些人一個活法。這世間多種活法，小人想富貴隻是次要，要緊的是自己要活的舒坦，舒心……小人覺著如今就很舒坦，舒心。”</p>
小吏三十餘歲，神色看著謙卑，可眼神卻從容。</p>
野有遺賢啊！</p>
楊玄令人去尋王眾，準備回汴京。</p>
楊略冒險進入汴京，目的絕不是什麽劫掠，就是想多見他幾麵。如此，南周的情況也看的差不多了，該回去了。</p>
王眾卻躺下了。</p>
“醫者說王侍郎廝殺時足部受創，需歇息數日。”</p>
足部受創？</p>
老賊仔細想想，“那日他就捅了一槍，還捅到了一個軍士的腚眼子，如何傷到了腳？”</p>
“興許是踩到了什麽吧！”</p>
可當夜王眾就發熱了。</p>
“怕是挺不過去了。”</p>
楊玄也去看了一眼，果然是發熱了。</p>
“有些凶險。”</p>
第三日，汴京快馬趕來了一群冷著臉的官員。</p>
“王侍郎何在？”</p>
王眾躺在床上，燒的有些糊塗了。</p>
“臣罪該萬死！”王眾昏沉中請罪。</p>
“都是臣的過失，與其他人無關。”</p>
隨即來人尋到了楊玄等人。</p>
“王侍郎？不錯。”王眾還不知能活幾日，楊玄也樂於做個人情。</p>
隨即袁曉就被拿下了。</p>
王眾倒下了，他最大。</p>
“多謝貴使。”</p>
來人感謝了楊玄一番。</p>
隨即眾人啟程回汴京。</p>
半路王眾漸漸恢複了些。</p>
“此人命真大。”</p>
烏達歎道。</p>
秦簡眯眼看著秦簡堅持下車乘馬，走路時一瘸一拐的。</p>
“說是斷了一根腳指頭。”老賊去打探到了消息。</p>
“老夫想起來了。”程然握緊雙拳。</p>
“想起了什麽？”</p>
“那日戰後老夫累慘了，站在下麵喘息，就看到王眾從台階上跳了下去，看了袁曉一眼，走了兩步看著無事，隨即就一瘸一拐的。”</p>
楊玄陰著臉，“若是腳指頭受創，他會本能選擇走下去。”</p>
“那兩步他步履平穩。”程然咬牙切齒的道。</p>
王老二問道：“怎麽了？”</p>
老賊說道：“咱們都被王眾騙了，郎君還為他說了好話！”</p>
王老二不解，“可他真的少了一根腳指頭啊！如何少的？”</p>
“他自己剁掉的！”</p>
第289章 狠人（為‘醉裏掌燈’加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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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楊玄知曉，原來這個世間行事不能憑著自己的性子來。</p>
中二氣息漸漸收斂了起來，他用更複雜的目光去看著這個世界。</p>
他看到了富貴，也看到了貧窮。</p>
他看到了強大，也看到了弱小。</p>
強大壓榨弱小，恍若天道。</p>
他這才明白，原來人間和山中是一個道理，老虎吃羊，羊吃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p>
強大自己就成了一個最迫切的目標。</p>
他在太平拚命打下根基，在陳州想方設法為自己謀取名聲，拉攏一切能拉攏的人。。</p>
所有的一切不隻是因為討逆大業，更源自於他骨子裏的不安全感。</p>
長安的那段歲月就是他進入花花世界的啟蒙老師。</p>
你要強大！</p>
老賊的實力不弱，但畢竟年歲在這裏了，再想進步難於上青天。</p>
楊略實力強大的連楊玄都不知道根底，但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p>
王老二進步喜人，若是此刻遇到了當初的娃亥，楊玄覺得二人之間應當是旗鼓相當。</p>
可娃亥隻是瓦謝部的一個高手，當放眼天下時，不足一提。</p>
討逆大業會不斷深入，以後遇到的對手也會越來越難纏，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成了楊玄，以及小團體的難題。</p>
誰都能死，楊玄不能。</p>
他去了，楊略等人半生心血和付出也就白費了。</p>
楊玄時常在想，那個皇帝老爹為何不給自己安排幾個強大的護衛呢？</p>
少說也得是老人犯這個級別的，出門壓根不擔心被刺殺，更不擔心衝殺時被對手斬首。</p>
尋尋覓覓尋不到高人的足跡，楊玄也就漸漸死心的, 想著等自己羽翼豐滿時，再把楊玄從南周弄回來, 如此, 身邊也算是有了高手坐鎮。</p>
可沒想到竟然在南周的一座小城裏找到了一個高人。</p>
但高人顯然對他沒什麽興趣, 起身後，也隻是跟著王老二走。</p>
楊玄笑了笑, 低聲道：“來都來了，我就不信拿不下你！”</p>
老賊嘿嘿一笑，“小人就說老二這孩子有福氣, 這不，家中父母都被仇家殺了，就他活命。到了長安遇到了郎君，今日又遇到了個高人。”</p>
“小玄子，這是主角模板啊！”朱雀快活的道。</p>
是啊！</p>
楊玄想到了愚鈍主角的小說, 可不是這樣的嗎？</p>
傻人有傻福！</p>
人傻人欺天不欺！</p>
一行人下了城頭, 有人安排了地方, 甚至還安排了香湯沐浴。</p>
“舒坦！”</p>
楊玄進了浴房, 不知水裏放了什麽，嗅著渾身放鬆。</p>
“誰？”</p>
兩個嬌小的女子福身，“奴奉命伺候貴人。”</p>
“出去吧！”</p>
“奴不敢！”</p>
“會被打死的。”</p>
這誰的主意？</p>
而且這般凶狠，為何？</p>
他想到了王眾, 這是想討好我？</p>
楊玄皺眉, “那就在外麵等著。”</p>
“是！”</p>
兩個女子不知是悻悻然還是覺得幸運, 出去後嘀咕著。</p>
“這人看著好年輕。”</p>
“嗯！”</p>
“伺候他還不如伺候真正的貴人。”</p>
“說是來了個侍郎, 還有郎中。”</p>
“是啊！賊人攻城好厲害，那侍郎奮勇廝殺, 這才把賊人殺跑了。”</p>
“你家如何？”</p>
“我阿耶回來了。”</p>
“我阿兄也回來了。”</p>
一個女子過來，神神秘秘的道：“哎！剛聽說了，咱們的人先前貪生怕死, 是唐人救了咱們。”</p>
“唐人？”</p>
“是啊！那個大唐使者帶著咱們的人砍殺了好些反賊, 說是指揮若定，是個悍將呢！”</p>
“呀！竟然是這樣嗎？”</p>
“唐人悍勇，確實是如此。”</p>
“哎！早知曉我就該去伺候那位使者, 若是能跟著他去大唐豈不美哉？”</p>
“你想得美！”</p>
幾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著, 直至一個小吏巡查過來。</p>
“為何沒進去伺候？”小吏怒不可遏。</p>
三個女子跪下, 其中一人說道：“那人不要。”</p>
王眾方才交代了，務必要伺候好大唐使團, 特別是使者楊玄。</p>
小吏知曉他的心思, 就是想讓楊玄回到汴京後為自己說些好話，雖說希望不大，但試試自己也不損失什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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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安排好的女人竟然沒送出去，回頭王侍郎定然會遷怒於我……想到這裏，小吏的眼中多了厲色。</p>
“回頭你等三家人都盡數去運送糧草……”</p>
吱呀！</p>
門開！</p>
楊玄走了出來，頭發上還在冒水汽。</p>
“哎！鬧什麽呢？”</p>
小吏見他出來，躬身後退，“小人驚擾了，這便告退。”</p>
三個女子哭的淒慘，她們不怕所謂的貴人，卻懼怕當地的小吏。貴人走了就走了，不會記掛著一個弱女子。</p>
可小吏卻是地頭蛇，回頭有的是法子來收拾她們一家子。</p>
小吏先前說了，要讓她們三家人去運送糧草。</p>
這是服役，但需要自帶幹糧。這一路去了，家中田地沒人耕種，回來弄不好就能看到一家子餓殍。另外，服役的這人弄不好也會死在半道上。</p>
小吏能破家！</p>
讓你生不如死！</p>
三人跪地哀求，小吏一邊後退，一邊陰鬱的看著她們。</p>
沒有伺候好貴人，回頭地方官就能讓他生不如死。</p>
在百姓的眼中，小吏便是他們的天，能主宰他們的生死榮辱。</p>
可在小吏的眼中，上官便是自己的天，同樣能主宰他們的生死榮辱。</p>
就如同此刻，三個女子惶然，而他也惶然。</p>
三個女子怕他，他怕地方官, 地方官怕袁曉, 而袁曉怕王眾。</p>
這就像是一條食物鏈。</p>
大魚吃小魚。</p>
但凡這條食物鏈上出了個差錯，譬如說大魚和小魚一起來吃蝦米……</p>
“等等。”</p>
三個女人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小吏止步。</p>
三人不禁回首。</p>
“是我不許她們入內。”</p>
“是。”小吏恭謹的道。</p>
三個女子心中生出了希望, 希望這位貴人能幫自己一把。</p>
其中一人欲言又止。</p>
卻不敢說。</p>
此刻說出來，等貴人走了，小吏會變本加厲的弄她一家子。</p>
過江強龍再厲害，可能決定她們一家人生死的還是這個小吏。</p>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便是這個道理。</p>
楊玄走過來，“來個人。”</p>
我不是人嗎？小吏抬頭。</p>
一個官員進來，“貴使。”</p>
楊玄指著小吏，“此人語出不遜。”</p>
官員走過來。</p>
小吏愕然，“小人並未……”</p>
呯！</p>
官員一巴掌抽去，接著一頓毒打。</p>
王眾有吩咐，務必要伺候好這位使者，隻要要求不過分，盡量滿足。</p>
官員更清楚的是，王眾準備把此行的錯處都栽在袁曉的頭上。而要想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要獲得楊玄的好感。</p>
一個侍郎的命運之前，一個小吏連螻蟻都算不上。</p>
“來人！”</p>
兩個軍士進來。</p>
官員指著小吏，“此人貪腐，與反賊裏應外合，帶走！”</p>
這一下少說臉上要帶著刺青，發配某處。</p>
楊玄頷首，“辛苦了。”</p>
官員諂笑，“不辛苦，貴使，前麵已經準備了酒宴，請。”</p>
三個女子呆呆的看著他們出去。</p>
一個男子衝了進來，卻是其中一人的兄長。</p>
“阿兄！”</p>
女子哭哭啼啼的說著自己的遭遇，“幸虧那個什麽貴使幫忙，否則咱們家就要倒黴了。”</p>
她的兄長方才就上了城頭助守，聞言一怔，“說是貴使？”</p>
“嗯！阿兄，什麽使啊？”</p>
“那便是大唐使者！”她的兄長興奮的道：“先前你沒看到，那使者指揮若定，若非他，今日葉城定然就保不住了。哎！果然是大唐名將啊！”</p>
他見妹妹發呆，就問道“阿妹，阿妹……”</p>
女子跺腳，“竟然是他？早知曉我拚死也不會出來。”</p>
一覺醒來，陌生的地方讓楊玄有些懵。</p>
漸漸的，昨日的事兒一件件被回想起來。</p>
“郎君，吃早飯了。”</p>
外麵王老二在喊。</p>
起床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渾身精力彌漫。</p>
楊玄皺眉，“怎地有些要溢出來的感覺？”</p>
秦簡和程然有些委頓坐在那裏，見到楊玄後勉力起來行禮，隨即坐下，齜牙咧嘴的模樣。</p>
“渾身酸疼。”秦簡苦笑，“當年老夫曾在山中狩獵，三日三日不眠不休，隻為追捕一頭野狼，回去後依舊精神抖擻。哎！老嘍！”</p>
楊玄坐下，有人送了早飯來。</p>
大米飯，加幾道菜，倒也豐盛。</p>
王老二和老人犯坐在一起，老賊湊過來，“郎君可信秦簡的話？”</p>
楊玄搖頭，“在山中人跑不過狼。別提三天三夜，一眨眼就跑丟了。”</p>
吃完早飯，楊玄尋了一個小吏。</p>
“那個老人犯你可知曉？”</p>
小吏說道：“此人叫做屠裳，殺官。”</p>
艸！</p>
俠以武犯禁，這是楊玄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p>
“為何殺官？”</p>
“不知，好似一家子都死光了。”</p>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楊玄更糊塗了。</p>
小吏察言觀色，“小人不敢隱瞞，隻是此人之事確實是不清楚。”</p>
“被關押了幾年？”</p>
“五年。”</p>
“沒處死？”</p>
但凡是殺官的人犯，不管是大唐還是南周，都是從嚴從快處置。這一點上所有官員的態度都一樣，楊玄覺得是兔死狐悲的情緒在作祟。</p>
“本是要處死的，可恰逢皇後誕下皇子，陛下一高興就大赦天下，屠裳也免於一死。”</p>
“這運氣倒是不錯。”</p>
小吏嘿嘿一笑，“運氣是不錯，可此人在牢中卻頗受磋磨。”</p>
“可他竟然不反抗？”</p>
楊玄覺得以屠裳的武力值，若是要反抗的話，葉城的牢獄困不住他。</p>
小吏淡淡道：“民心如鐵，官法如爐，再厲害的人進了牢中，咱們自然有法子看住他。就算他能逃出去，大軍合圍，箭矢如雨而下，多高的修為最終也無濟於事。”</p>
“人力有時而窮。”</p>
“貴使高見。”</p>
“你口齒伶俐。”</p>
“這是小人看家的本事。”</p>
“那你覺著葉城如何？”</p>
“葉城……張將軍是個好人，城中官吏良莠不齊，不過好人還是多。”</p>
“南周呢？”</p>
“南周繁華，但也有陰暗處。不過想來大唐也免不得如此。”</p>
“可知曉為何？”</p>
楊玄想借著小吏的嘴來打探南周國情。</p>
“是人就會貪婪，貪婪的人最喜欺軟怕硬，上麵壓榨下屬，下屬再壓榨下屬，最終壓榨的是百姓。是人就會如此，不以南周或是大唐為界。”</p>
小吏看著楊玄，卑微中帶著些探尋之意，“小人說了這些並非泄密，貴使若是還有疑惑，可尋張侍郎他們。”</p>
“人才。”</p>
“貴使過獎了。”</p>
“為何沒能升遷？”</p>
“假話是南周如小人這等人多如繁星。”</p>
“真話呢？”</p>
“真話是小人背後無人，也不喜去逢迎。”</p>
小吏再度看著楊玄，“小人深信大唐也是如此。”</p>
楊玄被這話擠兌的有些尬，“為何不去逢迎，去依附？”</p>
小吏笑了笑，“小人覺著那樣活著會很別扭。小人更害怕去了之後，此後就得和那些人一個活法。這世間多種活法，小人想富貴隻是次要，要緊的是自己要活的舒坦，舒心……小人覺著如今就很舒坦，舒心。”</p>
小吏三十餘歲，神色看著謙卑，可眼神卻從容。</p>
野有遺賢啊！</p>
楊玄令人去尋王眾，準備回汴京。</p>
楊略冒險進入汴京，目的絕不是什麽劫掠，就是想多見他幾麵。如此，南周的情況也看的差不多了，該回去了。</p>
王眾卻躺下了。</p>
“醫者說王侍郎廝殺時足部受創，需歇息數日。”</p>
足部受創？</p>
老賊仔細想想，“那日他就捅了一槍，還捅到了一個軍士的腚眼子，如何傷到了腳？”</p>
“興許是踩到了什麽吧！”</p>
可當夜王眾就發熱了。</p>
“怕是挺不過去了。”</p>
楊玄也去看了一眼，果然是發熱了。</p>
“有些凶險。”</p>
第三日，汴京快馬趕來了一群冷著臉的官員。</p>
“王侍郎何在？”</p>
王眾躺在床上，燒的有些糊塗了。</p>
“臣罪該萬死！”王眾昏沉中請罪。</p>
“都是臣的過失，與其他人無關。”</p>
隨即來人尋到了楊玄等人。</p>
“王侍郎？不錯。”王眾還不知能活幾日，楊玄也樂於做個人情。</p>
隨即袁曉就被拿下了。</p>
王眾倒下了，他最大。</p>
“多謝貴使。”</p>
來人感謝了楊玄一番。</p>
隨即眾人啟程回汴京。</p>
半路王眾漸漸恢複了些。</p>
“此人命真大。”</p>
烏達歎道。</p>
秦簡眯眼看著秦簡堅持下車乘馬，走路時一瘸一拐的。</p>
“說是斷了一根腳指頭。”老賊去打探到了消息。</p>
“老夫想起來了。”程然握緊雙拳。</p>
“想起了什麽？”</p>
“那日戰後老夫累慘了，站在下麵喘息，就看到王眾從台階上跳了下去，看了袁曉一眼，走了兩步看著無事，隨即就一瘸一拐的。”</p>
楊玄陰著臉，“若是腳指頭受創，他會本能選擇走下去。”</p>
“那兩步他步履平穩。”程然咬牙切齒的道。</p>
王老二問道：“怎麽了？”</p>
老賊說道：“咱們都被王眾騙了，郎君還為他說了好話！”</p>
王老二不解，“可他真的少了一根腳指頭啊！如何少的？”</p>
“他自己剁掉的！”</p>
第289章 狠人（為‘醉裏掌燈’加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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