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裏樂聲再起。</p>
皇帝眯眼傾聽，不時點頭，偶爾也記錄些什麽。</p>
貴妃帶著十餘舞伎出場了。</p>
為了這支曲子，貴妃特意定製了戎裝，嫵媚中多了英武，讓皇帝眼前一亮。</p>
韓石頭後退，衝著幾個內侍擺擺手。</p>
內侍們悄然而退。</p>
晚些，裏麵傳來了些激烈的動靜。</p>
少頃安靜了下來，韓石頭點頭，一群內侍宮人進去收拾。</p>
皇帝顯得有些疲憊，貴妃卻紅暈滿麵。</p>
“陛下。。”韓石頭看到皇帝頗為愜意，低聲道：“北疆快馬報捷。”</p>
“哦！”皇帝哦了一聲，依舊閉著眼睛。</p>
“遼皇遣使挑釁北疆，黃相公令陳州反擊，陳州太平縣出兵兩千餘，一戰滅瓦謝。”</p>
皇帝嗯了一聲，韓石頭沒動，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p>
皇帝突然問道：“瓦謝……朕有些耳熟。”</p>
“陛下好記***婢令人去問問。”韓石頭笑著對一個內侍點頭。</p>
內侍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帶來了消息。</p>
“陛下，陳州當麵有三大部，瓦謝為其一。這些年瓦謝曾多次攻陷大唐城池。”</p>
韓石頭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隨即湮滅。</p>
“哦！”皇帝衝著貴妃笑道：“這倒是天道好輪回，囂張跋扈，終究難逃朕的虎賁一擊。幹得好。”</p>
貴妃讚道：“陛下英武。”</p>
皇帝朗聲大笑。</p>
“哈哈哈哈！”</p>
“陛下英武！”眾人行禮道賀。</p>
韓石頭提高嗓門，“大唐盛世來臨，奴婢不勝歡喜。”</p>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越發的快意了。</p>
貴妃也在笑, 韓石頭一拍腦門，“奴婢倒是忘了一事, 那領軍的將領當年還救過娘娘。”</p>
貴妃茫然, “誰？”</p>
韓石頭笑道：“那人叫做楊玄, 如今在陳州為司馬，此次便是他領軍出征。據說很是驍勇。”</p>
對於將領而言, 最高評價是足智多謀。驍勇往往代表著莽撞，或是無謀。</p>
貴妃捂額，“我竟忘記了他, 不該不該。”</p>
皇帝笑道：“你每日見這麽些人，哪能盡皆記住？”</p>
貴妃捂胸，愧疚的道：“這楊玄上次歸來我還記得，想著為他謀個好前程，可這年輕人卻倔的很, 不肯, 自己跑去吏部, 尋了羅尚書, 一心隻想戍邊, 這不，依舊在北疆。”</p>
皇帝嗯了一聲, “年輕人熱血, 肯去建功立業。那些世家子卻躲在關中享福。”</p>
貴妃見好就收, 起身告退。</p>
出了這裏, 焦麗過來扶著她，“娘娘, 那楊玄上次可是沒給大郎君臉麵，自己謀了去路。”</p>
貴妃淡淡的道：“年輕人愛恨分明，他覺著我上次把他當做是棄子，於是不滿, 這是人之常情。他若是隱忍下來，我晚上做夢怕是都得睜著眼睛，擔心他暗中害了大兄。”</p>
焦麗訝然，貴妃輕輕拍拍她的手, 含笑道：“趨炎附勢之徒我不缺, 可這等率真有才之人卻稀罕。”</p>
貴妃看著焦麗，問道：“為何臉紅了？”</p>
我方才想那個少年了, 竟然臉紅了嗎？焦麗摸摸臉頰，“奴精神煥發。”</p>
前方有人喊道：“見過殿下。”</p>
貴妃止步，看著太子緩步而來。</p>
這是她的前夫。</p>
如今看著瘦成了閃電。</p>
閃電上前行禮，一臉平靜，“見過貴妃。”</p>
貴妃淡淡的道：“殿下多禮。”</p>
二人錯身而過，太子的鼻子微微抽了幾下。</p>
一股熟悉的味道，夾雜著一些他曾經熟悉的味道。</p>
隨後他去請見皇帝。</p>
“陛下，太子求見。”</p>
皇帝半躺在榻上，聞言點頭。</p>
外麵，太子笑吟吟的衝著韓石頭行禮，“見過二兄。”</p>
韓石頭側身，表示自己不敢受禮，“奴婢不敢。”</p>
裏麵自然有人去稟告。</p>
“石頭知曉分寸。”皇帝微笑，當看到太子進來時，麵色微冷，“你來作甚？”</p>
太子行禮，抬頭，一臉孺慕之情，“阿耶，今日他們送了一等奇異的果子，我吃了一枚，頗為香甜。我想著阿耶忙於國事，怕是沒吃，就送了來。”</p>
太子回身，身後的內侍遞上一個小木盒。</p>
“朕知曉了。”皇帝點頭，麵色稍霽。</p>
“兒告退。”太子非常有眼色的告退。</p>
一路回到東宮。</p>
“殿下。”須發斑白的鍾遂在等候。</p>
“鍾先生。”太子微笑。</p>
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他能相信的也僅僅數人。而能袒露心扉的除去一個心腹內侍馬奇之外，便是眼前這位老人。</p>
二人進了殿內，馬奇帶著人告退。</p>
殿內空蕩蕩的，唯有角落的香爐中嫋嫋煙霧環繞。</p>
“殿下。”鍾遂問道：“今日陛下是何意？”</p>
太子端起熱茶喝了一口，身體放鬆了些，他並未回答，而是摸摸鬢角，“孤還不到三十，鬢角都斑白了。”</p>
鍾遂眼中多了怒色，“陛下昏聵！”</p>
“鍾先生說這些作甚。”太子苦笑，“今日阿耶冷漠依舊。對了，路上孤還遇到了那個賤人。”</p>
鍾遂微微蹙眉，“事已至此，殿下何必糾結此事？”</p>
太子眸中多了痛苦之色，“孤每次見到她，總是心中煎熬不忿。”</p>
鍾遂淡淡的道：“殿下缺女人？”</p>
“不缺。”</p>
“殿下以為女人不可或缺？”</p>
“非也。”</p>
“一個女子，若非殿下當年看重，她何德何能如此？高處不勝寒，如今陛下為了此女神魂顛倒，為此拋棄了國事，殿下。”</p>
太子誠懇的道：“這些年若無先生教誨，孤屍骨早寒，先生請說。”</p>
鍾遂說道：“大唐如今看似歌舞升平，人人稱為大乾盛世。可老夫在宮外見到的卻不是這般。殿下，一家五姓勢大，權貴高官與地方豪紳盤剝百姓，兼並田地，流民與日俱增，此乃危局也！”</p>
太子整日忙於演戲，聞言一怔，“已經如此了嗎？可並未見誰進言。”</p>
“進言何用？”鍾遂冷笑，“北遼在虎視眈眈，南周也態度曖昧……殿下，南疆異族謀反，這裏麵若說沒有南周的慫恿和支持，臣當挖了這雙眸子去！”</p>
“這是內憂外患之局啊！”太子換了個話題，“先生以為孤當下該如何？”</p>
鍾遂眼中閃過失望之色，“殿下，如今衛王在北疆，越王在南疆，這是分而治之，互相牽製之局。陛下年歲不小了，所謂父老憂子壯，這是皇家的慣例。”</p>
“孤便是他的棋子。”太子自嘲道。</p>
“殿下莫要太過憂懼，衛王在北疆難有作為，越王在南疆看似希望最大，可殿下要記住，大唐最精銳的人馬在北疆。可去北疆的卻是衛王，大王想到了什麽？”</p>
“衛王非嫡子，握不住北疆軍權。”</p>
“對。如此，北疆大軍依舊在陛下的手中。”</p>
“越王呢！”</p>
“殿下，越王柔弱，至少表麵如此。而軍中血勇，最喜的便是武勇的皇子。老夫敢擔保越王無法拿住軍心。如此北疆南疆大軍盡皆在手，陛下還得了個栽培皇子的好名頭。”</p>
“阿耶這是……作勢？”</p>
“對，陛下畢竟年歲大了，每年建言讓殿下觀政的奏疏可不少。陛下自然不肯，可總得做個姿態出來，於是二位皇子便成了棋子。看似風光，可老夫敢斷言，最終那二位皇子無法入主東宮！”</p>
</p>
“為何？”</p>
“陛下的眼中隻有權力，可人力有時而窮，他見證過宣德帝和武皇的衰老，他甚至借此率軍入宮奪取了皇位，殿下，這樣的經曆讓陛下不會信任誰，他唯一能信任的隻有……”</p>
“他自己。”</p>
……</p>
皇帝終於累了，丟下譜子打個盹，醒來後問道：“太子在做什麽？”</p>
“殿下在東宮和鍾遂說話。”</p>
“嗯！”皇帝打個哈欠，韓石頭送上了一碗湯。</p>
皇帝用這碗秘製的湯漱口，吐了之後，打個嗝，“敬王呢？”</p>
韓石頭低頭，“奴婢去請來。”</p>
“嗯！”</p>
韓石頭一路去了明妃那裏。</p>
明妃見他來了，趕緊起身行禮，“見過韓少監。”</p>
韓石頭頷首，“大王何在？”</p>
明妃還嬌嫩的臉上多了一抹歡喜，喊道：“六郎！六郎！”</p>
“阿娘！”</p>
六歲的敬王李博從後麵鑽出來，臉上多了些灰土。</p>
“看看，也不知鑽哪去了，來人，趕緊洗幹淨。”</p>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娘，那裏有個老鼠洞，我想鑽進去看看。”</p>
“胡說！”明妃說道：“趕緊給韓少監行禮。”</p>
敬王看著韓石頭，拱手，“韓少監好。”</p>
這孩子看著很可愛，韓石頭卻淡淡的道：“奴婢不敢。大王，請隨奴婢來。”</p>
明妃一路把韓石頭和敬王送出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幽幽的道：“帝王心思難測，希望六郎能平安。”</p>
到了梨園，皇帝在吃果子。</p>
“阿耶！”敬王歡喜的跑進去，也不行禮，拍手笑道：“我也要吃！”</p>
“六郎也喜歡吃嗎？”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祥，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遞給敬王。</p>
敬王接過啃了一口，“好吃好吃，阿耶，可還有？”</p>
皇帝笑道：“小子貪婪。”</p>
敬王搖頭，“我給阿娘吃。”</p>
“太子送的果子呢？”皇帝伸手，韓石頭遞過一個果子，皇帝手一鬆，果子落下，被他踩在腳下。</p>
“來拿。”</p>
敬王跪下，雙手去抓。皇帝的腳來回動，把果子踩的到處轉，讓敬王滿頭大汗也抓不到。</p>
門外兩個內侍在低聲說話。</p>
“敬王有趣。”</p>
“是有趣。”</p>
“你想到了什麽？”</p>
“遛狗！”</p>
良久，皇帝鬆開腳，敬王抓住了那個早已破爛不堪的果子，歡喜的道：“我回去給阿娘。”</p>
皇帝笑道：“去吧去吧。”</p>
敬王歡喜的跑了，韓石頭低聲道：“明妃在教授敬王識字讀書，敬王卻頑劣，坐不住。”</p>
“和朕當年一般，有趣。”皇帝慈祥的道：“賞敬王朕剛令人編的書十卷。”</p>
敬王一路跑回去，“阿娘，給你果子。”</p>
明妃接過果子，罵道：“看看你，又是一身髒兮兮！”</p>
敬王做個鬼臉，被帶去沐浴。</p>
“你們都出去。”</p>
敬王泡在木桶裏，趕走了侍女們。</p>
他緩緩靠在木桶邊上，含著一口水用力漱口，隨後吐了出來，低聲罵道：“什麽爛果子，也想我吃！呸！”</p>
……</p>
國子監中，周寧依舊是一道風景。</p>
到了值房外，聽著裏麵琴聲悠悠，周寧停頓了一瞬，腳下輕輕一跺。</p>
琴聲止，寧雅韻的聲音飄了出來，“進來。”</p>
周寧推開門，進去行禮，“祭酒。”</p>
寧雅韻抬眸，微笑道：“老夫尋你是想問問，最近楊玄可有書信來？”</p>
有是有的，可信中多是情話，讓我如何說……周寧一怔，“最近卻沒有。”</p>
寧雅韻有些遺憾，“最近咱們的學生被分配的頗為偏遠，在讀的頗為沮喪，若是楊玄再立新功，也好拿去教導他們，激勵他們。沒有便算了。”</p>
原來是這樣啊！</p>
若是能把子泰的事跡變成國子監的課本，那豈不是更好？可方才我卻說沒有，如今怎好反口？</p>
周寧難得的躊躇。</p>
寧雅韻見狀不禁笑了起來，“小兒女情態，老夫見了也不禁追憶往昔，有便說，老夫難道還會笑話你不成？”</p>
周寧依舊平靜，“我先前卻是忘了。”</p>
“老夫也時常忘事。”</p>
祭酒這分明就是在取笑……周寧微微蹙眉，“子泰來信，提及將率軍出擊草原，此戰他頗為期許。”</p>
詳細的軍情計劃自然不能說，但大方向卻可以透露一下。</p>
寧雅韻一喜，“可說了攻打何處？”</p>
信中說是三大部中的一個，可若是不能滅了其中一部，被國子監先宣揚出去，到時候子泰的顏麵可就沒了……周寧搖頭，“子泰並未說。”</p>
“也罷，此乃軍機，不好問。”</p>
這時安紫雨進來，一臉歡喜。</p>
“可是喜事？”寧雅韻問道。</p>
“大喜！”安紫雨看著周寧，“阿寧。”</p>
“啊！”周寧不解安司業為何笑的這般詭異。</p>
“方才有人從朝中打探到了消息，楊玄領軍出擊，滅掉了一個部族，叫做什麽瓦謝，大捷了！”</p>
子泰果然滅了一部嗎？</p>
寧雅韻捂額，“瓦謝……老夫怎地記得？又忘記了。”</p>
他四處翻找地圖。</p>
周寧卻心中歡喜，白玉般的臉頰上多了些紅暈。</p>
阿耶那邊總是說什麽年輕俊彥皆在一家四姓之中，子泰這等功勳，那些所謂的年輕俊彥誰能及？</p>
回頭阿耶再來囉嗦，直接用子泰的功勳去堵他的嘴。</p>
安紫雨也頗為歡喜，握著周寧的手，“阿寧，弄不好你以後嫁過去就是夫人了。”</p>
我不要什麽夫人，隻要和他在一起……周寧眼中多了憧憬。</p>
寧雅韻翻到了地圖，卻找不到瓦謝部，“這瓦謝部在哪呢？”</p>
周寧隨口道：“就在北疆陳州太平縣對麵，是三大部之一。”</p>
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p>
晚些周寧走了，寧雅韻唏噓道：“女人啊！”</p>
“女人怎麽了！”安司業不滿的道。</p>
“女人天生就會撒謊！”</p>
“祭酒，你不懂。”</p>
“老夫如何不懂？”</p>
“女人隻會對兩種人撒謊。”</p>
“哪兩種？說說。”</p>
“她在乎的人，和她不在乎的人。”</p>
“你這好像是廢話。”</p>
“嗬嗬！”</p>
皇帝眯眼傾聽，不時點頭，偶爾也記錄些什麽。</p>
貴妃帶著十餘舞伎出場了。</p>
為了這支曲子，貴妃特意定製了戎裝，嫵媚中多了英武，讓皇帝眼前一亮。</p>
韓石頭後退，衝著幾個內侍擺擺手。</p>
內侍們悄然而退。</p>
晚些，裏麵傳來了些激烈的動靜。</p>
少頃安靜了下來，韓石頭點頭，一群內侍宮人進去收拾。</p>
皇帝顯得有些疲憊，貴妃卻紅暈滿麵。</p>
“陛下。。”韓石頭看到皇帝頗為愜意，低聲道：“北疆快馬報捷。”</p>
“哦！”皇帝哦了一聲，依舊閉著眼睛。</p>
“遼皇遣使挑釁北疆，黃相公令陳州反擊，陳州太平縣出兵兩千餘，一戰滅瓦謝。”</p>
皇帝嗯了一聲，韓石頭沒動，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p>
皇帝突然問道：“瓦謝……朕有些耳熟。”</p>
“陛下好記***婢令人去問問。”韓石頭笑著對一個內侍點頭。</p>
內侍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帶來了消息。</p>
“陛下，陳州當麵有三大部，瓦謝為其一。這些年瓦謝曾多次攻陷大唐城池。”</p>
韓石頭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隨即湮滅。</p>
“哦！”皇帝衝著貴妃笑道：“這倒是天道好輪回，囂張跋扈，終究難逃朕的虎賁一擊。幹得好。”</p>
貴妃讚道：“陛下英武。”</p>
皇帝朗聲大笑。</p>
“哈哈哈哈！”</p>
“陛下英武！”眾人行禮道賀。</p>
韓石頭提高嗓門，“大唐盛世來臨，奴婢不勝歡喜。”</p>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越發的快意了。</p>
貴妃也在笑, 韓石頭一拍腦門，“奴婢倒是忘了一事, 那領軍的將領當年還救過娘娘。”</p>
貴妃茫然, “誰？”</p>
韓石頭笑道：“那人叫做楊玄, 如今在陳州為司馬，此次便是他領軍出征。據說很是驍勇。”</p>
對於將領而言, 最高評價是足智多謀。驍勇往往代表著莽撞，或是無謀。</p>
貴妃捂額，“我竟忘記了他, 不該不該。”</p>
皇帝笑道：“你每日見這麽些人，哪能盡皆記住？”</p>
貴妃捂胸，愧疚的道：“這楊玄上次歸來我還記得，想著為他謀個好前程，可這年輕人卻倔的很, 不肯, 自己跑去吏部, 尋了羅尚書, 一心隻想戍邊, 這不，依舊在北疆。”</p>
皇帝嗯了一聲, “年輕人熱血, 肯去建功立業。那些世家子卻躲在關中享福。”</p>
貴妃見好就收, 起身告退。</p>
出了這裏, 焦麗過來扶著她，“娘娘, 那楊玄上次可是沒給大郎君臉麵，自己謀了去路。”</p>
貴妃淡淡的道：“年輕人愛恨分明，他覺著我上次把他當做是棄子，於是不滿, 這是人之常情。他若是隱忍下來，我晚上做夢怕是都得睜著眼睛，擔心他暗中害了大兄。”</p>
焦麗訝然，貴妃輕輕拍拍她的手, 含笑道：“趨炎附勢之徒我不缺, 可這等率真有才之人卻稀罕。”</p>
貴妃看著焦麗，問道：“為何臉紅了？”</p>
我方才想那個少年了, 竟然臉紅了嗎？焦麗摸摸臉頰，“奴精神煥發。”</p>
前方有人喊道：“見過殿下。”</p>
貴妃止步，看著太子緩步而來。</p>
這是她的前夫。</p>
如今看著瘦成了閃電。</p>
閃電上前行禮，一臉平靜，“見過貴妃。”</p>
貴妃淡淡的道：“殿下多禮。”</p>
二人錯身而過，太子的鼻子微微抽了幾下。</p>
一股熟悉的味道，夾雜著一些他曾經熟悉的味道。</p>
隨後他去請見皇帝。</p>
“陛下，太子求見。”</p>
皇帝半躺在榻上，聞言點頭。</p>
外麵，太子笑吟吟的衝著韓石頭行禮，“見過二兄。”</p>
韓石頭側身，表示自己不敢受禮，“奴婢不敢。”</p>
裏麵自然有人去稟告。</p>
“石頭知曉分寸。”皇帝微笑，當看到太子進來時，麵色微冷，“你來作甚？”</p>
太子行禮，抬頭，一臉孺慕之情，“阿耶，今日他們送了一等奇異的果子，我吃了一枚，頗為香甜。我想著阿耶忙於國事，怕是沒吃，就送了來。”</p>
太子回身，身後的內侍遞上一個小木盒。</p>
“朕知曉了。”皇帝點頭，麵色稍霽。</p>
“兒告退。”太子非常有眼色的告退。</p>
一路回到東宮。</p>
“殿下。”須發斑白的鍾遂在等候。</p>
“鍾先生。”太子微笑。</p>
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他能相信的也僅僅數人。而能袒露心扉的除去一個心腹內侍馬奇之外，便是眼前這位老人。</p>
二人進了殿內，馬奇帶著人告退。</p>
殿內空蕩蕩的，唯有角落的香爐中嫋嫋煙霧環繞。</p>
“殿下。”鍾遂問道：“今日陛下是何意？”</p>
太子端起熱茶喝了一口，身體放鬆了些，他並未回答，而是摸摸鬢角，“孤還不到三十，鬢角都斑白了。”</p>
鍾遂眼中多了怒色，“陛下昏聵！”</p>
“鍾先生說這些作甚。”太子苦笑，“今日阿耶冷漠依舊。對了，路上孤還遇到了那個賤人。”</p>
鍾遂微微蹙眉，“事已至此，殿下何必糾結此事？”</p>
太子眸中多了痛苦之色，“孤每次見到她，總是心中煎熬不忿。”</p>
鍾遂淡淡的道：“殿下缺女人？”</p>
“不缺。”</p>
“殿下以為女人不可或缺？”</p>
“非也。”</p>
“一個女子，若非殿下當年看重，她何德何能如此？高處不勝寒，如今陛下為了此女神魂顛倒，為此拋棄了國事，殿下。”</p>
太子誠懇的道：“這些年若無先生教誨，孤屍骨早寒，先生請說。”</p>
鍾遂說道：“大唐如今看似歌舞升平，人人稱為大乾盛世。可老夫在宮外見到的卻不是這般。殿下，一家五姓勢大，權貴高官與地方豪紳盤剝百姓，兼並田地，流民與日俱增，此乃危局也！”</p>
太子整日忙於演戲，聞言一怔，“已經如此了嗎？可並未見誰進言。”</p>
“進言何用？”鍾遂冷笑，“北遼在虎視眈眈，南周也態度曖昧……殿下，南疆異族謀反，這裏麵若說沒有南周的慫恿和支持，臣當挖了這雙眸子去！”</p>
“這是內憂外患之局啊！”太子換了個話題，“先生以為孤當下該如何？”</p>
鍾遂眼中閃過失望之色，“殿下，如今衛王在北疆，越王在南疆，這是分而治之，互相牽製之局。陛下年歲不小了，所謂父老憂子壯，這是皇家的慣例。”</p>
“孤便是他的棋子。”太子自嘲道。</p>
“殿下莫要太過憂懼，衛王在北疆難有作為，越王在南疆看似希望最大，可殿下要記住，大唐最精銳的人馬在北疆。可去北疆的卻是衛王，大王想到了什麽？”</p>
“衛王非嫡子，握不住北疆軍權。”</p>
“對。如此，北疆大軍依舊在陛下的手中。”</p>
“越王呢！”</p>
“殿下，越王柔弱，至少表麵如此。而軍中血勇，最喜的便是武勇的皇子。老夫敢擔保越王無法拿住軍心。如此北疆南疆大軍盡皆在手，陛下還得了個栽培皇子的好名頭。”</p>
“阿耶這是……作勢？”</p>
“對，陛下畢竟年歲大了，每年建言讓殿下觀政的奏疏可不少。陛下自然不肯，可總得做個姿態出來，於是二位皇子便成了棋子。看似風光，可老夫敢斷言，最終那二位皇子無法入主東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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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p>
“陛下的眼中隻有權力，可人力有時而窮，他見證過宣德帝和武皇的衰老，他甚至借此率軍入宮奪取了皇位，殿下，這樣的經曆讓陛下不會信任誰，他唯一能信任的隻有……”</p>
“他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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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終於累了，丟下譜子打個盹，醒來後問道：“太子在做什麽？”</p>
“殿下在東宮和鍾遂說話。”</p>
“嗯！”皇帝打個哈欠，韓石頭送上了一碗湯。</p>
皇帝用這碗秘製的湯漱口，吐了之後，打個嗝，“敬王呢？”</p>
韓石頭低頭，“奴婢去請來。”</p>
“嗯！”</p>
韓石頭一路去了明妃那裏。</p>
明妃見他來了，趕緊起身行禮，“見過韓少監。”</p>
韓石頭頷首，“大王何在？”</p>
明妃還嬌嫩的臉上多了一抹歡喜，喊道：“六郎！六郎！”</p>
“阿娘！”</p>
六歲的敬王李博從後麵鑽出來，臉上多了些灰土。</p>
“看看，也不知鑽哪去了，來人，趕緊洗幹淨。”</p>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娘，那裏有個老鼠洞，我想鑽進去看看。”</p>
“胡說！”明妃說道：“趕緊給韓少監行禮。”</p>
敬王看著韓石頭，拱手，“韓少監好。”</p>
這孩子看著很可愛，韓石頭卻淡淡的道：“奴婢不敢。大王，請隨奴婢來。”</p>
明妃一路把韓石頭和敬王送出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幽幽的道：“帝王心思難測，希望六郎能平安。”</p>
到了梨園，皇帝在吃果子。</p>
“阿耶！”敬王歡喜的跑進去，也不行禮，拍手笑道：“我也要吃！”</p>
“六郎也喜歡吃嗎？”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祥，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遞給敬王。</p>
敬王接過啃了一口，“好吃好吃，阿耶，可還有？”</p>
皇帝笑道：“小子貪婪。”</p>
敬王搖頭，“我給阿娘吃。”</p>
“太子送的果子呢？”皇帝伸手，韓石頭遞過一個果子，皇帝手一鬆，果子落下，被他踩在腳下。</p>
“來拿。”</p>
敬王跪下，雙手去抓。皇帝的腳來回動，把果子踩的到處轉，讓敬王滿頭大汗也抓不到。</p>
門外兩個內侍在低聲說話。</p>
“敬王有趣。”</p>
“是有趣。”</p>
“你想到了什麽？”</p>
“遛狗！”</p>
良久，皇帝鬆開腳，敬王抓住了那個早已破爛不堪的果子，歡喜的道：“我回去給阿娘。”</p>
皇帝笑道：“去吧去吧。”</p>
敬王歡喜的跑了，韓石頭低聲道：“明妃在教授敬王識字讀書，敬王卻頑劣，坐不住。”</p>
“和朕當年一般，有趣。”皇帝慈祥的道：“賞敬王朕剛令人編的書十卷。”</p>
敬王一路跑回去，“阿娘，給你果子。”</p>
明妃接過果子，罵道：“看看你，又是一身髒兮兮！”</p>
敬王做個鬼臉，被帶去沐浴。</p>
“你們都出去。”</p>
敬王泡在木桶裏，趕走了侍女們。</p>
他緩緩靠在木桶邊上，含著一口水用力漱口，隨後吐了出來，低聲罵道：“什麽爛果子，也想我吃！呸！”</p>
……</p>
國子監中，周寧依舊是一道風景。</p>
到了值房外，聽著裏麵琴聲悠悠，周寧停頓了一瞬，腳下輕輕一跺。</p>
琴聲止，寧雅韻的聲音飄了出來，“進來。”</p>
周寧推開門，進去行禮，“祭酒。”</p>
寧雅韻抬眸，微笑道：“老夫尋你是想問問，最近楊玄可有書信來？”</p>
有是有的，可信中多是情話，讓我如何說……周寧一怔，“最近卻沒有。”</p>
寧雅韻有些遺憾，“最近咱們的學生被分配的頗為偏遠，在讀的頗為沮喪，若是楊玄再立新功，也好拿去教導他們，激勵他們。沒有便算了。”</p>
原來是這樣啊！</p>
若是能把子泰的事跡變成國子監的課本，那豈不是更好？可方才我卻說沒有，如今怎好反口？</p>
周寧難得的躊躇。</p>
寧雅韻見狀不禁笑了起來，“小兒女情態，老夫見了也不禁追憶往昔，有便說，老夫難道還會笑話你不成？”</p>
周寧依舊平靜，“我先前卻是忘了。”</p>
“老夫也時常忘事。”</p>
祭酒這分明就是在取笑……周寧微微蹙眉，“子泰來信，提及將率軍出擊草原，此戰他頗為期許。”</p>
詳細的軍情計劃自然不能說，但大方向卻可以透露一下。</p>
寧雅韻一喜，“可說了攻打何處？”</p>
信中說是三大部中的一個，可若是不能滅了其中一部，被國子監先宣揚出去，到時候子泰的顏麵可就沒了……周寧搖頭，“子泰並未說。”</p>
“也罷，此乃軍機，不好問。”</p>
這時安紫雨進來，一臉歡喜。</p>
“可是喜事？”寧雅韻問道。</p>
“大喜！”安紫雨看著周寧，“阿寧。”</p>
“啊！”周寧不解安司業為何笑的這般詭異。</p>
“方才有人從朝中打探到了消息，楊玄領軍出擊，滅掉了一個部族，叫做什麽瓦謝，大捷了！”</p>
子泰果然滅了一部嗎？</p>
寧雅韻捂額，“瓦謝……老夫怎地記得？又忘記了。”</p>
他四處翻找地圖。</p>
周寧卻心中歡喜，白玉般的臉頰上多了些紅暈。</p>
阿耶那邊總是說什麽年輕俊彥皆在一家四姓之中，子泰這等功勳，那些所謂的年輕俊彥誰能及？</p>
回頭阿耶再來囉嗦，直接用子泰的功勳去堵他的嘴。</p>
安紫雨也頗為歡喜，握著周寧的手，“阿寧，弄不好你以後嫁過去就是夫人了。”</p>
我不要什麽夫人，隻要和他在一起……周寧眼中多了憧憬。</p>
寧雅韻翻到了地圖，卻找不到瓦謝部，“這瓦謝部在哪呢？”</p>
周寧隨口道：“就在北疆陳州太平縣對麵，是三大部之一。”</p>
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p>
晚些周寧走了，寧雅韻唏噓道：“女人啊！”</p>
“女人怎麽了！”安司業不滿的道。</p>
“女人天生就會撒謊！”</p>
“祭酒，你不懂。”</p>
“老夫如何不懂？”</p>
“女人隻會對兩種人撒謊。”</p>
“哪兩種？說說。”</p>
“她在乎的人，和她不在乎的人。”</p>
“你這好像是廢話。”</p>
“嗬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