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遼。</p>
寧興。</p>
深秋的寧興城周圍看著灰蒙蒙的，萬物漸漸枯萎。</p>
但宮中卻依舊有奇花鬥豔。</p>
赫連峰四十餘歲，看著溫文爾雅。他負手看著前方的花樹，良久，有內侍近前，“陛下，赫連統領求見。”</p>
赫連峰點頭。</p>
宮外站著一個三十餘歲的女子，女子長發及腰，微微瘦削的臉頰，一雙冷漠的眼眸，右手按著腰間劍柄，輕啟紅唇，吹開了擋在眼前的一絲長發。</p>
一個內侍出來，看了女子一眼，“赫連統領請跟著咱來。”</p>
女子便是鷹衛統領赫連紅。。</p>
作為最靠近皇帝的力量，鷹衛從成立的那一日開始，每一任統領都是帝王心腹。赫連紅是皇族出身，修為高深。當年先帝為她指了一門親事，新郎也算是年輕有為的俊彥，若是不走錯路的話，此後少不得能在廟堂看到此人。</p>
這等親事說一聲門當戶對也不為過，可就在新婚之夜，赫連紅卻手持長劍，一劍捅死了新郎。</p>
</p>
這事兒震動了寧興城，先帝令人拿了赫連紅，但最終卻把她放了回來。</p>
有人說新郎激怒了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喝多了，毆打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喜歡男人……</p>
隨後沒多久先帝駕崩，赫連峰登基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清洗鷹衛，而幹這件事的便是赫連紅。隨即她帶著鷹衛開始清洗宮中, 為赫連峰順利登基立下了汗馬功勞。</p>
內侍拉開了和赫連紅的距離，依舊覺得身後冷嗖嗖的, 脖頸發寒。</p>
可怕的女人！</p>
當年赫連紅一柄長劍在宮中殺人無數, 幽禁了最為尊貴的幾個女人。那些女人在冷宮中苦熬, 不時能在深夜聽到她們的嚎叫。</p>
那些詛咒讓人心驚膽戰，而被詛咒的最多的便是赫連紅。</p>
——賤人, 你將孤獨一生！</p>
赫連紅聽到這等詛咒隻是冷漠的道：“為何要有男人才能不孤獨？”</p>
於是眾人才知曉，這位連男女之情都泯滅了。</p>
到了後宮之中，赫連峰依舊在賞花。</p>
“見過陛下。”</p>
赫連峰沒回身, “潭州如何？”</p>
“潭州赫連春整日酒肉不斷，夜夜笙歌。”</p>
赫連峰俯身嗅了一下花香，淡淡的道：“他在裝瘋賣傻。”</p>
“陛下英明。”</p>
“朕知曉他故作姿態，可依舊派人隔三差五去查探, 不是防備他，隻是宮中無聊，朕想看戲罷了。”</p>
他回身, 溫潤的道：“北疆那邊如何？”</p>
赫連紅說道：“使者去了之後，北疆主力未動。”</p>
“陳州。”赫連峰緩緩而行。</p>
赫連紅跟在身後，“臨安軍依舊未動，不過先前來了消息，有個縣出動了兩千餘軍隊進了草原。”</p>
“哪個？”</p>
“太平。”</p>
“朕沒聽聞過。”</p>
“太平隸屬陳州, 曾被三大部中的瓦謝七度破城。”</p>
赫連峰止步，伸手扶著遊廊的木柱，仰頭看著上麵的雕刻花紋, “林雅之敗, 讓朕也頗為意外。最令朕意外的便是黃春輝。”</p>
他回身, “此人據聞老邁不堪，可此戰用兵卻老辣中不乏犀利，判斷精準，隱忍之極。陳方利他們不忿, 建言派個使者去以勢壓人。這等玩鬧般的舉動朕知曉無法調動黃春輝, 隻是沒想到陳州竟然也不動，有趣，陳州刺史如何？”</p>
陳方利是北院大王, 是赫連峰的心腹。</p>
“陳州刺史劉擎，此人原先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 被趕到了北疆來。此人在陳州穩紮穩打, 上次北疆之戰中, 劉擎領陳州軍突襲我軍右翼，打的頗為堅韌。”</p>
“如此，也算是個人才。”赫連峰笑了笑，“北疆若是無這些人才，早已被朕的鐵騎掃入塵埃。可有趣的是，北疆竟然是大唐的官員流放地。那些被趕到北疆的官員卻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p>
赫連紅默然。</p>
赫連峰笑道：“也就是說，大唐的人才在官場不受歡迎。”</p>
赫連紅輕聲道：“此乃敗亡之兆。”</p>
“當人才被驅趕時，說明大唐的官場已被那些庸碌之輩把持。此等人別的不會，最擅長的便是黨同伐異。”</p>
赫連紅說道：“那大遼當起大軍攻伐。”</p>
赫連峰搖頭，歎息道：“可宣德帝和武皇留下了太多人才，那些人才一直在拖著這個大唐前行。”</p>
“那些人也在漸漸變老了。”</p>
“是啊！”赫連峰眉間多了凜然，“朕領數十萬鐵騎枕戈待旦，隻待大唐衰微，便傾力一擊。”</p>
他進了殿內，聲音回蕩著。</p>
“李泌，朕翻掌可滅！”</p>
赫連紅微微欠身，“陛下英武！”</p>
回過身，她看了一眼南方，眼中多了譏誚之色。</p>
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後，大唐的漸漸衰弱誰都看得見。哪怕是剛開始也曾數度報捷，但作為鷹衛統領，赫連紅知曉大唐內部早已千瘡百孔，隻等有人從內部推一把，把這個大房子推倒。麵對如此險境，李泌卻耽於享樂，堪稱是敗家子。</p>
出了皇宮，外麵有鷹衛在等候。</p>
“統領。”</p>
“何事？”</p>
“瓦謝滅了。”</p>
“嗯！說清楚。”</p>
“太平軍出擊，擊破瓦謝大軍，華卓身死。”</p>
“唐軍多少人？”赫連紅問道。</p>
“兩千餘人。”</p>
“瓦謝部多少人？”</p>
“接近兩萬。”</p>
赫連紅深吸一口氣，“誰指揮，可是劉擎？”</p>
“不，是楊玄。”</p>
“楊玄是誰？”</p>
“陳州司馬……前任太平縣縣令。”</p>
……</p>
深秋的長安下了一場雨。</p>
“一場秋雨一場寒呐！”</p>
辛全在生火。</p>
先引燃柴火，接著加木炭。火焰從木炭的縫隙中，跟隨著煙氣一起衝了出來，辛全嗅著這股味道，愜意的道：“就是這個味。”</p>
把小鍋子架上去，加水，聽著炭火炸裂的聲音，辛全無思無慮。</p>
“見過趙主事。”</p>
“趙主事看著精神抖擻啊！”</p>
“趙主事請。”</p>
趙三福左手按著刀柄，眯眼頷首，大步而來。</p>
身後，兩個樁子緊緊跟隨。</p>
到了屋外，趙三福止步擺手，兩個樁子拱手後退。</p>
趙三福撩了一下風衣，“主事。”</p>
辛全幽幽的道：“天冷，你來作甚？”</p>
趙三福坐下，伸手在小鍋子上麵烤火，“主事，工部有淳於氏的官員淳於合瀆職，坐視下屬貪腐，以至於河堤坍塌，秋水一泄而出，淹死十餘人。”</p>
“報上去即可。”辛全揭開鍋蓋，看到水沸騰了，就丟了幾片薑進去，接著蓋上蓋子。</p>
趙三福微微低頭，“淳於氏最近的名聲不大好……”</p>
“是生意不大好吧。”辛全淡淡的道：“王氏自己開始冶煉之後，淳於氏就失去了大半礦石來源。工部那位淳於合為何坐視貪腐？”</p>
“負責此事的官員在工部管礦山。”</p>
“這是想曲線救國。”</p>
“是！”</p>
“那你想作甚？”</p>
“一家五姓貪婪，最近各處傳來消息，他們或是他們的人在各地瘋狂兼並田地，我想把事鬧大些，令天下人看看他們的嘴臉。”</p>
“你在以卵擊石。”辛全告誡道：“淳於氏記住你並非好事，以後除非你一直在鏡台，否則他們有的是法子來狙擊你的仕途。”</p>
趙三福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驟然而生，驟然而滅，“主事，我去了。”</p>
辛全低著頭，“日子想過得好，許多時候就要裝傻子。”</p>
趙三福起身，“興許到了主事的年紀我會裝傻子，可如今我熱血尚在。”</p>
他起身出去，兩個樁子等他過去後，緊緊跟著。</p>
“見過趙主事！”</p>
如今的趙三福已是王守身邊的得力幹將，在鏡台漸漸嶄露頭角。</p>
“多來些人！”</p>
趙三福帶著二十餘樁子一路到了工部之外。</p>
“我要進去。”他看著守門的掌固，冷冷的道。</p>
掌固哆嗦了一下，“容小人先行稟告。”</p>
趙三福伸手推開他，帶著人大步入內。</p>
“趙主事……”掌固小跑著才能追上他，“敢問趙主事尋誰。”</p>
“淳於合。”</p>
趙三福看著他，“帶路！”</p>
掌固剛想止步，有樁子獰笑道：“但凡敢說聲不，回頭抄家！”</p>
工部中，那些官吏見到威風凜凜的鏡台一行人，就像是躲避瘟神般的避開。</p>
“這是要抓誰？”</p>
“天知道，不是尚書就行。”</p>
“為何？”</p>
“尚書若是倒黴，陛下定然會清洗工部，天知道會連累多少人。”</p>
“也是。”</p>
“哎！那不是淳於合的值房嗎？”</p>
呯！</p>
有樁子一腳踹開值房的門，接著如狼似虎的衝進去，把淳於合拖了出來。</p>
“救我！”淳於合高呼，但在見到趙三福後麵色劇變，張口就噴，“呸！”</p>
趙三福沒動，那邊樁子一巴掌把淳於合的臉抽偏了，唾沫落在他自己的鞋麵上。</p>
“坐視下屬貪腐，以至於淹死十餘百姓，貪腐那人便是你工部管礦山的姚米。為了淳於氏的礦石，便能坐視百姓哭嚎於不顧，坐視百姓死傷而不顧，淳於合，這是你家的家訓嗎？”</p>
淳於合剛想開口，趙三福一個眼色，有人用刀鞘猛地拍了他的嘴一下。</p>
“帶走！”</p>
趙三福走出工部，一個鏡台樁子策馬而來，“已經請示了宮中，抄家，反抗者，殺。”</p>
“領命！”</p>
樁子近前，低聲道：“宮中說……秋季了，當肅殺。”</p>
“明白！”趙三福頷首。皇帝也需要不時給一家五姓一巴掌，提醒他們自己是帝王。而他也想借此機會出手，讓自己敢打敢殺的名聲傳進宮中。</p>
仕途，從來都是血染的台階，有的血看不到，有的一步步都踩在血窪之中。</p>
一行人來到了淳於合家外。</p>
門被叫開，門子還在歡笑，等看到嘴唇高高腫起的淳於合後，麵色劇變。</p>
“阿郎！”</p>
“衝進去！”</p>
“淳於合家人動手了。”</p>
“趙主事令，殺！”</p>
慘嚎聲不絕於耳，左鄰右舍紛紛關閉房門，支起耳朵聽著。</p>
慘嚎聲結束了。</p>
“阿翁！阿翁！”</p>
一個女娃的聲音傳來。</p>
聲音在一個雜物間裏。</p>
“阿翁你回來了嗎？你來尋我呀！”</p>
趙三福站在雜物間門外，伸手緩緩拉開一條縫。</p>
淳於合跪在側後方，用力叩首，卻不敢發出聲音，隻是眼神中全是哀求之色。</p>
一縷光從門縫中投了進去，照在一個三歲女娃的臉上。</p>
女娃仰著頭，臉上有些灰黑的粉末，好奇的道：“你是誰呀？”</p>
趙三福的右手握著刀柄。</p>
輕輕按住卡子。</p>
錚！</p>
橫刀從刀鞘中彈出一截。</p>
眼中的利芒和刀光一同閃爍。</p>
皇帝喜歡酷吏！</p>
女娃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我怎麽沒見過你呢？你是新來的嗎？要不要吃飯？我剛做了飯喲！你看……”</p>
女娃側身，雜物間裏擺放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有些用麥麵捏的小東西，看著很粗糙。細長而彎曲的大概是筷子，一片的大概是碗，而飯菜大概就是那些細細的。</p>
女娃興奮的道：“我做的可好吃了，你要吃嗎？”</p>
趙三福冷漠的看著她，微微搖頭，“不吃！”</p>
他轉身，反手關門。</p>
呯！</p>
那一縷光被隔斷。</p>
……</p>
梨園內依舊歌舞不斷。</p>
皇帝正在冥思苦想，據說他要作一部令異族喪膽，令大唐軍民精神一振的曲子，為此他召集了不少歌舞伎來演練。</p>
貴妃就在邊上和他一起琢磨，二人不時相對一視，溫馨一笑。</p>
韓石頭站在側麵看著這一幕，也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為皇帝和貴妃之間的情義而感到欣慰。</p>
“韓少監。”</p>
一個內侍小心翼翼的靠近，先偷瞥了皇帝和貴妃一眼，說道：“鏡台來報，淳於合一家子負隅頑抗，被殺了。隻剩下一個小女娃。”</p>
韓石頭淡淡的道：“為何？”</p>
內侍說道：“說是小女娃大概命不該絕，正在雜物間裏過家家，請鏡台的人吃飯。”</p>
“知道了，對了，陛下最近關心北疆，多打聽消息。”</p>
“是。”</p>
韓石頭過去，俯身，低聲在皇帝的耳畔說道：“陛下，淳於合一家子被誅殺。”</p>
“嗯！”皇帝鼻孔裏輕哼一聲，指著曲譜，偏頭問貴妃，“鴻雁覺著如此改動可還好？”</p>
貴妃蹙眉，“卻有些尖銳了。”</p>
皇帝笑道：“大軍縱橫，自然得尖銳，難道平和？”</p>
韓石頭悄然而退，直至門外。</p>
晚些，那個內侍再度來了。</p>
“韓少監，北疆那邊快馬傳來消息，三大部中的瓦謝部被滅了。”</p>
韓石頭眉微微一挑，“瓦謝對麵是太平吧。”</p>
內侍讚道：“韓少監竟然連這等事都知曉？難怪陛下倚重。”</p>
韓石頭負手，右拳緊握，“誰領軍。”</p>
“說是陳州司馬。”</p>
“楊玄？”</p>
“韓少監竟然知道此人嗎？”</p>
“聽說過。”</p>
寧興。</p>
深秋的寧興城周圍看著灰蒙蒙的，萬物漸漸枯萎。</p>
但宮中卻依舊有奇花鬥豔。</p>
赫連峰四十餘歲，看著溫文爾雅。他負手看著前方的花樹，良久，有內侍近前，“陛下，赫連統領求見。”</p>
赫連峰點頭。</p>
宮外站著一個三十餘歲的女子，女子長發及腰，微微瘦削的臉頰，一雙冷漠的眼眸，右手按著腰間劍柄，輕啟紅唇，吹開了擋在眼前的一絲長發。</p>
一個內侍出來，看了女子一眼，“赫連統領請跟著咱來。”</p>
女子便是鷹衛統領赫連紅。。</p>
作為最靠近皇帝的力量，鷹衛從成立的那一日開始，每一任統領都是帝王心腹。赫連紅是皇族出身，修為高深。當年先帝為她指了一門親事，新郎也算是年輕有為的俊彥，若是不走錯路的話，此後少不得能在廟堂看到此人。</p>
這等親事說一聲門當戶對也不為過，可就在新婚之夜，赫連紅卻手持長劍，一劍捅死了新郎。</p>
</p>
這事兒震動了寧興城，先帝令人拿了赫連紅，但最終卻把她放了回來。</p>
有人說新郎激怒了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喝多了，毆打赫連紅；有人說新郎喜歡男人……</p>
隨後沒多久先帝駕崩，赫連峰登基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清洗鷹衛，而幹這件事的便是赫連紅。隨即她帶著鷹衛開始清洗宮中, 為赫連峰順利登基立下了汗馬功勞。</p>
內侍拉開了和赫連紅的距離，依舊覺得身後冷嗖嗖的, 脖頸發寒。</p>
可怕的女人！</p>
當年赫連紅一柄長劍在宮中殺人無數, 幽禁了最為尊貴的幾個女人。那些女人在冷宮中苦熬, 不時能在深夜聽到她們的嚎叫。</p>
那些詛咒讓人心驚膽戰，而被詛咒的最多的便是赫連紅。</p>
——賤人, 你將孤獨一生！</p>
赫連紅聽到這等詛咒隻是冷漠的道：“為何要有男人才能不孤獨？”</p>
於是眾人才知曉，這位連男女之情都泯滅了。</p>
到了後宮之中，赫連峰依舊在賞花。</p>
“見過陛下。”</p>
赫連峰沒回身, “潭州如何？”</p>
“潭州赫連春整日酒肉不斷，夜夜笙歌。”</p>
赫連峰俯身嗅了一下花香，淡淡的道：“他在裝瘋賣傻。”</p>
“陛下英明。”</p>
“朕知曉他故作姿態，可依舊派人隔三差五去查探, 不是防備他，隻是宮中無聊，朕想看戲罷了。”</p>
他回身, 溫潤的道：“北疆那邊如何？”</p>
赫連紅說道：“使者去了之後，北疆主力未動。”</p>
“陳州。”赫連峰緩緩而行。</p>
赫連紅跟在身後，“臨安軍依舊未動，不過先前來了消息，有個縣出動了兩千餘軍隊進了草原。”</p>
“哪個？”</p>
“太平。”</p>
“朕沒聽聞過。”</p>
“太平隸屬陳州, 曾被三大部中的瓦謝七度破城。”</p>
赫連峰止步，伸手扶著遊廊的木柱，仰頭看著上麵的雕刻花紋, “林雅之敗, 讓朕也頗為意外。最令朕意外的便是黃春輝。”</p>
他回身, “此人據聞老邁不堪，可此戰用兵卻老辣中不乏犀利，判斷精準，隱忍之極。陳方利他們不忿, 建言派個使者去以勢壓人。這等玩鬧般的舉動朕知曉無法調動黃春輝, 隻是沒想到陳州竟然也不動，有趣，陳州刺史如何？”</p>
陳方利是北院大王, 是赫連峰的心腹。</p>
“陳州刺史劉擎，此人原先脾氣不好，得罪了上官, 被趕到了北疆來。此人在陳州穩紮穩打, 上次北疆之戰中, 劉擎領陳州軍突襲我軍右翼，打的頗為堅韌。”</p>
“如此，也算是個人才。”赫連峰笑了笑，“北疆若是無這些人才，早已被朕的鐵騎掃入塵埃。可有趣的是，北疆竟然是大唐的官員流放地。那些被趕到北疆的官員卻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p>
赫連紅默然。</p>
赫連峰笑道：“也就是說，大唐的人才在官場不受歡迎。”</p>
赫連紅輕聲道：“此乃敗亡之兆。”</p>
“當人才被驅趕時，說明大唐的官場已被那些庸碌之輩把持。此等人別的不會，最擅長的便是黨同伐異。”</p>
赫連紅說道：“那大遼當起大軍攻伐。”</p>
赫連峰搖頭，歎息道：“可宣德帝和武皇留下了太多人才，那些人才一直在拖著這個大唐前行。”</p>
“那些人也在漸漸變老了。”</p>
“是啊！”赫連峰眉間多了凜然，“朕領數十萬鐵騎枕戈待旦，隻待大唐衰微，便傾力一擊。”</p>
他進了殿內，聲音回蕩著。</p>
“李泌，朕翻掌可滅！”</p>
赫連紅微微欠身，“陛下英武！”</p>
回過身，她看了一眼南方，眼中多了譏誚之色。</p>
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後，大唐的漸漸衰弱誰都看得見。哪怕是剛開始也曾數度報捷，但作為鷹衛統領，赫連紅知曉大唐內部早已千瘡百孔，隻等有人從內部推一把，把這個大房子推倒。麵對如此險境，李泌卻耽於享樂，堪稱是敗家子。</p>
出了皇宮，外麵有鷹衛在等候。</p>
“統領。”</p>
“何事？”</p>
“瓦謝滅了。”</p>
“嗯！說清楚。”</p>
“太平軍出擊，擊破瓦謝大軍，華卓身死。”</p>
“唐軍多少人？”赫連紅問道。</p>
“兩千餘人。”</p>
“瓦謝部多少人？”</p>
“接近兩萬。”</p>
赫連紅深吸一口氣，“誰指揮，可是劉擎？”</p>
“不，是楊玄。”</p>
“楊玄是誰？”</p>
“陳州司馬……前任太平縣縣令。”</p>
……</p>
深秋的長安下了一場雨。</p>
“一場秋雨一場寒呐！”</p>
辛全在生火。</p>
先引燃柴火，接著加木炭。火焰從木炭的縫隙中，跟隨著煙氣一起衝了出來，辛全嗅著這股味道，愜意的道：“就是這個味。”</p>
把小鍋子架上去，加水，聽著炭火炸裂的聲音，辛全無思無慮。</p>
“見過趙主事。”</p>
“趙主事看著精神抖擻啊！”</p>
“趙主事請。”</p>
趙三福左手按著刀柄，眯眼頷首，大步而來。</p>
身後，兩個樁子緊緊跟隨。</p>
到了屋外，趙三福止步擺手，兩個樁子拱手後退。</p>
趙三福撩了一下風衣，“主事。”</p>
辛全幽幽的道：“天冷，你來作甚？”</p>
趙三福坐下，伸手在小鍋子上麵烤火，“主事，工部有淳於氏的官員淳於合瀆職，坐視下屬貪腐，以至於河堤坍塌，秋水一泄而出，淹死十餘人。”</p>
“報上去即可。”辛全揭開鍋蓋，看到水沸騰了，就丟了幾片薑進去，接著蓋上蓋子。</p>
趙三福微微低頭，“淳於氏最近的名聲不大好……”</p>
“是生意不大好吧。”辛全淡淡的道：“王氏自己開始冶煉之後，淳於氏就失去了大半礦石來源。工部那位淳於合為何坐視貪腐？”</p>
“負責此事的官員在工部管礦山。”</p>
“這是想曲線救國。”</p>
“是！”</p>
“那你想作甚？”</p>
“一家五姓貪婪，最近各處傳來消息，他們或是他們的人在各地瘋狂兼並田地，我想把事鬧大些，令天下人看看他們的嘴臉。”</p>
“你在以卵擊石。”辛全告誡道：“淳於氏記住你並非好事，以後除非你一直在鏡台，否則他們有的是法子來狙擊你的仕途。”</p>
趙三福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驟然而生，驟然而滅，“主事，我去了。”</p>
辛全低著頭，“日子想過得好，許多時候就要裝傻子。”</p>
趙三福起身，“興許到了主事的年紀我會裝傻子，可如今我熱血尚在。”</p>
他起身出去，兩個樁子等他過去後，緊緊跟著。</p>
“見過趙主事！”</p>
如今的趙三福已是王守身邊的得力幹將，在鏡台漸漸嶄露頭角。</p>
“多來些人！”</p>
趙三福帶著二十餘樁子一路到了工部之外。</p>
“我要進去。”他看著守門的掌固，冷冷的道。</p>
掌固哆嗦了一下，“容小人先行稟告。”</p>
趙三福伸手推開他，帶著人大步入內。</p>
“趙主事……”掌固小跑著才能追上他，“敢問趙主事尋誰。”</p>
“淳於合。”</p>
趙三福看著他，“帶路！”</p>
掌固剛想止步，有樁子獰笑道：“但凡敢說聲不，回頭抄家！”</p>
工部中，那些官吏見到威風凜凜的鏡台一行人，就像是躲避瘟神般的避開。</p>
“這是要抓誰？”</p>
“天知道，不是尚書就行。”</p>
“為何？”</p>
“尚書若是倒黴，陛下定然會清洗工部，天知道會連累多少人。”</p>
“也是。”</p>
“哎！那不是淳於合的值房嗎？”</p>
呯！</p>
有樁子一腳踹開值房的門，接著如狼似虎的衝進去，把淳於合拖了出來。</p>
“救我！”淳於合高呼，但在見到趙三福後麵色劇變，張口就噴，“呸！”</p>
趙三福沒動，那邊樁子一巴掌把淳於合的臉抽偏了，唾沫落在他自己的鞋麵上。</p>
“坐視下屬貪腐，以至於淹死十餘百姓，貪腐那人便是你工部管礦山的姚米。為了淳於氏的礦石，便能坐視百姓哭嚎於不顧，坐視百姓死傷而不顧，淳於合，這是你家的家訓嗎？”</p>
淳於合剛想開口，趙三福一個眼色，有人用刀鞘猛地拍了他的嘴一下。</p>
“帶走！”</p>
趙三福走出工部，一個鏡台樁子策馬而來，“已經請示了宮中，抄家，反抗者，殺。”</p>
“領命！”</p>
樁子近前，低聲道：“宮中說……秋季了，當肅殺。”</p>
“明白！”趙三福頷首。皇帝也需要不時給一家五姓一巴掌，提醒他們自己是帝王。而他也想借此機會出手，讓自己敢打敢殺的名聲傳進宮中。</p>
仕途，從來都是血染的台階，有的血看不到，有的一步步都踩在血窪之中。</p>
一行人來到了淳於合家外。</p>
門被叫開，門子還在歡笑，等看到嘴唇高高腫起的淳於合後，麵色劇變。</p>
“阿郎！”</p>
“衝進去！”</p>
“淳於合家人動手了。”</p>
“趙主事令，殺！”</p>
慘嚎聲不絕於耳，左鄰右舍紛紛關閉房門，支起耳朵聽著。</p>
慘嚎聲結束了。</p>
“阿翁！阿翁！”</p>
一個女娃的聲音傳來。</p>
聲音在一個雜物間裏。</p>
“阿翁你回來了嗎？你來尋我呀！”</p>
趙三福站在雜物間門外，伸手緩緩拉開一條縫。</p>
淳於合跪在側後方，用力叩首，卻不敢發出聲音，隻是眼神中全是哀求之色。</p>
一縷光從門縫中投了進去，照在一個三歲女娃的臉上。</p>
女娃仰著頭，臉上有些灰黑的粉末，好奇的道：“你是誰呀？”</p>
趙三福的右手握著刀柄。</p>
輕輕按住卡子。</p>
錚！</p>
橫刀從刀鞘中彈出一截。</p>
眼中的利芒和刀光一同閃爍。</p>
皇帝喜歡酷吏！</p>
女娃歪著腦袋，皺著眉頭，“我怎麽沒見過你呢？你是新來的嗎？要不要吃飯？我剛做了飯喲！你看……”</p>
女娃側身，雜物間裏擺放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有些用麥麵捏的小東西，看著很粗糙。細長而彎曲的大概是筷子，一片的大概是碗，而飯菜大概就是那些細細的。</p>
女娃興奮的道：“我做的可好吃了，你要吃嗎？”</p>
趙三福冷漠的看著她，微微搖頭，“不吃！”</p>
他轉身，反手關門。</p>
呯！</p>
那一縷光被隔斷。</p>
……</p>
梨園內依舊歌舞不斷。</p>
皇帝正在冥思苦想，據說他要作一部令異族喪膽，令大唐軍民精神一振的曲子，為此他召集了不少歌舞伎來演練。</p>
貴妃就在邊上和他一起琢磨，二人不時相對一視，溫馨一笑。</p>
韓石頭站在側麵看著這一幕，也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為皇帝和貴妃之間的情義而感到欣慰。</p>
“韓少監。”</p>
一個內侍小心翼翼的靠近，先偷瞥了皇帝和貴妃一眼，說道：“鏡台來報，淳於合一家子負隅頑抗，被殺了。隻剩下一個小女娃。”</p>
韓石頭淡淡的道：“為何？”</p>
內侍說道：“說是小女娃大概命不該絕，正在雜物間裏過家家，請鏡台的人吃飯。”</p>
“知道了，對了，陛下最近關心北疆，多打聽消息。”</p>
“是。”</p>
韓石頭過去，俯身，低聲在皇帝的耳畔說道：“陛下，淳於合一家子被誅殺。”</p>
“嗯！”皇帝鼻孔裏輕哼一聲，指著曲譜，偏頭問貴妃，“鴻雁覺著如此改動可還好？”</p>
貴妃蹙眉，“卻有些尖銳了。”</p>
皇帝笑道：“大軍縱橫，自然得尖銳，難道平和？”</p>
韓石頭悄然而退，直至門外。</p>
晚些，那個內侍再度來了。</p>
“韓少監，北疆那邊快馬傳來消息，三大部中的瓦謝部被滅了。”</p>
韓石頭眉微微一挑，“瓦謝對麵是太平吧。”</p>
內侍讚道：“韓少監竟然連這等事都知曉？難怪陛下倚重。”</p>
韓石頭負手，右拳緊握，“誰領軍。”</p>
“說是陳州司馬。”</p>
“楊玄？”</p>
“韓少監竟然知道此人嗎？”</p>
“聽說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