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王庭，便是瓦謝部的大本營。</p>
吃完晚飯後，除去那些權貴的帳篷內閃爍著燈火之外，其它地方看著黑漆漆一片。</p>
幾乎每家每戶的外麵都堆碼著牛糞。作為燃料，牛糞曬幹後能燃燒很長時間，而且沒有異味。必要時還能封住火，就如同木炭般的，能保持火種很長時間。</p>
草原上燃料也是珍貴的東西，除去做飯之外，也就是冷的不行的時候用於取暖。</p>
幾個權貴在一起喝酒，身前一堆牛糞在燃燒，上麵架著一個陶罐，茶水的清香陣陣傳來。</p>
“音樹！”一個權貴放下小刀，看著上首絡腮胡的男子問道：“你對此戰如何看？”</p>
音樹是華卓的心腹，華卓率主力出擊後，令他掌控王庭。</p>
音樹用小刀從一塊羊肋骨上剔下一條肉送進嘴裏，緩緩咀嚼著，咽下後，抬頭道：“六百騎，可汗用手指頭碾壓一下，便能碾死那些地老鼠。”</p>
“可汗帶走了鬆哥。。”一個權貴輕笑道。</p>
——而沒帶走你！</p>
此人是音樹的對頭，說話尖刻。</p>
音樹冷笑，“王庭何等緊要之地？若是被唐軍偷襲，我等都成了喪家之犬！”</p>
那人笑了笑，“太平軍騎兵盡數都來了，難道他們還能憑著步卒來突襲我們不成？”</p>
你就是個廢物！</p>
音樹眼中殺機一盛，但此人卻是一個小團體內的中堅，若是動了他，便是對上了那些權貴。</p>
等可汗此戰取勝後再來收拾這些蠢貨……音樹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愚蠢的人總是看不到危機。”</p>
那人嗬嗬一笑，“是啊！可危機何在？”</p>
……</p>
“那兩千騎在正麵。”</p>
黑夜中，商人帶著太平軍到達了王庭附近。</p>
“我發誓每句話都是真的。”商人虔誠的道：“我自願留在此地，若是有假，可斬殺我。”</p>
</p>
南賀已經琢磨這個商人一會兒了, 判定此人的話為真。</p>
“準備突襲！”</p>
商人說道：“從後麵。”</p>
南賀搖頭，“正麵。”</p>
刁涉獰笑道：“一戰擊潰守軍, 隨後王庭便是個赤果果的女人, 任由咱們施為。”</p>
趙有才下意識的揉揉後腰, 隨即發現眾人都目光古怪的看著自己，就幹笑道：“方才閃到腰了。”</p>
甄斯文等南賀走後, 忍不住問了商人，“為何要帶路？”</p>
“我厭惡瓦謝。”</p>
“為何厭惡瓦謝？”</p>
“不知，就是厭惡。我恨不能換了一身血液, 從此做個大唐人。”</p>
“可瓦謝養育了你。”</p>
“難道養育我便想獲取我的效忠嗎？”</p>
“不能嗎？”</p>
“不能！”</p>
“那你效忠什麽？”</p>
“強大。”</p>
……</p>
時光流逝，王庭中的零星燈火也漸漸熄滅，隻餘下崗哨身邊的火把。</p>
兩個崗哨被夜風吹的有些冷，縮頭縮頸的站在柵欄後，低聲說話。</p>
“可汗帶著大軍把太平軍追殺的到處跑, 王庭自然就安全了, 咱們也能安生一陣子。”</p>
“哎！最近這半年, 那些貴族反對可汗的可不少啊！”</p>
“嗯！”</p>
“所以可汗此次要滅了太平軍立威。”</p>
“嗯！”</p>
“若是可汗輸了, 你效忠誰？”</p>
“我效忠瓦謝！”</p>
“為何？”</p>
“我的親人都在這裏，我要保護他們。”</p>
“傻乎乎的！那我問你，若是唐軍來了，用刀子頂著你, 你降不降？”</p>
“我定然不降！”</p>
“嗬嗬！”</p>
“你不信？”</p>
“我當然不信, 你往日膽小如鼠, 哈哈……”</p>
笑聲低沉, 戛然而止。</p>
一隻手捂住了崗哨的嘴，一把刀從身後捅進了他的後腰中,</p>
“我何曾膽小如鼠，嗚嗚嗚……”</p>
一隻手捂住了剩下一個崗哨的嘴，一個男子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伸手在脖頸那裏拉了一下, 低聲問道：“將領在何處？說出來饒你一死！”</p>
崗哨身體一震，輕輕點頭。</p>
手鬆開，就在崗哨吸氣時, 身後的男子一刀捅進了他的後腰。</p>
“狗曰的想示警！”身後男子低罵道。</p>
崗哨倒在地上, 覺得生命力在飛速流逝。</p>
“敵襲！”他努力抬頭想嘶喊, 可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p>
我盡力了……兩行淚滑落，崗哨緩緩閉上眼睛。</p>
音樹在做夢。</p>
——無邊無際的大軍在草原上行進著, 華卓可汗威嚴的被簇擁在中間, 沿途的牧民們匍匐在地，虔誠的喊道：“可汗萬歲！”</p>
他心情激動的看著這一幕，聽到可汗的吩咐：“音樹，去，攻下太平。”</p>
音樹歡喜的帶著無窮無盡的人馬衝向了太平。</p>
我們隻需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楊狗！</p>
楊玄就站在城頭，看著碩大的一坨，笨拙的揮舞橫刀叫喊，讓音樹心生恐懼。</p>
他用長刀指著城頭，喊道：“殺進去！”</p>
麾下踴躍相應，但他們的速度很慢，就像是蠕動般的，仿佛一動不動。</p>
音樹急了，想罵人卻無法開口，想打人身體卻無法動彈……</p>
“敵襲！”</p>
誰敢襲擊大軍？</p>
音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動了，就踹著麾下，喝令他們趕緊去攻城。</p>
“敵襲！”</p>
巨大的嘈雜聲傳來，音樹緩緩睜開眼睛，腦海裏還是先前攻城時的場景。</p>
一個人衝了進來，借著燃燒牛糞的光線，以及外麵的熊熊火光，能看到滿臉是血，惶然驚恐。</p>
“敵襲！”</p>
“哪裏？”</p>
音樹猛地蹦起來，一邊穿衣一邊問道。</p>
“是唐軍。”</p>
“不可能！”</p>
音樹胡亂披了甲衣，取下長刀走出帳篷。</p>
帳外，王庭已經成了一片火海！</p>
無數人在火海中狂奔吼叫，一些人衝著他跑來，麵目因為恐懼而顯得格外猙獰。</p>
“音樹，你說過唐軍不可能來，他們來了！”</p>
“跑啊！”</p>
一群人舍棄了音樹，一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p>
“集結！”音樹大聲疾呼。</p>
“都集結起來！”</p>
一隊隊唐軍正在四處縱火砍殺，此刻無人敢於回頭反抗，他們得意而從容的追上一個個瓦謝人，用橫刀，用長槍，用各種兵器殺戮著。</p>
他們是步卒！</p>
這個發現讓音樹骨髓都仿佛凝固住了。</p>
用步卒來突襲，唯有太平！</p>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慘笑道：“六百騎引走了可汗大軍，步卒在旁窺視，深夜突襲王庭。我錯了，我錯了！”</p>
大錯已然鑄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反撲！</p>
嗆啷！</p>
音樹拔出長刀，衝著身後集結起來的百餘人喊道：“衝上去，為了可汗！”</p>
他們朝著最近的一股唐軍衝殺而去。</p>
“擊潰他們！”南賀知曉此刻不能讓敵軍有集結起來，唯有亂才是他們的勝機。</p>
草原異族幾乎是全民皆兵，一旦讓敵軍有集結的機會，他們甚至能拉起一支由老人和婦孺組成的大軍，用人數都能淹沒了他們。</p>
“放箭！”趙有才高呼。</p>
在箭雨的覆蓋下，倒下了三十餘人。</p>
可也僅僅是一輪，剩下的人獰笑著，剛想歡呼，側麵一股唐軍衝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大漢手持雙斧在他們中間卷起了血雨腥風。</p>
兩股唐軍交叉衝殺，轉瞬間，剩下的敵軍盡數成了屍骸。</p>
“集結！”</p>
音樹還在叫喊。</p>
他四處遊走，高呼著，拉拽著那些潰逃的牧民或是軍士，但沒人搭理他。</p>
他拉住了自己的妻弟，可妻弟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我們敗了，音樹，快走！”</p>
沒有人提及什麽可汗。</p>
更沒有人提及什麽瓦謝。</p>
“音樹！”一個交好的將領渾身浴血，跌跌撞撞的跑來，“快走！”</p>
“唐軍多少人？”音樹抓住他問道。</p>
“多，好多。”將領說道：“兩千人在睡夢中被突襲，毫無反抗被他們屠殺，那些畜生啊！他們堵在外麵，一把火燒死了好些人！”</p>
將領在嚎哭。</p>
音樹的心跌落穀底，“都死了嗎？”</p>
“趕緊走！”將領非常夠意思的拉了他一把。</p>
“我不能走！”音樹痛苦的道：“可汗把王庭交給了我，我卻輕忽丟掉了王庭，若是不能奪回來，我有何顏麵活於世間？”</p>
將領回首看了一眼，眼皮子劇烈顫動，“這定然是陳州大軍來了，瓦謝不是對手。”</p>
“這不是陳州大軍。”</p>
到目前為止，音樹看到的唐軍大多是步卒。若是陳州大軍出擊，此刻王庭中應當到處都是騎兵。</p>
“是太平軍，是楊狗來了。”音樹咬牙切齒的道：“唯有他用兵方能如此狡詐，此刻咱們唯一的機會便是集結人手反突擊，把他們趕出去。”</p>
將領點頭，毅然道：“好，我去召集人手。”</p>
音樹搖頭，“就在此地。人是軟弱的，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咱們站在此地，那些潰逃的牧人自然會跑過來，人一多，就能引來更多的人。”</p>
“好，你先放開我！”將領看著肩膀上的手苦笑道。</p>
音樹凝視著他，“你想去何處？”</p>
將領肅然道：“我願為可汗盡忠。”</p>
“好！”音樹欣慰的鬆開手。</p>
“我去召集他們。”將領一溜煙就跑了。</p>
音樹木著臉，張開雙臂，衝著那些潰逃的人喊道：“我是音樹，止步，止步！”</p>
人群衝倒了他，音樹被踩了幾腳，他努力站起來，在人群中左衝右突。</p>
當前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時，他看到了一隊唐軍。</p>
“跪地不殺！”</p>
南賀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放聲高喊。</p>
“跪地不殺！”</p>
營地中到處都是喊聲。</p>
漸漸的，除去唐軍之外，到處都是跪倒的人。</p>
唯有音樹孤零零的站在那裏。</p>
商人被帶來了，看到這個修羅場般的地方，不禁狂喜，“大勝了，大勝了！”</p>
他指著音樹說道：“那是華卓的心腹音樹，此次就是他率軍鎮守王庭。”</p>
南賀喝道：“降不降！？”</p>
音樹木然站在那裏。</p>
突然問道：“可汗如何了？”</p>
南賀說道：“就在昨日下午，我陳州大軍伏擊華卓，大獲全勝。”</p>
那些牧人和殘餘的將士垂下頭，心中最後一抹希望泯滅。</p>
“你在撒謊！”音樹冷冷的道：“可汗率大軍萬餘出擊，就算是伏擊也不能全數被殺，殘餘呢？為何沒有潰逃回來？”</p>
此人有些意思。</p>
“可汗死了！”</p>
身後傳來了將領的喊聲。</p>
他被幾名唐軍軍士押著過來，篤定的道；“先前有潰逃的軍士回來稟告，說可汗兵敗被殺，楊狗……不，楊玄親手斬殺了可汗！”</p>
那些瓦謝人心中剛升起的希望再度泯滅。</p>
“賤狗奴！”</p>
音樹咬牙切齒的握緊長刀。</p>
“我家郎君愛才，你若是歸降，保你不死！”南賀想到了曹穎私下的話……郎君的大業需要無數人才來輔佐，陳州人才自然是要的，但最好有別的人才來形成製衡。</p>
音樹的忠心和頑強給了南賀深刻的印象。郎君的麾下以後定然會出現異族將士，如此，用音樹這等忠心耿耿之人來統領豈不更好？</p>
音樹垂首嗚咽，長刀垂下。</p>
幾個軍士押解著將領走來，雙方漸漸靠近。</p>
音樹回眸，眼中驟然多了厲色，恍若厲鬼。</p>
將領不禁尖叫道：“救命！”</p>
長刀揮舞，將領的頭顱飛起，臉上依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p>
“哈哈哈哈！”</p>
音樹大笑，隨後罵道：“可汗對你不薄，賤狗奴卻反手捅了可汗一刀，該殺，哈哈哈哈！”</p>
此人的勇氣和我差不多……甄斯文搖頭，“此人不會降了。”</p>
南賀歎息，“弓箭手。”</p>
一排弓箭手上前。</p>
音樹站在那裏，長刀斜指地麵，朗聲道：“瓦謝雄踞一方五十餘年，牧草在，瓦謝便在。”</p>
箭雨飛了過來，瞬間音樹就變成了一個刺蝟。</p>
他用長刀杵著地麵，微笑道：</p>
“可汗，音樹……不曾……不曾負你！”</p>
隨後便是劫掠。</p>
“好些錢財！”</p>
華卓的小金庫被發現了，一車車錢財和布匹被拉出來。</p>
“帶著俘虜和牛羊，我們走。”</p>
……</p>
同樣的深夜中，楊玄裹著大氅打盹，周圍是戰馬圍著。</p>
黎明。</p>
楊玄迷迷糊糊的醒來。</p>
“郎君。”老賊送來了早飯——幹餅子。</p>
吃了早飯，眾人繼續跑路。</p>
“郎君，要跑到何時？”老賊問道。</p>
“華卓接到王庭被破的消息時。”</p>
“用步卒來突襲王庭，郎君，大唐從未有這等戰法。”</p>
“戰法都是人用出來的。”</p>
在另一個世界裏，那些強悍的漢兒敢於用數百騎突襲敵軍王庭，楊玄用兩千步騎來突襲瓦謝王庭，他覺得此戰必勝。</p>
老賊在馬背上摸出了冊子和筆，仔細記錄著。</p>
第二日。</p>
華卓下馬查看著唐軍的宿營痕跡，冷笑道：“他們剛走了半個時辰，今日就能合圍他們。”</p>
眾人精神大振。</p>
娃亥說道：“要不我率一部先行？”</p>
華卓搖頭，“不必，他們逃不了！”</p>
“可汗，王庭來人了。”</p>
數騎衝了過來，其中竟然有赤果上本身的，有受傷的。</p>
“可汗，王庭遇襲！”</p>
“音樹呢？可曾擊退敵軍？王庭如何？”</p>
“王庭……沒了。”</p>
吃完晚飯後，除去那些權貴的帳篷內閃爍著燈火之外，其它地方看著黑漆漆一片。</p>
幾乎每家每戶的外麵都堆碼著牛糞。作為燃料，牛糞曬幹後能燃燒很長時間，而且沒有異味。必要時還能封住火，就如同木炭般的，能保持火種很長時間。</p>
草原上燃料也是珍貴的東西，除去做飯之外，也就是冷的不行的時候用於取暖。</p>
幾個權貴在一起喝酒，身前一堆牛糞在燃燒，上麵架著一個陶罐，茶水的清香陣陣傳來。</p>
“音樹！”一個權貴放下小刀，看著上首絡腮胡的男子問道：“你對此戰如何看？”</p>
音樹是華卓的心腹，華卓率主力出擊後，令他掌控王庭。</p>
音樹用小刀從一塊羊肋骨上剔下一條肉送進嘴裏，緩緩咀嚼著，咽下後，抬頭道：“六百騎，可汗用手指頭碾壓一下，便能碾死那些地老鼠。”</p>
“可汗帶走了鬆哥。。”一個權貴輕笑道。</p>
——而沒帶走你！</p>
此人是音樹的對頭，說話尖刻。</p>
音樹冷笑，“王庭何等緊要之地？若是被唐軍偷襲，我等都成了喪家之犬！”</p>
那人笑了笑，“太平軍騎兵盡數都來了，難道他們還能憑著步卒來突襲我們不成？”</p>
你就是個廢物！</p>
音樹眼中殺機一盛，但此人卻是一個小團體內的中堅，若是動了他，便是對上了那些權貴。</p>
等可汗此戰取勝後再來收拾這些蠢貨……音樹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愚蠢的人總是看不到危機。”</p>
那人嗬嗬一笑，“是啊！可危機何在？”</p>
……</p>
“那兩千騎在正麵。”</p>
黑夜中，商人帶著太平軍到達了王庭附近。</p>
“我發誓每句話都是真的。”商人虔誠的道：“我自願留在此地，若是有假，可斬殺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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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賀已經琢磨這個商人一會兒了, 判定此人的話為真。</p>
“準備突襲！”</p>
商人說道：“從後麵。”</p>
南賀搖頭，“正麵。”</p>
刁涉獰笑道：“一戰擊潰守軍, 隨後王庭便是個赤果果的女人, 任由咱們施為。”</p>
趙有才下意識的揉揉後腰, 隨即發現眾人都目光古怪的看著自己，就幹笑道：“方才閃到腰了。”</p>
甄斯文等南賀走後, 忍不住問了商人，“為何要帶路？”</p>
“我厭惡瓦謝。”</p>
“為何厭惡瓦謝？”</p>
“不知，就是厭惡。我恨不能換了一身血液, 從此做個大唐人。”</p>
“可瓦謝養育了你。”</p>
“難道養育我便想獲取我的效忠嗎？”</p>
“不能嗎？”</p>
“不能！”</p>
“那你效忠什麽？”</p>
“強大。”</p>
……</p>
時光流逝，王庭中的零星燈火也漸漸熄滅，隻餘下崗哨身邊的火把。</p>
兩個崗哨被夜風吹的有些冷，縮頭縮頸的站在柵欄後，低聲說話。</p>
“可汗帶著大軍把太平軍追殺的到處跑, 王庭自然就安全了, 咱們也能安生一陣子。”</p>
“哎！最近這半年, 那些貴族反對可汗的可不少啊！”</p>
“嗯！”</p>
“所以可汗此次要滅了太平軍立威。”</p>
“嗯！”</p>
“若是可汗輸了, 你效忠誰？”</p>
“我效忠瓦謝！”</p>
“為何？”</p>
“我的親人都在這裏，我要保護他們。”</p>
“傻乎乎的！那我問你，若是唐軍來了，用刀子頂著你, 你降不降？”</p>
“我定然不降！”</p>
“嗬嗬！”</p>
“你不信？”</p>
“我當然不信, 你往日膽小如鼠, 哈哈……”</p>
笑聲低沉, 戛然而止。</p>
一隻手捂住了崗哨的嘴，一把刀從身後捅進了他的後腰中,</p>
“我何曾膽小如鼠，嗚嗚嗚……”</p>
一隻手捂住了剩下一個崗哨的嘴，一個男子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伸手在脖頸那裏拉了一下, 低聲問道：“將領在何處？說出來饒你一死！”</p>
崗哨身體一震，輕輕點頭。</p>
手鬆開，就在崗哨吸氣時, 身後的男子一刀捅進了他的後腰。</p>
“狗曰的想示警！”身後男子低罵道。</p>
崗哨倒在地上, 覺得生命力在飛速流逝。</p>
“敵襲！”他努力抬頭想嘶喊, 可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p>
我盡力了……兩行淚滑落，崗哨緩緩閉上眼睛。</p>
音樹在做夢。</p>
——無邊無際的大軍在草原上行進著, 華卓可汗威嚴的被簇擁在中間, 沿途的牧民們匍匐在地，虔誠的喊道：“可汗萬歲！”</p>
他心情激動的看著這一幕，聽到可汗的吩咐：“音樹，去，攻下太平。”</p>
音樹歡喜的帶著無窮無盡的人馬衝向了太平。</p>
我們隻需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楊狗！</p>
楊玄就站在城頭，看著碩大的一坨，笨拙的揮舞橫刀叫喊，讓音樹心生恐懼。</p>
他用長刀指著城頭，喊道：“殺進去！”</p>
麾下踴躍相應，但他們的速度很慢，就像是蠕動般的，仿佛一動不動。</p>
音樹急了，想罵人卻無法開口，想打人身體卻無法動彈……</p>
“敵襲！”</p>
誰敢襲擊大軍？</p>
音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動了，就踹著麾下，喝令他們趕緊去攻城。</p>
“敵襲！”</p>
巨大的嘈雜聲傳來，音樹緩緩睜開眼睛，腦海裏還是先前攻城時的場景。</p>
一個人衝了進來，借著燃燒牛糞的光線，以及外麵的熊熊火光，能看到滿臉是血，惶然驚恐。</p>
“敵襲！”</p>
“哪裏？”</p>
音樹猛地蹦起來，一邊穿衣一邊問道。</p>
“是唐軍。”</p>
“不可能！”</p>
音樹胡亂披了甲衣，取下長刀走出帳篷。</p>
帳外，王庭已經成了一片火海！</p>
無數人在火海中狂奔吼叫，一些人衝著他跑來，麵目因為恐懼而顯得格外猙獰。</p>
“音樹，你說過唐軍不可能來，他們來了！”</p>
“跑啊！”</p>
一群人舍棄了音樹，一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p>
“集結！”音樹大聲疾呼。</p>
“都集結起來！”</p>
一隊隊唐軍正在四處縱火砍殺，此刻無人敢於回頭反抗，他們得意而從容的追上一個個瓦謝人，用橫刀，用長槍，用各種兵器殺戮著。</p>
他們是步卒！</p>
這個發現讓音樹骨髓都仿佛凝固住了。</p>
用步卒來突襲，唯有太平！</p>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慘笑道：“六百騎引走了可汗大軍，步卒在旁窺視，深夜突襲王庭。我錯了，我錯了！”</p>
大錯已然鑄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反撲！</p>
嗆啷！</p>
音樹拔出長刀，衝著身後集結起來的百餘人喊道：“衝上去，為了可汗！”</p>
他們朝著最近的一股唐軍衝殺而去。</p>
“擊潰他們！”南賀知曉此刻不能讓敵軍有集結起來，唯有亂才是他們的勝機。</p>
草原異族幾乎是全民皆兵，一旦讓敵軍有集結的機會，他們甚至能拉起一支由老人和婦孺組成的大軍，用人數都能淹沒了他們。</p>
“放箭！”趙有才高呼。</p>
在箭雨的覆蓋下，倒下了三十餘人。</p>
可也僅僅是一輪，剩下的人獰笑著，剛想歡呼，側麵一股唐軍衝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大漢手持雙斧在他們中間卷起了血雨腥風。</p>
兩股唐軍交叉衝殺，轉瞬間，剩下的敵軍盡數成了屍骸。</p>
“集結！”</p>
音樹還在叫喊。</p>
他四處遊走，高呼著，拉拽著那些潰逃的牧民或是軍士，但沒人搭理他。</p>
他拉住了自己的妻弟，可妻弟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我們敗了，音樹，快走！”</p>
沒有人提及什麽可汗。</p>
更沒有人提及什麽瓦謝。</p>
“音樹！”一個交好的將領渾身浴血，跌跌撞撞的跑來，“快走！”</p>
“唐軍多少人？”音樹抓住他問道。</p>
“多，好多。”將領說道：“兩千人在睡夢中被突襲，毫無反抗被他們屠殺，那些畜生啊！他們堵在外麵，一把火燒死了好些人！”</p>
將領在嚎哭。</p>
音樹的心跌落穀底，“都死了嗎？”</p>
“趕緊走！”將領非常夠意思的拉了他一把。</p>
“我不能走！”音樹痛苦的道：“可汗把王庭交給了我，我卻輕忽丟掉了王庭，若是不能奪回來，我有何顏麵活於世間？”</p>
將領回首看了一眼，眼皮子劇烈顫動，“這定然是陳州大軍來了，瓦謝不是對手。”</p>
“這不是陳州大軍。”</p>
到目前為止，音樹看到的唐軍大多是步卒。若是陳州大軍出擊，此刻王庭中應當到處都是騎兵。</p>
“是太平軍，是楊狗來了。”音樹咬牙切齒的道：“唯有他用兵方能如此狡詐，此刻咱們唯一的機會便是集結人手反突擊，把他們趕出去。”</p>
將領點頭，毅然道：“好，我去召集人手。”</p>
音樹搖頭，“就在此地。人是軟弱的，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咱們站在此地，那些潰逃的牧人自然會跑過來，人一多，就能引來更多的人。”</p>
“好，你先放開我！”將領看著肩膀上的手苦笑道。</p>
音樹凝視著他，“你想去何處？”</p>
將領肅然道：“我願為可汗盡忠。”</p>
“好！”音樹欣慰的鬆開手。</p>
“我去召集他們。”將領一溜煙就跑了。</p>
音樹木著臉，張開雙臂，衝著那些潰逃的人喊道：“我是音樹，止步，止步！”</p>
人群衝倒了他，音樹被踩了幾腳，他努力站起來，在人群中左衝右突。</p>
當前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時，他看到了一隊唐軍。</p>
“跪地不殺！”</p>
南賀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放聲高喊。</p>
“跪地不殺！”</p>
營地中到處都是喊聲。</p>
漸漸的，除去唐軍之外，到處都是跪倒的人。</p>
唯有音樹孤零零的站在那裏。</p>
商人被帶來了，看到這個修羅場般的地方，不禁狂喜，“大勝了，大勝了！”</p>
他指著音樹說道：“那是華卓的心腹音樹，此次就是他率軍鎮守王庭。”</p>
南賀喝道：“降不降！？”</p>
音樹木然站在那裏。</p>
突然問道：“可汗如何了？”</p>
南賀說道：“就在昨日下午，我陳州大軍伏擊華卓，大獲全勝。”</p>
那些牧人和殘餘的將士垂下頭，心中最後一抹希望泯滅。</p>
“你在撒謊！”音樹冷冷的道：“可汗率大軍萬餘出擊，就算是伏擊也不能全數被殺，殘餘呢？為何沒有潰逃回來？”</p>
此人有些意思。</p>
“可汗死了！”</p>
身後傳來了將領的喊聲。</p>
他被幾名唐軍軍士押著過來，篤定的道；“先前有潰逃的軍士回來稟告，說可汗兵敗被殺，楊狗……不，楊玄親手斬殺了可汗！”</p>
那些瓦謝人心中剛升起的希望再度泯滅。</p>
“賤狗奴！”</p>
音樹咬牙切齒的握緊長刀。</p>
“我家郎君愛才，你若是歸降，保你不死！”南賀想到了曹穎私下的話……郎君的大業需要無數人才來輔佐，陳州人才自然是要的，但最好有別的人才來形成製衡。</p>
音樹的忠心和頑強給了南賀深刻的印象。郎君的麾下以後定然會出現異族將士，如此，用音樹這等忠心耿耿之人來統領豈不更好？</p>
音樹垂首嗚咽，長刀垂下。</p>
幾個軍士押解著將領走來，雙方漸漸靠近。</p>
音樹回眸，眼中驟然多了厲色，恍若厲鬼。</p>
將領不禁尖叫道：“救命！”</p>
長刀揮舞，將領的頭顱飛起，臉上依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p>
“哈哈哈哈！”</p>
音樹大笑，隨後罵道：“可汗對你不薄，賤狗奴卻反手捅了可汗一刀，該殺，哈哈哈哈！”</p>
此人的勇氣和我差不多……甄斯文搖頭，“此人不會降了。”</p>
南賀歎息，“弓箭手。”</p>
一排弓箭手上前。</p>
音樹站在那裏，長刀斜指地麵，朗聲道：“瓦謝雄踞一方五十餘年，牧草在，瓦謝便在。”</p>
箭雨飛了過來，瞬間音樹就變成了一個刺蝟。</p>
他用長刀杵著地麵，微笑道：</p>
“可汗，音樹……不曾……不曾負你！”</p>
隨後便是劫掠。</p>
“好些錢財！”</p>
華卓的小金庫被發現了，一車車錢財和布匹被拉出來。</p>
“帶著俘虜和牛羊，我們走。”</p>
……</p>
同樣的深夜中，楊玄裹著大氅打盹，周圍是戰馬圍著。</p>
黎明。</p>
楊玄迷迷糊糊的醒來。</p>
“郎君。”老賊送來了早飯——幹餅子。</p>
吃了早飯，眾人繼續跑路。</p>
“郎君，要跑到何時？”老賊問道。</p>
“華卓接到王庭被破的消息時。”</p>
“用步卒來突襲王庭，郎君，大唐從未有這等戰法。”</p>
“戰法都是人用出來的。”</p>
在另一個世界裏，那些強悍的漢兒敢於用數百騎突襲敵軍王庭，楊玄用兩千步騎來突襲瓦謝王庭，他覺得此戰必勝。</p>
老賊在馬背上摸出了冊子和筆，仔細記錄著。</p>
第二日。</p>
華卓下馬查看著唐軍的宿營痕跡，冷笑道：“他們剛走了半個時辰，今日就能合圍他們。”</p>
眾人精神大振。</p>
娃亥說道：“要不我率一部先行？”</p>
華卓搖頭，“不必，他們逃不了！”</p>
“可汗，王庭來人了。”</p>
數騎衝了過來，其中竟然有赤果上本身的，有受傷的。</p>
“可汗，王庭遇襲！”</p>
“音樹呢？可曾擊退敵軍？王庭如何？”</p>
“王庭……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