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在城中，一行人於是再度折返。</p>
“仔細查。”王玉貴叮囑手下的查賬高手們。</p>
楊玄沒進來，而是在外麵和南賀說話。</p>
“此次出行遇到了瓦謝部的遊騎，戰心不足，被我騎兵輕鬆驅逐，郎君，經過數次打擊之後，瓦謝部有些散亂了。”</p>
“此消彼長，我本想等秋收後再出手立功，隨後造勢。”楊玄笑的很開心，“沒想到長安那邊卻安排人來找茬。此刻我隻想握著皇後的手道謝。”</p>
南賀麵色古怪，楊玄問道：“可是有事？”</p>
南賀認真的道：“郎君，不可握著有夫之婦之手。”</p>
二人相對一視，都捧腹忍笑。。</p>
偽帝的女人也配握著郎君的手？南賀想到了怡娘，幻想了一下怡娘以後拎著小皮鞭抽打偽帝女人的場景。</p>
哎！</p>
畫麵太美。</p>
美如畫！</p>
查賬很漫長。</p>
楊玄有耐心慢慢等。</p>
王玉貴更是如此。</p>
商虎雲借機出來，尋到楊玄後問道：“楊明府，可有不妥？”</p>
“沒什麽不妥。”</p>
“娘娘在看著你。”商虎雲頷首。</p>
這是暗號。</p>
“嗬嗬！”楊玄隻是打個哈哈。</p>
“有問題早說。”商虎雲也不在意他對自己身份的質疑。</p>
回過頭，他對閆會說道：“出發前宮中來人說過，戰功赫赫是一回事，戰功不等於做官的本事，此行要看看楊玄的成色。”</p>
閆會說道：“做官得精通許多，察言觀色，虛與委蛇，逢迎上官……他太年輕了些。”</p>
“做官便是做人。”商虎雲說道。</p>
第三日，有查賬高手一拍案幾。</p>
“有問題！”</p>
王玉貴這兩晚幾乎沒睡，整夜整夜的在焦慮自己身體的情況，聞言精神一振，“哪裏？”</p>
“王郎中請看，這一筆糧食去向不明，並未寫清去處……什麽黴變，可糧食哪會黴變那麽多？”</p>
</p>
高手篤定的道：“就算是黴變了，也僅僅是一部分, 不可能全數都做了廢棄處置，這不合理。”</p>
另一人湊過來看了一眼, “咦！是啊！這筆糧食去了何處？”</p>
高手沒有立場, 心中有些同情那位楊明府, “按照以往的慣例，多半是被貪墨了。”</p>
王玉貴嘴角噙笑, “可還有？”</p>
高手指著另一處，“這裏，王郎中請看, 這筆糧食說是不堪食用，竟然去喂了戰馬。”</p>
他搖搖頭，“以往我等在地方也查過賬簿，貪墨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黴變，喂戰馬。”</p>
“膽大包天！”王玉貴冷笑, “尋了楊玄來！”</p>
楊玄和南賀在宅子外麵說話, 進來後有些不耐煩的道：“查好了？”</p>
“查好了。”</p>
王玉貴本想嗬斥, 可一想卻不對。</p>
此行他的目的是要打貴妃的臉, 順帶把這個小縣令收拾了。</p>
此刻打臉固然痛快, 但楊玄一封書信送到長安, 貴妃豈不是有了準備？</p>
他冷冷的道：“楊明府清廉, 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預料。”</p>
楊玄鬆了一口氣，“好說, 好說。楊某準備了酒宴, 還請王郎中賞臉。”</p>
老夫當麻痹他！</p>
“酒宴就不吃了！”王雲貴板著臉。</p>
他既然是代表皇後一方, 自然不會給楊玄好臉。</p>
二人一前一後出去, 查賬的高手們整理了一下證據，隨即按照慣例暫時查封賬簿。</p>
“走吧。”查賬的高手搖頭唏噓, 他帶著抄錄的兩本賬簿, 原本也被他悄然拿了。</p>
眾人出了房間, 隨即這裏就交給了太平縣的人。</p>
蔣真來接手，他進了房間後, 突然歎息一聲, 良久才出去。</p>
他走後，又過了一會兒, 牆角的櫃子下麵鋪著的木板突然動了動。</p>
木板往邊上一直挪動，一隻手伸出來, 把木板推開, 隨後一個腦袋探出來。</p>
櫃子下麵的空隙也僅僅夠他伸出一個腦袋, 脖頸都還在下麵。</p>
老賊看看室內, 撓頭道：“那蔣真歎息什麽？”</p>
楊玄請了商虎雲一行人暢飲，商虎雲一直在旁觀他，酒宴結束後回到住所，他對閆會說道：“王玉貴說查無實據，看來我倒是小看了楊玄。”</p>
閆會喝的半醉，“那畢竟是娘娘曾看重的少年。”</p>
“他能過了這一劫，以後就順暢了。”商虎雲笑道：“我比他大了許多，可看著他如今已是縣令，此事之後，定然仕途順遂，不禁生出了豔羨來，哎！老了！”</p>
閆會說道：“主事哪裏老？此次娘娘能想到主事，這便是機緣呢！”</p>
商虎雲沒說話。</p>
貴妃不是沒有人手，隻是此次的任務是旁觀作證，自然用不上那些大佬。而且大佬來了也無濟於事，有人在邊上盯著，真要查出什麽問題來，難道大佬還能當著王玉貴的麵壓下此事？</p>
不過，也好。</p>
想到有了此次經曆後，娘娘定然對自己印象深刻，商虎雲心中不禁火熱起來。</p>
“官啊！”</p>
他愜意的喝著茶水。</p>
而在另一處，王玉貴殺氣騰騰的道：“夜長夢多，明日就離開太平，隨後安排快馬，一路疾馳趕到長安，把消息遞上去。”</p>
第二日，王玉貴帶著眾人準備去章羽縣。</p>
既然說了要從下麵查起，自然不能改弦易轍。</p>
楊玄也頗為冷漠，僅僅是派了錢吉來相送。</p>
一個小吏和錢吉並行，錢吉低聲道：“昨日楊玄等人回去後又接著痛飲，還高歌。”</p>
“此人以為自己逃過一劫。”</p>
“此次可能弄他下去？”錢吉的眼神灼熱。</p>
小吏淡淡道：“他完蛋了。”</p>
錢吉回到了縣廨，見到楊玄捂額說頭痛，就笑了笑，“明府要小心呐！”</p>
“老錢啊！”楊玄敲敲額頭，“昨夜喝多了。”</p>
以後有你喝的時候！</p>
錢吉笑的很和氣，回身看到蔣真後，給他一個眼色。</p>
稍後，蔣真裝作送文書進了錢吉的值房。</p>
錢吉坐在窗台邊，身體隱在側麵，看著外麵。</p>
“曹穎的把柄你可有？”</p>
他為何問這個？</p>
蔣真心中一緊，“曹穎做事謹慎，拿不到把柄。”</p>
錢吉蹙眉，“如此……也罷！”</p>
蔣真出去後，一路琢磨著錢吉。</p>
方才他好像在得意？</p>
他晚些去尋到了曹穎，說了些公事後，臨告退前說道：“曹縣丞，最近蚊子多了些。”</p>
曹穎嗯了一聲，繼續伏案處置公事。</p>
“咦！”</p>
曹穎突然抬頭，“最近蚊子不多啊！蚊子多……他這是何意？”</p>
曹穎自然想不到二五仔會向自己示警，而且他也不需要這個。</p>
李晗來了，見他處置公事，就問道：“子泰何在？”</p>
“郎君去了縣學。”</p>
楊玄正在縣學裏給學生們上課。</p>
“咱們為何要呼吸？”</p>
學生們搖頭表示不知。</p>
人呼吸是自然而然之事，為何要問？李文敏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趣。</p>
楊玄仿佛知曉他們的心思，“就如同每日需用飯一般，為何要呼吸，這是一個大問題。”</p>
學生們很‘秀’，譬如說剛上學的那幾日，有人東西被偷，徑直尋到了神偷之子，一頓狠捶。</p>
也有人被哄騙，嶽大書為此被圍毆，不過後來證明不是他幹的。</p>
這些學生不蠢，他們身處罪惡之城，從小學會的生存之道就和別的孩子截然不同。在這裏，他們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盯著大街小巷，但凡有吃的，或是有機會去掙錢，不管你是用哄騙的手段，還是去碰瓷，出發點都一致。</p>
去掙錢！</p>
否則你會被餓死。</p>
以前的太平官吏壓根不在意他們的生死，死後最多報一個病故罷了。官吏貪腐他們的口糧更是常事，所以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態。</p>
餓死人也是常態。</p>
咱們不是人。</p>
父母長輩這般告誡他們。</p>
你別指望官吏們會把咱們當人，所以要想在這座罪惡之城中活下來，你必須得學會自己的生存之道。</p>
譬如說神偷之子，剛進學堂就偷東西，隻是這些同窗都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嶽大書，明明自己沒被偷，可等神偷之子被抓住後，他也跟著大喊自己被偷了五錢。</p>
那模樣，看著真是讓人傷感……這是存了十年的錢啊！</p>
桀驁的學生讓李文敏有些頭痛，為此戒尺打斷了三根，可這些學生前頭被他打的鬼哭狼嚎，轉過身又開始得意洋洋。</p>
還有學生把腫起如同豕蹄般的手拿出來炫耀。</p>
李文敏有時候也很絕望，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服輸。</p>
今日楊玄來教導學生們，李文敏在旁邊盯著，手中緊握戒尺，發誓誰若是敢跳出來紮刺，屁股都給打成四瓣！</p>
可學生們卻聚精會神的聽著。</p>
目光隨著楊玄而動。</p>
一個先生過來，見狀輕聲道：“也就明府能製住這幫小崽子。”</p>
他見李文敏麵色不渝，以為是不高興，就解釋道：“是明府來了太平後，他們……不，咱們的日子才好過。老夫那日問一個學生，問他此生該聽誰的話，那學生說……”</p>
李文敏有些好奇學生會說出什麽話來。</p>
阿耶還是阿娘？</p>
先生歎道：“他說，耶娘告訴他，此生要聽明府的話。明府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讓他去死。”</p>
李文敏心中一震。</p>
先生笑道：“老夫問人活著為何想著為了別人而死，學生說，耶娘說以前咱們活的像鬼一般，直至明府來了，咱們才有了個人樣。是明府把咱們從鬼變成了人，若是他老人家願意把咱們再變成鬼，那也該義無反顧！”</p>
李文敏張開嘴，微微搖頭。</p>
原來老夫一直困惑的問題……答案就是這個嗎？</p>
先生見他眼眶微紅，趕緊告辭。</p>
男人認為落淚丟人，誰在身邊誰倒黴。</p>
李文敏看著楊玄，心道：老夫說怎地一直無法抗拒明府的吩咐，明府的才華是一回事，更要緊的是……是明府把老夫從鬼變成了人啊！</p>
“咱們吃飯是因為身體所需，吃的東西進了胃腸裏會被分解，身體汲取了其中的養分，剩下的渣滓變成了大解的東西拉出來。”</p>
一個學生舉手，楊玄點頭。</p>
“先生，那喝水也是嗎？”</p>
“當然是，你想想自己吃的肉為何軟軟的？你為何會流淚？這些都是喝的水在身體裏分解後的作用，最後的殘渣變成尿撒出來。”</p>
學生們恍然大悟。</p>
李晗到了，他站在門外，有些納悶，“怎地教這個？”</p>
“以此類推，咱們為何要呼吸？”</p>
一片舉手。</p>
楊玄心中歡喜，指著嶽大書。</p>
嶽大書起身說道：“先生，定然是吸進去的東西是人需要的，人汲取了需要的東西後，剩下的呼出來。”</p>
這就是我的學生啊！</p>
一種幸福感讓楊玄覺得教書這個職業也不錯。</p>
要不……以後討逆成功了我去教書？</p>
一堂課結束，楊玄出來，“建明？”</p>
“哎！子泰，你教那個什麽氣……有這東西？”</p>
“你憋氣試試。”</p>
“我知曉憋不了多久。”</p>
“為何不能憋？”</p>
“……”</p>
李晗卡殼了，腦子裏瞬息斷路。</p>
為何不能憋？</p>
“為何？”</p>
李晗想到了嶽大書的回答，“難道真是吸進去的東西中有咱們需要的東西？可吸進去……”，他伸手在虛空中擺動了一下，“沒有東西啊！”</p>
“許多東西肉眼看不見，並非不存在。”</p>
楊玄很有耐心的在給他啟蒙，“就像是燒火，你點燃一張紙丟進瓷瓶中，大口瓷瓶能燒起來，小口瓷瓶會熄滅。而大口瓷瓶你若是加個塞子，裏麵的火就會熄滅。”</p>
“果真？”李晗是貴公子，沒怎麽玩過火。</p>
“試試就知道了。”楊玄覺得自己在布道。</p>
他需要一些人來擊破原有的知識體係，重塑知識體係，給大唐來一次徹徹底底的洗牌。</p>
僅憑著學生們自然不夠，李晗這等宗室子想學，他當然要傾囊以授。</p>
李晗上馬沉思，到了縣廨外才想起自己尋楊玄的事兒。</p>
“王玉貴可曾找到把柄？”</p>
楊玄笑的很開心，“應當找到了。”</p>
“哦！”</p>
李晗回去試驗，楊玄進了縣廨。</p>
老賊在等候。</p>
“如何？”</p>
“小人在地底下聽到他們提及了那筆黴變的糧食，還有一筆喂豕的糧食。”</p>
“知道了。”</p>
王雲貴正在去章羽縣的路上，兩騎悄然離去，一路快馬加鞭趕往長安。</p>
一路換馬不換人，當看到長安城時，一片樹葉飄落。</p>
有人接過了賬簿，有人寫了彈章。</p>
一切井井有條，又熱火朝天。</p>
隨即彈章進宮。</p>
“陛下，有人彈劾太平縣縣令楊玄貪墨！”</p>
“仔細查。”王玉貴叮囑手下的查賬高手們。</p>
楊玄沒進來，而是在外麵和南賀說話。</p>
“此次出行遇到了瓦謝部的遊騎，戰心不足，被我騎兵輕鬆驅逐，郎君，經過數次打擊之後，瓦謝部有些散亂了。”</p>
“此消彼長，我本想等秋收後再出手立功，隨後造勢。”楊玄笑的很開心，“沒想到長安那邊卻安排人來找茬。此刻我隻想握著皇後的手道謝。”</p>
南賀麵色古怪，楊玄問道：“可是有事？”</p>
南賀認真的道：“郎君，不可握著有夫之婦之手。”</p>
二人相對一視，都捧腹忍笑。。</p>
偽帝的女人也配握著郎君的手？南賀想到了怡娘，幻想了一下怡娘以後拎著小皮鞭抽打偽帝女人的場景。</p>
哎！</p>
畫麵太美。</p>
美如畫！</p>
查賬很漫長。</p>
楊玄有耐心慢慢等。</p>
王玉貴更是如此。</p>
商虎雲借機出來，尋到楊玄後問道：“楊明府，可有不妥？”</p>
“沒什麽不妥。”</p>
“娘娘在看著你。”商虎雲頷首。</p>
這是暗號。</p>
“嗬嗬！”楊玄隻是打個哈哈。</p>
“有問題早說。”商虎雲也不在意他對自己身份的質疑。</p>
回過頭，他對閆會說道：“出發前宮中來人說過，戰功赫赫是一回事，戰功不等於做官的本事，此行要看看楊玄的成色。”</p>
閆會說道：“做官得精通許多，察言觀色，虛與委蛇，逢迎上官……他太年輕了些。”</p>
“做官便是做人。”商虎雲說道。</p>
第三日，有查賬高手一拍案幾。</p>
“有問題！”</p>
王玉貴這兩晚幾乎沒睡，整夜整夜的在焦慮自己身體的情況，聞言精神一振，“哪裏？”</p>
“王郎中請看，這一筆糧食去向不明，並未寫清去處……什麽黴變，可糧食哪會黴變那麽多？”</p>
</p>
高手篤定的道：“就算是黴變了，也僅僅是一部分, 不可能全數都做了廢棄處置，這不合理。”</p>
另一人湊過來看了一眼, “咦！是啊！這筆糧食去了何處？”</p>
高手沒有立場, 心中有些同情那位楊明府, “按照以往的慣例，多半是被貪墨了。”</p>
王玉貴嘴角噙笑, “可還有？”</p>
高手指著另一處，“這裏，王郎中請看, 這筆糧食說是不堪食用，竟然去喂了戰馬。”</p>
他搖搖頭，“以往我等在地方也查過賬簿，貪墨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黴變，喂戰馬。”</p>
“膽大包天！”王玉貴冷笑, “尋了楊玄來！”</p>
楊玄和南賀在宅子外麵說話, 進來後有些不耐煩的道：“查好了？”</p>
“查好了。”</p>
王玉貴本想嗬斥, 可一想卻不對。</p>
此行他的目的是要打貴妃的臉, 順帶把這個小縣令收拾了。</p>
此刻打臉固然痛快, 但楊玄一封書信送到長安, 貴妃豈不是有了準備？</p>
他冷冷的道：“楊明府清廉, 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預料。”</p>
楊玄鬆了一口氣，“好說, 好說。楊某準備了酒宴, 還請王郎中賞臉。”</p>
老夫當麻痹他！</p>
“酒宴就不吃了！”王雲貴板著臉。</p>
他既然是代表皇後一方, 自然不會給楊玄好臉。</p>
二人一前一後出去, 查賬的高手們整理了一下證據，隨即按照慣例暫時查封賬簿。</p>
“走吧。”查賬的高手搖頭唏噓, 他帶著抄錄的兩本賬簿, 原本也被他悄然拿了。</p>
眾人出了房間, 隨即這裏就交給了太平縣的人。</p>
蔣真來接手，他進了房間後, 突然歎息一聲, 良久才出去。</p>
他走後，又過了一會兒, 牆角的櫃子下麵鋪著的木板突然動了動。</p>
木板往邊上一直挪動，一隻手伸出來, 把木板推開, 隨後一個腦袋探出來。</p>
櫃子下麵的空隙也僅僅夠他伸出一個腦袋, 脖頸都還在下麵。</p>
老賊看看室內, 撓頭道：“那蔣真歎息什麽？”</p>
楊玄請了商虎雲一行人暢飲，商虎雲一直在旁觀他，酒宴結束後回到住所，他對閆會說道：“王玉貴說查無實據，看來我倒是小看了楊玄。”</p>
閆會喝的半醉，“那畢竟是娘娘曾看重的少年。”</p>
“他能過了這一劫，以後就順暢了。”商虎雲笑道：“我比他大了許多，可看著他如今已是縣令，此事之後，定然仕途順遂，不禁生出了豔羨來，哎！老了！”</p>
閆會說道：“主事哪裏老？此次娘娘能想到主事，這便是機緣呢！”</p>
商虎雲沒說話。</p>
貴妃不是沒有人手，隻是此次的任務是旁觀作證，自然用不上那些大佬。而且大佬來了也無濟於事，有人在邊上盯著，真要查出什麽問題來，難道大佬還能當著王玉貴的麵壓下此事？</p>
不過，也好。</p>
想到有了此次經曆後，娘娘定然對自己印象深刻，商虎雲心中不禁火熱起來。</p>
“官啊！”</p>
他愜意的喝著茶水。</p>
而在另一處，王玉貴殺氣騰騰的道：“夜長夢多，明日就離開太平，隨後安排快馬，一路疾馳趕到長安，把消息遞上去。”</p>
第二日，王玉貴帶著眾人準備去章羽縣。</p>
既然說了要從下麵查起，自然不能改弦易轍。</p>
楊玄也頗為冷漠，僅僅是派了錢吉來相送。</p>
一個小吏和錢吉並行，錢吉低聲道：“昨日楊玄等人回去後又接著痛飲，還高歌。”</p>
“此人以為自己逃過一劫。”</p>
“此次可能弄他下去？”錢吉的眼神灼熱。</p>
小吏淡淡道：“他完蛋了。”</p>
錢吉回到了縣廨，見到楊玄捂額說頭痛，就笑了笑，“明府要小心呐！”</p>
“老錢啊！”楊玄敲敲額頭，“昨夜喝多了。”</p>
以後有你喝的時候！</p>
錢吉笑的很和氣，回身看到蔣真後，給他一個眼色。</p>
稍後，蔣真裝作送文書進了錢吉的值房。</p>
錢吉坐在窗台邊，身體隱在側麵，看著外麵。</p>
“曹穎的把柄你可有？”</p>
他為何問這個？</p>
蔣真心中一緊，“曹穎做事謹慎，拿不到把柄。”</p>
錢吉蹙眉，“如此……也罷！”</p>
蔣真出去後，一路琢磨著錢吉。</p>
方才他好像在得意？</p>
他晚些去尋到了曹穎，說了些公事後，臨告退前說道：“曹縣丞，最近蚊子多了些。”</p>
曹穎嗯了一聲，繼續伏案處置公事。</p>
“咦！”</p>
曹穎突然抬頭，“最近蚊子不多啊！蚊子多……他這是何意？”</p>
曹穎自然想不到二五仔會向自己示警，而且他也不需要這個。</p>
李晗來了，見他處置公事，就問道：“子泰何在？”</p>
“郎君去了縣學。”</p>
楊玄正在縣學裏給學生們上課。</p>
“咱們為何要呼吸？”</p>
學生們搖頭表示不知。</p>
人呼吸是自然而然之事，為何要問？李文敏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趣。</p>
楊玄仿佛知曉他們的心思，“就如同每日需用飯一般，為何要呼吸，這是一個大問題。”</p>
學生們很‘秀’，譬如說剛上學的那幾日，有人東西被偷，徑直尋到了神偷之子，一頓狠捶。</p>
也有人被哄騙，嶽大書為此被圍毆，不過後來證明不是他幹的。</p>
這些學生不蠢，他們身處罪惡之城，從小學會的生存之道就和別的孩子截然不同。在這裏，他們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盯著大街小巷，但凡有吃的，或是有機會去掙錢，不管你是用哄騙的手段，還是去碰瓷，出發點都一致。</p>
去掙錢！</p>
否則你會被餓死。</p>
以前的太平官吏壓根不在意他們的生死，死後最多報一個病故罷了。官吏貪腐他們的口糧更是常事，所以吃不飽穿不暖是常態。</p>
餓死人也是常態。</p>
咱們不是人。</p>
父母長輩這般告誡他們。</p>
你別指望官吏們會把咱們當人，所以要想在這座罪惡之城中活下來，你必須得學會自己的生存之道。</p>
譬如說神偷之子，剛進學堂就偷東西，隻是這些同窗都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嶽大書，明明自己沒被偷，可等神偷之子被抓住後，他也跟著大喊自己被偷了五錢。</p>
那模樣，看著真是讓人傷感……這是存了十年的錢啊！</p>
桀驁的學生讓李文敏有些頭痛，為此戒尺打斷了三根，可這些學生前頭被他打的鬼哭狼嚎，轉過身又開始得意洋洋。</p>
還有學生把腫起如同豕蹄般的手拿出來炫耀。</p>
李文敏有時候也很絕望，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服輸。</p>
今日楊玄來教導學生們，李文敏在旁邊盯著，手中緊握戒尺，發誓誰若是敢跳出來紮刺，屁股都給打成四瓣！</p>
可學生們卻聚精會神的聽著。</p>
目光隨著楊玄而動。</p>
一個先生過來，見狀輕聲道：“也就明府能製住這幫小崽子。”</p>
他見李文敏麵色不渝，以為是不高興，就解釋道：“是明府來了太平後，他們……不，咱們的日子才好過。老夫那日問一個學生，問他此生該聽誰的話，那學生說……”</p>
李文敏有些好奇學生會說出什麽話來。</p>
阿耶還是阿娘？</p>
先生歎道：“他說，耶娘告訴他，此生要聽明府的話。明府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讓他去死。”</p>
李文敏心中一震。</p>
先生笑道：“老夫問人活著為何想著為了別人而死，學生說，耶娘說以前咱們活的像鬼一般，直至明府來了，咱們才有了個人樣。是明府把咱們從鬼變成了人，若是他老人家願意把咱們再變成鬼，那也該義無反顧！”</p>
李文敏張開嘴，微微搖頭。</p>
原來老夫一直困惑的問題……答案就是這個嗎？</p>
先生見他眼眶微紅，趕緊告辭。</p>
男人認為落淚丟人，誰在身邊誰倒黴。</p>
李文敏看著楊玄，心道：老夫說怎地一直無法抗拒明府的吩咐，明府的才華是一回事，更要緊的是……是明府把老夫從鬼變成了人啊！</p>
“咱們吃飯是因為身體所需，吃的東西進了胃腸裏會被分解，身體汲取了其中的養分，剩下的渣滓變成了大解的東西拉出來。”</p>
一個學生舉手，楊玄點頭。</p>
“先生，那喝水也是嗎？”</p>
“當然是，你想想自己吃的肉為何軟軟的？你為何會流淚？這些都是喝的水在身體裏分解後的作用，最後的殘渣變成尿撒出來。”</p>
學生們恍然大悟。</p>
李晗到了，他站在門外，有些納悶，“怎地教這個？”</p>
“以此類推，咱們為何要呼吸？”</p>
一片舉手。</p>
楊玄心中歡喜，指著嶽大書。</p>
嶽大書起身說道：“先生，定然是吸進去的東西是人需要的，人汲取了需要的東西後，剩下的呼出來。”</p>
這就是我的學生啊！</p>
一種幸福感讓楊玄覺得教書這個職業也不錯。</p>
要不……以後討逆成功了我去教書？</p>
一堂課結束，楊玄出來，“建明？”</p>
“哎！子泰，你教那個什麽氣……有這東西？”</p>
“你憋氣試試。”</p>
“我知曉憋不了多久。”</p>
“為何不能憋？”</p>
“……”</p>
李晗卡殼了，腦子裏瞬息斷路。</p>
為何不能憋？</p>
“為何？”</p>
李晗想到了嶽大書的回答，“難道真是吸進去的東西中有咱們需要的東西？可吸進去……”，他伸手在虛空中擺動了一下，“沒有東西啊！”</p>
“許多東西肉眼看不見，並非不存在。”</p>
楊玄很有耐心的在給他啟蒙，“就像是燒火，你點燃一張紙丟進瓷瓶中，大口瓷瓶能燒起來，小口瓷瓶會熄滅。而大口瓷瓶你若是加個塞子，裏麵的火就會熄滅。”</p>
“果真？”李晗是貴公子，沒怎麽玩過火。</p>
“試試就知道了。”楊玄覺得自己在布道。</p>
他需要一些人來擊破原有的知識體係，重塑知識體係，給大唐來一次徹徹底底的洗牌。</p>
僅憑著學生們自然不夠，李晗這等宗室子想學，他當然要傾囊以授。</p>
李晗上馬沉思，到了縣廨外才想起自己尋楊玄的事兒。</p>
“王玉貴可曾找到把柄？”</p>
楊玄笑的很開心，“應當找到了。”</p>
“哦！”</p>
李晗回去試驗，楊玄進了縣廨。</p>
老賊在等候。</p>
“如何？”</p>
“小人在地底下聽到他們提及了那筆黴變的糧食，還有一筆喂豕的糧食。”</p>
“知道了。”</p>
王雲貴正在去章羽縣的路上，兩騎悄然離去，一路快馬加鞭趕往長安。</p>
一路換馬不換人，當看到長安城時，一片樹葉飄落。</p>
有人接過了賬簿，有人寫了彈章。</p>
一切井井有條，又熱火朝天。</p>
隨即彈章進宮。</p>
“陛下，有人彈劾太平縣縣令楊玄貪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