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騎在草原上緩緩而行。</p>
兵部主事商虎雲相貌堂堂，一張國字臉威嚴自生。</p>
他看了前方的戶部郎中王玉貴一眼，說道：“北疆廣袤，要看也當先去桃縣，先大後小，這才是做事的法子。”</p>
從長安到北疆，王玉貴這一路水土不服，拉的有些慘，臉色蒼白的就像是厲鬼。他淡淡的道：“先去了桃縣，下麵的州縣就得了消息，那還巡查個什麽？”</p>
商虎雲冷笑。</p>
晚些，身邊小吏閆會說道：“王玉貴這是想突襲太平，若是被他尋到了錯處，少不得要大張旗鼓的鬧騰起來。戶部那邊連著國丈，嘖嘖！楊玄倒黴了，娘娘那裏也顏麵無光。”</p>
“這不隻是為了娘娘。”商虎雲是貴妃的人，兵部人盡皆知。他沉聲道：“楊玄在北疆數度擊敗草原異族，風頭一時無二，據聞連黃春輝都對他另眼相看。。這樣的少年才俊，又有娘娘在宮中幫襯，飛黃騰達隻是等閑。”</p>
前麵王玉貴回頭，商虎雲壓低了聲音，“那邊是想打掉娘娘的一個人才。”</p>
閆會心中一驚，“那楊玄竟然如此令人忌憚了嗎？”</p>
“不是忌憚，而是他的勢頭太好。”</p>
“太過冒頭了。”</p>
“對。”</p>
“那娘娘讓主事來，這便是要為他撐腰？”</p>
商虎雲搖頭，眼中多了冷意，“我教你一個乖，要想成為人上人, 首要是自己有本事。一味倚仗貴人相助……你以為貴人是你的仆役？”</p>
閆會一怔，心中冷了半截, “那咱們來此……隻是做個見證？”</p>
“自然如此。”商虎雲淡淡的道：“貴妃寵冠六宮, 多少人想為她效力？一個小小的縣令罷了, 貴妃能為他說好話，可他得先自己站起來, 否則隻是一攤爛泥，哪裏值當貴妃伸手。”</p>
“有斥候來了。”</p>
前方有人在喊。</p>
一隊斥候發現了他們，十餘騎罷了, 看著穿的破破爛爛的。</p>
“哪裏的斥候？”有人去交涉。</p>
“太平縣斥候。”</p>
“太破爛了。”商虎雲皺眉，“這便是讓異族喪膽的太平軍？”</p>
一路到了太平，楊玄帶著官吏出迎。</p>
雙方寒暄幾句，王玉貴說道：“太平最近連戰連捷，陛下很是歡喜……”</p>
嗬嗬！</p>
皇帝會關注這個才特麽見鬼了。</p>
甚至皇帝估摸著連這批人下來巡查都不知道。</p>
事事關心, 那不是皇帝, 是神靈。</p>
“隻是僥幸罷了。”楊玄謙遜的道。</p>
“先去看看太平軍。”</p>
王玉貴一邊說, 一邊盯著楊玄。</p>
他屬於特使，見官大一等。一般這等巡查到了地頭後, 會先歇息數日, 可王玉貴卻想打楊玄一個措手不及。</p>
楊玄麵露難色。</p>
果然有情弊, 是吞兵餉了吧？</p>
想到來時看到的斥候, 穿的破破爛爛的, 王玉貴心中一笑。</p>
楊玄麵露難色，“近日瓦謝部蠢蠢欲動，下官令太平軍前去巡弋。”</p>
欲蓋彌彰……這定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p>
王玉貴看了商虎雲一眼, 心中冷笑，“何時歸來？”</p>
“這……”楊玄看著有些為難。</p>
王玉貴冷笑道：“老夫奉命來巡查, 楊明府莫非要抗命不成？”</p>
“不敢。”楊玄平靜了下來, “兩日後。”</p>
“好, 老夫就等兩日。兩日後不到, 楊明府, 咱們長安說話。”</p>
王玉貴隨即進駐太平。</p>
他召集了心腹議事。</p>
“北疆天高皇帝遠，楊玄所謂的太平軍怕是名不副實吧。”有人說道。</p>
王玉貴搖頭，“老夫倒是希望戰績作假, 如此能帶出不少人。可老夫在戶部也曾聽聞，太平軍中有悍卒, 每戰必攜帶口袋，每斬殺一人, 必取了頭顱裝入袋中。一戰下來，口袋中盡數是人頭……”</p>
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有這等悍卒在，戰績當不假。”</p>
王玉貴點頭，“不過太平軍穿的破破爛爛的，這裏麵必然有情弊。”，他眼中多了冷意，“咱們從後麵而來，卻遇到了太平軍的斥候。斥候不往北方去哨探，卻往大唐方向而來，他想哨探誰？”</p>
“不打自招！”有人興奮的道：“他心虛了。”</p>
王玉貴淡淡的道；“咱們運氣不錯，一來就尋到了他的破綻，盯住太平軍，一旦他們歸來，馬上稟告。”</p>
眾人起身應諾。</p>
等眾人走後，王玉貴端起茶杯，“本以為此行會是個大麻煩，沒想到商虎雲卻隻是看著。好事。邊塞多情弊，且等老夫抓住楊玄的把柄……”</p>
他抬頭，眼中多了愜意，“俗話說踩著骸骨往上爬最是愜意，老夫離升職也差不多了。”</p>
呯！</p>
茶杯頓在案幾上。</p>
王玉貴冷冷道：“如此，便用楊玄此人作為老夫升遷的墊腳石！”</p>
在另一個房間中，商虎雲怒不可遏，“斥候竟然往大唐方向哨探，他這是想造反？”</p>
閆會嘴唇蠕動，“主事，太平軍才一千人的編製，編外還有千餘人，加起來不過兩千餘人罷了，他想造反是癡心妄想。”</p>
“竟然派了斥候去哨探咱們何時到太平，他這是不打自招。”</p>
“邊將多有情弊，此事在兵部是公論，找不到毛病的壓根沒有。”</p>
“毛病有大有小，斥候穿的太破了，難道我兵部沒給他們甲衣嗎？”</p>
“好像還真沒給。”</p>
商虎雲：“……”</p>
閆會苦笑，“以前好東西都給了南疆，北疆這邊大多是些破爛貨。楊玄多半是自己尋了門路，比如說桃縣那邊。”</p>
商虎雲深吸一口氣，“王玉貴來勢洶洶，太平這邊看著弊端不少，是死是活，看他楊玄自己的造化吧！”</p>
……</p>
縣廨大堂。</p>
“來者不善啊！”曹穎感慨道。</p>
因為要避嫌，所以衛王和李晗在隔壁沒過來。</p>
“來了才好。”楊玄意態從容，端著茶杯緩緩喝了一口，愜意的道：“貴妃和皇後的爭鬥越發的激烈了，我這是池魚之殃。”</p>
“那個賤人！”怡娘平靜的道。</p>
曹穎看了她一眼，心想等郎君討逆成功後，定然不好對偽帝的女子出手，但怡娘卻沒這個顧慮。皇後此刻作妖越厲害，以後怡娘的報複就越凶狠。</p>
女人！</p>
嗬嗬！</p>
怡娘看到他無聲嗬嗬，心中的怒火就噴薄而出，“老曹你覺著我的話可笑？”</p>
曹穎幹咳一聲，“非也，老夫是覺著那個賤人可笑。”</p>
怡娘麵色稍霽。</p>
楊玄莞爾，“這是好事。”</p>
怡娘不解，以為他在寬慰自己，不禁倍感溫馨。</p>
“皇帝越發的昏聵了，據聞他如今每日都有大手筆賞賜，或是貴妃的家人，或是宮中的誰，或是重臣，花錢如流水啊！”</p>
楊玄笑的輕鬆，怡娘卻一臉糾結。</p>
王老二問道：“怡娘你不高興嗎？”</p>
怡娘說道：“那些都是郎君的錢，卻被那個狗東西給花銷出去了。”</p>
以後若是怡娘做了戶部尚書，會如何？</p>
這個設想太美，楊玄不敢想，“他如今簡拔官員也頗為隨意，九品官也敢一日之內提拔為五品官，還美其名曰有武帝遺風。這是機會。我如今要做的便是讓貴妃讚不絕口，順帶出個名，讓皇帝也記著我。”</p>
如此，升官不是事。</p>
“時不我待。”楊玄說道：“這是一次機會，抓住了，貴妃就會覺著我給她掙了臉麵，皇帝也覺著我給了一家四姓一巴掌，時機一到，升官之事便水到渠成。”</p>
他總結道：“危機中往往孕育著機遇。當你看似一帆風順時，機遇也會隨之而去。”</p>
“精辟！”老賊送上彩虹屁。</p>
老二說道：“聽不懂。”</p>
曹穎冷笑，“不學無術，回頭繼續讀書。”</p>
老二垮著臉看向怡娘。</p>
“要讀書。”怡娘拍著案幾吼道：“郎君都說了，不讀書便是睜眼瞎。你年紀輕輕的，不讀書作甚？以後連娘子都看不起你！”</p>
王老二覺得自己被圍攻了，不滿的道：“我不要娘子！”</p>
怡娘要氣炸了，“那你要什麽？”</p>
王老二梗著脖子，“我要肉！”</p>
老賊一本正經的道：“娘子也是肉。”</p>
“什麽肉？”王老二看著他。</p>
老賊曖昧的道：“美肉。”</p>
咻！</p>
怡娘放出了暗器，老賊避開，隨即轉身就逃。</p>
“老賊，你教壞了老二！”怡娘拎著掃帚追殺了出去。</p>
室內的楊玄和曹寅麵不改色。</p>
“郎君讓斥候穿的破破爛爛的去哨探，他們定然以為這是心虛。另外，邊軍情弊多，王玉貴看到衣衫襤褸的斥候會作何想？這是讓他生出輕敵之心，嗬嗬嗬！”</p>
曹穎笑的讓楊玄不禁歎息。</p>
“郎君這是為何？”</p>
“老曹，你方才笑的像極了一個人。”</p>
“誰？”</p>
“奸臣。”</p>
演奸臣不用化妝的那種。</p>
曹穎摸摸臉，晚些回去弄了銅鏡來左看右看。</p>
“是忠臣模樣啊！”</p>
隔壁，衛王和李晗在飲酒。</p>
“你不去幫襯他？”衛王問道。</p>
“子泰提前得了消息，這便是王玉貴的悲哀。”李晗說道：“我就等著看子泰如何收拾他。”</p>
王玉貴在城中轉悠。</p>
他穿著便衣，帶著十餘隨從。。</p>
“這裏乃是流放地，盡皆刁民。小心些。”</p>
王玉貴特地在腰帶上掛了錢袋。</p>
一圈走下來，他甚至還故意和那些百姓接近。</p>
可錢袋安然無恙。</p>
“定然是提前給了消息。”王玉貴證實了自己早些時候的判斷。</p>
過了兩日。</p>
今日是太平軍歸來的日子，楊玄大清早就準備出城。</p>
“郎君，吃了早飯再去。”</p>
“拿兩張餅就是了。”</p>
如今太平的羊群越發的壯大了，但楊玄依舊舍不得每頓吃羊肉，想著多留些種子。</p>
怡娘叮囑老賊和王老二，“今日那王玉貴定然會趁機找事，你二人看好了，不可讓郎君被他欺負。”</p>
我多大了……楊玄哭笑不得。</p>
……</p>
王玉貴帶著人已經快到了縣廨。</p>
嶽二在路邊，讚道：“這位官人好生英武。”</p>
王玉貴心中暗喜，一看嶽二老實巴交的模樣，就頷首道：“老丈在城中如何？日子如何？”</p>
嶽二一臉為難之色。</p>
這是有戲……王玉貴心中微動，自報家門，“老夫戶部郎中王玉貴，此次奉命來巡查，你隻管說。”</p>
</p>
嶽二歎息。</p>
“小人以前是醫者。”</p>
王玉貴打起耐心繼續聽。</p>
“小人學的乃是治未病之病……”</p>
咦！</p>
這個了得啊！</p>
王玉貴心中一動，“給老夫看看。”</p>
“已經看了。”嶽二低下頭。</p>
“可看出了什麽？”</p>
嶽二抬頭，“早些回去吧。”</p>
王玉貴仔細看他，看到了各種情緒在一張老臉上蘊集著。</p>
惋惜，同情，畏懼……</p>
老夫閱人無數，這老頭一看說的便是真話……王玉貴麵色難看，喝道：“一派胡言。”</p>
“王郎中說什麽呢？”</p>
楊玄從縣廨裏出來了。</p>
王玉貴指著嶽二問道：“此人是醫者？”</p>
楊玄毫不猶豫的點頭。</p>
王玉貴心中已經多了些不安，“還是名醫？”</p>
是個老騙子……楊玄點頭，“可是不妥？”</p>
王玉貴的心七上八下的。</p>
“並無不妥。”</p>
“那便走吧。”</p>
王玉貴上馬，身後傳來嶽二的歎息。</p>
蒼涼。</p>
冷幽幽的。</p>
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p>
嶽二衝著東方在祈禱，神態虔誠，隻是嘴裏的話卻大相徑庭。</p>
“明府讓老夫哄騙王玉貴，這是何意？老夫想想……要騙一個人，不能驟然出手，要一步步的把他引到坑裏去。明府讓老夫哄騙他身子出了大問題，此人定然半信半疑，如此心神不寧。隨後明府再挖坑……妙啊！”</p>
嶽二看了楊玄一眼，讚道：“明府莫非是我騙門中人？回頭老夫定然要請教一番。”</p>
商虎雲也來了。</p>
閆會看了楊玄一眼，“此人看著並無忐忑。”</p>
商虎雲說道：“沒有城府的官員，要麽身後有人，要麽自己走人。你說他是哪一類？”</p>
閆會想了想，“他是身後有人。”</p>
“他的身後是貴妃，自然覺著有恃無恐。”</p>
到了山腳下，此刻校場上站了不少人。</p>
“兩千五百人。”</p>
楊玄指指陣列，當然，烏達等人不算。</p>
“不是一千人的兵額嗎？”王玉貴問道。</p>
這個商虎雲倒是能幫忙解釋一下，“北疆這邊麵臨北遼與三大部的侵襲，兵力不足，所以各處想方設法自己多養些兵是常事。”</p>
王玉貴自然知曉此事，不過是想先聲奪人罷了。</p>
“怎地穿的破破爛爛的？”</p>
太平軍的將士們看著就像是乞丐。</p>
楊玄淡淡的道：“沒甲衣。”</p>
王玉貴冷笑，“甲衣呢？”</p>
兵部的錯！</p>
還是你貪腐了。</p>
能順帶抽兵部一巴掌，國丈定然會歡喜非常。</p>
楊玄看著他，神色漸漸不善。</p>
“我北疆從來都是自己去弄甲衣，王郎中不知？”</p>
“你這是什麽意思？”</p>
“王郎中以為是什麽意思，那便是什麽意思！”</p>
楊玄看著他，“王郎中此行是來找茬的吧？來，看看。”</p>
楊玄指著將士們，憤怒的道：“我北疆將士直麵北遼這個大敵，太平當前便是強大的瓦謝部，每年北疆都會懇請長安多給些甲衣，可甲衣卻絡繹不絕的往南疆去。楊某想問一句……”</p>
他指著陣列罵道：“我北疆將士難道是後娘養的嗎？”</p>
這不對……王玉貴此刻心神有些混亂，一會兒覺得嶽二是楊玄安排的人，一會兒又擔心身子真的有問題……</p>
人就是這樣，本來沒問題，一想多了之後，就會不由自主的往壞處想。就這般患得患失的想幾年，恭喜你，焦慮症來了。</p>
王玉貴開口，“老夫要查庫房。”</p>
查庫房，查賬簿，這是巡查的手段，為此他此行帶了些查賬高手。</p>
戶部嘛，最不缺的便是這些。</p>
棒槌要上鉤了……楊玄幹咳一聲。</p>
狗東西，你在心虛……思緒有些混亂的王玉貴心中冷笑。</p>
兵部主事商虎雲相貌堂堂，一張國字臉威嚴自生。</p>
他看了前方的戶部郎中王玉貴一眼，說道：“北疆廣袤，要看也當先去桃縣，先大後小，這才是做事的法子。”</p>
從長安到北疆，王玉貴這一路水土不服，拉的有些慘，臉色蒼白的就像是厲鬼。他淡淡的道：“先去了桃縣，下麵的州縣就得了消息，那還巡查個什麽？”</p>
商虎雲冷笑。</p>
晚些，身邊小吏閆會說道：“王玉貴這是想突襲太平，若是被他尋到了錯處，少不得要大張旗鼓的鬧騰起來。戶部那邊連著國丈，嘖嘖！楊玄倒黴了，娘娘那裏也顏麵無光。”</p>
“這不隻是為了娘娘。”商虎雲是貴妃的人，兵部人盡皆知。他沉聲道：“楊玄在北疆數度擊敗草原異族，風頭一時無二，據聞連黃春輝都對他另眼相看。。這樣的少年才俊，又有娘娘在宮中幫襯，飛黃騰達隻是等閑。”</p>
前麵王玉貴回頭，商虎雲壓低了聲音，“那邊是想打掉娘娘的一個人才。”</p>
閆會心中一驚，“那楊玄竟然如此令人忌憚了嗎？”</p>
“不是忌憚，而是他的勢頭太好。”</p>
“太過冒頭了。”</p>
“對。”</p>
“那娘娘讓主事來，這便是要為他撐腰？”</p>
商虎雲搖頭，眼中多了冷意，“我教你一個乖，要想成為人上人, 首要是自己有本事。一味倚仗貴人相助……你以為貴人是你的仆役？”</p>
閆會一怔，心中冷了半截, “那咱們來此……隻是做個見證？”</p>
“自然如此。”商虎雲淡淡的道：“貴妃寵冠六宮, 多少人想為她效力？一個小小的縣令罷了, 貴妃能為他說好話，可他得先自己站起來, 否則隻是一攤爛泥，哪裏值當貴妃伸手。”</p>
“有斥候來了。”</p>
前方有人在喊。</p>
一隊斥候發現了他們，十餘騎罷了, 看著穿的破破爛爛的。</p>
“哪裏的斥候？”有人去交涉。</p>
“太平縣斥候。”</p>
“太破爛了。”商虎雲皺眉，“這便是讓異族喪膽的太平軍？”</p>
一路到了太平，楊玄帶著官吏出迎。</p>
雙方寒暄幾句，王玉貴說道：“太平最近連戰連捷，陛下很是歡喜……”</p>
嗬嗬！</p>
皇帝會關注這個才特麽見鬼了。</p>
甚至皇帝估摸著連這批人下來巡查都不知道。</p>
事事關心, 那不是皇帝, 是神靈。</p>
“隻是僥幸罷了。”楊玄謙遜的道。</p>
“先去看看太平軍。”</p>
王玉貴一邊說, 一邊盯著楊玄。</p>
他屬於特使，見官大一等。一般這等巡查到了地頭後, 會先歇息數日, 可王玉貴卻想打楊玄一個措手不及。</p>
楊玄麵露難色。</p>
果然有情弊, 是吞兵餉了吧？</p>
想到來時看到的斥候, 穿的破破爛爛的, 王玉貴心中一笑。</p>
楊玄麵露難色，“近日瓦謝部蠢蠢欲動，下官令太平軍前去巡弋。”</p>
欲蓋彌彰……這定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p>
王玉貴看了商虎雲一眼, 心中冷笑，“何時歸來？”</p>
“這……”楊玄看著有些為難。</p>
王玉貴冷笑道：“老夫奉命來巡查, 楊明府莫非要抗命不成？”</p>
“不敢。”楊玄平靜了下來, “兩日後。”</p>
“好, 老夫就等兩日。兩日後不到, 楊明府, 咱們長安說話。”</p>
王玉貴隨即進駐太平。</p>
他召集了心腹議事。</p>
“北疆天高皇帝遠，楊玄所謂的太平軍怕是名不副實吧。”有人說道。</p>
王玉貴搖頭，“老夫倒是希望戰績作假, 如此能帶出不少人。可老夫在戶部也曾聽聞，太平軍中有悍卒, 每戰必攜帶口袋，每斬殺一人, 必取了頭顱裝入袋中。一戰下來，口袋中盡數是人頭……”</p>
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有這等悍卒在，戰績當不假。”</p>
王玉貴點頭，“不過太平軍穿的破破爛爛的，這裏麵必然有情弊。”，他眼中多了冷意，“咱們從後麵而來，卻遇到了太平軍的斥候。斥候不往北方去哨探，卻往大唐方向而來，他想哨探誰？”</p>
“不打自招！”有人興奮的道：“他心虛了。”</p>
王玉貴淡淡的道；“咱們運氣不錯，一來就尋到了他的破綻，盯住太平軍，一旦他們歸來，馬上稟告。”</p>
眾人起身應諾。</p>
等眾人走後，王玉貴端起茶杯，“本以為此行會是個大麻煩，沒想到商虎雲卻隻是看著。好事。邊塞多情弊，且等老夫抓住楊玄的把柄……”</p>
他抬頭，眼中多了愜意，“俗話說踩著骸骨往上爬最是愜意，老夫離升職也差不多了。”</p>
呯！</p>
茶杯頓在案幾上。</p>
王玉貴冷冷道：“如此，便用楊玄此人作為老夫升遷的墊腳石！”</p>
在另一個房間中，商虎雲怒不可遏，“斥候竟然往大唐方向哨探，他這是想造反？”</p>
閆會嘴唇蠕動，“主事，太平軍才一千人的編製，編外還有千餘人，加起來不過兩千餘人罷了，他想造反是癡心妄想。”</p>
“竟然派了斥候去哨探咱們何時到太平，他這是不打自招。”</p>
“邊將多有情弊，此事在兵部是公論，找不到毛病的壓根沒有。”</p>
“毛病有大有小，斥候穿的太破了，難道我兵部沒給他們甲衣嗎？”</p>
“好像還真沒給。”</p>
商虎雲：“……”</p>
閆會苦笑，“以前好東西都給了南疆，北疆這邊大多是些破爛貨。楊玄多半是自己尋了門路，比如說桃縣那邊。”</p>
商虎雲深吸一口氣，“王玉貴來勢洶洶，太平這邊看著弊端不少，是死是活，看他楊玄自己的造化吧！”</p>
……</p>
縣廨大堂。</p>
“來者不善啊！”曹穎感慨道。</p>
因為要避嫌，所以衛王和李晗在隔壁沒過來。</p>
“來了才好。”楊玄意態從容，端著茶杯緩緩喝了一口，愜意的道：“貴妃和皇後的爭鬥越發的激烈了，我這是池魚之殃。”</p>
“那個賤人！”怡娘平靜的道。</p>
曹穎看了她一眼，心想等郎君討逆成功後，定然不好對偽帝的女子出手，但怡娘卻沒這個顧慮。皇後此刻作妖越厲害，以後怡娘的報複就越凶狠。</p>
女人！</p>
嗬嗬！</p>
怡娘看到他無聲嗬嗬，心中的怒火就噴薄而出，“老曹你覺著我的話可笑？”</p>
曹穎幹咳一聲，“非也，老夫是覺著那個賤人可笑。”</p>
怡娘麵色稍霽。</p>
楊玄莞爾，“這是好事。”</p>
怡娘不解，以為他在寬慰自己，不禁倍感溫馨。</p>
“皇帝越發的昏聵了，據聞他如今每日都有大手筆賞賜，或是貴妃的家人，或是宮中的誰，或是重臣，花錢如流水啊！”</p>
楊玄笑的輕鬆，怡娘卻一臉糾結。</p>
王老二問道：“怡娘你不高興嗎？”</p>
怡娘說道：“那些都是郎君的錢，卻被那個狗東西給花銷出去了。”</p>
以後若是怡娘做了戶部尚書，會如何？</p>
這個設想太美，楊玄不敢想，“他如今簡拔官員也頗為隨意，九品官也敢一日之內提拔為五品官，還美其名曰有武帝遺風。這是機會。我如今要做的便是讓貴妃讚不絕口，順帶出個名，讓皇帝也記著我。”</p>
如此，升官不是事。</p>
“時不我待。”楊玄說道：“這是一次機會，抓住了，貴妃就會覺著我給她掙了臉麵，皇帝也覺著我給了一家四姓一巴掌，時機一到，升官之事便水到渠成。”</p>
他總結道：“危機中往往孕育著機遇。當你看似一帆風順時，機遇也會隨之而去。”</p>
“精辟！”老賊送上彩虹屁。</p>
老二說道：“聽不懂。”</p>
曹穎冷笑，“不學無術，回頭繼續讀書。”</p>
老二垮著臉看向怡娘。</p>
“要讀書。”怡娘拍著案幾吼道：“郎君都說了，不讀書便是睜眼瞎。你年紀輕輕的，不讀書作甚？以後連娘子都看不起你！”</p>
王老二覺得自己被圍攻了，不滿的道：“我不要娘子！”</p>
怡娘要氣炸了，“那你要什麽？”</p>
王老二梗著脖子，“我要肉！”</p>
老賊一本正經的道：“娘子也是肉。”</p>
“什麽肉？”王老二看著他。</p>
老賊曖昧的道：“美肉。”</p>
咻！</p>
怡娘放出了暗器，老賊避開，隨即轉身就逃。</p>
“老賊，你教壞了老二！”怡娘拎著掃帚追殺了出去。</p>
室內的楊玄和曹寅麵不改色。</p>
“郎君讓斥候穿的破破爛爛的去哨探，他們定然以為這是心虛。另外，邊軍情弊多，王玉貴看到衣衫襤褸的斥候會作何想？這是讓他生出輕敵之心，嗬嗬嗬！”</p>
曹穎笑的讓楊玄不禁歎息。</p>
“郎君這是為何？”</p>
“老曹，你方才笑的像極了一個人。”</p>
“誰？”</p>
“奸臣。”</p>
演奸臣不用化妝的那種。</p>
曹穎摸摸臉，晚些回去弄了銅鏡來左看右看。</p>
“是忠臣模樣啊！”</p>
隔壁，衛王和李晗在飲酒。</p>
“你不去幫襯他？”衛王問道。</p>
“子泰提前得了消息，這便是王玉貴的悲哀。”李晗說道：“我就等著看子泰如何收拾他。”</p>
王玉貴在城中轉悠。</p>
他穿著便衣，帶著十餘隨從。。</p>
“這裏乃是流放地，盡皆刁民。小心些。”</p>
王玉貴特地在腰帶上掛了錢袋。</p>
一圈走下來，他甚至還故意和那些百姓接近。</p>
可錢袋安然無恙。</p>
“定然是提前給了消息。”王玉貴證實了自己早些時候的判斷。</p>
過了兩日。</p>
今日是太平軍歸來的日子，楊玄大清早就準備出城。</p>
“郎君，吃了早飯再去。”</p>
“拿兩張餅就是了。”</p>
如今太平的羊群越發的壯大了，但楊玄依舊舍不得每頓吃羊肉，想著多留些種子。</p>
怡娘叮囑老賊和王老二，“今日那王玉貴定然會趁機找事，你二人看好了，不可讓郎君被他欺負。”</p>
我多大了……楊玄哭笑不得。</p>
……</p>
王玉貴帶著人已經快到了縣廨。</p>
嶽二在路邊，讚道：“這位官人好生英武。”</p>
王玉貴心中暗喜，一看嶽二老實巴交的模樣，就頷首道：“老丈在城中如何？日子如何？”</p>
嶽二一臉為難之色。</p>
這是有戲……王玉貴心中微動，自報家門，“老夫戶部郎中王玉貴，此次奉命來巡查，你隻管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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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二歎息。</p>
“小人以前是醫者。”</p>
王玉貴打起耐心繼續聽。</p>
“小人學的乃是治未病之病……”</p>
咦！</p>
這個了得啊！</p>
王玉貴心中一動，“給老夫看看。”</p>
“已經看了。”嶽二低下頭。</p>
“可看出了什麽？”</p>
嶽二抬頭，“早些回去吧。”</p>
王玉貴仔細看他，看到了各種情緒在一張老臉上蘊集著。</p>
惋惜，同情，畏懼……</p>
老夫閱人無數，這老頭一看說的便是真話……王玉貴麵色難看，喝道：“一派胡言。”</p>
“王郎中說什麽呢？”</p>
楊玄從縣廨裏出來了。</p>
王玉貴指著嶽二問道：“此人是醫者？”</p>
楊玄毫不猶豫的點頭。</p>
王玉貴心中已經多了些不安，“還是名醫？”</p>
是個老騙子……楊玄點頭，“可是不妥？”</p>
王玉貴的心七上八下的。</p>
“並無不妥。”</p>
“那便走吧。”</p>
王玉貴上馬，身後傳來嶽二的歎息。</p>
蒼涼。</p>
冷幽幽的。</p>
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p>
嶽二衝著東方在祈禱，神態虔誠，隻是嘴裏的話卻大相徑庭。</p>
“明府讓老夫哄騙王玉貴，這是何意？老夫想想……要騙一個人，不能驟然出手，要一步步的把他引到坑裏去。明府讓老夫哄騙他身子出了大問題，此人定然半信半疑，如此心神不寧。隨後明府再挖坑……妙啊！”</p>
嶽二看了楊玄一眼，讚道：“明府莫非是我騙門中人？回頭老夫定然要請教一番。”</p>
商虎雲也來了。</p>
閆會看了楊玄一眼，“此人看著並無忐忑。”</p>
商虎雲說道：“沒有城府的官員，要麽身後有人，要麽自己走人。你說他是哪一類？”</p>
閆會想了想，“他是身後有人。”</p>
“他的身後是貴妃，自然覺著有恃無恐。”</p>
到了山腳下，此刻校場上站了不少人。</p>
“兩千五百人。”</p>
楊玄指指陣列，當然，烏達等人不算。</p>
“不是一千人的兵額嗎？”王玉貴問道。</p>
這個商虎雲倒是能幫忙解釋一下，“北疆這邊麵臨北遼與三大部的侵襲，兵力不足，所以各處想方設法自己多養些兵是常事。”</p>
王玉貴自然知曉此事，不過是想先聲奪人罷了。</p>
“怎地穿的破破爛爛的？”</p>
太平軍的將士們看著就像是乞丐。</p>
楊玄淡淡的道：“沒甲衣。”</p>
王玉貴冷笑，“甲衣呢？”</p>
兵部的錯！</p>
還是你貪腐了。</p>
能順帶抽兵部一巴掌，國丈定然會歡喜非常。</p>
楊玄看著他，神色漸漸不善。</p>
“我北疆從來都是自己去弄甲衣，王郎中不知？”</p>
“你這是什麽意思？”</p>
“王郎中以為是什麽意思，那便是什麽意思！”</p>
楊玄看著他，“王郎中此行是來找茬的吧？來，看看。”</p>
楊玄指著將士們，憤怒的道：“我北疆將士直麵北遼這個大敵，太平當前便是強大的瓦謝部，每年北疆都會懇請長安多給些甲衣，可甲衣卻絡繹不絕的往南疆去。楊某想問一句……”</p>
他指著陣列罵道：“我北疆將士難道是後娘養的嗎？”</p>
這不對……王玉貴此刻心神有些混亂，一會兒覺得嶽二是楊玄安排的人，一會兒又擔心身子真的有問題……</p>
人就是這樣，本來沒問題，一想多了之後，就會不由自主的往壞處想。就這般患得患失的想幾年，恭喜你，焦慮症來了。</p>
王玉貴開口，“老夫要查庫房。”</p>
查庫房，查賬簿，這是巡查的手段，為此他此行帶了些查賬高手。</p>
戶部嘛，最不缺的便是這些。</p>
棒槌要上鉤了……楊玄幹咳一聲。</p>
狗東西，你在心虛……思緒有些混亂的王玉貴心中冷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