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隨從哭哭啼啼的和女人一樣，仿佛下一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他們把尚玨的屍骸裹好，隨即開始抽簽。</p>
“你去！”</p>
抽到的隨從麵如死灰，“且容我寫封遺書。”</p>
老賊低聲道：“郎君，衛王殘暴，不過他遠在潛州。皇子無詔令不得出封地，郎君安心。”</p>
是啊！</p>
楊玄心中稍安。</p>
衛王雖說比他還大，但按照輩分來說，衛王是他的侄兒。</p>
這位大侄子凶殘的名聲大唐皆知。</p>
當初在長安尚未就藩時，衛王在長安沒少製造慘案，據說數十人斷手斷腳。</p>
“大王從臨安出發到此地須得兩三日，屍骸怕是都有味了。”那個隨從想出了不用去的緣由，“得趕緊處置了。”</p>
而楊玄已經懵了。</p>
“衛王來太平？”</p>
晚些，他回到了縣廨。</p>
“明府看著麵色紅潤，精神煥發啊！”</p>
蔣真誠懇的讚道。</p>
“蔣真啊！”楊玄強笑，但依舊記得安撫二五仔，“去忙吧。”</p>
楊玄去了後院，隨即老賊把曹穎等人叫了來。</p>
“衛王的內弟？”怡娘冷笑，“誰沒事去拍別人的馬？死了活該，有本事他便從潛州來太平啊！”</p>
楊玄木然。</p>
怡娘覺得不大對，就問老賊，“發生了什麽？”</p>
老賊苦笑，“陛下令衛王來北疆安撫軍民。”</p>
王老二補充，“說是要駐在太平。”</p>
怡娘：“……”</p>
曹穎麵色一冷，“那三人在何處？目擊的有誰？盡數殺了。那邊山中有洞穴，丟進去，外麵弄些枯枝遮掩，一輩子都沒人發現。”</p>
楊玄搖頭，“已經晚了。”</p>
曹穎捂額，“哎！”</p>
怡娘怒道：“你唉聲歎氣作甚？郎君仁慈，怎肯殺人滅口？”</p>
曹穎歎道：“你不殺人，人便殺你啊！”</p>
楊玄想到了許多，他知曉自己做不出令人滅口的事兒來，特別是那個老農。</p>
“事已如此，還是想想如何解決更要緊。”楊玄問道：“衛王是個什麽樣的人？”</p>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p>
曹穎看向怡娘，“怡娘知曉的更多些。”</p>
怡娘緩緩說道：“衛王是淑妃喬氏所出。當年偽帝還在潛邸，府中女人不少，彼此爭奪寵愛……喬氏來自於江南，不敵那些女人。”</p>
“這是看不起江南女子嗎？”朱雀說道，綠燈閃爍的節奏像是在顫抖。</p>
“喬氏的日子並不好過，衛王也跟著變得戾氣十足。他身量高，力氣大。九歲時有個女人欺負喬氏，被他拿著酒壺砸破了頭。”</p>
人才啊！</p>
王老二讚道：“打得好！”</p>
怡娘微微頷首，“女人好處置，大不了換一個。可兒子卻是自己的，衛王隻是被責打了一頓。”</p>
“過了數月，有個女人故意撞倒了喬氏，喬氏自己沒當回事，衛王卻悄然堵住了這個女人，一頓拳打腳踢，最後把這個女人推進水池中，差點淹死。”</p>
怡娘發現大夥兒都在沉思，“想什麽呢？”</p>
老賊說道：“老夫在想自己九歲時在作甚，好似在玩鬧。”</p>
“等衛王十餘歲時，府中已經無人敢對喬氏下黑手了。”怡娘歎道：“人一旦有了戾氣就很難止住。後來衛王出宮建府，在長安城中堪稱是人見人怕……哪怕是重臣，若是得罪了他照打不誤。”</p>
楊玄問道：“他的修為如何？”</p>
怡娘看著他，神色有些哀傷，“郎君……”</p>
楊玄了解了，“也就是說，衛王若是動手，我要麽逃，要麽就隻能等死？”</p>
怡娘點頭，“可惜了太平這個地方，我還曬了好些幹菜，帶不走了。”</p>
女人就惦記著那些東西……曹穎痛苦的道：“可惜了太平軍，兩千五百人，假以時日若是想擴大，以此為基，數萬大軍唾手可得啊！”</p>
這年頭沒有全員精銳，有的隻是核心精銳帶著其他人馬廝殺，用精銳帶動全軍的戰鬥力。</p>
“淡定！”楊玄覺得氣氛太低沉了，“尚玨之事是無意，這一點就算是告到長安去我也不會輸。如此，我們隻需做好一件事即可。”</p>
眾人看著他。</p>
“要以德服人！”</p>
……</p>
衛王在第三日到了太平。</p>
那三個隨從跪在城門外嚎哭。</p>
“死了？”</p>
衛王楞了一下。</p>
三個隨從這幾日並非什麽都沒幹。為了減輕罪責，他們去城中采買了一口薄棺。</p>
他們還請了兩個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做法事，還讚歎太平竟然什麽人都有，比在潛州都方便。</p>
兩個方外人一邊念著誰都聽不懂的經，一邊眼珠子亂轉。</p>
衛王身邊有個語言天賦比較出色的隨從，恍惚聽到了什麽……</p>
“……神靈送你上西天，家裏多給些銀錢。到了西天多神仙，神仙也要買路錢。買路錢你沒給夠，回頭讓你去托夢。托夢給了一家子，趕緊給老子燒錢紙……”</p>
隨從摳摳耳朵，覺得自己怕是幻聽了。</p>
——能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方外人！</p>
掀開薄棺，一股味道衝了出來。</p>
有些上頭。</p>
尚玨已經浮腫了。</p>
衛王的眼中多了殺機，“誰？”</p>
他的王妃乃是大家族之女，進了王府後就把那些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為此讓他少了許多煩惱。</p>
所以他也給了王妃尊重。</p>
可現在王妃的弟弟死了。</p>
一個隨從哭哭啼啼的說了經過，壓根沒有修飾。</p>
他們在這幾日商議了無數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最好是實話實說。</p>
“就拍了一下，被馬踩死了？”</p>
“是。”</p>
衛王眼中殺機四溢。</p>
黃坪低聲道：“大王，平安縣的官吏出迎了。”</p>
衛王側身看了一眼，按住了刀柄。</p>
“過去看看。”</p>
楊玄帶著一群官吏出迎。</p>
“見過大王！”</p>
衛王剛想發怒，楊玄問道：“敢問大王來平安作甚？”</p>
黃坪冷冷道：“大王奉命來北疆撫慰軍民。”</p>
“哦！”楊玄恍然大悟，“陛下仁慈。大王來此，平安縣的父老鄉親歡喜不已啊！”</p>
後麵，曹穎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擺擺。</p>
一群百姓高舉雙手喊道：“大王仁慈，大王仁慈……”</p>
“說了用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你偏生要用什麽大王仁慈。”朱雀不開心。</p>
衛王沉默的看著楊玄。</p>
楊玄覺得頭皮發麻，就鼓動內息，隨時準備出手。</p>
“大王仁慈！”</p>
曹穎等人脊背汗濕，就擔心這位殘暴的衛王下狠手殺了自己的親叔父。</p>
可楊玄分析了衛王的心態，覺得大侄子的殘暴來自於幼時的遭遇。而且衛王每次出手必然有理由。</p>
尚玨死的莫名其妙的，但楊玄作為‘凶手’也莫名其妙啊！</p>
衛王動手的理由是什麽？</p>
我的舅子摸摸你的馬，你的馬竟然敢踩死他？</p>
用這個理由動手，楊玄覺得不至於。</p>
但……誰說得清呢？</p>
所以今日就是一次冒險……楊玄舍不得基業，甘願以身赴險。</p>
“大王仁慈！”</p>
那些百姓喊的聲嘶力竭。</p>
楊玄就賭衛王聽到這個大王仁慈後，會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撫慰北疆軍民。可你一來就動手想殺人，這不是撫慰，而是找茬吧。</p>
如此，一家四姓的人會把他噴成渣！</p>
撫慰沒了，回潛州繼續蹲著。</p>
誰願意蹲在所謂的封地裏形同於幽禁？</p>
大侄子默然良久，“進城！”</p>
楊玄心中一鬆，隨即陪著衛王進城。</p>
皇子來了，百姓全數出來相迎。</p>
黃坪看到百姓們很是平和，不禁訝然，“此處大多是人犯，為何如此祥和？”</p>
祥和？曹穎作陪，笑道：“都是教化之功。”</p>
這是為楊玄爭臉。</p>
黃坪頷首。</p>
楊玄說道：“縣廨裏已經騰出了地方，大王……”</p>
衛王默然，黃坪說道：“縣廨的旁邊可有宅子？”</p>
“有。”</p>
“征用了。”</p>
征用就是不給錢……衛王看得起你家，這是你一家子的榮幸。</p>
還想要錢……作死呢！</p>
曹穎覺得不妥，剛想著縣裏出錢擺平此事，楊玄微笑道：“大王仁慈。”</p>
衛王腳步一滯，“給錢買下！”</p>
黃坪看了楊玄一眼，心想這位少年縣令看來不凡呐！</p>
他的馬踩死了衛王的內弟，按理此人就該誠惶誠恐，可他竟然還敢激將衛王出錢。</p>
“楊明府是哪家的？”黃坪開始掏底。</p>
“元州楊氏。”楊玄笑道。</p>
沒聽說過，多半是小家族，窮鬼。</p>
“可是科舉出仕？”</p>
“不，我師從國子監。”</p>
國子監的學生？</p>
黃坪隨即想到了國子監那群奇葩。</p>
他微微一笑，“原來如此！”</p>
側過臉，那雙眸中全是恨意。</p>
尚玨和他交情莫逆，兄弟般的情義啊！</p>
所以他對楊玄的恨意當真是傾盡三江水也洗不幹淨。</p>
縣廨隔壁的宅子住的自然不會是窮鬼，錢一砸，得知是衛王入住後，主人家醜態畢露，就差把女兒獻給衛王侍寢。</p>
太平是個鄉下地方，若是女兒能攀上皇子，嘖嘖！一家子都不愁了。</p>
衛王當即入住。</p>
宅子有些局促，書房是沒有的，隻能臨時騰出來一間。</p>
衛王和黃坪此刻就在書房說話。</p>
“大王，尚玨死得冤啊！”黃坪麵色難看，發誓要為好兄弟報仇。</p>
衛王冷著臉，“他征用牛車作甚？”</p>
黃坪說道：“說是去臨安接大王。”</p>
衛王一雙豹眼盯著黃坪，冷漠問道：“假話本王就把你吊死在棺木前，和尚玨一起做一對色鬼！”</p>
大王是知曉了什麽？</p>
黃坪心中一個哆嗦，“尚玨說太平窮困，準備在臨安買個女妓在身邊伺候。”</p>
衛王目光不善，握住了水杯，黃坪趕緊解釋，“尚玨說多買幾個，他自家隻要一個，剩下的服侍大王。”</p>
衛王身體前傾，就像是猛虎俯瞰著狐狸，咆哮道：“都是你等平日裏的攛掇，讓他變得如此好色！”</p>
</p>
黃坪被噴了滿臉口水，卻不敢動，等衛王坐直了身體後，趕緊換個話題。</p>
“大王，楊玄是從國子監出來的。”</p>
“國子監那群廢物！”衛王冷笑。</p>
“是啊！”</p>
黃坪把恨意壓在心中，“國子監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出了個這般伶俐的縣令。也不知他修煉的哪一係，難道國子監還有蜜蜂係？不過知曉了他修煉的方向，也便於壓製。”</p>
衛王看著他，冷冷的道：“不論他修煉哪一係，本王隻是一拳！”</p>
“大王龍精虎猛。”黃坪讚美老板，隨即擔心的道：“隻是王妃那邊如何交代？”</p>
衛王在家不大管事兒，王妃就是一家之主。長年累月後，連衛王都有些怵那位嚴肅的王妃。</p>
“就說……”</p>
衛王躊躇良久。</p>
王妃嚴肅，說謊被揪出來倒黴的還是老夫呐……黃坪輕聲道：“要不就實話實說吧。”</p>
衛王點頭。</p>
黃坪起身行禮。</p>
“大王節哀。”</p>
衛王和尚玨的關係很好……王妃威嚴，衛王也不樂意和她哆嗦，但小舅子卻頗為伶俐，二人交往多年，堪稱是至交。</p>
現在至交死了。</p>
凶手是一匹馬。</p>
衛王坐在那裏，看著有些傷感。</p>
“你寫信回去稟告王妃此事。”</p>
王妃會想弄死我！黃坪：“……”</p>
“本王後續再寫信回去。”</p>
黃坪的書信能激發王妃的怒火。</p>
等怒火發泄完畢後……</p>
衛王的書信再去，一番撫慰，就成了夫君對妻子的關切。</p>
可我呢？</p>
黃坪站在那裏。</p>
衛王抬頭，淡淡道：“你還在等什麽？”</p>
……</p>
成功度過難關的楊玄心情大好。</p>
怡娘的心情也不錯。</p>
“今日該為衛王接風吧？”曹穎提醒楊玄。</p>
“他應當不會來吧。”楊玄說道，他也不樂意和大侄子一起吃飯。</p>
“總得去請一次。”曹穎覺得不能失禮。</p>
“你去。”</p>
曹穎去了。</p>
“接風洗塵？”</p>
衛王想到了躺在薄棺裏的小舅子，“好。”</p>
棺木就在前院停著，曹穎進來後也順帶祭奠了一番。</p>
侍衛在邊上守著，說道：“太平人做生意真是實誠。”</p>
曹穎問道：“為何這般說？”</p>
侍衛拍拍薄棺，“說是好木頭做的棺木，一看果然是。”</p>
曹穎覺得不對，趁著祭奠的機會仔細一看。</p>
兩側棺壁材料真不錯，無可挑剔，但很薄。底部……不大對。</p>
娘的，竟然是雜木！</p>
張起發那個奸商，用油漆掩飾了雜木的本色。</p>
孝敬皇帝去後，曹穎浪蕩十餘年，也曾在棺材鋪裏謀生，為那些來買棺木的人寫碑文。</p>
所以他對這一行的手段頗為了解。</p>
但那些老板就算是心黑了，也不會全數用冒牌貨，至少棺蓋不會。</p>
他輕輕觸碰了一下棺蓋，唏噓的像是來祭奠自己的好友，順帶拍了幾下。</p>
黑心肝的張起發啊！</p>
也是雜木！</p>
回頭讓黃章多收他的稅！</p>
曹穎歎息告辭。</p>
身後，侍衛對出來的黃坪說道：“這位曹先生真是個好人。”</p>
晚些就是接風宴。</p>
怡娘忍痛叫人殺了兩頭羊，心痛的咒罵了大侄子不得好死九遍。</p>
“四娘子。”</p>
章四娘幫廚燒火，抬頭清脆應道，“哎！”</p>
怡娘拎著兩條羊腿，“把這兩條後腿收著，回頭給郎君吃。”</p>
“好！”</p>
楊玄從不吃獨食，兩條羊腿，少說有半條是怡娘的，半條是她和王老二的。</p>
章四娘美滋滋。</p>
晚宴在大堂舉行。</p>
羊肉管夠，酒水也管夠，隻是酒水不大好。</p>
衛王吃的很沉默。</p>
於是氣氛古怪。</p>
吃完後，衛王也不囉嗦，起身道：“本王來此是安撫軍民。安撫軍民該如何做……本王以為，殺敵，殺的越多，北疆軍民的日子就越祥和！”</p>
殺敵嗎？</p>
楊玄笑了笑。</p>
赫連春的調停更像是一次敲詐勒索，對於陳州和瓦謝部兩邊來說並沒有約束力。誰以為皇叔出麵兩邊就此太平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該動手了吧？</p>
楊玄在想。</p>
第三日，斥候就帶來了消息。</p>
“瓦謝部五千騎來了，直奔太平！”</p>
聞訊而來的衛王冷著臉，“你帶著人堅守，給本王一百騎，本王去衝殺。”</p>
楊玄搖頭，“不妥。”</p>
衛王眯眼看著他，戾氣勃發，“膽小如鼠，隻敢守城嗎？”</p>
楊玄看著他，“我將率軍出城迎敵，還請大王在城頭觀戰。”</p>
咦！</p>
衛王一怔，旋即冷笑，“本王來。”</p>
楊玄淡淡道：“大王是來安撫軍民的，領軍出征不妥吧？”</p>
晚些，衛王站在城頭，咬牙切齒的看著出城的太平軍，罵道：“賤狗奴，一個國子監出身的廢物文官帶著兩千人就出擊，他以為太平軍能以一敵十了嗎？”</p>
有隨從指著城下，“大王，那些人在換衣裳。”</p>
城門後麵，數百人亂糟糟在換上軍裝，拿著兵器，隨後出城，站在陣列的最後麵。</p>
什麽意思？</p>
這個疑問一直保留到遠方出現塵土之後。</p>
“瓦謝人來了！”</p>
……</p>
‘醉裏掌燈’，感謝老板的盟主打賞。</p>
“你去！”</p>
抽到的隨從麵如死灰，“且容我寫封遺書。”</p>
老賊低聲道：“郎君，衛王殘暴，不過他遠在潛州。皇子無詔令不得出封地，郎君安心。”</p>
是啊！</p>
楊玄心中稍安。</p>
衛王雖說比他還大，但按照輩分來說，衛王是他的侄兒。</p>
這位大侄子凶殘的名聲大唐皆知。</p>
當初在長安尚未就藩時，衛王在長安沒少製造慘案，據說數十人斷手斷腳。</p>
“大王從臨安出發到此地須得兩三日，屍骸怕是都有味了。”那個隨從想出了不用去的緣由，“得趕緊處置了。”</p>
而楊玄已經懵了。</p>
“衛王來太平？”</p>
晚些，他回到了縣廨。</p>
“明府看著麵色紅潤，精神煥發啊！”</p>
蔣真誠懇的讚道。</p>
“蔣真啊！”楊玄強笑，但依舊記得安撫二五仔，“去忙吧。”</p>
楊玄去了後院，隨即老賊把曹穎等人叫了來。</p>
“衛王的內弟？”怡娘冷笑，“誰沒事去拍別人的馬？死了活該，有本事他便從潛州來太平啊！”</p>
楊玄木然。</p>
怡娘覺得不大對，就問老賊，“發生了什麽？”</p>
老賊苦笑，“陛下令衛王來北疆安撫軍民。”</p>
王老二補充，“說是要駐在太平。”</p>
怡娘：“……”</p>
曹穎麵色一冷，“那三人在何處？目擊的有誰？盡數殺了。那邊山中有洞穴，丟進去，外麵弄些枯枝遮掩，一輩子都沒人發現。”</p>
楊玄搖頭，“已經晚了。”</p>
曹穎捂額，“哎！”</p>
怡娘怒道：“你唉聲歎氣作甚？郎君仁慈，怎肯殺人滅口？”</p>
曹穎歎道：“你不殺人，人便殺你啊！”</p>
楊玄想到了許多，他知曉自己做不出令人滅口的事兒來，特別是那個老農。</p>
“事已如此，還是想想如何解決更要緊。”楊玄問道：“衛王是個什麽樣的人？”</p>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p>
曹穎看向怡娘，“怡娘知曉的更多些。”</p>
怡娘緩緩說道：“衛王是淑妃喬氏所出。當年偽帝還在潛邸，府中女人不少，彼此爭奪寵愛……喬氏來自於江南，不敵那些女人。”</p>
“這是看不起江南女子嗎？”朱雀說道，綠燈閃爍的節奏像是在顫抖。</p>
“喬氏的日子並不好過，衛王也跟著變得戾氣十足。他身量高，力氣大。九歲時有個女人欺負喬氏，被他拿著酒壺砸破了頭。”</p>
人才啊！</p>
王老二讚道：“打得好！”</p>
怡娘微微頷首，“女人好處置，大不了換一個。可兒子卻是自己的，衛王隻是被責打了一頓。”</p>
“過了數月，有個女人故意撞倒了喬氏，喬氏自己沒當回事，衛王卻悄然堵住了這個女人，一頓拳打腳踢，最後把這個女人推進水池中，差點淹死。”</p>
怡娘發現大夥兒都在沉思，“想什麽呢？”</p>
老賊說道：“老夫在想自己九歲時在作甚，好似在玩鬧。”</p>
“等衛王十餘歲時，府中已經無人敢對喬氏下黑手了。”怡娘歎道：“人一旦有了戾氣就很難止住。後來衛王出宮建府，在長安城中堪稱是人見人怕……哪怕是重臣，若是得罪了他照打不誤。”</p>
楊玄問道：“他的修為如何？”</p>
怡娘看著他，神色有些哀傷，“郎君……”</p>
楊玄了解了，“也就是說，衛王若是動手，我要麽逃，要麽就隻能等死？”</p>
怡娘點頭，“可惜了太平這個地方，我還曬了好些幹菜，帶不走了。”</p>
女人就惦記著那些東西……曹穎痛苦的道：“可惜了太平軍，兩千五百人，假以時日若是想擴大，以此為基，數萬大軍唾手可得啊！”</p>
這年頭沒有全員精銳，有的隻是核心精銳帶著其他人馬廝殺，用精銳帶動全軍的戰鬥力。</p>
“淡定！”楊玄覺得氣氛太低沉了，“尚玨之事是無意，這一點就算是告到長安去我也不會輸。如此，我們隻需做好一件事即可。”</p>
眾人看著他。</p>
“要以德服人！”</p>
……</p>
衛王在第三日到了太平。</p>
那三個隨從跪在城門外嚎哭。</p>
“死了？”</p>
衛王楞了一下。</p>
三個隨從這幾日並非什麽都沒幹。為了減輕罪責，他們去城中采買了一口薄棺。</p>
他們還請了兩個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做法事，還讚歎太平竟然什麽人都有，比在潛州都方便。</p>
兩個方外人一邊念著誰都聽不懂的經，一邊眼珠子亂轉。</p>
衛王身邊有個語言天賦比較出色的隨從，恍惚聽到了什麽……</p>
“……神靈送你上西天，家裏多給些銀錢。到了西天多神仙，神仙也要買路錢。買路錢你沒給夠，回頭讓你去托夢。托夢給了一家子，趕緊給老子燒錢紙……”</p>
隨從摳摳耳朵，覺得自己怕是幻聽了。</p>
——能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方外人！</p>
掀開薄棺，一股味道衝了出來。</p>
有些上頭。</p>
尚玨已經浮腫了。</p>
衛王的眼中多了殺機，“誰？”</p>
他的王妃乃是大家族之女，進了王府後就把那些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為此讓他少了許多煩惱。</p>
所以他也給了王妃尊重。</p>
可現在王妃的弟弟死了。</p>
一個隨從哭哭啼啼的說了經過，壓根沒有修飾。</p>
他們在這幾日商議了無數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最好是實話實說。</p>
“就拍了一下，被馬踩死了？”</p>
“是。”</p>
衛王眼中殺機四溢。</p>
黃坪低聲道：“大王，平安縣的官吏出迎了。”</p>
衛王側身看了一眼，按住了刀柄。</p>
“過去看看。”</p>
楊玄帶著一群官吏出迎。</p>
“見過大王！”</p>
衛王剛想發怒，楊玄問道：“敢問大王來平安作甚？”</p>
黃坪冷冷道：“大王奉命來北疆撫慰軍民。”</p>
“哦！”楊玄恍然大悟，“陛下仁慈。大王來此，平安縣的父老鄉親歡喜不已啊！”</p>
後麵，曹穎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擺擺。</p>
一群百姓高舉雙手喊道：“大王仁慈，大王仁慈……”</p>
“說了用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你偏生要用什麽大王仁慈。”朱雀不開心。</p>
衛王沉默的看著楊玄。</p>
楊玄覺得頭皮發麻，就鼓動內息，隨時準備出手。</p>
“大王仁慈！”</p>
曹穎等人脊背汗濕，就擔心這位殘暴的衛王下狠手殺了自己的親叔父。</p>
可楊玄分析了衛王的心態，覺得大侄子的殘暴來自於幼時的遭遇。而且衛王每次出手必然有理由。</p>
尚玨死的莫名其妙的，但楊玄作為‘凶手’也莫名其妙啊！</p>
衛王動手的理由是什麽？</p>
我的舅子摸摸你的馬，你的馬竟然敢踩死他？</p>
用這個理由動手，楊玄覺得不至於。</p>
但……誰說得清呢？</p>
所以今日就是一次冒險……楊玄舍不得基業，甘願以身赴險。</p>
“大王仁慈！”</p>
那些百姓喊的聲嘶力竭。</p>
楊玄就賭衛王聽到這個大王仁慈後，會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撫慰北疆軍民。可你一來就動手想殺人，這不是撫慰，而是找茬吧。</p>
如此，一家四姓的人會把他噴成渣！</p>
撫慰沒了，回潛州繼續蹲著。</p>
誰願意蹲在所謂的封地裏形同於幽禁？</p>
大侄子默然良久，“進城！”</p>
楊玄心中一鬆，隨即陪著衛王進城。</p>
皇子來了，百姓全數出來相迎。</p>
黃坪看到百姓們很是平和，不禁訝然，“此處大多是人犯，為何如此祥和？”</p>
祥和？曹穎作陪，笑道：“都是教化之功。”</p>
這是為楊玄爭臉。</p>
黃坪頷首。</p>
楊玄說道：“縣廨裏已經騰出了地方，大王……”</p>
衛王默然，黃坪說道：“縣廨的旁邊可有宅子？”</p>
“有。”</p>
“征用了。”</p>
征用就是不給錢……衛王看得起你家，這是你一家子的榮幸。</p>
還想要錢……作死呢！</p>
曹穎覺得不妥，剛想著縣裏出錢擺平此事，楊玄微笑道：“大王仁慈。”</p>
衛王腳步一滯，“給錢買下！”</p>
黃坪看了楊玄一眼，心想這位少年縣令看來不凡呐！</p>
他的馬踩死了衛王的內弟，按理此人就該誠惶誠恐，可他竟然還敢激將衛王出錢。</p>
“楊明府是哪家的？”黃坪開始掏底。</p>
“元州楊氏。”楊玄笑道。</p>
沒聽說過，多半是小家族，窮鬼。</p>
“可是科舉出仕？”</p>
“不，我師從國子監。”</p>
國子監的學生？</p>
黃坪隨即想到了國子監那群奇葩。</p>
他微微一笑，“原來如此！”</p>
側過臉，那雙眸中全是恨意。</p>
尚玨和他交情莫逆，兄弟般的情義啊！</p>
所以他對楊玄的恨意當真是傾盡三江水也洗不幹淨。</p>
縣廨隔壁的宅子住的自然不會是窮鬼，錢一砸，得知是衛王入住後，主人家醜態畢露，就差把女兒獻給衛王侍寢。</p>
太平是個鄉下地方，若是女兒能攀上皇子，嘖嘖！一家子都不愁了。</p>
衛王當即入住。</p>
宅子有些局促，書房是沒有的，隻能臨時騰出來一間。</p>
衛王和黃坪此刻就在書房說話。</p>
“大王，尚玨死得冤啊！”黃坪麵色難看，發誓要為好兄弟報仇。</p>
衛王冷著臉，“他征用牛車作甚？”</p>
黃坪說道：“說是去臨安接大王。”</p>
衛王一雙豹眼盯著黃坪，冷漠問道：“假話本王就把你吊死在棺木前，和尚玨一起做一對色鬼！”</p>
大王是知曉了什麽？</p>
黃坪心中一個哆嗦，“尚玨說太平窮困，準備在臨安買個女妓在身邊伺候。”</p>
衛王目光不善，握住了水杯，黃坪趕緊解釋，“尚玨說多買幾個，他自家隻要一個，剩下的服侍大王。”</p>
衛王身體前傾，就像是猛虎俯瞰著狐狸，咆哮道：“都是你等平日裏的攛掇，讓他變得如此好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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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坪被噴了滿臉口水，卻不敢動，等衛王坐直了身體後，趕緊換個話題。</p>
“大王，楊玄是從國子監出來的。”</p>
“國子監那群廢物！”衛王冷笑。</p>
“是啊！”</p>
黃坪把恨意壓在心中，“國子監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出了個這般伶俐的縣令。也不知他修煉的哪一係，難道國子監還有蜜蜂係？不過知曉了他修煉的方向，也便於壓製。”</p>
衛王看著他，冷冷的道：“不論他修煉哪一係，本王隻是一拳！”</p>
“大王龍精虎猛。”黃坪讚美老板，隨即擔心的道：“隻是王妃那邊如何交代？”</p>
衛王在家不大管事兒，王妃就是一家之主。長年累月後，連衛王都有些怵那位嚴肅的王妃。</p>
“就說……”</p>
衛王躊躇良久。</p>
王妃嚴肅，說謊被揪出來倒黴的還是老夫呐……黃坪輕聲道：“要不就實話實說吧。”</p>
衛王點頭。</p>
黃坪起身行禮。</p>
“大王節哀。”</p>
衛王和尚玨的關係很好……王妃威嚴，衛王也不樂意和她哆嗦，但小舅子卻頗為伶俐，二人交往多年，堪稱是至交。</p>
現在至交死了。</p>
凶手是一匹馬。</p>
衛王坐在那裏，看著有些傷感。</p>
“你寫信回去稟告王妃此事。”</p>
王妃會想弄死我！黃坪：“……”</p>
“本王後續再寫信回去。”</p>
黃坪的書信能激發王妃的怒火。</p>
等怒火發泄完畢後……</p>
衛王的書信再去，一番撫慰，就成了夫君對妻子的關切。</p>
可我呢？</p>
黃坪站在那裏。</p>
衛王抬頭，淡淡道：“你還在等什麽？”</p>
……</p>
成功度過難關的楊玄心情大好。</p>
怡娘的心情也不錯。</p>
“今日該為衛王接風吧？”曹穎提醒楊玄。</p>
“他應當不會來吧。”楊玄說道，他也不樂意和大侄子一起吃飯。</p>
“總得去請一次。”曹穎覺得不能失禮。</p>
“你去。”</p>
曹穎去了。</p>
“接風洗塵？”</p>
衛王想到了躺在薄棺裏的小舅子，“好。”</p>
棺木就在前院停著，曹穎進來後也順帶祭奠了一番。</p>
侍衛在邊上守著，說道：“太平人做生意真是實誠。”</p>
曹穎問道：“為何這般說？”</p>
侍衛拍拍薄棺，“說是好木頭做的棺木，一看果然是。”</p>
曹穎覺得不對，趁著祭奠的機會仔細一看。</p>
兩側棺壁材料真不錯，無可挑剔，但很薄。底部……不大對。</p>
娘的，竟然是雜木！</p>
張起發那個奸商，用油漆掩飾了雜木的本色。</p>
孝敬皇帝去後，曹穎浪蕩十餘年，也曾在棺材鋪裏謀生，為那些來買棺木的人寫碑文。</p>
所以他對這一行的手段頗為了解。</p>
但那些老板就算是心黑了，也不會全數用冒牌貨，至少棺蓋不會。</p>
他輕輕觸碰了一下棺蓋，唏噓的像是來祭奠自己的好友，順帶拍了幾下。</p>
黑心肝的張起發啊！</p>
也是雜木！</p>
回頭讓黃章多收他的稅！</p>
曹穎歎息告辭。</p>
身後，侍衛對出來的黃坪說道：“這位曹先生真是個好人。”</p>
晚些就是接風宴。</p>
怡娘忍痛叫人殺了兩頭羊，心痛的咒罵了大侄子不得好死九遍。</p>
“四娘子。”</p>
章四娘幫廚燒火，抬頭清脆應道，“哎！”</p>
怡娘拎著兩條羊腿，“把這兩條後腿收著，回頭給郎君吃。”</p>
“好！”</p>
楊玄從不吃獨食，兩條羊腿，少說有半條是怡娘的，半條是她和王老二的。</p>
章四娘美滋滋。</p>
晚宴在大堂舉行。</p>
羊肉管夠，酒水也管夠，隻是酒水不大好。</p>
衛王吃的很沉默。</p>
於是氣氛古怪。</p>
吃完後，衛王也不囉嗦，起身道：“本王來此是安撫軍民。安撫軍民該如何做……本王以為，殺敵，殺的越多，北疆軍民的日子就越祥和！”</p>
殺敵嗎？</p>
楊玄笑了笑。</p>
赫連春的調停更像是一次敲詐勒索，對於陳州和瓦謝部兩邊來說並沒有約束力。誰以為皇叔出麵兩邊就此太平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該動手了吧？</p>
楊玄在想。</p>
第三日，斥候就帶來了消息。</p>
“瓦謝部五千騎來了，直奔太平！”</p>
聞訊而來的衛王冷著臉，“你帶著人堅守，給本王一百騎，本王去衝殺。”</p>
楊玄搖頭，“不妥。”</p>
衛王眯眼看著他，戾氣勃發，“膽小如鼠，隻敢守城嗎？”</p>
楊玄看著他，“我將率軍出城迎敵，還請大王在城頭觀戰。”</p>
咦！</p>
衛王一怔，旋即冷笑，“本王來。”</p>
楊玄淡淡道：“大王是來安撫軍民的，領軍出征不妥吧？”</p>
晚些，衛王站在城頭，咬牙切齒的看著出城的太平軍，罵道：“賤狗奴，一個國子監出身的廢物文官帶著兩千人就出擊，他以為太平軍能以一敵十了嗎？”</p>
有隨從指著城下，“大王，那些人在換衣裳。”</p>
城門後麵，數百人亂糟糟在換上軍裝，拿著兵器，隨後出城，站在陣列的最後麵。</p>
什麽意思？</p>
這個疑問一直保留到遠方出現塵土之後。</p>
“瓦謝人來了！”</p>
……</p>
‘醉裏掌燈’，感謝老板的盟主打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