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四野白茫茫一片時，文人騷客最喜歡弄個爐子煮酒賞雪。當然，他們不是煮酒論英雄，而是論美人。</p>
美人在懷，一番輕薄，再來幾句歪詩，一次成功的詩會就這麽結束了。隨後若是興趣濃，還能聯床夜話。</p>
春季生機勃勃，夏季酷熱難耐，秋季秋高氣爽，冬季北雪皚皚。這些都能讓人詩興大發。</p>
但美好的東西往往隻是皮囊，經不起深究。你蹲在代表著生機的綠草邊上，能看到肮髒的泥土和蟲子；同樣一個道理，白雪皚皚之下，是讓人頭痛的汙泥。</p>
臨安城中的雪比外麵的化的更早，城中到處都是泥濘。盧強一邊咒罵一邊進了州廨，跺腳罵道：“幾個月前才將平整的路麵又白弄了。”</p>
土路就是這樣，你看著它平整堅硬，大車都壓不出深轍，可幾場大雨就原形畢露了。</p>
“使君呢？”盧強把鞋子脫了，見裏麵的襪子濕透大半，就擱在小爐子上麵烤。</p>
</p>
熱氣隨著腳臭味散開，小吏深吸一口，“使君在值房。”</p>
晚些盧強起身，拍拍小吏的肩膀，“深吸，不呼，這是覺著老夫的腳香？馬屁不錯。”</p>
小吏麵不改色的道：“別駕的腳不香，不過想到別駕為了陳州在泥濘中奔波，小人覺著香！”</p>
盧強笑了笑，卻也隻是笑了笑。</p>
陳州對於大唐官吏而言就是個地獄般的存在，能來這裏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在官場傾軋中的失敗者。</p>
這邊的小吏也分兩種，其一是本地人出任小吏，這等人的能力參差不齊，不，是基本上沒什麽能力。其二便是被流放來的小吏，人數少，但奇葩多。</p>
這個小吏的馬屁拍的油而不膩，有些小清新，讓盧強都起了惜才之心。</p>
劉擎在值房裏看地圖。</p>
“使君今日好愜意。”盧強走了進來。</p>
劉擎沒回頭，“陳州破敗，若是老夫整日不吭聲，城中軍民就會沒了主心骨。所以老夫每日都得咆哮一番。也隻有大雨或是冬季方能歇息一陣子。”</p>
盧強走過去跪坐下來，看著劉擎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遊走。</p>
“使君還是想打梁超？”</p>
劉擎點頭，“三大部最近幾年老實了些，可這等老實隻是掩飾。梁超麾下三千餘騎，說是馬賊，可實則便是瓦謝部的人馬換個模樣罷了。此繚狠毒，前年截殺了我陳州開荒的百餘百姓，此仇老夫一直記著。”</p>
盧強說道：“桃縣那邊的消息，北遼內部生了亂子，使君是想趁著北遼無暇他顧之機，對梁超下手嗎？”</p>
“對！”劉擎抬頭，額頭上的皺紋深刻的讓他看起來有些苦大仇深，“當時老夫對著那些死難者的家眷發誓，定然要報仇。如今機會來了，若是錯過了此次機會，老夫沒臉走出州廨半步。”</p>
他看著盧強，“老夫已經令人去召喚五縣縣令來此商議，此次起大軍，定然要一戰功成。”</p>
陳州一州六縣，臨安縣是州廨所在地，無需召喚。</p>
盧強揉揉眉心，“五縣各出人馬，加上臨安的軍隊，五千餘。梁超三千餘人馬，看似我軍人馬更多，可各縣的人馬實力如何，說句實話，下官心中無底。”</p>
“六縣之中，你最看好哪一個？”劉擎目光炯炯的問道。</p>
盧強思忖著，撫須說道：“橫水縣的王興就是一頭老狐狸，做事不見好處不出血。萬固縣的陸角平庸。回龍縣的林子鈺為人油滑，膽小，當不得大事。章羽縣的杜輝倒是果敢，當初也曾數度擊退馬賊……”</p>
劉擎不滿的道：“你在猶豫！”</p>
“是。”盧強苦笑，“下官想來想去，卻發現太平縣的楊玄最為出色。使君你看，他剛到太平沒多久，就率領人犯擊退了馬賊。接著更是和瓦謝部的鐵騎正麵交鋒，以少敵多，大敗瓦謝。”</p>
“你看好他，卻在擔心什麽？”劉擎雙手抱臂，“你擔心他年少，資曆太淺，若是你我重用他，他就會被其他人排斥，乃至於針對。”</p>
盧強點頭，“人心難測啊！”</p>
劉擎緩緩道：“人活著本就無趣，看著別人比自己活得差便是最大的樂子，高官看著下屬如此，小吏看著百姓如此。這無可厚非。”</p>
盧強歎道：“楊玄此次領了一個太平軍的軍號，這可是六縣唯一，那些人已經很不滿了，多次說咱們厚此薄彼。”</p>
“屁話！”劉擎罵道：“一群見不得人好的狗東西，若是真有本事那便去殺敵，去立功，老夫豁出老命也要為他們搖旗呐喊。”</p>
盧強抬眸，“那使君的意思……”</p>
“老夫執掌陳州，靠的便是公平！”劉擎沉聲道：“誰能幹，老夫便為誰鼓吹，便重用誰！誰特娘的占著茅坑不拉屎，老夫便一腳把他踹下去！”</p>
盧強拱手，“使君如此，便是我陳州之福。”</p>
“你拍馬屁的功夫差的太遠，下次就別了。”劉擎笑道：“你可知曉老夫為何要如此力挺楊玄？”</p>
盧強搖頭。</p>
“老夫聽聞，此次楊玄有調到富庶之地為官的機會，可他卻斷然拒絕，你可知曉他拒絕的緣故？”劉擎自問自答，幽幽的道：“陳州未安，他便不走！”</p>
盧強振眉，“果然如此？”</p>
劉擎點頭，盧強讚道：“果然是個熱血男兒。如此，此次讓他獨領一軍如何？”</p>
劉擎淡淡道：“若是那些人質疑……”</p>
盧強眉間多了厲色，“大唐人才濟濟，可有幾人一心為國？既然有這等人才，下官自然要護著。”</p>
劉擎頷首，幹咳一聲。</p>
“你覺著老夫的決斷如何？”</p>
盧強讚道：“堪稱是老謀深算。”</p>
劉擎抬眸看著他，“老夫今日心情不好，想再聽聽馬屁。”</p>
盧強：“……”</p>
……</p>
楊玄到臨安時，地上的積雪早就沒了，去歲留下的枯草這裏一叢，那裏一株，被爛泥裹著，讓人想到了殘花敗柳這個詞。</p>
“多久沒來了，看著好似少了些美人。”老賊養傷悶了許久，此次堅持跟著來，一進城就東張西望。</p>
王老二好奇，“女人有什麽好看的？”</p>
“小子，你這就不懂了吧！”老賊笑道：“女人的好處說不盡。”</p>
王老二於是便盯著女人看，覺得很無趣。</p>
一個婦人挎著提籃路過，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男子盯著自己看，心裏美滋滋的。</p>
“胸平了些。”老賊搖頭。</p>
婦人耳尖聽到了，就冷哼一聲，努力挺胸。</p>
王老二好奇的問道：“老賊你看了作甚？”</p>
“看了舒坦。”老賊笑的猥瑣。</p>
“可你上次說自己的不能用了呀！”</p>
“誰說的？”</p>
婦人看了老賊一眼，那眼神鄙夷的讓老賊想原地尋條地縫鑽進去。</p>
“別教壞了老二。”楊玄不滿的道：“老賊你這是養傷還是養腎？越發的騷了。”</p>
“老房子著火燃得快。”綠燈閃爍。</p>
到了州廨，五個縣令都到了。</p>
大堂裏，有人說道：“楊明府這是姍姍來遲啊！”</p>
說話的人是陸角，楊玄眼皮子都不抬，“天氣不好。”</p>
陸角還想譏諷幾句，盧強淡淡的道：“議事了。”</p>
劉擎跪坐在上首，沉聲道：“北遼內部鬧出了些亂子，赫連峰如今正怒不可遏的鎮壓叛逆，這是我陳州的好時機。”</p>
老劉這是想幹啥？</p>
楊玄察覺到了些煞氣。</p>
“前年我陳州墾荒百姓被殺之事你等可還記得？”劉擎握著刀柄，殺氣騰騰的問道。</p>
林子鈺怒道：“不敢或忘！”</p>
“我等記得！”</p>
眾人應聲，楊玄沒吭氣。</p>
林子鈺表態完畢，低聲對他解釋，“前年我陳州百餘百姓出城開荒，被馬賊梁超令人屠殺殆盡。”</p>
劉擎目光轉動，“如此，老夫準備起大軍前去絞殺梁超部，你等以為如何？”</p>
各縣都有人馬，但用起來都很吝嗇，唯恐損失太大州裏不管。</p>
楊玄第一個讚同，“使君但凡一聲令下，我太平隨時都能出兵！”</p>
劉擎問道：“你等各自能出兵多少？”</p>
盧強看著眾人，心中苦笑。</p>
“還得留下些人馬看守，回龍縣出兩百。”</p>
“一百五。”</p>
稀稀拉拉的一番話，人馬六百出頭。</p>
但楊玄還沒吭氣。</p>
陸角斜睨著他問道：“楊明府答應的挺快，準備出兵多少啊？”</p>
杜輝笑道：“少說五百？”</p>
楊玄身體微微前傾看著他，“一千！”</p>
杜輝倒吸一口涼氣。</p>
“一千？”</p>
陸角這才醒悟，“節度使那邊給了太平三千移民，一千良民，兩千人犯，他這是把人犯拉出來了。”</p>
敢死營之外再加五百人嗎？那五百人怕是會成為累贅吧？杜輝驚訝之後便是微笑。</p>
盧強看了劉擎一眼，頷首，“使君，太平人多，要不……讓楊玄獨領一軍？”</p>
呃！</p>
獨領一軍！</p>
五縣軍隊並入大軍中，由劉擎直接指揮。而太平軍卻獨自成軍……</p>
這是高人一等。</p>
那麽他楊玄是不是高我等一等？</p>
酸味在彌漫。</p>
劉擎一拍案幾，“那就如此！”</p>
楊玄快馬趕回了太平。</p>
“四百敢死營，加六百最聽令的新人，隨即組隊出發。”</p>
南賀跟著他進城，問道：“郎君，可是要出征？”</p>
“這邊最大的馬賊梁超要倒黴了。”楊玄期待這個機會許久了。</p>
“正好讓這些人見見血。”南賀也頗為歡喜。</p>
進了縣廨，眾人各安其職，井井有條。</p>
“老曹不錯。”楊玄覺得曹穎的主意太毒，但統籌政事還不錯。</p>
蔣真拿著幾份文書從值房裏出來，見到楊玄後行禮，“見過明府。”</p>
這個二五仔還真是勤奮！楊玄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p>
明府對我這般關愛……一股暖流在蔣真的心頭流過，他低著頭，掩飾自己的感動，“不辛苦。”</p>
“什麽？要出兵？”怡娘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帶著章四娘去收拾東西。</p>
稍後一家子聚攏。</p>
楊玄坐在主位，其他人坐在下麵。</p>
“讓讓，讓讓！”怡娘進進出出，章四娘都幫不上忙。</p>
楊玄從長安歸來，帶來了許多禮物，其中就有怡娘喜歡的瓜子等小吃。</p>
瓜子茶水擺好，怡娘坐在側後方，開始嗑。</p>
楊玄作為主公開口，“梁超乃是瓦謝部的人馬，裝作是馬賊，幹的是華卓不方便幹的劫掠之事。此次出征，使君許了我太平軍獨自成軍，這便是能專向一方。”</p>
曹穎看了眾人一眼，首席智囊的自信氣息釋放。</p>
老賊幹咳一聲，曹穎剛準備分析，皺眉道：“老賊有話說？”</p>
老賊點頭，“老夫最近苦讀兵書，有了些心得。”</p>
“嗬嗬！”曹穎笑了笑。</p>
王老二正在和怡娘一起嗑瓜子，好奇的道：“老賊，你最近看的不是春夜嗎？”</p>
春夜！</p>
怡娘大怒，先拍了王老二一巴掌，隨即拍打著案幾吼道；“老賊，不要教壞了老二！”</p>
王老二捂著後腦勺，嘴裏的瓜子都被打噴了出來。老賊幹笑道：“郎君說過做事要一張一弛，老夫隻是苦讀兵書之餘解解悶，對，解解悶。”</p>
大唐的小說發展的挺好的，楊玄在長安就看了好幾本，隻是後來被卷軸裏的那些網文給帶歪了，覺得如今的小說太正經。</p>
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春夜這等書名楊玄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p>
“說正事。”</p>
楊玄板著臉，準備晚些私下找老賊探討一番那本春夜。</p>
當然，是從藝術的角度。</p>
老賊自信的道：“使君那邊讓郎君獨領一軍，可見對郎君另眼相看。可這人呐……當年老夫縱橫地下多年，得意洋洋之餘，卻忘記了做人要低調的道理，隨後一次去盜墓就被人給舉報了，若非老夫跑得快，那一次就死定了。”</p>
他很嚴肅的道：“郎君，小人以為，此次出征要小心別人捅刀子。”</p>
眾人默然。</p>
老賊有些忐忑，“老夫莫非……莫非說的不對？”</p>
“好！”</p>
“說得好！”</p>
眾人一陣教好。</p>
老賊洋洋得意的道：“郎君，小人可能領一軍？”</p>
“不能！”楊玄覺得老賊現在領軍就是送人頭。</p>
“對了。”楊玄有些好奇，“你那次準備盜誰的墓？”</p>
老賊唏噓道：“太上皇當年身邊的內侍。”</p>
這老東西，這些年沒被弄死真是運氣。</p>
曹穎說道：“郎君，老賊說得對，此行務必要小心才是。”</p>
一千人的隊伍隨即出發。</p>
到達臨安時，大軍已經雲集了。</p>
劉擎站在大旗下，威風凜凜。</p>
“楊玄，你領一軍，可為大軍前鋒。”</p>
“領命！”</p>
在五千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楊玄回身，頭皮發麻。</p>
一個老卒歎息，“今日在場的人中，楊明府大概最年輕，可卻最有出息。五千餘人，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讓人不禁羨慕不已。”</p>
……</p>
“大貓二貓三貓”，感謝老板的盟主打賞。</p>
求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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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美好的東西往往隻是皮囊，經不起深究。你蹲在代表著生機的綠草邊上，能看到肮髒的泥土和蟲子；同樣一個道理，白雪皚皚之下，是讓人頭痛的汙泥。</p>
臨安城中的雪比外麵的化的更早，城中到處都是泥濘。盧強一邊咒罵一邊進了州廨，跺腳罵道：“幾個月前才將平整的路麵又白弄了。”</p>
土路就是這樣，你看著它平整堅硬，大車都壓不出深轍，可幾場大雨就原形畢露了。</p>
“使君呢？”盧強把鞋子脫了，見裏麵的襪子濕透大半，就擱在小爐子上麵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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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隨著腳臭味散開，小吏深吸一口，“使君在值房。”</p>
晚些盧強起身，拍拍小吏的肩膀，“深吸，不呼，這是覺著老夫的腳香？馬屁不錯。”</p>
小吏麵不改色的道：“別駕的腳不香，不過想到別駕為了陳州在泥濘中奔波，小人覺著香！”</p>
盧強笑了笑，卻也隻是笑了笑。</p>
陳州對於大唐官吏而言就是個地獄般的存在，能來這裏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在官場傾軋中的失敗者。</p>
這邊的小吏也分兩種，其一是本地人出任小吏，這等人的能力參差不齊，不，是基本上沒什麽能力。其二便是被流放來的小吏，人數少，但奇葩多。</p>
這個小吏的馬屁拍的油而不膩，有些小清新，讓盧強都起了惜才之心。</p>
劉擎在值房裏看地圖。</p>
“使君今日好愜意。”盧強走了進來。</p>
劉擎沒回頭，“陳州破敗，若是老夫整日不吭聲，城中軍民就會沒了主心骨。所以老夫每日都得咆哮一番。也隻有大雨或是冬季方能歇息一陣子。”</p>
盧強走過去跪坐下來，看著劉擎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遊走。</p>
“使君還是想打梁超？”</p>
劉擎點頭，“三大部最近幾年老實了些，可這等老實隻是掩飾。梁超麾下三千餘騎，說是馬賊，可實則便是瓦謝部的人馬換個模樣罷了。此繚狠毒，前年截殺了我陳州開荒的百餘百姓，此仇老夫一直記著。”</p>
盧強說道：“桃縣那邊的消息，北遼內部生了亂子，使君是想趁著北遼無暇他顧之機，對梁超下手嗎？”</p>
“對！”劉擎抬頭，額頭上的皺紋深刻的讓他看起來有些苦大仇深，“當時老夫對著那些死難者的家眷發誓，定然要報仇。如今機會來了，若是錯過了此次機會，老夫沒臉走出州廨半步。”</p>
他看著盧強，“老夫已經令人去召喚五縣縣令來此商議，此次起大軍，定然要一戰功成。”</p>
陳州一州六縣，臨安縣是州廨所在地，無需召喚。</p>
盧強揉揉眉心，“五縣各出人馬，加上臨安的軍隊，五千餘。梁超三千餘人馬，看似我軍人馬更多，可各縣的人馬實力如何，說句實話，下官心中無底。”</p>
“六縣之中，你最看好哪一個？”劉擎目光炯炯的問道。</p>
盧強思忖著，撫須說道：“橫水縣的王興就是一頭老狐狸，做事不見好處不出血。萬固縣的陸角平庸。回龍縣的林子鈺為人油滑，膽小，當不得大事。章羽縣的杜輝倒是果敢，當初也曾數度擊退馬賊……”</p>
劉擎不滿的道：“你在猶豫！”</p>
“是。”盧強苦笑，“下官想來想去，卻發現太平縣的楊玄最為出色。使君你看，他剛到太平沒多久，就率領人犯擊退了馬賊。接著更是和瓦謝部的鐵騎正麵交鋒，以少敵多，大敗瓦謝。”</p>
“你看好他，卻在擔心什麽？”劉擎雙手抱臂，“你擔心他年少，資曆太淺，若是你我重用他，他就會被其他人排斥，乃至於針對。”</p>
盧強點頭，“人心難測啊！”</p>
劉擎緩緩道：“人活著本就無趣，看著別人比自己活得差便是最大的樂子，高官看著下屬如此，小吏看著百姓如此。這無可厚非。”</p>
盧強歎道：“楊玄此次領了一個太平軍的軍號，這可是六縣唯一，那些人已經很不滿了，多次說咱們厚此薄彼。”</p>
“屁話！”劉擎罵道：“一群見不得人好的狗東西，若是真有本事那便去殺敵，去立功，老夫豁出老命也要為他們搖旗呐喊。”</p>
盧強抬眸，“那使君的意思……”</p>
“老夫執掌陳州，靠的便是公平！”劉擎沉聲道：“誰能幹，老夫便為誰鼓吹，便重用誰！誰特娘的占著茅坑不拉屎，老夫便一腳把他踹下去！”</p>
盧強拱手，“使君如此，便是我陳州之福。”</p>
“你拍馬屁的功夫差的太遠，下次就別了。”劉擎笑道：“你可知曉老夫為何要如此力挺楊玄？”</p>
盧強搖頭。</p>
“老夫聽聞，此次楊玄有調到富庶之地為官的機會，可他卻斷然拒絕，你可知曉他拒絕的緣故？”劉擎自問自答，幽幽的道：“陳州未安，他便不走！”</p>
盧強振眉，“果然如此？”</p>
劉擎點頭，盧強讚道：“果然是個熱血男兒。如此，此次讓他獨領一軍如何？”</p>
劉擎淡淡道：“若是那些人質疑……”</p>
盧強眉間多了厲色，“大唐人才濟濟，可有幾人一心為國？既然有這等人才，下官自然要護著。”</p>
劉擎頷首，幹咳一聲。</p>
“你覺著老夫的決斷如何？”</p>
盧強讚道：“堪稱是老謀深算。”</p>
劉擎抬眸看著他，“老夫今日心情不好，想再聽聽馬屁。”</p>
盧強：“……”</p>
……</p>
楊玄到臨安時，地上的積雪早就沒了，去歲留下的枯草這裏一叢，那裏一株，被爛泥裹著，讓人想到了殘花敗柳這個詞。</p>
“多久沒來了，看著好似少了些美人。”老賊養傷悶了許久，此次堅持跟著來，一進城就東張西望。</p>
王老二好奇，“女人有什麽好看的？”</p>
“小子，你這就不懂了吧！”老賊笑道：“女人的好處說不盡。”</p>
王老二於是便盯著女人看，覺得很無趣。</p>
一個婦人挎著提籃路過，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男子盯著自己看，心裏美滋滋的。</p>
“胸平了些。”老賊搖頭。</p>
婦人耳尖聽到了，就冷哼一聲，努力挺胸。</p>
王老二好奇的問道：“老賊你看了作甚？”</p>
“看了舒坦。”老賊笑的猥瑣。</p>
“可你上次說自己的不能用了呀！”</p>
“誰說的？”</p>
婦人看了老賊一眼，那眼神鄙夷的讓老賊想原地尋條地縫鑽進去。</p>
“別教壞了老二。”楊玄不滿的道：“老賊你這是養傷還是養腎？越發的騷了。”</p>
“老房子著火燃得快。”綠燈閃爍。</p>
到了州廨，五個縣令都到了。</p>
大堂裏，有人說道：“楊明府這是姍姍來遲啊！”</p>
說話的人是陸角，楊玄眼皮子都不抬，“天氣不好。”</p>
陸角還想譏諷幾句，盧強淡淡的道：“議事了。”</p>
劉擎跪坐在上首，沉聲道：“北遼內部鬧出了些亂子，赫連峰如今正怒不可遏的鎮壓叛逆，這是我陳州的好時機。”</p>
老劉這是想幹啥？</p>
楊玄察覺到了些煞氣。</p>
“前年我陳州墾荒百姓被殺之事你等可還記得？”劉擎握著刀柄，殺氣騰騰的問道。</p>
林子鈺怒道：“不敢或忘！”</p>
“我等記得！”</p>
眾人應聲，楊玄沒吭氣。</p>
林子鈺表態完畢，低聲對他解釋，“前年我陳州百餘百姓出城開荒，被馬賊梁超令人屠殺殆盡。”</p>
劉擎目光轉動，“如此，老夫準備起大軍前去絞殺梁超部，你等以為如何？”</p>
各縣都有人馬，但用起來都很吝嗇，唯恐損失太大州裏不管。</p>
楊玄第一個讚同，“使君但凡一聲令下，我太平隨時都能出兵！”</p>
劉擎問道：“你等各自能出兵多少？”</p>
盧強看著眾人，心中苦笑。</p>
“還得留下些人馬看守，回龍縣出兩百。”</p>
“一百五。”</p>
稀稀拉拉的一番話，人馬六百出頭。</p>
但楊玄還沒吭氣。</p>
陸角斜睨著他問道：“楊明府答應的挺快，準備出兵多少啊？”</p>
杜輝笑道：“少說五百？”</p>
楊玄身體微微前傾看著他，“一千！”</p>
杜輝倒吸一口涼氣。</p>
“一千？”</p>
陸角這才醒悟，“節度使那邊給了太平三千移民，一千良民，兩千人犯，他這是把人犯拉出來了。”</p>
敢死營之外再加五百人嗎？那五百人怕是會成為累贅吧？杜輝驚訝之後便是微笑。</p>
盧強看了劉擎一眼，頷首，“使君，太平人多，要不……讓楊玄獨領一軍？”</p>
呃！</p>
獨領一軍！</p>
五縣軍隊並入大軍中，由劉擎直接指揮。而太平軍卻獨自成軍……</p>
這是高人一等。</p>
那麽他楊玄是不是高我等一等？</p>
酸味在彌漫。</p>
劉擎一拍案幾，“那就如此！”</p>
楊玄快馬趕回了太平。</p>
“四百敢死營，加六百最聽令的新人，隨即組隊出發。”</p>
南賀跟著他進城，問道：“郎君，可是要出征？”</p>
“這邊最大的馬賊梁超要倒黴了。”楊玄期待這個機會許久了。</p>
“正好讓這些人見見血。”南賀也頗為歡喜。</p>
進了縣廨，眾人各安其職，井井有條。</p>
“老曹不錯。”楊玄覺得曹穎的主意太毒，但統籌政事還不錯。</p>
蔣真拿著幾份文書從值房裏出來，見到楊玄後行禮，“見過明府。”</p>
這個二五仔還真是勤奮！楊玄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p>
明府對我這般關愛……一股暖流在蔣真的心頭流過，他低著頭，掩飾自己的感動，“不辛苦。”</p>
“什麽？要出兵？”怡娘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帶著章四娘去收拾東西。</p>
稍後一家子聚攏。</p>
楊玄坐在主位，其他人坐在下麵。</p>
“讓讓，讓讓！”怡娘進進出出，章四娘都幫不上忙。</p>
楊玄從長安歸來，帶來了許多禮物，其中就有怡娘喜歡的瓜子等小吃。</p>
瓜子茶水擺好，怡娘坐在側後方，開始嗑。</p>
楊玄作為主公開口，“梁超乃是瓦謝部的人馬，裝作是馬賊，幹的是華卓不方便幹的劫掠之事。此次出征，使君許了我太平軍獨自成軍，這便是能專向一方。”</p>
曹穎看了眾人一眼，首席智囊的自信氣息釋放。</p>
老賊幹咳一聲，曹穎剛準備分析，皺眉道：“老賊有話說？”</p>
老賊點頭，“老夫最近苦讀兵書，有了些心得。”</p>
“嗬嗬！”曹穎笑了笑。</p>
王老二正在和怡娘一起嗑瓜子，好奇的道：“老賊，你最近看的不是春夜嗎？”</p>
春夜！</p>
怡娘大怒，先拍了王老二一巴掌，隨即拍打著案幾吼道；“老賊，不要教壞了老二！”</p>
王老二捂著後腦勺，嘴裏的瓜子都被打噴了出來。老賊幹笑道：“郎君說過做事要一張一弛，老夫隻是苦讀兵書之餘解解悶，對，解解悶。”</p>
大唐的小說發展的挺好的，楊玄在長安就看了好幾本，隻是後來被卷軸裏的那些網文給帶歪了，覺得如今的小說太正經。</p>
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春夜這等書名楊玄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p>
“說正事。”</p>
楊玄板著臉，準備晚些私下找老賊探討一番那本春夜。</p>
當然，是從藝術的角度。</p>
老賊自信的道：“使君那邊讓郎君獨領一軍，可見對郎君另眼相看。可這人呐……當年老夫縱橫地下多年，得意洋洋之餘，卻忘記了做人要低調的道理，隨後一次去盜墓就被人給舉報了，若非老夫跑得快，那一次就死定了。”</p>
他很嚴肅的道：“郎君，小人以為，此次出征要小心別人捅刀子。”</p>
眾人默然。</p>
老賊有些忐忑，“老夫莫非……莫非說的不對？”</p>
“好！”</p>
“說得好！”</p>
眾人一陣教好。</p>
老賊洋洋得意的道：“郎君，小人可能領一軍？”</p>
“不能！”楊玄覺得老賊現在領軍就是送人頭。</p>
“對了。”楊玄有些好奇，“你那次準備盜誰的墓？”</p>
老賊唏噓道：“太上皇當年身邊的內侍。”</p>
這老東西，這些年沒被弄死真是運氣。</p>
曹穎說道：“郎君，老賊說得對，此行務必要小心才是。”</p>
一千人的隊伍隨即出發。</p>
到達臨安時，大軍已經雲集了。</p>
劉擎站在大旗下，威風凜凜。</p>
“楊玄，你領一軍，可為大軍前鋒。”</p>
“領命！”</p>
在五千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楊玄回身，頭皮發麻。</p>
一個老卒歎息，“今日在場的人中，楊明府大概最年輕，可卻最有出息。五千餘人，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讓人不禁羨慕不已。”</p>
……</p>
“大貓二貓三貓”，感謝老板的盟主打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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