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謀殺案再次紮到了黃岩鎮輿論的神經。


    大家再次惶惶不安地議論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跟上次的奇癢事件不同,這次沒有什麽謠言,也沒有一個人對此有一點兒頭緒。


    警長張開虎也不例外。


    嗯,沒有一點兒頭緒。


    貫穿黃岩鎮和山區的小河,其清澈純淨的水流,把屍體上麵的罪證衝得一幹二淨。


    除了屍體浮腫背後一縷縷惡臭,好像什麽都被衝刷掉了。


    法醫根據水泡屍體的腐爛程度,艱難地確認死亡時間。


    說得明了一點,也就是失蹤當晚,陳忠敏是在失蹤當晚即刻被殺害的,全身僅頭上一處傷口,一擊斃命。


    陳琳沒有想到,自己來到這裏,為了探知99年凶殺案的真相,卻意外地撞上了另一個凶殺案。


    這兩者有關聯,肯定的。


    潛意識,與女人的第六感不斷叫囂著,一時間,陳琳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


    縱使預感如此強烈,但自己終究不是執法人員,無法參與一切。


    當晚,當那些穿著製服的人趕到,和張開虎一起把屍體運下山,搜尋隊就在唏噓中散了開。


    有種與整件事永別了的錯覺。


    不行,我得做些什麽。


    秉持著這個倔強的理念,同時被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憋得透不過氣來。


    在回去工作之前,陳琳決定要去拜訪一下吳雙呆。


    就是吳麗蕊的父親、趙世鵬的外公。


    一經打聽,得知這個老人現在正是住在女兒殞命的豆腐店裏。


    那塊地區被改建成了工業區,該拆的都拆了,唯獨那家店,吳雙呆執著地保護著,這也使得他成了黃岩鎮最厲害的釘子戶之一。


    老人自從女兒、外孫雙雙死去後,精神有些失常,還得了輕度的阿爾茨海默症。


    因為這點,政府嘴上說照顧他,其實是怕染上麻煩,加上豆腐店的位置,說白了也不妨礙什麽實際的事物,沒有采取更加強硬的手段。


    就這麽把“千裏飄香吳家豆腐店”撂在了一係列工廠廠房中間。


    在那布滿鏽痕的“千裏飄香”招牌下麵,陳琳敲了好久的門,卻沒有人答應。


    她走到豆腐屋原先的玻璃櫥窗前。


    這裏還保持著豆腐店原先的格局,凶案發生那天的格局。


    櫥窗和釀豆腐的大鍋、白紗布,陳琳知道在那之上還應該有一把切豆腐的刀才是。


    那把刀已被當作凶器,陳放在警方的證物間了。


    在豆腐屋的後麵是一條河。


    陳琳發現這條河有一個特別低的河堤,比附近的街道低了足足三、四米,可以通過那人造的斜坡走到河。


    以上細節,在當時可謂是一閃而過的,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她沒想到,事後,這些點會成為破解一切的關鍵之一。


    看來吳雙呆不在這裏。


    陳琳歎了口氣,開始懷疑自己掌握的消息的準確性。


    臨走時,她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工業區工人,告訴她,這間豆腐屋裏的老頭在幾天前因為精神嚴重失常,拿著菜刀在街上亂揮,被抓進了鎮上的精神衛生中心。


    這位帶著外地口音的小夥子,還無不細致地提供了衛生中心的地址,全程沒有過問陳琳的意圖。


    是啊,他隻是想當一回好心人罷了,對方的意圖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中午,陳琳來到了黃岩鎮精神衛生中心。


    一開始,那位姓趙的管事醫師不讓她跟吳雙呆會麵,因為她不是患者的家屬。


    患者沒有家屬。


    陳琳先是手足無措了一會兒,然後心一橫,把事情從頭到尾盡量簡潔明了地給趙醫師講了一遍。


    “所以?”


    這個五大三粗實在不像是醫生的男人擼起袖子,露出一手臂的毛,“嗯……意思是說……你在尋找謠言背後的真相?”


    “是的。”


    “有意思。”


    他笑了,把陳琳嚇了一跳,“好了,夏洛克,你有二十分鍾的時間,不多也不少。”


    就這樣,陳琳走進了吳雙呆的監護室,一個工作人員跟在她的後麵,讓她很不自在。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趙醫師如是說。


    吳雙呆就坐在房間角落的一個搖椅上。


    老人神情恍惚,目光跳躍卻呆滯,好像不知道搖椅有一個靠背似的,很僵地挺坐著。


    “這跟我之前幻象的很一致。”陳琳告訴我,“在去那裏之前,腦海裏就有了一個老人躺在木質搖椅上的形象。”


    老人的右手是殘疾的,手肘以下隻有空氣。


    天氣比較涼,他穿著幾件厚衣服,殘疾的地方袖子攤著,花花綠綠,就像一攤毛織物鼻涕。


    看著這不協調的一幕,陳琳感覺不是很好。


    在之前,她隻聽說過吳雙呆的精神失常,和老年癡呆。


    原來他還是一個殘疾人!


    老人就這麽看著自己,一副奇怪的表情。


    “你好啊。”陳琳開始介紹自己,跟對方解釋了自己與趙世鵬的關係。


    不料,吳雙呆的第一句話就盡顯不祥的征兆:


    “趙世鵬是誰?”


    “啊?趙世鵬是您的外孫呀,您怎麽了?”


    老人的眉頭緊皺起來,打斷了陳琳的話:“我有孫子?別瞎說了,我的女兒才多大呢,還孫子!”


    “運氣不好啊,夏洛克女士。”


    趙醫師戲謔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站在門口,“老人家又把事情全忘了。”


    原來,這是海默症的一個症狀之一,健忘。


    一天有超過十個小時,老人會記不起女兒吳麗蕊6歲之後的所有事情,不斷地詢問自己女兒的下落。


    症狀從六年前凶案發生後就開始了。


    這也是趙世鵬幾年來並沒有得到任何探視的原因……


    突然,吳雙呆笑了。


    當陳琳再次把視線凝聚在他身上的時候,uu看書.uuknshu驚奇地發現這個老家夥的臉上浮現的笑容很是慈愛:“這位小姑娘,你就像我女兒長大後的樣子。”


    “你的女兒?”


    “是啊。”


    老人繼續慈祥地解釋道,“她的名字叫吳麗蕊,是一個乖孩子,現在正在幼兒園裏。我待會兒還要去,去接她。”


    一襲空洞的悲愴,在陳琳的心中炸開,很多年後,想起這句話,她還是難以釋懷,情緒不能自製。


    “你的右手怎麽了?”


    “嗯?”


    “右手,老人家,你的右手是斷了嗎?”


    “哈,這個啊。”


    吳雙呆發出不屑和自嘲的笑聲,“沒啥的,很早就有了,是在實驗室裏弄的,為……為了保護必……必須保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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