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說話的是一個男人,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衫,三十出頭的樣子。


    陳琳沒有注意,剛剛在車上,這人就坐在自己的旁邊。


    現在,她記起了這個細節。


    “我還好啊。”


    “你不是本地人吧?”


    “為什麽這麽說?”


    “是的吧?哈哈,因為……”


    男人收住自己不合時宜的大笑,“你爬山的方式糟透了。”


    他們開始交談起來。


    陳琳介紹自己雖然不是黃岩鎮的居民,但也是本市的人。


    男人說自己姓錢,一個在這塊比較罕見的姓氏。


    “我們找了幾乎所有的地方……”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照陳琳多年後的回憶,嘴角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撇著,以示苦笑。


    他目的性地壓低嗓子,“那些地方都沒有,都開始找這塊了。可以說就算找到,也肯定是死了。”


    “而且不怎麽可能,不可能找得到。”錢先生補充道,歎了口氣。


    他們的人馬碰上了一條小河流,張開虎把隊伍分開,朝河的兩邊分別前行。


    陳琳被分在了南邊的那隊,還是跟張隊長在一起。


    “張隊長的孩子剛死了。”


    錢先生牽著陳琳跳過一處藤蔓。


    “哎,可憐的人,不但要承受喪子之痛,還要抵擋那些流言和蜚語,他們一起看著走在最前麵的張開虎,那一抹灰的背影,毫無生氣。”


    “你有孩子嗎?”他問。


    陳琳搖頭。


    他繼續道:“我有一個孩子,男孩,上小學。我想我更能理解張隊的心情——在擁有自己的兒子之前,我跟我哥的女兒很是要好。我知道那種感情,養育的東西被突然奪走的滋味。”


    陳琳覺得這有些不合適,在這種情況下滔滔不絕。


    她本想把對話給結束掉,然後走到前麵去,忽然,她察覺到了那話中的話。


    “你哥的女兒,發生什麽事了嗎?”


    錢先生聳聳肩。


    “死了,被先jian後殺。”


    “什麽?”陳琳停了下來,被對方扯著繼續走,並接受了一個淒涼的慘笑。


    “你知道殺死她的凶手是誰嗎?那家夥的名字叫陳忠平,三個月前被槍斃了。”


    “陳忠……不就是我們正在找的……”


    “不是他,是他的哥哥,一個叫陳忠敏,一個叫陳忠平。恕我直言,他們都是混蛋,從小到大,我覺得那是真的,困擾張家、吳家和陳家的真凶謠言……”


    “他們四個就是一個惡霸團體。張喜、吳軍和陳家兄弟。他們確實殺了吳麗蕊,不知為何,直到現在才受到懲罰。”


    錢先生跟陳琳解釋,那四個人在學生時代的蠻橫勁兒,自己的侄女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受他們欺負、騷擾。


    去年,那個陳忠平在一個小巷裏強上了她,並割破了她的喉嚨。


    “這就是很多人都相信謠言的原因。”


    他最後說道,“那幾個得怪病的孩子,絕對是幹惡毒事的最佳匹配!而不是那個已經認罪的乖孩子。我cao……抱歉,那個……嗯,說實話,我希望那張喜和吳軍死得真如傳聞裏的那麽痛苦。”


    說到這裏,張開虎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好像是聽到了錢先生說的一樣。


    其實他沒有,隻是在確認人有沒有走散。


    “你……”陳琳輕聲,在他的耳邊說道,“既然這麽憎惡,這麽……我是說,為什麽還要……”


    錢先生再一次展現出神秘的笑容,泛著一貫的苦澀:“啊,這個嘛,我隻能說,他們希望找到人,而我是希望找屍體吧。我想見證那一刻,那個殺害我侄女禽獸的弟弟,看看他是怎麽死的。”


    這是這個男人在陳琳麵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也讓陳琳足足記了十幾年。


    每次浮現,都是那麽清晰。


    搜尋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四點,上麵規定,所有在偏僻地區的搜索隊,都應該在下午五點之前回到集合點,確保安全。


    四點多的時候,張開虎強振精神地大喊一聲,叫大家下山,搜尋結束,一無所獲。


    突然,就在隊伍再次經過剛剛分開的,布滿藤蔓的河岸口時,一個走在最邊上的女人尖叫起來。


    所有人順著聲音和指向,看到了河岸邊的石頭上,掛著一個純黑色的布袋子。


    令人驚恐的是,布袋子被水浸透,裏麵隱隱約約印著一個歪曲的人形輪廓。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這番景象讓陳琳感覺到恐怖、陰森。


    張開虎率先紮進河裏,和後下水的三個男人一齊把那布袋拖上了岸。


    其中一個便是錢先生。


    錢先生趕在張開虎之前打開布袋,旁邊的幾個人都掐住鼻子。


    唯獨張開虎和姓錢的兩人,一個表情震駭,另一個表情微妙,合力扒開了整個黑袋子。


    那是陳忠敏,從其他人的反應可以看出。


    陳琳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像隊伍裏的其他人一樣,看過他的人頭海報。


    這本是一個高大的青年,長得可能也是端正帥氣,現在正軟軟地蜷縮在布袋和暗淡的黃昏裏,全身因為長期泡水而有些腫大。


    他死了,肯定的。


    “他的腦袋……”那最先尖叫的女人帶著哭腔道。


    陳忠敏的腦殼像是橡皮泥一樣,凹進去一大塊,沒有一絲血痕,已經被衝洗幹淨。


    沒錯,陳局長,這是他殺。


    ……


    “謀殺!”


    “是的,小姍,他殺,也就是謀殺!”


    徐老太麵不改色地說出這邪惡的字眼。


    ……


    “明顯是被什麽鈍器打的。力道很大。”


    陳琳回憶,屍體已經有輕度腐敗的跡象,一縷縷的惡臭襲人,使等待警方大部隊趕來的過程中異常難捱。


    ……


    說到這裏,徐老太停住了。


    像是要休息,沒有什麽特別的預示,就這麽停住了。


    她反複抹著自己有些幹裂的嘴唇,眼神遊離:“抱歉,我得整理一下,這腦子老了,不好用了。”


    “沒事,慢慢來。”陳銘語氣中透露著十足的老成和自信。


    錢子雯知道那是十年局長下來累積而成的。


    她本來也想插一句嘴,但終是沒有。


    剛剛的自作聰明,uu看書 .uknshu.om讓自己也有些尷尬,隻得過一會兒再說話了。


    謝齊林看著自己的母親,徐秀蓉把臉埋進雙手裏,不斷地揉著眼睛。


    “弑母、奇癢和隨之而來的謠言……”他喃喃自語,好像是在總結,“現在又多了一樁新鮮的殺人案!”


    “真是包袱不斷,井井有條。”


    喬姍不急不慢地加了一句:“如果這是虛構的,那其背後一定是一位傑出的小說家。”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


    肖冰往返一趟廁所,又泡開一壺新茶,徐老板娘終於也是回過神來了。


    接下來的故事情節,事後,錢子雯回想,十分黑暗,或許可以跟此時此刻,窗外漆黑無星的夜空相媲美。


    講述者再次沙啞開口,讓深夜異聞繼續向黎明和真相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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