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還是不降?”


    頭頂的烏雲,仿佛又壓低了幾分,那黑袍下傳出的冰冷聲音,令人喘不過氣來,殺心長老一步步往前走了去,或者說,他原來還有個名字,叫做任平生。


    站在廣場上的冥火教弟子都嚇得顫栗不止,甚至許多已經癱軟在地,這些年,殺心長老的手段,何人不知?若是降了也就罷了,若是不降,那便是血洗滿門,一個活口都不留下,他手裏那法寶“血玲瓏”,當真是各人的心頭噩夢,一放出來,頓時滿天陰風慘霧,往地上那麽一罩,幾百人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法寶吸盡了精魄血元。


    “教……教主,咱,咱降了吧……”


    已有許多弟子嚇得心膽俱裂,現今魔門形勢,已然明了,冥火教往日是強大,可就在昨日,連門下最後一個勢力,也臣服七幽宗了,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他們便是再苦苦支撐,又有何用?最終還不是落得滿門皆滅的下場。


    “教主……咱投降吧,以後我們還是在你身邊,不過是改了稱呼而已……”


    “閉嘴!”


    冥火教主看著眼前這群不爭氣的弟子,他冥火教,雖說比不得萬丈魔境那些魔道大宗,可也是祖師當年一代代傳承下來,至今也有好幾百年了,今日莫非就變成這七幽宗下的“冥火堂”了嗎?


    “哦?”


    隨著一個冷冷的字,從那黑袍下麵傳來,眾人頭頂的烏雲,壓得更近了,各人再也難以透過氣來。


    “我……我願意歸順殺心長老!”


    終於,第一個聲音響起了,隻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連滾帶爬,跑到了任平生身後,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今後願為殺心長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我也歸順殺心長老!”


    接著,一個接一個的冥火教弟子,跑到了任平生身後,連跪帶拜,若有想趁機刺殺的,不必想了,且不說根本攻不破對方的護體真氣,就連葉輕雪和柳衣衣這一關,尋常人也過不了,這三年她們成為任平生的親傳弟子,劍法已是超神。


    很快,絕大多數冥火教的弟子,都已經跑到了任平生那邊去,隻餘幾個冥火教主的親傳弟子,還孤零零地站在這邊,一時左顧右盼,拿不定主意。


    “唉……罷了,老朽也歸順了,今後願為殺心長老,效犬馬之勞。”


    這時,冥火教的一位長老也走到了任平生那邊去,見連長老都臣服了此人,這時那幾個躊躇不定的教主親傳弟子,也終於慢慢挪了過去。


    “罷了,老朽今後,也唯殺心長老,馬首是瞻。”


    最後一位長老也走過去了,整個冥火教,現在就隻剩下這個唯一的教主了,任平生一步步往前走了去:“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他們歸順於我,那我就不殺他們了,那麽……你呢?”


    “嘿嘿,嘿嘿嘿……”


    隻見冥火教主坐在地上,滿目淒然,卻是又不住慘笑了起來:“殺心長老,你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之輩啊,與我,又有何異?”


    “放肆!”


    此刻在任平生身後,葉輕雪和柳衣衣同時發出一聲清喝,一柄寒劍,一支竹劍,也都同時指向了冥火教主。


    任平生輕輕抬了抬手,示意二人退後,看著地上坐著的冥火教主:“說下去。”


    “嘿嘿……”


    冥火教主慘笑道:“你殺心長老,也不過隻敢在自家門檻前耍橫罷了,上個月,陽嶺關那一帶,你剛收服下來的地盤,還不到幾日,轉眼便讓玄門奪了去,你為何不敢再去奪回來?”


    隨著此言一出,任平生身後好幾個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葉輕雪柳衣衣姐妹二人,更是杏目圓睜,俏臉含霜,瞪視著冥火教主。


    “嘿嘿


    ……”


    冥火教主冷笑一聲,看著黑袍下那一雙寒冷的眼睛,依舊不怕死地道:“那是因為,當時是柳長生帶的人,嘿,再有不久,等長生劍宗和雲瀾天境一結契,那時你殺心長老就更怕了吧?誰不知道你殺心長老這三年裏,不許任何人在你麵前提起‘雲瀾天境’四個字,若非是害怕,那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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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一根竹杖插在了他麵前,亂石飛濺,竹杖不是任平生擲過去的,而是柳衣衣,隻見她滿麵寒霜,掌心凝起一道鋒利真氣:“你再對師尊出言不遜,我殺了你!”


    任平生抬了抬手,繼續向冥火教主走去:“然後呢?所以你今日,到底是降,還是不降……”


    “哈哈哈哈!”


    冥火教主仰天大笑,最後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當然是降了,因為我要看著,你是如何軟弱,三個月後,你是如何,也像我此刻一樣,跪在柳長生腳下的……到時候他也站在你的麵前,‘殺心,你降不降’?哈哈哈哈……”


    “你……”


    柳衣衣氣得蛾眉倒蹙,鳳眼圓睜,忽然走了過去,左手抓起冥火教主的衣領,右手連著在他臉上狠狠扇了幾個大巴掌:“我讓你侮辱師尊!讓你對師尊不敬!讓你胡言亂語!我打死你!”


    堂堂一代魔教教主,此時卻被一個少女這樣提著衣領扇巴掌,扇得滿嘴都是鮮血,旁人見了,無不心驚,卻無人敢在此時上去。


    “今日起,冥火教歸入我七幽宗門下……輕雪,衣衣,走。”


    任平生轉身往外走了去,柳衣衣仍是杏目圓睜,見到冥火教主被她打得滿嘴是血,終於消了三分氣,一把將他用力推下去,這才拿起插入地裏的竹杖,隨師尊往外而去了。


    到了外麵,姐妹兩人仍是帶著些許怨懟,柳衣衣抬起頭,蹙眉道:“師尊,剛剛那人如此無禮,你怎不把他殺了?以後他要是到處這般胡言亂語,豈不是讓人都以為師尊真怕那什麽雲瀾天境,怕那什麽長生劍宗?”


    “他也沒說錯啊,西北陽嶺幾座山,上個月確實讓長生劍宗奪去了。”任平生走在前麵,平淡無奇地傳來這句話。


    “師尊……”


    姐妹兩人,卻都同時愣在了原地,看著他慢慢往前走去的背影,又慢慢低下了頭去,不再言語。


    這些年七幽宗確實強盛了許多,可仍難與萬丈魔境那幾個魔道大宗相提並論,陽嶺關若是被幾個玄門小派奪去了,倒也罷了,轉眼便能再奪回來,可上個月帶人來奪陽嶺關的,卻不是什麽小門小派,而是長生劍宗。


    長生劍宗在玄朝西北境外,與陽嶺關那一帶,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柳長生奪了那裏,她們也沒有辦法,不可能再去奪回來,且不說長生劍宗宗主柳天宗本就有神合境的修為,加上與雲瀾天境這層關係,便是萬丈魔境裏的一些魔門,也頗有顧忌,七幽宗又哪裏敢去與他們虎口奪食?


    “轟隆隆——”


    忽然一陣雷聲在天上響起,緊接著豆大般的雨點砸落了下來,淅淅瀝瀝,頃刻已覆沒山林。


    葉輕雪和柳衣衣回過神來,見師尊已獨自走遠,連忙追了上去,一左一右,挽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抬起袖子替他遮雨:“師父,下雨了。”


    不管玄門如何強大,也不管長生劍宗幾個月後會否打來,就算七幽宗沒了,她們也還是跟在師尊左右,師尊去哪裏,她們便去哪裏,跋山涉水也好,流落街頭也罷,隻要師尊不趕她們走,從此便一生一世跟著師尊了。


    “雨下大了,師尊,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前麵不遠有座山洞,三人暫去避雨,雨卻越下越大,不到天黑,看來是不會停了,任平生盤膝閉目,不聞洞外風雨聲


    ,葉輕雪和柳衣衣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旁,說道:“師尊不必擔心,那柳長生,我看他無非也是仗著他老爹在背後撐腰罷了,他再是厲害,也定不敢染指會稽山這一帶。”


    任平生仍然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近段時日,你們不要再去陽嶺關那一帶了。”


    “嗯嗯,我們聽師尊的話……”


    便是如此,這三年來,任平生已將姐妹二人收為徒弟,悉心傳她們修煉之法,教會她們任家的“娥皇女英劍”劍法。姐姐習娥皇劍,妹妹習女英劍,同時還替她們打通經脈,每隔三月再替她們運功一次,這並非“拔苗助長”,而是千絲萬引的獨到之處,別人想如此還不行呢。


    如今姐妹二人的修為,已經超過宗裏許多長老,柳衣衣靈虛境五重的修為,葉輕雪更是已到了靈虛境七重的修為,這等修為,還不說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劍法,連十六位執劍長老都甘拜下風了。


    自古名師出高徒,這有何奇怪,況且姐妹二人本身資質超群,具有先天靈根,遠非那些愚鈍之輩可比。


    任平生之所以如此待她們,收她們為徒,或許大多原因,還是出自他對當年那幾個徒兒的愧疚吧,尤其是小七……叫了那麽多聲師父,卻連一套入門劍法都沒有傳授,還連累她也被師姐殺了……罷了,罷了。


    滿山淒風苦雨,越下越大,雨絲隨風卷了進來,冷冷刺骨,前塵往事,一幕一幕也隨這寒雨卷了進來,打濕了山洞,冰冷了心。


    姐妹二人又哪知此刻師父在想什麽,雖身在這寒冷的山洞裏,心裏卻甜甜蜜蜜的,也隻有她們能夠這樣靠在“殺心長老”的身旁,畢竟是師父乖巧聽話的徒兒嘛。


    ……


    回到七幽宗後。


    “冥火教那件事,已經做好了?”


    “嗯。”


    “很好,接下來,殺心,我要你再去一個地方,不知這個地方,你熟不熟。”


    “哪裏?”


    窗外夜雨急,房間裏麵,燈燭搖晃,隻有任平生和薛頂陽兩人,這裏不是薛頂陽的洞府,而是任平生的青龍閣。


    “玄朝。”


    薛頂陽麵向窗外,此時終於轉過了身來,看著眼前的殺心長老,問道:“殺心,你對這個地方,熟悉嗎?”


    “去過幾次,略知一二。”


    燭火映照著任平生的臉龐,看上去並無任何神情變化,薛頂陽想了許久,才又說道:“在玄朝以南,有一片‘千山嶺’,關於千山嶺,以前有個傳說,是關於‘赤水教’的,殺心,你知道這個赤水教嗎?”


    “略有耳聞。”


    這四個字,從任平生口中道出。


    “嗯……”


    薛頂陽點了點頭,說道:“相傳赤水教,出現在一千多年前,與‘天魔玄祖’有關,隻是教內弟子素不與外界打交道,前後出現了大概三百年,然後就不知怎麽突然消失了,世人再也難以找到其蹤跡,這件事,說來十分奇怪……”


    任平生道:“怎麽?宗主對這千年前的奇聞異事,也感興趣?”


    薛頂陽搖了搖頭:“不是感興趣,千山嶺往深處走,有一座十分奇特的山,名曰‘九陰子母山’,近來發生在九陰子母山那件事……殺心,你難道不知道嗎?”


    他說到此處,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任平生,心想這三年下來,對方手上的勢力,已經超過了他這個宗主,近來關於九陰子母山那件事,他的耳目不可能沒有探到。


    此刻,薛頂陽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點變化,可自始至終,任平生的氣息都沒有任何變化,房間裏隻有雨聲敲打。


    “略有耳聞。”


    最終,還是這四個字,從任平生口中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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