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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交點是什麽?”關思源提出問題;羅傑見寧亞穗在詢問自己,裝著一副托下巴思索的樣子,過了好一陣子,才道:“大小姐說過‘文明的載體是人’,那麽剛才的問題也是由人來作為載體,是不是?”寧亞穗擺手搖頭。“不對嗎?”羅傑看著寧亞穗,發現她正在看著玻璃杯裏的水發呆,繼續道:“難道還有別的?水?海洋?還是說陸地?對了,是大地吧。”


    “藍色星球。”寧亞穗喃喃地說出一個名字,然後沉默不語。她聲音輕盈,恍如沒有器樂伴奏的歌曲,縹緲而平淡。[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藍色星球?”眾人或是嘴上,或是心底,不由得困惑起來:“難道所有問題不是由人類而生的嗎?”


    寧亞穗抬起頭,笑道:“不是。看來不僅是知識認識上被分成無數細小的學科,就連思想本身也被分割成無數細小的部分。我們生活在一個以人類科學技術主導的世界,以為自己所創造的一切能夠主宰世界,這是片麵;我們隻看到自己,而忽略這個星球,這是孤立。人類、妖族、氣象、海洋、土地,所有這一切都可以看成是一個整體,全部屬於藍色星球,這個星球才是問題的交點。不可否認,人類製造的問題足以影響世界,但遠遠不至於能引發毀滅的破壞,現在的人類破壞的是他們上一層的時空環鏈,也就是支撐文明的那一層時空環鏈,如果這層時空環鏈斷裂,後果就是文明的毀滅,而不是藍色星球的毀滅。”


    秦心河再度開腔:“等等,寧小姐,你說人類隻能毀滅支撐文明的時空環鏈,那麽所有由人類製造出來的問題到最後就是毀滅自己,而不是毀滅世界?”


    “對,人類無法毀滅藍色星球,而藍色星球也不會主動毀滅自己,隻要它還想生存下去。你們眼前所見的這片海域,這片土地,這片天空,在人類沒有興起之前,在高度文明的社會裏,在人類毀滅之後,依然存在。它不為人力所控製,也不隻為人類創造資源,這才是藍色星球真實的一麵。”寧亞穗慘然笑語,這些話在旁人聽來是那麽地悲傷,那麽地虛玄,無法形容,“生存是一項考驗,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生存方式,但基本原理是相同的,生存需要有用的資源;藍色星球也是持續地生存著,不過它的生存方式與生物不一樣,生存的是星球本身。”


    霧舅舅道:“亞穗,你累了。”


    “是啊,我很累,看著泛舟學校的學生們無法看透真相,真是身心疲倦。我本來希望他們能夠看得更遠,想得更深,卻得到這麽一點果子,很是失望。這個世界是一個整體,不管你是人類,還是妖族,是一滴水、一撮泥土還是一片白雲,全部都屬於這個藍色星球。”寧亞穗繼續說道,不過她的聲音已經改變,如今從悲傷中清醒,變成一種堅定,“‘萬物由基礎物質構成’,哪怕你是沒有思想的礦產,哪怕你是擁有思想的生物,構成你的物質就是那些微小的粒子,元素周期表上的元素。說起來,藍色星球與這個宇宙的聯係也是從這一點上麵延伸的,記住,我們並不特殊,因為我們也是一件物體,由小粒子構成的個體,一條‘簡單的線’。”


    “簡單的線?”誰也無法理解寧亞穗這番話裏頭的意思,惟有重複她的話。


    “時空環鏈是由無數‘簡單的線’編織而成的,‘簡單的線’是“空間”的個體,也是“時間”的活動,不僅是我們的存在,也是大自然的活動。”


    “那是什麽?”


    寧亞穗見是高勝如發問,感到奇怪:“是你的話應該不會連這種問題也要問。”


    高勝如道:“高深的知識水平隻存在於納布爾的重要人員,例如技術員和研究人員,我本來就在大龍王宮殿誕生,那邊的事了解不多並不奇怪,而且……”


    寧亞穗接過他的話頭:“而且納布爾從不允許外來者進入核心,一生隻能生活在樊貝菲爾的四位使者又怎麽可能了解那麽多事情。我竟把這個忘記了,大概我也片麵地看問題,孤立地對待你的事,對不起。”她微笑著,瞧著高勝如發紅發燙的臉藏在看不見的地方,又重新返回大家對“簡單的線”的問題上,把納布爾告訴自己的話簡略說一遍,“‘簡單的線’是活動,微小粒子的聚集分裂,物質元素的組合,聚合物的化學反應,生物的新陳代謝,生物形體的移動,水的流動,風的吹拂,大地的變動,乃至行星的運行,人類的社會生活,個體的一切活動都是‘簡單的線’,時空環鏈就是以這些活動為基礎,通過不同個體的活動,用時間之鏈連接起來,編織成空間之環,然後以更廣闊的時間箭矢去連接各個空間之環,完成大世界的天地循環:這就是藍色星球的運作方式。”


    “是嗎?”


    對於大家的困惑,寧穗再道:“果然不出所料,你們沒能透徹地了解,簡單而言,就是通過個體活動把有限的物質反複運用,或平靜或劇烈。”刹那間的停頓,“物質有限?”對於歐陽旺的問題,寧亞穗回答道:“我說過這個世界是一個整體,那麽的話整體所擁有的一切就是全部,是‘全部’,而非‘部分’,也就是‘有限’——俯瞰這個星球,你所看見的是宇宙中一顆小小的塵埃,這就是一個在宇宙中獨立生存的個體的全部資源。”


    “但是……”秦心河發問,“這個世界能夠給予我們足夠的資源,我們一直都是這麽認為。隻是……”在寧亞穗的追問下,秦心河繼續道:“隻是有時侯也會發現能源不夠,有時侯覺得礦物無法再生,所以……”


    寧亞穗心底歎息,卻不表露,僅輕描淡寫地道:“所以,其實人類是發現有限,隻是不願承認,不願改變,因為改變是需要付出代價。”


    “代價?”在座眾人刹那間都明白寧亞穗所說的代價是什麽,但誰也不想第一個道破,“這種事留給寧亞穗小姐。”


    寧亞穗道:“對,代價就是生活。如果無節製地使用資源,雖然生活優質甚至奢侈,但是總有一天這種生活將無法確保;如果節約使用,雖然生活不算富裕,仍能夠滿足基本需要。許多人都會選擇前者,一部分有遠見的人或許會選擇後者,認為後麵的生活方式能持久發展,不過呢,即使人類選擇第二種生活方式,未來仍舊無法確保。”


    “怎麽回事?”久聽不言的格林終於說話,低沉而抖顫的聲音使得他暴露自己困惑的內心,包含著憂心和震驚,格林再也忍不住。


    寧亞穗抓起玻璃杯,晃著半杯子的水,不慌不忙地道:“對,正如一條礦脈,其擁有的礦產是有一定的量,如果開采的量多,那麽礦產的消耗就會增多,開采的時間便減少;如果開采的量少,那麽消耗的量也會相應減少,開采的時間便能延長;隻不過礦產的量仍舊是固定的,一旦消耗完畢,那就不能再開采。人類的生活也一樣,所需要的資源,在自然界中是恒定的,即使節約使用,一旦用完也就無以為繼,想確保基本生活也有困難。所以說,如果保持優質生活,文明的消亡會迅速降臨;即便節約資源,我們也隻不過把這一代的消亡留給下一代而已,結果是沒有任何改變。”


    不願承認的事情終於從寧亞穗的口中獲得證實,格林一下子攤軟於椅背,秦心河雙手顫抖,抓不穩玻璃杯,溫水瀉滿桌子。關思源從未想過這點,還是有不明白之處,於是問道:“寧小姐的解釋,我懂,不過我不明白如果資源有限,我們又為何能夠發展到今天的文明程度,那應是不可能的。”


    “對,本來應該不可能的事情最後成為事實。關思源,文明的消亡除了戰爭,還有什麽原因?你的名字為思源,那就好好想想‘源’為何物。”寧亞穗居然答出這種不貼邊際的話,不習慣她這種說話方式的關思源又怎麽能明白,後者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秦心河道:“是水,泉源,是這樣吧。曆史上因為水源不足而導致文明消亡的例子不少,但是更多的地方擁有水,一個地方沒有水之後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就可以了。”


    “正確。”


    寧亞穗居然讚同秦心河的話,讓羅傑吃驚不少:“這又是怎麽了?”


    寧亞穗把手抽回來,以方便黃依惠擦拭桌子,然後笑道:“秦心河說得對,沒有資源的話就轉到別的地方,不過羅傑,你記得嗎,文明究竟是怎麽發展起來的?”羅傑一愣,沒有立即回答,甚至搖頭表示不答。“人類從自己生活的地方開始,擴展成一個村落,聚集成一個城市,乃至國家,從能夠走過的地方開始認識自然,從不同部落中了解自己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從一條河流到一片森林,從山脈到海洋,從陸地到天空,從小地方開始,人類的視野擴展到全世界,整個星球。至於秦心河的話是人類視野仍舊停留在生活範圍時候所表述出來的話,換以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向外星球發展。”


    這回歐陽旺插話了:“和穗姬,你的意思是在人類的思想中,當一個地方資源不夠享用,就要去擴張空間,利用新世界的資源來滿足自己的需要。我說得對嗎?”


    寧亞穗樂嗬嗬地笑著,輕聲道:“人類是消費者,不,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其實都有這種思想,殿下曾見過人類砍伐森林、開墾農田、開發海洋等等的活動,也曾見過不同妖族闖入人類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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