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會首,是山陝行商一貫的做法。


    但凡有山陝會館在,便要在這常駐西商中選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頭麵來。


    一來協調本地商務,調解商路糾紛,二來也是西商對準地方的支應,但凡有什麽事兒,都是由會首出麵的。


    所以這會首,雖是個燙手山芋,卻也是西商社群中極重要的公選職位,凡能當選會首者,無不是當地西商中無論財力、名聲、關係都出類拔萃的人物。


    張堂文坐在議事大廳中,正在與幾位相熟的西商老板閑聊,還未到吉時,公選流程還沒開始,在會的西商卻都已到齊了。


    就連高德寬也早就來了,一臉冷笑地坐在一個角落裏,身邊簇擁著的,皆是與他同樣,對張堂文有意見的西商。


    張堂文有意無意地瞥了高德寬那邊一眼,心中也是犯了嘀咕。


    這打什麽時候起,我張堂文竟然在會館裏樹了這麽多敵人?


    張堂昌坐在張堂文的身邊,笑著拍了拍他的大腿,小聲嘀咕道:“別瞅了!樹大招風,人無完人,還能全是笑臉嘍?高德寬身邊那幾個,都是在災民入城時受了損失的,這賬,早晚算咱張家頭上的!不妨事!”


    張堂文點了點頭,瞧了一眼堂上的自鳴鍾。


    時候差不多了,張堂文緩緩地站起身子,抖了抖兩袖,正要開腔說話,一旁的高德寬卻是不陰不陽地喊了句,“怎得?這就要開始了麽?人還沒齊呢!”


    張堂文皺著眉頭耐著性子四下看了看,這人都到了啊?


    高德寬冷笑著站起身,聳了聳肩膀,“這黨家人呢?玉隆傑說起來也是賒旗鎮上木業的頭牌,怎麽連個人都不來麽?”


    “姓高的你是不是喝醋喝多了!”張堂昌呼地一下便站了起來,指著高德寬罵道:“吃醋都能暈了頭,你也是賒旗鎮上獨一號了!玉隆傑如今是我哥哥在執掌,他一人代表黨家玉隆傑、張家合源記不行麽?”


    “不行...”高德寬卻是摳了摳臉頰,冷冷地打量著張堂昌,“玉隆傑...我隻認黨家人,你們姓張的,老子不認!”


    “姓高的!黨老爺子遺囑裏說了讓我哥哥和黨二爺一起招呼玉隆傑的生意,你是耳朵聾了還是沒記性!一天一個毬樣...”


    “那遺囑,誰知道是不是你姓張的寫的?”


    “日你先人的...”張堂昌來之前還勸張堂文要收斂脾氣,這會兒卻是自己已經按捺不住了,罵罵咧咧地便要上前去找事兒,張堂文趕緊拉住他的衣衫。


    今兒畢竟是選會首的日子,在會的西商都在,真鬧起來了豈不是要讓大家看笑話。


    傳出去,更不知道外人會怎麽說呢!


    “高老板,黨二爺去省城進料還沒回來,我張堂文是順了黨老爺子的遺囑才多事插手了黨家的生意,高老板要是有異議,隻管上衙門上商務局遞狀子去,今兒是選會首的日子,不是...”


    “選什麽會首!黨家人不來你選不成!”高德寬緩緩地走出人群,站到當中來,“張堂文,你以為這世上就人能拆了你這虛偽做派了麽?現在選會首,等真相大白的時候再罷免你麽?我西商丟不起這人!”


    高德寬冷冷地瞪了張堂文一眼,抱著拳衝著眾人施禮道:“諸位勿急,趁著今兒各位都在,高某就讓諸位都見識見識這姓張的真麵目!”


    高德寬衝著屋外沉聲喝道:“鬆濤!上來吧!世叔給你做主!”


    張堂文心頭一沉,這高德寬把黨鬆濤搬出來幹什麽?


    隨著高德寬的話音,黨鬆濤從旁邊的小屋中緩緩走出來,垂著頭,緩緩來到大廳中,躬著身子朝著在座的眾人施禮道:“黨家孤子黨鬆濤,見過各位老板!”


    這黨鬆濤,已經自閉在黨家有幾個月了,誰都沒見過他,就連張堂文幾次登門,都被閉門謝客了。


    今日一見,神情萎靡,身形也瘦了不少,哪裏還有紈絝子弟的樣子。


    高德寬冷笑著來到黨鬆濤身邊,拍了拍黨鬆濤的肩頭,朗聲說道:“鬆濤,把你的苦衷說出來,世叔我,和在座的諸位西商,都會替你做主!”


    “鬆濤!這麽久了,你一直閉門不出,到底是為什麽?”張堂文也是上前一步,打量著黨鬆濤,“多次登門拜訪,都是不見,今日卻來了,所為何事?”


    黨鬆濤抬起頭,看了看張堂文,猶豫著緩緩說道:“我...我要告...告張堂文...他...他奪我黨家產業...”


    廳上頓時一片嘩然,張堂昌更是暴怒著上前揪住黨鬆濤的衣領,怒喝道:“黨鬆濤!你想幹什麽!你敢誣陷我哥?”


    “你想幹什麽?”高德寬卻是一把將張堂昌推開,將黨鬆濤護在身後,“張堂昌!你不就自恃有幾條槍麽?今兒個堂上這麽多人,你還敢威脅黨鬆濤不成!”


    “我放你娘的屁!”張堂昌頓時青筋迸出便要衝上來理論,張堂文卻是已經從震驚中緩了過來,他一把拉住張堂昌,站到高德寬的麵前,“都冷靜!聽我說!”


    張堂文皺著眉頭打量著高德寬身後的黨鬆濤,uu看書w.心中卻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鬆濤...你既要告我...就堂堂正正地站上前來,把話說明白嘍!我,張堂文,究竟是怎麽奪你黨家產業的!”


    黨鬆濤明顯畏縮了,他遲疑著向後站,高德寬卻是一把攔在了黨鬆濤的腰間,“鬆濤...不要怕他!今天世叔在這兒,他不敢難為你!”


    黨鬆濤看了一眼高德寬,深提了一口氣,勾著頭走上前來,“你...你故意引我爹...去染病的災民那兒,致使他感染瘧疾!好在...好在我尋醫診治,才沒讓你奸計得逞!後來...後來你與我那外宅串通,故意當街氣死我爹!又偽造遺囑...占我家財...”


    張堂文聽著這子虛烏有的指控,心驚膽寒地打量著黨鬆濤的臉色,“鬆濤...鬆濤!我與你爹,黨老爺子!相識相知幾十年了,我尚未成年就與你爹一同走南闖北了!你爹若在...你這話,你還敢說麽!”


    “張堂文!你虛偽至極!”高德寬卻是打斷了張堂文的話,厲聲喝道:“正是因為你與黨老爺子的深情厚誼,才更證明你張堂文是個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


    高德寬朝著廳上的眾人拱手說道:“諸位!如今苦主已出,還請諸位深明大義,為黨家伸冤!”


    張堂文看著黨鬆濤低垂的臉,腦中此時卻是一片空白,一不留神之間,竟是眼前一黑,徑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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