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富財被當眾唾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張家,雖說臨末了張堂文也覺得說得有些過了,可話脫口而出又收不回來,索性也就不搭理了。


    倒是張富財識趣的很,當天就把院子騰出來,舉家搬出了東裕街,灰頭土臉的去了城西,尋了個小屋暫住了。


    張堂昌晚上到張堂文這邊吃飯,又聽了張堂文重複一遍白天的過程,也是寬慰道:“罵就罵了,張富財這事兒自己幹的不地道,也怨不得別人。不過要說他傳閑話要挾你,我篤定他沒這個膽子。這種掉片瓦都怕砸著自己腦袋的人,他不敢!至於說經手的事兒多少卡點油水出來,這也正常。想讓馬兒跑,光吃草哪行,像我宅子裏那幾匹洋馬,隔三差五就得用大豆混著玉米改改夥食。所以你也消消氣,等過兩天了我找個由頭,先在我那邊給這畜生安排個雜活兒,這人啊!畢竟是跟了張家兩三代的,總好過這會兒去人市上再買一個...”


    張堂文眯著眼睛舉起杯喝了一口酒,“我這人,外寬內緊,越是身邊的人,管的越嚴,沒辦法,張家老根了!”


    張堂昌也是一笑,舉起酒杯和張堂文碰了一下,“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你也想開點,隻要他不敢太過分,就隨他去吧!”


    “你是在說你自己麽?”


    “嗨...你能對我寬泛點,對老三、圭泗都容忍著,對這個張富財也可以...”


    張堂文默默地點點頭,自嘲地笑了笑,“太長時間沒管過家裏事兒了,拿生意場上的習慣用在家裏,確實有些不近人情了。”


    “唉...這就對了!”張堂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回,讓弟弟我來幫你解個套,過兩天我去會會這孫子!”


    張堂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堂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第二日,張堂文和幾個頭麵西商約在會館裏商量過幾天的選會首一事。


    局麵已是很明朗了,張堂文這次該是十拿九穩的當選者。


    張堂文也明白這一點,但他不能自己太拿這個當回事,既要出麵張羅,又要主持公選的事,萬一真當選了,隻有他一個人衝在前麵,總會讓人說他是在自己組局子給自己臉上貼金。


    所以凡事,張堂文都要喊上在會的幾個頭麵西商,一起商量一起定奪。


    張堂文正在坐在會客廳中按著往年的流程,和幾個老板商量儀式進程,高德寬卻是挺著大肚子,晃晃悠悠地進了會館。


    張堂文餘光掃到了高德寬,心中不由一緊。


    高德寬是典型的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這麽多次會議都是張堂文邀了他也不來的,這次怎麽就大大咧咧地來了呢?


    準沒好事!


    高德寬大搖大擺地進了會客廳,張堂文緩緩站起身來,象征性地迎了一下。


    “呦...張老板,瞧著興致不高啊!高某到來,是不是攪了您的雅興啊!”高德寬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張堂文,尋了個地方隨便坐了。


    張堂文也是笑了笑,“高老板說笑了,今兒幾位老板一起商量一下過兩天選會首的事兒,前幾回高老板都沒來,堂文等下把事兒跟您匯報一下!”


    “唉...不用...今年的會首,還有別人敢跟您爭嗎?”


    “會首公選,當場提名當場唱票,何來不敢啊...”


    “選會首,看得是德行、名望、家底,如今這賒旗鎮上誰不知道咱們西商裏出了個大本事,又是賑災又在提槍的,這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一攤子不夠還把黨家生意也占了,張老板,您好忙啊!”高德寬眯著小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張堂文,“其實高某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想找個機會請教請教...”


    張堂文皺著眉頭聽著高德寬這不陰不陽的話,冷冷地點了點頭,“高老板想問什麽?”


    “如今這商路更迭,賒旗鎮上誰家生意不是越做越艱難,獨你張家反倒是稀奇的很,災民圍城,您借機收了百十號勞力,又是擴酒坊,又是開醋廠的!這來了瘟疫,您這天天外麵轉悠,求醫問診的,您倒好好的,反倒是黨老爺跟您一道出的門,回來可就差點一命嗚呼了!好歹找回條命來,又從你家出來可就魂歸西天了,還把黨家的生意全盤交給你張家了!”高德寬眯著眼睛,吧咂了一下嘴,“嘖嘖,怎麽什麽好事兒,都讓你張家給占全了啊?”


    張堂文怒從心起,強忍著脾氣冷冷地回道:“高老板,您到底想說什麽?”


    “哦...沒什麽,我也就是好奇...瞎猜的啊!張老板別在意,我就一閑話。”高德寬笑嗬嗬地一晃腦袋,瞧了瞧在座的其他西商,“我就尋思啊...這鳩占鵲巢的事兒,該不會就是張老板設的局吧?”


    “高德寬!你血口噴人!”張堂文這還哪裏忍得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我與你不過口舌之爭,你竟藏了如此歹心!黨老爺子這才走了幾天?你就敢如此構陷於我!”


    “我構陷?”高德寬抿嘴笑了笑,“我不過就是猜測嘛...畢竟如今黨老爺子早就化成灰了,黨家就個獨子黨鬆濤,還被那所謂的遺囑困得束手束腳的,我是猜啊!猜的!若這是張老板設的局,那可真是精妙啊!落了實在的不說,還能再帶個仁義的高帽來,不錯,這還真是張老板你一直以來的秉性啊!錢財不過是順手為之,名聲,一定得好聽!”


    張堂文氣得臉都綠了,登時便要上前與高德寬撕擄,卻被身旁的幾個西商拉住了,“高德寬!你這個小人!無憑無據你憑什麽汙我張家聲名!”


    “無憑無據是吧...”高德寬顯然也不想在這兒跟張堂文有肢體衝突,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張堂文身邊的各位西商拱了拱手,“就當高某是在瞎說嘍!張老板設下的局子,哪有那麽輕易就能讓人拆穿的呢!不過,高某也奉勸一下各位,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凡事,多動動腦子!別在那兒人雲亦雲!”


    高德寬說完,便轉身長笑著離開了會館。


    張堂文在一眾西商的勸慰下,恨恨地拍了桌子一掌,uu看書 .ukanshum 打得手掌腫了老高。


    晚上回到張家大院,張柳氏一瞧這主子的手掌竟是厚了不少,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怎麽!連你也取笑我!”張堂文的怒火顯然還沒下去,張柳氏打量了一下張堂文的神色,笑著讓人從冰庫中取來一小塊冰,放在張堂文的手掌中輕輕地揉著。


    “你也是逗,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似的,這火氣,一撩就起來了!”


    “他高德寬是個什麽東西!居然還有臉構陷我!”張堂文沒好氣地歎了口氣,“我張堂文這輩子什麽都不看重,就要臉!他高德寬好歹也是個糧行魁首,說話如此陰毒!”


    “行啦!你也知道人家是糧行魁首啊!咱家擴個糧倉,人家都要登門探查的,你接黨家生意這麽大動靜,還不許人家多想麽?”


    “跟女人似的!淨嚼舌根子!”


    張柳氏嗔怪地打了張堂文一巴掌,“你才是女人呢!沒完啦?”


    張堂文若是平日,定然是笑著要還手的,今日卻依舊陰沉著臉,長歎道:“高德寬這人,絕對不會隻是為了口舌之爭的,看樣子,這是要跟我正麵衝突了!”


    張柳氏審視著張堂文的表情,輕輕地環住張堂文的肩膀,“來就來唄!你這輩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一個小人罷了,應付得來!”


    張堂文看了看張柳氏的發髻,輕輕地抱住她的腰,長歎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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