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三在張家大院盤磨了三日,還是打道南陽準備回漢口了。


    張堂文又拿了許多銀子和物件給他,夏老三卻是推辭不收,隻帶了楊翠英給他縫的護膝和毛領子圍脖走了。


    張堂文和楊翠英一路送到西門外,才回了大宅。


    還有兩天就是中秋了,依著往年,會館裏是要辦大席,放煙花,唱大戲的。


    可是今年,黨蒼童身子一直沒完全恢複,加上在會西商告辭回鄉的人數居然占到了登記在會總人數的五分之一之多,一時間人心浮躁,都無人願意抻頭了。


    張堂文喚來張堂昌,準備商議一下由他張家出麵,獨立成事。


    張堂昌自打接手了聯防隊,整天和巡防營還有聯防隊的兵卒們在一起廝混,幾乎是夜夜宿醉。


    今天也一樣。


    “堂昌...你這樣不成的!這都日上三竿了,你尚暈成這個樣子,真若有杆子犯境,你連槍都拿不起來!”


    張堂昌癱坐在太師椅上,接過丫鬟遞過來醒酒湯,一口飲下,“哥,我沒事,我那酒量你還不知道,收拾那群小的,我一個喝他們五六個!”


    張堂文皺著眉頭瞧著張堂昌醉醺醺的樣子,不由輕歎了下,“我知道...上陣殺敵的兄弟,平日裏不用酒肉來維係,那是要出門從背後打黑槍的,但你也不至於日日宿醉啊...”


    “哥...聯防隊如今一百一十人,人人都有本主,要不就是大戶人家的子侄,我若不一一維係,誰會認我這個頭頭?都是血性漢子,如今沒有仗打,顯不出我的能耐,若不能在酒桌上幹服他們,誰給你賣命!”


    張堂昌放下湯碗,瞄了一眼張堂文,“你不留心,我可操著外麵的心呢!今年外麵遭災的地方越來越多了,連兩淮那邊鬧饑荒了,咱南陽這邊剛消停了幾年啊?又冒出了幾起杆子,連南陽那個謝老道如今都是疲於奔命,四下救火!咱賒旗鎮,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名聲在外啊!保不齊啊,哪天就又給圍上了!”


    張堂文皺了皺眉頭,這消息,也聽夏老三講過一些,可他一向安分守己地行走商路,一向對這些不甚敏感,但張堂昌自有他的長處,張堂文也不便說些什麽。


    “行吧...你也招呼好自己的身子,總不能三天兩頭讓弟妹來找你嫂子抱怨你天天不著家...”


    “誰?誰過來叫屈告狀的?還敢找大嫂子?看我回去不打服她...”


    “行啦,你安生點吧!”張堂文搖了搖頭,低聲申斥道:“今兒叫你來,是商量中秋擺戲台子的事,別扯遠了。”


    “哦,唱戲是吧?哥你看著安排吧,反正現在弟弟我也不管棉行不管賬房的,你看著弄,有盈餘了多少給弟弟分點酒錢就行!”


    “那明兒我便下帖子了...”


    “成...你看著辦吧!”


    張堂文看著張堂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不禁有些惆悵,若是以前,哪怕張堂昌與他吵吵兩句呢,也好過現在這樣聽之任之吧?


    一陣莫名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張堂昌剛走,張富財趁著空過來了。


    “老爺,跟您回幾個事...”


    “哦?說吧!”


    “今年秋糧收的不到四成,一來,是夏天那陣鬧災民,田裏的莊稼毀了不少,緊趕慢趕出來的,也僅夠各莊子的口糧。二來,莊子上多少有些損害,也需要折些穀子換錢補貼一下,所以怕是...屯不夠量了...”


    “那便出去買些,倉一定要滿,誰知道來年是個什麽光景呢...”


    “可是老爺,如今收糧...怕是不行了。”


    “嗯?”


    “今年各處都過了災民,收成都不好,南陽府如今一斤糧價快到往年的兩倍了,而且聽說咱張家糧行買糧,張嘴就要再漲三成價...”


    張堂文不由一怒,張嘴就要罵人,“他們...”


    可是話沒出口,張堂文自己就明白了,這是自己壞規矩,違反了府上的協調口令在先,導致的針對罷了。


    張富財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張堂文,這個結果,當時便有所預估了,可是當時災民來勢洶洶,哪裏有人會顧忌呢。


    張堂文平複了一下心情,輕聲說道:“是我們破壞規矩在先,無可厚非,趁著中秋節,我去趟南陽,拜會一下糧行的老板們吧!”


    “那今年這屯糧...”


    “有多少屯多少吧...來年若是豐年,無非是少賺些罷了。”


    “是!老爺!”張富財舔了舔嘴,“還有一事,咱的酒坊第一批貨已經下窖了,老師傅說,得兩年再啟封!可第一批工錢眼瞅著該結了,粉廠那邊已經晾曬了一批貨,品質還得調整,所以...”


    “流水不足了去賬房支吧!跟大奶奶說一聲!”


    “是!”


    張富財正要轉身離開,張堂文卻是叫住了張富財,uu看書.uuknshu.om“準備一批請柬...”


    “是,老爺,什麽規製,多少份?”


    “定規,在會在賒旗的西商一戶一份,今年中秋節,咱張家唱主角,會館裏擺三天戲台子!”


    張富財一愣,張家賬房裏還有多少銀子,他大概也能掐算個數。


    這又是開酒坊、開醋坊、弄粉廠的,加上去年屯的糧等於白送出去了,哪怕是屯棉賺了一些銀子,也經不住這麽揮霍啊,再說如今賒旗鎮上家家戶戶都在想著後路,這時候擺戲台子,圖什麽呢?


    張堂文看出了張富財的猶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越是到這個局麵,越是要排場,要讓老百姓們看看,不是所有西商都對賒旗鎮沒了念想!要讓大家夥都樂嗬起來,有了精氣神,賒旗鎮才能長久的興盛下去,若是所有人都覺得賒旗鎮完了,那才是真完了!”


    張富財默默地點了點頭,“那我這就去弄,到南陽請個好戲班子來,挑點熱鬧喜慶的戲來唱!”


    張堂文點了點頭,擺手示意張富財下去了。


    張堂文走出屋子,看著陰霾的天空,天空陰晴不定,烏雲滾滾壓境,卻又似乎一絲下雨的跡象都沒有,太陽早就躲得不知去了哪裏。


    “陰雨至,鳥雀散,狂風驟起,蕩空萬裏,唯鯤鵬逆風而上,翱翔天際傲視人間。”


    傲視而已,傲的是心氣,傲的是希冀,但區區鳥兒,能改天換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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