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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關山1


    符彥卿的府內,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在這燈紅酒綠之中,淮陽王符彥卿的威勢與影響力在這次夜宴上展現無疑。


    不僅青州本地的頭麵人物雲集於此,就是遠道的節度、防禦、刺史,還有昔日的部下、同僚,也在這一天像是約好了一般,雲集王府賀喜。既便是見慣了大場麵的韓奕與張永德,也被淮陽王府內恢弘的排場所震驚。


    與齊名的高行周不同,符彥卿並不介意門前車馬如龍與高朋滿座。在他看來,這如雲的賓朋,方顯得他戎馬一生的磅礴氣勢與舍我其誰的豪情。就連府中的下人與兵丁們,也因為符彥卿的高興,而憑空得了不少賞錢。


    在接受青州頭麵人物輪番的恭維與露骨直白的巴結之後,符彥卿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盡管他向來不善飲酒,他在夜宴上豪爽地連飲幾大觴,很快便橫著被抬走。無人敢譏笑他的酒量,反而拍著馬屁:


    “符王豪爽!”


    “符王痛快!”


    符彥卿一離開,韓奕與張永德二人就成了眾人競相奉承的對象。一個當朝紅人兼青州本地出身的傑出子弟,一個是皇帝女婿,哪有不巴結的?饒是韓、張二人早有心理準備,在百般推讓之下,還是被灌了個半醉。


    臨近子夜時分,符彥卿之子符昭序方才半哄半勸地將賓客送走,滿懷歉意地對韓奕說道:


    “真是失禮!家父不善飲酒,讓相公冷落了。”


    “哪裏、哪裏?難得符王高興,人之常情嘛。”韓奕笑道。他疑符彥卿是故意大醉。


    符昭序引著韓、張二人往院內客舍行去。


    夜晚清涼,空氣中浮動著淡淡地花香。明月高懸,向桃林中瀉下銀華,株株或密或疏的桃枝更顯得窈窕動人。


    越到庭院的深處,高朋滿座的喧鬧聲已經遠去,韓奕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感覺腦袋清爽了不少。


    走在桃林中的小徑中,打量著四周靜謐的夜色,韓奕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首說道:


    “符兄家的庭院著實不錯,雅致不俗。”


    “相公見笑了,家父與符某都是俗人,哪懂得打理。這全是舍妹的功勞,她閑著無事,常常侍弄著花花草草,這院子裏是尋不著一根雜草的。”符昭序笑道。


    轉過幾道彎,月光下赫然一個身材苗條的身影迎麵行來,見韓奕等人過來,連忙閃到了路邊。


    “夜這麽深了,妹妹為何還不去歇息?”符昭序輕聲問道。張永德暗中一驚,連忙借著月色打量著符氏,雖然看得並不真切,但那一襲白衣在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


    “父王一向不善飲酒,聽說他醉得不醒人事,他年事已高,哥哥也不勸止?”符氏輕聲斥責道。


    “嗯,父王難得如此高興,怎能不痛飲?說到底,還是因為你的婚姻大事,父王高興。”符昭序笑道。


    符氏的目光越過弟弟的肩膀,瞅見兩個男子站在不遠處,她一眼便認出那身材稍高便是韓奕。


    “韓相公別來無恙?”符氏離著幾步遠,盈盈一拜,主動招呼道。


    “有勞郭家嫂子惦記,韓某一向很好。”韓奕一時不知如何稱呼,便隨了郭榮稱呼,聽上去似乎高攀了。


    符氏聽在耳裏,既羞又惱,羞的是她又要嫁人了,惱的是韓奕仿佛故意要與她撇清幹係。如果不是因為有洛陽那一夜風流,符氏或許根本不會有如此複雜的情感。她見韓奕無意與自己有瓜葛,反倒覺得有些失望。


    “是啊,今日之後,雖未舉禮,但你已經是我的弟妹了。”張永德不明所以,有些粗魯地插話道。


    符昭序勸道:“父王今夜大醉,並無大礙,妹妹還是回去早點歇息吧。”


    說完,符昭序繼續引著韓、張二人往庭院深處行去。韓奕從符氏的身邊擦肩走過,他甚至看到符氏向他投來一股幽怨目光,夜色中她的目光特別明亮。


    韓奕心虛,忙低頭走過。


    十日後,身為地主,符彥卿邀請韓奕郊獵。


    東風送暖,桃李漸次盛開,芬芳醉人,正是春光最好的時節。


    符彥卿一向好行獵,當然能受到他親自邀請出獵的人少之又少。這一次他當然一如既往地獵到不少獵物,身為一名功勳卓著的武將,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倘佯在山林中追捉野獸,讓他感到身心愉悅與無拘無束。


    但比起韓奕來,符彥卿仍有所不及。


    青州的山山水水與一草一木,韓奕都熟悉無比,觸目所及處,都給他帶來賞心悅目的感覺,他甚至清楚周圍山林之中何處可以守株待兔。如果蔡小五在此,他一定會大呼痛快。


    做同樣的事,目的卻是不同。當年是為了生計而奔走於山林之中,今日韓奕已經淪為與符彥卿一樣為行樂而打獵的人。或許在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野獸瘦弱,應當禁獵?


    從草叢中忽然竄出一隻野兔,兩邊的軍兵大呼小叫,讓這隻野兔慌張失措。


    符彥卿舉弓便射,不料斜刺裏早有一箭後發先至,將那隻無路可逃的野兔釘在地上。這一箭正是韓奕所射。


    早有隨從一哄而上,搶奪著獵物,獻到韓奕的麵前邀功。


    “老夫老矣,不及子仲年輕手快,就連眼力都慢了三分!”符彥卿回首笑道。


    韓奕放下舉著的角弓,用箭矢挑起那隻瘦弱的野兔,對符彥卿笑道:


    “符王也曾年輕過,晚輩也會有老去之時!”


    符彥卿聞言,微微一愣:“子仲真乃人傑是也,為人處事,不卑不亢!若換作他人,當然會謙虛一番,內心實虛偽至極!天底下,也隻有子仲能有如此言說。”


    “符王英名冠於天下,又久曆風雲變幻,胸懷豈是尋常人物可比?吾輩武將,無不以符王為楷模,贏得生前身後名。晚輩雖略有薄名,既不敢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敢妄自菲薄。”韓奕答道。


    “這是李守貞曾用過的強弓的嗎?”符彥卿的目光盯著韓奕手中的弓,審視著。


    “正是!”


    “這張弓在你的手上,用的可還算稱手?李守貞也曾是沙場豪傑,若不是太過貪心,豈會有兵敗被誅的下場?隻可惜誤入岐途,吾輩應當以其為戒……”


    “這弓勉強一用,不差不壞。”這是韓奕特意帶來的,原本他已經轉贈給義弟鄭寶。


    “老夫剛稱讚你一句,你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符彥卿微怒。


    這張李守貞曾用過的弓,讓符彥卿記憶猶新。弓仍在,那李守貞已經成昨日黃花。不同的是,他符彥卿如今要跟天子做親家,越發富貴。


    “所謂英雄豪傑,不是用來被敬服的,他們是用來被征服的!”


    “兗州慕容彥超呢?”


    “慕容彥超勇而無謀,勉強算作一個豪傑!”


    “太原劉崇呢?”


    “他不配給陛下牽馬!”


    “那麽當今天下,誰才是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敢於正視自己的鮮血,明知不敵,仍然知難而上,他們永遠不會背對著敵人而死。真正的英雄,不屑於向平民百姓舉起屠刀,他們手中的劍隻是揮向亂臣賊子與膽敢犯我邊關的胡人!真正的英雄,既便是戰死他鄉,仍然活在人們的心中,永遠被人們所懷念。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李守貞算得了什麽英雄?慕容彥超又有什麽值得驕傲?更不必說向遼人稱侄的劉崇了!”


    韓奕直抒胸意,說得極痛快淋漓。


    “老夫問的是這英雄姓甚名誰?”


    “英雄不問出身,既有你我這樣的將相,也可能是為國殫精竭慮的文官,也可能是戍邊的無名小卒。無論如何,隻能是為國出力為民請命不惜一死之人!”


    “這樣的人,當今之世恐怕也不多!如果子仲恰好認識這樣的一位,不妨讓老夫開開眼。”


    “那又何妨?有一個人,便盡一個人的力量,有十人,便盡十個人的力氣!”


    “子仲這是在譏笑我嗎?”符彥卿變了變臉色,又自顧自地答道:


    “沙場飲血,本是我所擅長之事。但一個人如果隻想著建功立業,恨不得將天下安危置於自己一人肩上,置他人於何地呢?”


    韓奕默然。符彥卿從他微皺起的眉頭,已經得到了韓奕的想法,他自有自己的道理:


    “老夫戎馬一生,觀天下風起雲湧,成王敗寇,得到一個道理送給子仲共勉。”


    “願聽符王教誨!”


    “這個道理也簡單的很。那便是皇帝永遠是聖明的,朝廷永遠是正確的,身為人臣,隻要謹奉本份即可,何須多做?何須多想?何須猶豫?”


    符彥卿有些得意,這當然是他的生存之道,也是符氏一門榮耀經久不衰的原因所在。


    “恕晚輩不敢苟同!”韓奕斷然拒絕道。


    “比如慕容彥超,陛下登基以來,不是給他加官,就是下詔優撫。雖說天意難測,但他在兗州招兵買馬,三心二意,猶豫不決,這還會有好下場?正如你方才所評價的那樣,彥超不過是一個勇而無謀之輩,他如此做,便是提醒朝廷一定對他有所防備。”符彥卿道,“自去冬劉子坡一戰,全天下人已經識得他的真麵目,這樣的人在關鍵時刻是靠不住的,這樣的人也做不成任何大事。相反的……”


    符彥卿忽然止住了話,目光專注在韓奕年輕的臉膛上:“而有的人,不用多說豪言壯語,陛下也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將。”


    韓奕對符彥卿的暗示並無任何表示:“陛下當然知曉慕容彥超不肯臣服,但陛下早有定計,他隻等慕容彥超自己謀反罷了,朝廷盡量做到對他仁至義盡,到時大軍出動,試問天下諸鎮,誰個不服?”


    “嘿嘿!”符彥卿一笑,扳著手指說道,“陛下好計策,老夫在青州,王彥超在徐州,高老令公在鄆州,好一個包圍圈。”


    “這是王相公的計策。”韓奕道,“不瞞符王,朝廷表麵上向兗州慕容彥超示以寬厚,其實是逼其謀反。隻是眼下並非是朝廷大軍蕩平兗州之時,所以陛下願意再等個一年半載。符王應知陛下,陛下是善於聽取臣下良言的,也不爭一時之勝。”


    “王秀峰嘛,這個唱小曲出身的,還是有點見識的。”


    韓奕沒有答話,算是默認。


    二人策馬奔上了山頭,望著綿延的山野、森林與山腳下的農舍,心曠神怡。


    “你呢?身為陛下禦前的大紅人,對兗州方麵就沒有一條良策?”符彥卿又重拾話題。


    “符王應當知道,我曾到過兗州一遊的!所以,我對如何蕩平兗州,也略有所得。”韓奕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卻是不容質疑。


    韓奕當然曾去過兗州,卻不是去遊曆的,那是他踏入軍伍第一場大戰,甚至險些喪命。符彥卿很想知道韓奕到底向皇帝獻過何策,韓奕沒有明說,他當然明智地止住尋根問底的企圖。


    “聽說將老夫長女許配給皇子,也是王秀峰的建議?”符彥卿忽然又問道。


    “正是如此。”


    “這麽說,我還欠著他一份不小的人情?”


    “對符王來說,無所謂欠與不欠。”


    “嗯,老夫……老夫似乎欠了不少你的人情。”符彥卿坐在馬背上,眺望原野,目光卻是瞄向韓奕。


    “晚輩就要娶妻,奈何聘禮不足,符王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不如讚助一二?”韓奕半真半假地提議道。


    “好,一言為定!”符彥卿立刻接口道。


    韓奕不置可否,突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大笑聲:“哈哈!晚輩今日是陪符王尋樂來的,何必談這些話題?”


    “子仲說的是!”


    二人相視一笑,縱馬狂奔,各帶部下向山下呼嘯著疾奔而去。直至暮色已近,二人方才盡興而歸。


    張永德站在淮陽王府前,正焦急地踱著步子,見符彥卿與韓奕二人歸來,搶上前去拉住韓奕道:


    “相公明晨便回京吧,陛下急詔!”


    “為何?”韓奕詫異道。


    “澤、潞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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