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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桃夭3


    街邊停著一輛馬車,幾個健仆侍立在側。


    韓奕誤以為李轂坐在裏麵,他二話不說,撩簾便登上了車子,剛探進半個身子,便聽到一陣細碎的環佩叮當之聲。


    “原來是小婉。”韓奕十分驚訝。


    “我正好與銀鈴出門買些脂粉,見相公步行,正好送你一程。”李小婉急忙說道。黑暗中,借著掀起的車簾一角投進來的光線,她的眸子異常明亮。


    韓奕看不清她的臉色,方才自己有些唐突,略想了想,仍然毫無顧忌地鑽進了車子。孤男寡女共處一車,一時默默無語,韓奕忽然問道:


    “小婉今日怕是專門在街口等我吧,不知有何話要對我說?”


    “我……我……我聽說城外的事,擔心你。所以便與銀鈴等著你出宮,又怕……”


    “又怕什麽?”韓奕內心十分感動,卻故意問道。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王峻在城外大發雷霆,抓住韓奕百密一疏之事,窮追猛打,在日落時分這一消息便傳遍了整座京城。


    世上最不缺少的是“閑人”,人們都很想知道王、韓這二位當朝重臣,到底誰才能在皇帝心中排第一。韓奕在宮中這一個時辰,坊間已經流傳著好幾個版本的消息,有說韓奕被罷了官,甚至還有說韓奕一言不和,當著皇帝麵拔出了刀子。李小婉聽到了消息,放心不下,便守在了韓奕必經的路口等著。


    李小婉替韓奕擔心,又怕被人看見自己,更怕韓奕取笑自己,但關心壓倒了羞意。韓奕猜中了她的心思,內心一片柔軟,連忙將話頭移開:


    “也沒什麽大事,公道自在人心,陛下是個明主,自會秉公而斷。隻要陛下不點頭,百個王峻也不能拿我怎樣!”


    “樹欲靜而風不止。王相公是當朝第一權臣,聽說他性格輕躁,多計數,好權利,喜歡別人奉承自己。舉朝之中,唯有相公能與王相公一爭高下,而相公表麵上溫文爾雅,內心卻是剛直,屢與他意見相左,又蒙陛下厚待,怕是招他忌妒。”李小婉道。


    “你今日來找我,就是來說這個?”韓奕問道。很少出門的李小婉對王峻性格的分析,精確恰當,這令韓奕感到意外。


    “我不懂朝廷大事,但也知道順水推舟比逆水行舟要容易的道理哩。”


    “小婉有何指教?”


    “相公不如暫避其鋒芒。”


    韓奕哈哈大笑起來:“小婉真是位才女!我正有此意,你我不謀而合!”旋即又歎息道:


    “我要是出京任職,陛下也不會虧待我,至少會得一鎮藩帥之職。不過我舍不得離京。”


    “相公既有此意,為何舍不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相公千萬不要貪戀陛下近前榮耀,惹人忌憚。”李小婉勸道。


    “我早已富貴,但我心更在為國征戰四方。我唯一所牽掛的是,我要是離開京師,就見不著你了!”韓奕認真地答道。


    李小婉的臉倏地緋紅,心如鹿撞,幸虧車中光線昏暗,替她掩飾了大半的羞意。她惱韓奕從未明確地承諾,但到她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卻從未想到韓奕會如此直接,然而韓奕接著說道:


    “我已經讓劉家夫人做我的媒人,我韓奕就要娶妻了!”


    “相公中意的女子,還不一定會答應呢!”李小婉明知韓奕說的是自己,聲音如蚊子般小。


    “若是不嫁,我便強娶!我麾下五千精兵強將,跺一跺腳,整座京城也會搖上一搖,難道還娶不回一位佳人?”韓奕得意地說道。


    “天子腳下,你敢犯法嗎?”李小婉撅著小嘴說道。


    “為抱得美人歸,那又有何不敢?”韓奕爽朗地笑道。他大膽地將李小婉的手握在了手中,正是手如柔荑,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韓奕的大膽之舉,令李小婉心驚肉跳,她想掙脫掉,奈何韓奕溫熱有力的大手令她欲罷不能。


    李小婉呼吸急促起來,她親耳聽到韓奕的承諾,也真切地感受到韓奕濃烈的情意,一種逼人的幸福感令她無法暢快地呼吸。


    她本是一個落落大方的女子,又有見識,待人接物自有大家閨秀的風度,但自從長大成人,每每見到韓奕,便情不自禁地變得極易害羞,這一切從當年與韓奕結伴逃亡時便已注定。


    直到韓奕放開她,她才恢複氣力,悠悠地說道:


    “不知符家嫂子會如何想。”


    她天生聰慧,此時耍了個小花招,故意稱人家為嫂子,點出符氏寡婦的身份。


    這倒是一個問題,韓奕沒有注意到李小婉的小花招,他在思索如何委婉地謝絕符彥卿的美意。


    符彥卿的美意,是不能視而不見的,要是符韓欲聯姻的消息傳揚開來,弄得人人皆知,而韓奕卻拒絕,怎麽說也會讓符彥卿大丟顏麵。


    韓奕不想在自己與符彥卿之間留下芥蒂。


    “小姐,快要到家了。”銀鈴在車外輕聲喚道。


    李小婉連忙推了韓奕一把,催韓奕下車。韓奕掀開車簾,見離李府還有兩條街遠,縮回了身子道:


    “還遠著呢!”


    “相公先下去,我……等我走遠了,你…再跟上!”李小婉支支吾吾地說道。


    韓奕直愣愣地看了李小婉一眼,恍然大悟,口中說道:“這怕什麽?”


    雖然如此說,韓奕仍然遵命下了車,搖了搖頭,遠遠地跟在車後,行李府行去。


    “婉兒怎麽這麽晚才回,讓全家人都擔心。”李轂站在府門前,望著下了車的李小婉道。


    “伯父,我跟銀鈴好久未曾出門,貪戀外麵繁華,所以回來的晚些。”這大概是李小婉頭一次撒謊。


    李轂麵含微笑,根本就不信。他視李小婉為掌上明珠,今日天色已晚卻久久不見李小婉回來,他怎會安心待在家裏?早就遣人四處尋找了。


    李小婉心虛,不敢看李轂審視與玩味的目光,匆匆地與侍女銀鈴二人鑽進了府中,韓奕已經到了府門前。


    論在朝中地位,李轂雖也是宰臣,但地位仍不及韓奕。但此時此刻,李轂端起了架子。


    “拜見李叔!”


    ……


    王峻得意洋洋地往家趕,今天讓那姓韓的後生倒一回黴,他怎能不高興呢?管他是什麽大功臣,怎配與自己比肩?


    宅門前車馬如龍,京師中大小官員齊聚府上,王峻心裏既得意,又有些厭煩。這些人還不是看自己位高權重,來巴結自己的,想當初在前朝時,這些人還不是狗眼看人低。


    王峻沒有打算宴請,如果他太過好客,陛下就是賜給他一座金山,也無法應付花費。王峻三言兩語將群官打發走,唯獨留下一人。


    此人名叫申師厚,與王峻有舊,兩人都曾奔走於權貴門下。申師厚曾做過兗州牙將,後來因為丟了差事,窮困潦倒了許多年。聽說王峻拜相,為大周朝第一重臣,申師厚便來拜會求官。


    每每王峻赴朝或去公署,申師厚便故意穿得寒酸,拜謁於道。


    王峻念著舊情,從申師厚的身上,王峻也看到了自己的過去,寄人籬下遭人白眼的日子王峻也曾經曆過,將心比心,王峻對申師厚另眼相看。他有意給申師厚尋個差事,官小了點申師厚卻不幹,官大了,饒是王峻也不敢做得太過份。


    如今朝內朝外,最不缺的就是冗官,皇帝換得太快,每每江山易姓,便增加新一批官吏,而前朝曆代的官員也一個不少地全盤接納,一個空缺都有上百號人盯著呢。


    王峻今天一大早上朝,然後又直奔城外,後來又與韓奕在宮中交鋒,此時閑下來,便覺得餓得慌。


    “申老弟不妨坐下用飯!”王峻邀道。


    “相公請便,您這裏哪有申某坐下來的份?”申師厚遠遠地站著,弓著背賠著笑。


    王峻也不跟他客氣,旁若無人地喂飽了自己的肚子。他的這一番作態,看在申師厚的眼裏,便是宰相風範。


    “看把相公給累的,相公夙夜盡心,知無不為,不愧為我大周朝第一賢臣!”申師厚讚道。


    “這裏並無旁人,老弟不必恭維我!”王峻品了一口下人遞來的熱茶。


    申師厚尷尬地笑了一笑:“好茶!”


    王峻聞言,差點沒給茶水給嗆死,撫著胸口大笑道:“你未曾飲過此茶,怎知是好茶?”


    “相公這宅子裏,哪有一樣是凡品?”申師厚指著屋內的擺設,道,“小弟可不敢飲茶。”


    “為何?”王峻微微頜首。


    “小弟家貧,上有老母要奉侍,下有七個兒女要養。家中吃了上頓便沒有下頓,肚子裏沒有一點油水,要是飲茶,便更覺肚餓。所以,我不敢飲茶!”申師厚一本正經地說道。


    “既知家中貧困,為何養那麽多折騰?”王峻鄙夷道。他知道申師厚雖窮,但也不至於如他聲稱的那樣窮困潦倒。


    “小弟自從在前朝,不,在前前朝罷了職,閑著無事,唯有胯下的家夥不曾閑著。”申師厚粗鄙地說笑。


    “哈哈!”王峻的胡須直抖,指著申師厚笑罵道,“十多年了,老弟還是如此這般粗魯。”


    “嗯,相公教訓的是!小弟這輩子是不指望有好日子過。所以小弟這次厚著臉皮,求相公看在昔日同遊於權貴門下的份上,賞我一口飯吃。”申師厚哀求道。


    王峻被申師厚哄得很開心,滿口保證道:“你的事,愚兄記在心上。等我瞅見一個好差事,再給你安置,你也不必天天追在我身後,太過顯眼,免得遭人亂嚼舌頭。”


    申師厚得了承諾,喜上眉梢,一邊作揖,一邊佯怒道:“小弟雖然年紀也老大不小,但相公難道忘了我也是武將出身嗎,誰敢在背後亂說相公壞話,我申師厚閹了他!”


    “姓韓的,你敢嗎?”王峻故意道。


    “哪個姓韓的?”申師厚沒回過神來。


    “哪一個?你腳下所立的方寸之地,雖也是天子腳下,但別忘了開封府是誰坐鎮!”


    申師厚嚇得將頭一縮,連搖頭承認道:“這個……我倒是不敢!”


    王峻嘿嘿一笑:“諒你也不敢!”


    “相公似乎與那姓韓的有隙?”申師厚察顏觀色。


    王峻沒有答話,臉上的不悅已經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申師厚連忙道:


    “依小弟看,那姓韓的不過是趁勢崛起,趕上了個好時候罷了,他何德何能,敢與相公您比肩?我自青州來京時,聽淮陽王符彥卿的部下說,淮陽王要納韓奕為婿。哼,人比人,氣死人,天底下的好處都讓他給占了!”


    王峻“騰”地站起了身子,驚道:“果真有此事?”


    申師厚不知深淺,還以為自己犯了錯,那韓奕能不能做符家女婿不要緊,重要的是自己的前程,連忙稟道:“相公當麵,小弟不敢誆語。從淮陽王府中傳出來的消息,應當不會作假,相公有所不知,在下在青州住了不少時日,原本想求符王賞口飯吃。萬一符王要是不理睬我,我便出海去碰碰運氣。”


    申師厚這話說的卻是實情,他萬般無奈之下,真打算出海去江南以至閩南,販賣南方的珍貨,說不定出海一趟,便賺了個盆滿缽圓。不過,他一無本錢,二無經商的本事,三來吃不了苦,再說一到了南方,他便是抓瞎,所以他自認為做官才是自己的“本事”。


    王峻不安地在屋裏踱著步子,眉頭緊鎖。申師厚無意中自青州得來的消息,讓王峻深感不安。


    符彥卿曆數朝,皆受重視,如今貴為淮陽王,榮華富貴,近代罕見,門人故舊更是遍及天下。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女兒,那長女雖曾為叛臣之媳,但當年郭威平河中時,見她有智慧在急惶與兵荒馬亂之際,保住己身,有感於她的智慧,便收符氏為義女。


    如果韓奕要是成為符彥卿的女婿,豈不是如虎添翼,順便成了天子的乘龍快婿?


    “別人做得,他卻做不得,絕不能讓韓小子得償所願!”王峻暗下決心,卻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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