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隊伍蜿蜒著繞過祁連山山腳,空氣驟然變的很重,壓迫著臣服於它的人們,額上青筋暴虐地跳躍著,內裏血液湍急奔湧呼嘯不止,天靈蓋之上,也似重重的箍了個緊箍咒一般的東西,孜孜的越箍越緊…


    這便是我將來要生活的地方了…它以它獨特的歡迎禮,懲戒著我曾對他的抗拒,提醒著他肅然的存在,不容任何人漠視…忍不住掀起簾子,眺望這片廣袤的大地.


    地麵皆是枯黃一片的野草,風蕩漾而過,便能聽見枝幹清脆的斷裂聲,席地而起的,卻是絲絲嫩綠的顏色,一片生命交替的景象,生死枯榮,皆有定數,時間到了,便自然而然的湮滅了…


    生命如是,曆史亦如是,從來都是你方演罷我登場.心裏豁然開朗…望著這一望無際的燎原,心裏的許多執念,都顯的淡淡無謂.


    我似乎愛上了這裏,這個比紫禁城,比北京,比任何地方,都富有靈氣,自由洋溢,漾滿佛理的地方.


    “格格…”李德明騎著馬走至窗外.


    “明日便可抵達賽音山達了,那邊便有土謝圖部接駕之人了…”他靜默了好些日子,今日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一臉討好的看向他:“知道了,這些日子煩勞大人了。”


    他臉色一青,兩腿一夾馬肚子便往前奔去,丟了個臭臉給我。而我壓根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在惱些什麽。


    沒過多久便入夜了,車隊停了下來,我裹了件裘子便鑽出了馬車,一眼望去,除了頂頭星光,卻是一點光亮都沒有,前麵不遠處送嫁武士已經組織眾人忙忙碌碌的搭起了帳篷.出關後的這些日子,我們都是在這種形似蒙古包的帳篷內度過的,這渺渺大地,是沒有旅店的…蒙古人崇尚天生天養,那自由奔放的個性,是容不下固定的枷鎖的.


    關內之人,若是四處流浪,便會覺得孤獨,但蒙古人不會,他們就好似這狂野的馬一樣,隻有肆意自由的奔馳,才是最充盈的日子.


    月光淡淡的飄灑下來,前麵許是剛下過一場雨,極目望去,地上積聚而起的無根之水,似麵麵銅鏡一般映照著燦然的光華,許多水坑連成一線,彎彎扭扭的宛若條條遊龍,纏著我的目光,婉到了天際…


    如此美景如此夜,竟讓我看得癡了…


    “格格…格格該用膳了,外頭風急,早些用完也好早些安置”送嫁將軍小跑而來.喚我用膳,我攏了攏身上裘袍,便跟著他的步子,一深一淺的跑回帳內。


    這等相似的畫麵,總是讓我心裏抽痛萬分,卻已不願再多想起…我與四爺,已經不會再同步了...


    行至帳篷入口,子青便把藥端了過來,自從那日我出了她,她已是悶悶的好幾日沒有心魂,我與她的矛盾,已非三言兩語便能化解了,我無法信她…而她也時時顧忌著我.這種境況讓我心神疲累.


    “為何今日是你把藥端來?李太醫呢?”我不敢喝她遞來的藥,雖然心裏清楚,她身上不可能帶著毒藥.


    “回格格話,是李太醫命奴婢送來的”如今她的言行都已按著所有禮數來,卻讓人很不自在.


    “我毒已無礙,不需再喝這等澀苦之物了,你拿下去吧.”


    隻見子青僵站於前,臉無表情,隻緩緩把藥送到嘴邊,大大的吞咽了一口,複又把它遞到了我麵前.


    “嗬嗬…”忍不住冷笑起來,當初赫舍裏,不也喝過我的毒酒麽,這又能證明什麽.


    不想理會她,轉身便欲進帳,隻是一手被人緊緊拖住,氣力之大,害我差點踉蹌吻地.


    “格格,你為何這般不信他人.”身後傳來李德明的聲響,我轉身望著他,他仍是緊緊的拖著我的手,倒是我,頗感尷尬,甩手掙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大人不知,我曾經是如何信她,把我這一生,最重要的秘密,都交付於她,可結果是何,你可以問問你眼前這位忠心的女子…”她身形一震,頭低低看著腳尖,不知是何表情,若換作以前,我定會以為那是她有愧於我的心虛,但是對於這個慣於演戲的女子,我已摸不清她真正的心了.


    李德明一臉震驚的看著我,我自知失言…或者,他察覺了些什麽,但眼看著他日日夜夜的盡心為我,剛出發之時還是一個白淨無力,衣冠楚楚的書生模樣,如今風霜雨淋,早已又黑又瘦.我卻仍是狠心的瞞著真相…實在是有違良心.


    念及此,語氣不由自主的軟和了下來,遂接過子青的藥碗,輕笑著對李德明說道:“外麵風急,大人可否入帳為我診脈?”


    李德明輕輕的點了點頭,隨我進了帳,而我仍是不想子青隨身侍候,便隨便指了個差事讓她做。


    “格格身體已無大礙,之前所中之毒,已經悉數排出,隻是還需堅持服下幾劑藥,固本培元,格格之前虛耗太多血氣,之前又有頭暈之症,補氣養血之事,萬不可懈怠。”我細細聽著李德明診斷,卻越聽越心涼,頭暈之症,是我初入宮時一位老太醫為我所診,他怎知我有此症….


    “你…是怎麽知道我有頭暈之症的?”我驚恐的問道,而他抬眼直直的望著我,眼中的精光,竟是前所未有之盛.似乎要牢牢的鎖住我的表情,以此來判斷,我到底心念何事…


    “家父李仁良曾為格格診病.”他低低的說道.


    我猛然縮手,手忖撞上了凳岩,疼的我輕呼出聲.


    他忙急急拿手細看,伸手為我揉搓痛處,已是一片淤青.


    “我不忍再瞞你…我並非索相侄女,並非和碩格格…我,隻是被她調換的索心…你,可知道?”他頓了頓手中動作,仍埋首說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此刻換我瞠目結舌了,既然知道,卻還如此對我…


    “那你可知…你的父親,是我間接所害…”終於把憋了許久的話,說出了口.


    他放下我手,正了正身子坐好:“家父之死,與你無關,我知所有鬥爭,家父與你,皆是棋子而已.”


    “但是…”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的吞沒了,我不能害了四爺.“但是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並非索相侄女…眾所周知,皇上賜婚的女子,乃是索相侄女啊…”慌忙轉移了話題,既然李德明不想深追其父喪生之事,我又何必把真相告訴他,擾他再次垂痛.


    他閃縮著抿了抿嘴,最後還是緩緩道來:“格格那會清醒,想必知道微臣進宮替兩位中毒姑娘診脈救治之事。”


    我微微的點了點頭。


    “微臣早些時候已經替赫舍裏小姐診過脈,那會她所中之毒乃是烏子,就是民間所說的附子湯,此類湯藥能致人嘔吐昏迷,肢體麻痹,體溫降低,心脈紊亂,雖然微臣已給赫舍裏小姐解過毒,但是她的體溫非七日內無法與尋常人一樣。而我那日為格格你診脈,身體劇燙,且無連中二毒之相。你中的乃是箭毒木,本是見血封喉之毒,卻因劑量微小,又因你猛烈**,才得保性命.反而身側的已死姑娘,身體冰涼過任何一具屍首,所以那時微臣便大膽猜測,她才是赫舍裏姑娘.”


    我聽的目瞪口呆…原來其中,竟是繞著這等學問,難怪一直與我相處的康熙都認不出來的人,卻被他認得了…


    “既是如此…大人為何,不告訴皇上.”


    “請恕微臣之罪,微臣實不敢妄言”我輕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我不怪你”


    暫不說當時形勢如此複雜,就算李德明說了,康熙仍會在冷靜過後送我來蒙古的…如此甚好,至少不用當著康熙的麵,一嚐撕心裂肺之感…也不用讓他,左右為難.


    “大人,我困乏了,要安置了,你也早些休息.”李德明起身一拜,便走出了帳篷.


    一覺睡到天光,什麽都不願多想,過去再怎麽糾纏也隻是過去了.


    一大早便起身了,互問早安以後,便出發啟程了.許是這一路實在走的太過辛苦,行路途中竟有一婢女倒地不起,瞧著十七八歲光景,張的不甚好看,卻是瘦的觸目驚心送嫁武士欲抱著她與自己同乘一馬,我暗覺不妥,便命人喚武士過來:“大人,她已疲累昏厥,再坐馬上恐怕也是勞累不堪,對病情有礙,我多日坐車,很是無趣,就讓她在車內休息,換我騎會馬吧。”


    武士半響才回神說道:“格格如此行事,若出了狀況,可讓張猛如何擔待”


    原來神武的送嫁武士竟是喚作張猛…他一直在隊前領隊守護,自那日問過蒙古形勢之後,也未多說過閑聊之話。


    “大人不必憂慮,不會有事的,多日來不也一直風平浪靜嗎?且我隻騎一會便回車內.”這戈壁草原的風光,我早就垂涎許久。


    在馬背上細看,定是別有一番風味。


    剛在張武士的幫忙下跨上馬鞍,就瞧見前方滾滾煙塵,如一條泥蟲一般,直衝隊伍。


    難道迎駕隊伍已經來接了?此地離塞音山達還有一段距離,但接駕之人,會是這般氣勢洶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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